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相信不管你出城后遇到的情況如何，你都會勝的！”過去的寧婉有夢境提前告訴她鐵石的每一場勝利，現(xiàn)在夢境已經(jīng)成了過去，再不可能借助，但是今天就在鐵石與大家商議時，她亦認真思索，最終還是從心底里得出了這個結(jié)果，“你必會勝的！”

    盧鐵石就笑了，“真是我的好媳婦兒，說的一點也不錯！”

    “現(xiàn)在，趕緊洗一洗，好好睡上一覺！”寧婉笑著從他的懷里抬頭，打了水服侍他上了炕，然后吹熄了蠟燭，“明天早我們家包牛rou蘿卜餡蒸餃給你送行.”語氣平常得很，仿佛以前每一次鐵石出門時一樣。

    冬日里辰時太陽還沒有出來，東邊剛剛放亮，映在天空上，自東到西由淺淺的月白一直轉(zhuǎn)成深得近乎黑色的黛藍，一彎小小的月芽掛在一邊，清冷而肅穆。

    虎臺城北門前早集結(jié)了幾千人的大軍，為了給城外的夷人突然一擊，此時并沒有豎起旌旗、打起鑼鼓，就連馬蹄和腳步聲都放輕了，唯有黝黑的鎧甲和□□的槍頭閃著暗光。

    忽然街頭跌跌撞撞跑出來十幾位老者，沖到大軍前跪倒一片攔住馬頭，“鐵石將軍！你不要離開我們虎臺呀！”

    軍令自然不會泄露，但是一早大軍整裝待發(fā)還是瞞不住城里百姓。此時鐵石已經(jīng)騎在馬上，翻身下馬扶起眾人道：“我是去救援安平衛(wèi)，虎臺自有陳百戶與羊夫人守城，定可保大家無虞！”

    大家便紛紛道：“安平衛(wèi)沒來派援兵救我們，我們又何必管他們！只保住虎臺縣平安即可，便是朝廷有命我們大家也有話答！是他們無情無義在先！且是虎臺百姓不放鐵石將軍走！”

    又有人說：“鐵石將軍莫不是擔(dān)心城內(nèi)兵馬多糧食不足？我們家里還有幾千石糧食，全部捐出來充做軍糧！”

    “我們家捐一千兩銀子！”

    鐵石搖了搖頭，才要答話，錢縣令已經(jīng)上前拉住攔馬的百姓，“鐵石將軍援救安平衛(wèi)豈是為了糧食銀兩？安平虎臺共為遼東門戶，唇亡齒寒，于此國難當(dāng)頭之時，自要不計前嫌，保家國平安！”

    “本官身為虎臺縣令，又豈愿意鐵石將軍出城？但是孟子云，‘生吾所欲也，義吾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dāng)此之時，本官亦要如孟子一般，舍生而取義，與虎臺父老鄉(xiāng)親送鐵石將軍出城！”

    錢縣令是讀書人，他的文詞大家本就半懂不懂的，只聽得什么“生”啊“義”啊的，且又帶了閩南口音，愈發(fā)讓大家以為到了什么生死關(guān)頭，又有付捕頭立著兩只眼睛，粗聲大氣地吆喝著捕快們將人都拉回來，因此許多人就都痛哭起來，“我們就是想鐵石將軍留在虎臺縣保大家平安！”

    還是羊夫人站出來大聲地說：“我就是虎臺長大的，現(xiàn)在聽鐵石將軍令與丈夫帶兵留守，誓保大家平安！眾位鄉(xiāng)親們只管放心！”

    陳勇便站在她身旁笑道：“我可是虎臺城的女婿，哪里能讓夷人踏入岳家一步！”

    寧婉也向大家勸道：“也不只你們不舍鐵石出城，便是我也不愿意。只是如今夷人轉(zhuǎn)攻安平，若安平被破，遼東就會遭遇大難，虎臺也難獨存！更何況鐵石將軍此番出戰(zhàn)，早已經(jīng)成竹在胸，必將大敗夷人，大家為何不舍？只管回家安坐，待大軍得勝回城時相迎就是！”

    百姓們這才明白，讓開了道路，又都跪下向上天禱告道：“大軍必勝！”

    鐵石便一聲令下，城門轟然大開，“盧”字大旗高高舉起，幾千人如蛟龍入海般地沖出虎臺，向夷人營帳而去。這時城頭擂起轟轟戰(zhàn)鼓，荒原的雪地上殺聲一片。

    寧婉站到了城墻上，見不到半個時辰鐵石便擊敗了虎臺城外的夷人，將戰(zhàn)場留給陳勇羊夫人，又帶兵向安平衛(wèi)而去，默默在地心里一遍遍地念道：“我信你一定會勝的！”

    羊夫人進城亦不回家，先到了德聚豐與寧婉說話，“盧夫人只管放心，經(jīng)此一役夷人又損兵折將幾千人，鐵石將軍到安平衛(wèi)亦不必擔(dān)心后面有人插上一刀。哈爾朗黃口稚子，南下不到三月，兵力已折近半，士氣早墮，定不是鐵石將軍的對手！”

    寧婉就笑了，“必是鐵石囑你來勸我的，只是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必了。你累了一天趕緊回去歇著吧?！?/br>
    “我不累！”羊夫人得意地一擺頭，“論力氣我雖然比不上陳勇，但是我比他有耐力！”只怕寧婉不信，又趕緊說：“真的！我們一同出門打獵，一連幾天跑馬回來，他已經(jīng)累了，我還不累呢！”

    “你怎么還這樣好強！”寧婉想起他們比武招親的舊事兒便笑了，“再有，在外面別對陳百戶直呼其名，要叫百戶或者大人，或者叫他的字也好，免得別人聽了笑話。”

    “多倫那邊的人都這樣叫，才沒有人笑話呢！”但羊夫人還是最肯聽盧夫人的話，“他還沒有字，那你幫他起一個吧。”

    “我又不是先生，哪里會給人起名字？”寧婉本想讓她去請錢縣令幫忙，卻又想萬一錢縣令掉書袋弄個酸酸的字號給陳勇恐怕會更糟，就又改口道：“算了，既然多倫就如此，你也不必改，就是在虎臺時略注意些就是了。”

    “是呢，我爹我娘也整日說我?！?/br>
    寧婉就不解了，“你現(xiàn)在是虎臺城里最令人欽佩的女子，你爹你娘怎么還會說你？”

    說起此事，羊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我讓陳勇給我端洗腳水被我爹聽到了?！?/br>
    不必說，他們在多倫也是如此的。寧婉就悄悄問她，“你婆婆聽到了不生氣嗎？”

    “才不！我婆婆說陳勇娶了我是撞大運了，總讓他對我再好點！”

    寧婉也不由得道：“我看你也是撞大運了，傻人卻有傻福！”羊大小姐當(dāng)初在虎臺縣里嫁不出去差一點成了老姑娘，凄凄慘慘的，不想到了陳家竟成了寶兒，不只幫著陳家管著百戶所的事情，又生下了兩個兒子，也無怪陳家老夫人喜歡她。

    “我們倆也常說還要謝你呢?！?/br>
    “這是你們的緣分，我不過搭個橋罷了?！睂幫裾f著便推羊夫人走，“趕緊家去吧，讓陳百戶再給你端了洗腳水燙燙腳早些歇一歇?！?/br>
    “你竟打趣我！”羊夫人就口無遮攔地說：“我才不信鐵石將軍沒給你端過洗腳水呢！”

    這把寧婉臊得臉都紅了，“去，去，我不與你說話了！”

    可羊夫人在多倫住了幾年，什么話說起來都不臉紅，“你不說就一定是有！鐵石將軍走前再三交待我和陳勇要照顧你，唯恐有什么不周到的，還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啰里啰嗦呢——嘖嘖，還不只是端洗腳水的事呢！”畢竟也怕盧夫人惱，說完了就幾步跑掉了。

    315.不通

    有羊夫人來混鬧了一會兒，寧婉竟好過多了。

    她一再告訴自己鐵石一定會勝，其實也免不了會有些忐忑，心里不由自主地便會生出些思量時，如今想到了鐵石幫自己洗腳的舊事兒，便微微笑了。起身陪爹娘說幾句閑話，再帶著孩子們在炕上玩兒一會兒，熄了燈燭休息。

    消息是在第二日午后傳回來的。

    哈爾朗果然悄悄帶大部兵馬去攻打安平衛(wèi)，他還沒有聰明到在路上設(shè)伏，而只是因為虎臺實在難攻便轉(zhuǎn)向安平了。又怕虎臺出兵援救安平，就布下了疑兵。

    而且，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哈爾朗攻了安平不到五天，就已經(jīng)將城墻攻破了。

    盧鐵石帶兵到了安平衛(wèi)的時候，西城墻塌了一處，夷人已經(jīng)自那處進城四處燒殺，兵士、百姓們便將其余幾處城門全部打開逃生，有一些人就逃到了虎臺縣，最先將消息帶過來的就是他們。

    但是這些人知道的實在有限，他們只知道鐵石帶兵到了安平衛(wèi)，至于戰(zhàn)況，他們根本不了解，也顧不上了解。

    這一晚大家都沒有睡意，不知怎么就全來了德聚豐，寧婉就讓畢婆子做了飯菜送上來，又讓道：“大家還是要先吃些東西，我想著明日也就能知道結(jié)果了?！?/br>
    羊夫人坐了又站，站了又坐來回地折騰，被盧夫人拉著坐在桌前吃飯，才扒了一口就又放下筷子問：“你怎么這樣鎮(zhèn)靜，難不成真不擔(dān)心？”

    其實寧婉的心就如在油鍋里煎熬一般，但是她還是微笑著說：“我相信他會勝的，大家都不必擔(dān)心?！辫F石是英雄，被逼無奈之時他尚能守住虎臺呢，現(xiàn)在他的天地更廣闊，他不會只安于虎臺一縣，正要用鐵肩擔(dān)起大義，拯救遼東之地。自己做為他的妻子，要全心全意地信賴他，幫助他，越是關(guān)鍵的時候越要穩(wěn)得住。因為自己穩(wěn)住了，也就穩(wěn)住了大家。

    一旁的錢縣令就贊同地道：“不錯！鐵石將軍必勝無疑！而且，縱使夷人勢大，我們又有何懼？大不了舍身報國而已！”

    羊夫人就說：“縣令大人，你怎么總說死啊活啊的不吉利的話呢？就算夷人一時贏了，我們也要想法子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打夷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