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棠觀向來坦蕩磊落,眉眼間又怎么會凝聚著一團戾氣? “陸無悠?!?/br> 冷漠的嗓音里仿佛浸著毒液,刻薄而刺耳。 顏綰瞳孔皺縮,驀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對上那道暗冷可怕的視線。 陸無悠…… 他叫她陸無悠…… “交出危樓的名冊?!睜T火幽暗,撲撒在棠觀俊朗的面容上,卻已不似從前那般凜然正氣,而帶著無法遮掩的狂亂。 顏綰心口一緊,下意識的想要向后退幾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竟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而更為可怕的是,她的唇角竟是不受控制的勾了勾。 下一刻,她聽到了自己略苦澀的聲音在空寂的殿內(nèi)響起,“殿下還是早日處置了我吧……” 此言一出,棠觀眸底驟然染上一抹痛色,陰云密布的面上愈發(fā)沒了隱忍,帶著幾分怒意,“你以為本王不敢嗎?!” 顏綰像是被硬生生束縛在了這具軀殼里,但卻又偏偏扮演了一個旁觀者的角色。 頓了頓,她再次不受控制的啟唇,“與殿下而言,我不過螻蟻之軀……自然是任憑殿下處置……” “螻蟻?”棠觀冷笑出聲,“堂堂危樓樓主竟是如此低估自己?顏綰,陸無悠,陸無悠,顏綰……這人心,權(quán)術(shù),天下,還有什么是你不能玩弄于鼓掌之間的……” “……” 她啞然,雖意識恍惚,卻還是怔怔的垂下頭,不敢再去看棠觀那張陰戾的臉。 沉默。 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 “陸無悠,為何你要在那場時疫中活下來……” 終于,她聽到了他冰冷徹骨的聲音。 === 顏綰緩緩睜開眼,一雙漂亮的桃花眸因為眼角邊殘存的淚痕而顯得猶為瀲滟,目光空落落的飄向帳頂,半晌回不過神。 眨了眨眼,察覺到微濕的鬢發(fā),顏綰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 ……她這是哭了? 顏綰轉(zhuǎn)回視線,想要抬手撫上眼角的淚痕,只是垂在身側(cè)的手腕一動,卻突然碰上了什么“毛絨絨”的不明物體。 她驚了驚,嚇得一下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怎么感覺是人頭??。?! “唔……” 伏在床沿睡著的豆蔻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一抬頭,卻是瞧見顏綰正滿臉驚恐的盯著自己,登時眸色一亮,滿臉喜色的叫了起來,“小姐你醒了?。?!” “……你下次能換個姿勢么?” 嚇尿了…… 顏綰舒了口氣,靠回床頭瞥了一眼喜出望外的豆蔻,便揚手擦了擦眼角。 “小姐……你哭了?!”被她這么一擦,豆蔻這才發(fā)現(xiàn)向來鋼鐵人一般的自家小姐竟是紅腫著雙眼,似乎是哭得很慘的模樣。 顏綰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揉了揉眼,“嗯……做了個噩夢?!?/br> 豆蔻小聲問了句,“什么夢???” “就是……”話音戛然而止。 顏綰垂眼,默默盯著湊近的豆蔻,一瞬不瞬的盯了好一會兒,直盯得豆蔻心里都開始發(fā)虛起來。 以為顏綰不愿意說出來,豆蔻悻悻的退了回去。 顏綰依舊幽幽的盯著那個方向,嚴肅而認真的思考…… 是啊,她剛剛做了個什么噩夢??? 怎么突然就全忘記了!(╯‵□′)╯︵┻━┻ 啊!想不起來好痛苦??! “小姐,喝口水~”豆蔻將一茶盞端了過來。 顏綰接過茶盞,表情空白的抿了口涼茶,腦子里卻是驟然閃過了什么…… 暈過去之前,她好像……是得了時疫吧? 眼角余光一掃,見豆蔻竟是連面紗都未曾帶上,顏綰蹙眉,一下扔開了茶盞,以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向后退了退,“你就這樣在我床邊待了一整晚?!” 豆蔻搖頭,“沒有啊,奴婢在這里守了三整晚呢!” “……還不把面紗帶上!孫神醫(yī)不是都說了,這時疫十分厲害嗎?!”顏綰氣不打一處來。 怎么一個個的都這么不省心呢!! “小姐!”豆蔻一下?lián)淞诉^來,猛地給了顏綰一個熊抱。 “……”顏綰傻眼了片刻,立刻回過神,卻是怎么也掙脫不了豆蔻的力道,“臭丫頭……你不要命了?!” 豆蔻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硬是不肯松開手,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大力的拍了拍顏綰的后背,“小姐!你沒事了嚶嚶嚶……你的病好了??!” “你說什么?”顏綰愣了愣。 豆蔻終于退了開來,高興的解釋道,“小姐,你沒事了!你昏睡的這三日……” “等等,”顏綰打斷了她,“你說我昏睡了三日?” 她好像就做了一個夢而已吧?怎么就,就睡了整整三日?! “是啊小姐,自從那一日你服下……”說到這兒,豆蔻連忙收了收聲音,向珠簾外看了幾眼,這才繼續(xù)道,“服下花眠宮送來的解藥后,便一直昏睡不醒,把我們都給嚇壞了。不過……更可怕的其實還是肅王殿下的臉色啦……” 她心有余悸的撇了撇嘴,“只是沒想到,小姐到了第二日,雖依舊迷迷糊糊的說著些夢話,但是高熱竟退了,也不咳嗽了!” 顏綰滿臉的懵逼。 這算什么?難道是她自我修復(fù)功力太強? “孫神醫(yī)見小姐的病癥有了好轉(zhuǎn),立刻就想到了小姐先前服下的解藥!因著之前他已檢查過那解藥的配方,所以和一眾大夫又研究了整整一晚,終于從那解藥里找出了治疫的關(guān)鍵~”豆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小姐你已經(jīng)服過藥了,如今已經(jīng)沒事了!” “……” “小姐?”見顏綰目光呆滯的盯著不遠處的梳妝臺,豆蔻連忙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轉(zhuǎn)告莫云祁,”身上的確再沒了乏力之感,看來果真是又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一圈回來了,顏綰抬眼,“務(wù)必重振花眠宮。此外,全力相助花眠宮擺脫魔教之名?!?/br> “……” 豆蔻嘴角抽了抽。 小姐的語氣赤果果就像是“花眠宮此事做的不錯,給晏煢川加兩個雞腿兒!” 顏綰倒沒怎么在意自己的語氣,視線一轉(zhuǎn),落在了妝臺上的銅鏡里。 鏡中,她的面色有些蒼白,身后披散的長發(fā)也有些凌亂,整個人只能用“狼狽”二字形容,不忍直視。 “小姐,你要下床?” “嗯,梳妝,去院外走走。” 聞言,豆蔻連忙上前將顏綰扶到了妝臺前走下。 “其他人呢?”目光淡淡的朝珠簾外掃了幾眼,顏綰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軟軟這幾日可還好?” 豆蔻拿起妝臺上的桃木梳,小心翼翼順著她的長發(fā),“軟軟被顧平帶去秫香館了。新的藥方一出來,前院更加亂,無暇去幫忙了。至于肅王殿下……” 頓了頓,豆蔻滿意的看著自家小姐挺直了腰,這才開口說道,“這三日肅王殿下也一直守著小姐,幾乎沒有回秫香館休息過。唔,除了每日要出府一趟,其余時間肅王殿下都通通待在這間屋子里,沒有出去過呢!” “……” “小姐你醒來的不巧,肅王殿下剛剛才出府去了~” “……” 第五十七章共枕 此時已是夏末初秋,天氣微微轉(zhuǎn)涼,一派云淡風輕,似乎將雁城上放的污穢之氣驅(qū)散了不少。 夕晚堂的院子里,灑落了些許微黃的枯葉,卻又隨風而起,一直刮到了顏綰腳邊。 “小姐,聽說前院那些染疫之人服了孫神醫(yī)他們新開的藥方,也有好轉(zhuǎn)了。想必過不了多久,雁城的疫情就要平息啦~”豆蔻扶著顏綰,嘰嘰喳喳的念叨著。 “嗯。”顏綰點了點頭。 沒想到,誤打誤撞的,花眠宮倒是立了一功。 “小姐,你昏迷的這幾日是不知道,聽說城中都盛傳肅王與肅王妃的賢名呢~如今的雁城,肅王殿下可是聲望日高!” 聞言,顏綰卻并未展顏,面上反倒是有些神情復(fù)雜。 察覺出了顏綰的不對勁,豆蔻偏頭,有些不解,“小姐,有什么不妥嗎?” 顏綰嘆了口氣,“如今肅王的處境,便是聲望越高……越危險?!?/br> 他尚未到并州之時,淵王便屢次派人行刺,如今經(jīng)過了這么一場時疫,若是知道棠觀又得了民心,他哪里還能容得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連忙轉(zhuǎn)向豆蔻,“之前在城門口揪出來的那人可還在?” 豆蔻想了想,應(yīng)道,“聽顧平說,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起來了。因為疫情緊急,一直沒有人去審訊。小姐問他做什么?” 院中的南墻邊有顧平為軟軟扎的秋千,顏綰垂眼,在秋千上坐了下來,眉心微蹙,“元州的疫情本已結(jié)束,為何又會突然傳到雁城來?” “許是因為……那元州的官員謊報疫情了?其實元州的時疫并沒有完全治愈?”豆蔻站在秋千邊,認真的回答道。 顏綰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肯定,話鋒一轉(zhuǎn),“顧平謹慎,送我們出城之時都帶著笠帽。若不是有心跟蹤,怎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跡?” “唔……” “還有城門口的暴亂,那跟蹤我們的人躲在百姓中滋事挑撥,句句都只為激起民憤民怨?!?/br> “小姐是懷疑……淵王派眼線潛伏在王府周邊,還令他們故意攪亂城中局勢?”豆蔻搖了搖頭,“可是,淵王又怎么會知道雁城會爆發(fā)時疫呢?消息傳回京城,就算是咱們危樓,也要數(shù)日?。 ?/br> 顏綰抬眼,望向了夕晚堂外的廊橋,桃花眸里掠過一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