第57節(jié)
皇甫策緩緩?fù)鲁隽巳齻€字:“不知羞?!?/br> 明熙挑眉,調(diào)轉(zhuǎn)頭,繃住了臉,頗有幾分橫眉冷對的意思:“丑八怪!我和我耀郎說話,你插什么嘴!我愿意怎樣就怎樣!我喜歡他是我的事的!你管得著嗎!長那么丑,讓我親親,我還不呢!哼哼!” 皇甫策頓時沉下臉,冷笑連連:“如此的無恥無德,還這般的理直氣壯,當(dāng)真是中宮的好教養(yǎng)!” 明熙不怒反笑,趾高氣昂仰著下巴道:“咸吃蘿卜淡cao心!管得著嗎你?你也知道我是中宮教養(yǎng)!你知道什么是中宮嗎?” 韓耀重重的將書卷拍在了桌上,怒道:“住口!” 明熙掉轉(zhuǎn)了臉,頓時笑嘻嘻的開口道:“住口就住口了。耀郎,你別生氣么,他先找事的,我若不還口,他還真當(dāng)自己有道理呢!娘說了,我們在宮里要橫著走,這樣才沒人欺負(fù)呀!” 韓耀深吸了一口氣:“能安靜會嗎?” 明熙忙點頭連連:“能的能的!耀郎說什么,我都聽呀!我和你說,娘常說喜歡我,要把我捧在手心里。我昨天還不明白,后來聽說你在校場暈倒,我心里就好難受,就有些明白了!娘說,我難受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呀!” 皇甫策微微側(cè)目:“阿耀,你想吐嗎?” 韓耀的臉色漲紅一片,瞥了眼明熙,咬牙道:“我在溫書!” 明熙宛若沒聽見兩人說話,自顧自的開口道:“耀郎,我也喜歡你,和娘喜歡我一樣喜歡!以后我也要天天把你捧在手心里,這樣你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暈倒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喜歡什么,我都給你,你同我坐,好不好?” 韓耀蹙眉:“我已和大殿下同桌了!” 明熙很是不屑的撇了眼臉色已黑成墨色的皇甫策,重重的哼了一聲:“什么大殿下,他算得了什么?莫要在意無關(guān)緊要的人。我說和你坐,只要你愿意就好了。他還敢和我搶不成?我喜歡你,你就得是我的!娘說了,只要我想要的,定能如愿的,我叫他一聲大皇兄,他還真當(dāng)自己是我兄長了呢!妾室庶子!” 物傷其類,一句話在座的皇子誰也摘不出了。二皇子咬了一口的山楂凍,拿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除了明熙之外,眾人都快十歲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時間面面相覷,心中氣悶,也無法反駁。 宮內(nèi)人皆知,武帝的偏頗,即便最受寵的四皇子也不愿意招惹中宮的人,唯有不約而同的看了明熙一眼。 明熙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依然理直氣壯道:“看什么吶!我就說皇甫策一個!有你們什么事!該干嘛干嘛!” 皇甫策鳳眸微挑,冷笑一聲:“粗俗無知愚蠢!” 明熙仿佛沒聽到皇甫策的話,笑瞇瞇的望著韓耀:“耀郎,你喜歡什么顏色?娘正在做新裳,我也給你做一身,咱們已一人做一套天空的顏色,好不好?” 韓耀垂著眼眸:“不好。” 明熙不以為然:“你總也穿白色,都沒有穿過別的顏色。雖然你穿白色比誰都好看,可是穿天空的顏色,肯定最好看了!” 惠宣皇后笑盈盈的走進(jìn)門,眾皇子與伴讀,起身行禮。 惠宣皇后臉上的神態(tài),與明熙方才進(jìn)門時,如出一撤,看也不看眾人一眼。目光巡視了一圈,毫無意外的在韓耀身邊,找到快將臉湊到人家臉上的明熙:“阿熙,來,先隨娘回去,明日一早,讓裴達(dá)送你過來。” 明熙抬眸看向惠宣皇后,笑瞇瞇的開口道:“娘!我現(xiàn)在就要讀書!“ 惠宣皇后輕聲哄道:“不急一時,你不是要給阿耀做一身長袍嗎?我們回去裁剪?!?/br> 明熙噘嘴,委屈道:“可是我現(xiàn)在就想讀書?。〔蝗淮蠡市忠院罂隙ㄟ€會說我粗俗無知愚蠢,沒有教養(yǎng)了!” 惠宣皇后驟然側(cè)目,瞇眼看向垂首行禮的皇甫策,冷笑道:“謝氏外子端是好教養(yǎng)!你與本宮談教養(yǎng)是嗎?本宮一會讓陛下給你說說何為教養(yǎng)!阿熙,咱們回去,這些個人,可不值得咱們費心,陛下自會教他們母子規(guī)矩的?!?/br> 明熙萬分得意撇了眼垂首的皇甫策,見他氣得渾身發(fā)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脆生生答應(yīng)了惠宣皇后一聲,從韓耀身邊站起起來。想想似乎有些不甘心,又湊了回去,在韓耀臉上親了一口:“耀郎明日等我哦!” 第98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19) 隆冬季節(jié),滴水成冰。 大雍宮的宮殿里幾乎都起了火墻,武帝唯恐皇室子弟,讀書的環(huán)境太過溫暖,反而不好,于是御書間只有四個角落有火盆。四個火盆,如今其中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放在了明熙的腳下。 明熙裹得像個粽子,吃力的將手爐揣在了懷中,碰了碰在習(xí)字的韓耀的手背:“耀郎你歇一會好嗎?你的手好冷,我給你暖暖?” “你要是坐不住,回去好了,莫再說話了?!表n耀過了年就十一了,明熙過了年節(jié)也就八歲了。眾人大了兩歲后,韓耀也開始顧忌明熙的臉面,逐漸不像以前那么疾言厲色了,雖還是驅(qū)趕,但方法溫和了許多。 明熙以往的疾言厲色都不懼,何況此時:“知道耀郎心疼我,我也心疼耀郎啊!我不走,我陪著你,我若走了,你不會照顧自己,連個火盆都烤不上?!?/br> 韓耀蹙眉,側(cè)目看向安靜的眾人,輕聲斥責(zé)道:“你別再說話了!” 明熙拽住了韓耀拿筆的手,一雙手將那冰涼的手捂在了手心,笑道:“好,我不說話,我給耀郎暖暖手,我的手特別熱?!?/br> 皇甫策瞥了眼兩人交叉在一起的手,輕聲道:“阿耀,安靜些?!?/br> 明熙立即變了臉,低聲斥道:“嫌吵就別坐這礙眼!不知道人煩,還以為自己了不起呢?!?/br> 皇甫策連個眼神都不給明熙,淡淡的開口道:“阿耀,磨墨?!?/br> “大殿下昨日燙了手,傷得還挺厲害,我給他磨些墨。我們讀書的時候,陛下是不許人伺候的,你別嚷嚷。”韓耀將手從明熙的手心里掙了掙,掙不開,又輕聲哄道:“你乖乖的,我的手不冷?!?/br> “勞煩阿耀了?!被矢Σ卟恢幸膺€是無意,將燙得滿是水泡的手側(cè)放在桌上,明熙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明熙撇了眼那傷手,不以為然又不情愿的開口道:“燙傷就燙傷了,又不是你燙的他,也沒有多厲害!又不是手?jǐn)嗔?!干嘛那么嬌氣!?/br> 皇甫策側(cè)目咬牙道:“手沒斷,真是讓你失望了!” 韓耀無奈的瞪著明熙,輕聲斥則:“我認(rèn)識的阿熙可不是那么冷漠的人,素日里我手上有個小口子你都要哭一哭,以己度人,別人受傷你不同情也就罷了,如何還能出口傷人?” “他那個樣子!哪里是需要同情的人……”明熙見韓耀的眼神更凌厲了,掙扎道:“你的手哪有不冷,都快凍成冰坨了!本來就是!燙傷了又不是殘廢了!憑什么伺候他!讓他去死!不給他磨!” 韓耀黑黝黝的眼眸直視著明熙,也不開口斥責(zé),輕聲道:“阿熙,你將方才說的,再說一遍。” 明熙雖一點都不心虛,可還是緩緩垂下眼眸,癟癟嘴,哼哼:“我沒有說什么,好了好了,你別生氣就是了,我什么都聽你的。我有手爐,我給他磨!” 皇甫策微微挑眉,詠嘆道:“可是不敢勞駕賀娘子。” 韓耀不愿明熙做這些,嘆息一聲:“阿熙,莫要如此,給大殿下做事,我不委屈,這些都是我素日里做慣了的,你平日用得都是磨好的,也不見得會……” “為了耀郎,給他做事我也不委屈,沒做過,我可以學(xué),只要耀郎高興,怎么樣好!”明熙委委屈屈的說完,這才松開了韓耀的手,站起身來,惡狠狠的瞪了皇甫策一眼,“我可不是為了你!你也別那么得意!” 皇甫策坐直了身形,挑眉冷笑,極為不屑:“你以為我稀罕?你自己上桿子做事的!瞪我作甚?” 明熙懶得和皇甫策說話,不聲不響的朝磨盤里兌上水,瞪著皇甫策卻發(fā)狠的磨墨?;矢Σ咂沉搜勖魑醯膭幼鳎瑖@息:“嘖嘖,阿耀有些人不管面上多光鮮也是一無用處的,繡花枕頭到底是繡花枕頭?!?/br> “殿下……”韓耀無奈的叫了一聲皇甫策,側(cè)目望向,幾次想站起身來,去被皇甫策私下拽住了衣角。韓耀知道皇甫策是有心整治明熙,雖是不語,可看向明熙的眼眸,也越發(fā)的心疼了。 明熙額頭上已滲出細(xì)碎的汗珠了,本簡單的活計,做起來并沒有那么簡單,幾次費力磨出的墨汁都滲進(jìn)袖口里。衣袖黑了大一塊不說,硯上是一點墨汁都沒有。好半晌后,明熙才知道拽起來袖口,不然磨出再多的墨來,都會被袖口吸個干凈。第一次學(xué)著做事,明熙很是費力,才磨出一小層墨汁來,看起來也不太均勻。 “差強人意。”皇甫策有心再挑剔兩句,可對上明熙滿是黑墨的臉,只能繃著臉忍著笑,沒有說話。 明熙擦了半天,也沒有擦干凈手上的墨汁,委委屈屈的坐到了韓耀的身邊,伸出了手:“耀郎,我……我還能給你暖手嗎?” 一句話將韓耀說得心疼的不行,可皇甫策終于是忍住不住冷笑了一聲:“磨墨而已,磨成這樣,裝那么委屈作甚?” 明熙根本只當(dāng)皇甫策為空氣,將手擦了又擦,這才又攥住了韓耀的一只手:“耀郎,你明日下了學(xué),要回府嗎?” 韓耀垂眸看了眼明熙滿是墨汁的手,輕聲道:“你明日別來了。” 明熙委屈的噘嘴:“為何不讓我來了,我打擾到你了嗎?夫子上課的時候,我可一句話都沒有說。我不來,別人欺負(fù)你,可怎么辦?“ 韓耀側(cè)了側(cè)眼眸,抿了抿唇,小聲道:“誰會欺負(fù)我!今日還在下雪,明日這里更冷,中宮有火墻,你又不是多喜歡讀書,不來少吃些苦頭。” “和耀郎在一起,我可不怕吃苦頭。怎么沒人欺負(fù)你?前天我還看見皇甫策吃完了我送你的芙蓉酥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給他吃我給你的東西!前幾日皇甫簡還笑話你的筆墨不好!”明熙話畢從一側(cè)拿個包袱來,小聲道,“這里的筆墨紙硯都是宮中的獨一份,娘說那些個庶子都不配用好東西,只給我們兩個用!” “呵!”皇甫策雖還是垂著頭,可另一只手卻緊握成拳,但深吸了一口氣,到底不曾開口刻薄。韓耀坐在兩人中間,自然能感受到皇甫策的怒氣,忙扯了扯明熙,輕斥道:“說了多少遍了!不許說那兩個字!” 明熙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本就是事實,為何說不得?” 韓耀輕聲道:“別人說我寒門,這也是事實,你為何要生氣?” 明熙仰著下巴,哼哼:“那怎么一樣!耀郎是我最喜歡的人,是我的珍寶!我都舍不得說一句,自然誰也不能說!誰說了你,就是打我的臉!娘對陛下說了,打我臉就是打她的臉!我看看誰敢!耀郎這只手熱了,給我另一只手,我給你暖暖!” 韓耀微微一怔,雖才十一歲,可聽了這些話,也莫名的覺得羞恥,不肯伸另一只手來,輕聲斥責(zé)道:“夠了,別鬧了,我還要習(xí)字。” 明熙絲毫不懼,笑瞇瞇的去摸韓耀另一只手,捧在了雙手中,哈了口氣:“我給你暖熱了,再習(xí)字也不晚啊。” 韓耀輕掙了掙,掙不開,唯有聽之任之,好半晌才壓住了心中那股羞恥,輕聲道:“你最近不要煮甜湯了?!?/br> 明熙歪著頭靠在韓耀的肩膀,比了比:“耀郎現(xiàn)在能長那么快,那么高,全是因為經(jīng)常喝湯啊,看看,都要比我高一頭了!” 韓耀聞言,忍不住一笑:“笨蛋,有人長得早,有人長得晚,我比你大了好幾歲,開春都要十二了,焉能不長個子?!?/br> 明熙側(cè)目,著迷的看著韓耀的笑臉:“可耀郎突然長那么高,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湯還是要喝的!但是耀郎也不要長太快了,要等等我么?!?/br> 韓耀側(cè)了側(cè)眼眸,輕聲細(xì)語道:“每次帶那么多種,你不嫌麻煩,下面的人都麻煩了,若是帶,就帶一種,只要是咸的就好了。” 明熙歪頭一笑:“下面的人也不會覺得麻煩??!若是我沒有事讓他們做,他們才會麻煩吧?不過我最聽話了,耀郎那么說了,就按耀郎的意思辦啦,我們明天喝什么湯?” 韓耀忍不住笑了一聲:“明日你別來了,太冷了,也太麻煩了?!?/br> 明熙笑道:“不麻煩不麻煩,我一點都不冷?!?/br> 韓耀側(cè)目看向一旁,輕聲道:“我嫌你麻煩?!?/br> 皇甫策冷哼:“只你自己覺得自己不麻煩!” 明熙看都不看皇甫策一眼,對韓耀癟嘴:“為什么?我最近都很老實?。∧悴幌矚g,我都沒有親親你了!你說什么我都聽的,你為何還要嫌我?我那么喜歡你,你要是討厭我,我得多傷心?” 韓耀蹙眉,輕聲哄道:“傻瓜,哪里是因為此事?……好了好了,不要癟嘴了,你想來就來,隨你喜歡就是了!明日還要再多穿一些,不要去學(xué)子所等我了,自己坐暖轎直接過來了,路上太冷了,你往年冬日沒走過那么多路,如今……你若不聽話,明日我不會理你。” 明熙將韓耀的手放在臉上,笑瞇瞇的開口道:“知道你最心疼我啦!耀郎說什么我都聽,明天我坐暖轎,不過你要等我去接你呀,我們一起坐暖轎來,不然那么遠(yuǎn)那么冷,我也會心疼耀郎??!我寧愿自己凍著,也不愿意我耀郎受苦啊?!?/br> 韓耀側(cè)了側(cè)眼眸,雖紅了耳根,卻沒有掙脫自己的手,嘴角忍不住的輕輕勾了起來:“你這個傻瓜,當(dāng)真是……” 皇甫策側(cè)目,打斷了韓耀的話,強硬道:“阿耀,今夜同我回臨華宮,秉燭夜談?!?/br> 第99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20) 初春的時節(jié),帝京的積雪尚未融化干凈。 韓氏的內(nèi)宅里,韓耀身著單薄的褻衣跪在了院中央,此時他發(fā)髻散亂,面色慘白慘白的,嘴唇凍裂了,滲出鮮紅的血絲。 韓奕踱步入院,瞥了眼韓耀,輕聲道:“你可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韓耀緊緊抿著唇:“兒子自來聽從父親交代,苛己慎言,一心讀書,與皇長子相處和睦,兒子不知錯在哪里!” 韓夫人站在韓奕身后掉著眼淚:“都一個多時辰了!夫君的氣也出夠了,不如讓阿耀穿上暖袍,回屋去問?!?/br> 韓奕勃然大怒:“你住口!慈母多敗兒,若非你私下里縱容,他安敢如此放肆!你倒是長本事了!皇后找你去議親,你都敢去!你也不想想皇后算什么!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她憑甚給賀氏女做主議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