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嬸和萬氏就都笑了，“夫人也擔(dān)心太過了，老夫人雖然寵著小姐，可心性卻極好，一輩子沒做過不講理的事，小姐跟著老夫人自是不能差的?！庇值溃骸胺蛉酥还芊判母斎ボ娭校覀冏援?dāng)盡力照顧好老夫人和小姐?！?/br>
    吳嬸是積年的老人家，萬氏是會帶孩子的，家里又添了下人，再拜托洛家兄妹照應(yīng)，果真沒什么不放心的。

    如此，寧婉便與鐵石回了虎踞山，兩人是騎馬過去的，車子也留在了老宅。

    離了山上不過一個月，寧婉重新回來竟覺得十分親切：屋子里還是她走時的樣子，白氏日日過來打掃，收拾得十分整潔干凈，梁間的小燕子長大了，似認(rèn)得她一般嘰嘰叫著，山上的女眷們笑著過來問好，一大屋子的人熱熱鬧鬧，吃著她自虎臺縣里帶來的點(diǎn)心果品，說著山上的事兒。

    寧婉盯著白氏瞧了幾眼，就拉住她，“可是有了？”

    白氏正給大家倒茶，臉就一紅，“夫人走了才知道的喜信兒，現(xiàn)在有些顯懷了?！?/br>
    “老林一定高興極了吧！”

    “可不是！”大家就說：“這些天他一直在笑，人前人后都笑個不停！”

    白氏和老林能走到一處很是不容易，如今又有了孩子，寧婉真替他們高興，“快別做事了，養(yǎng)胎要緊?！庇謱⒆约簬淼臇|西多分了白氏幾包。原來山上畢竟有許多不便，大家早習(xí)慣了下山就要帶東西上來請客，寧婉更是大方，“大家吃了再帶回去些。”

    重新回到山上的日子亦是快活的，與先前不一樣的就是她時不時地會想起槐花兒。當(dāng)初槐花兒在的時候，她要忙得多累得多，有時也會因?yàn)榛被▋憾泻芏嗖槐?，如今槐花兒沒來，她心里卻空落落地。

    沒幾日聽衛(wèi)老東家?guī)е囮?duì)過來拉石炭，她特別去了山腳下請老東家?guī)兔o槐花捎回去一件小衣裳，她想女兒時做的。衛(wèi)老東家再回來時，也特別上山給她捎了話，“吳老夫人讓夫人放心，小姐什么都好?！?/br>
    鐵石也說她，“娘有多疼槐花兒你還不知道？只管安下心來，若是實(shí)在想了，我便陪你回虎臺縣看看?！?/br>
    “如今石炭的事情總算有了著落，你還是趕緊練兵吧！”寧婉就將自己的擔(dān)憂告訴他，“如今邊城平靜二十年，大家早習(xí)慣了，又有榷場和馬市開得都好，因此便再不想夷人本性有多貪婪，只當(dāng)再不會起戰(zhàn)火。其實(shí)夷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南下，沒有強(qiáng)兵是不行的?！?/br>
    還是在自己修虎臺縣的城墻時，那時還不是自己媳婦的婉兒就曾說過夷人會南下的話，后來她還指出了城墻的幾處缺欠，讓自己不禁對她刮目相看，一個女子能懂這么多，比安平衛(wèi)里許多武官都強(qiáng)。此時盧鐵石再聽了媳婦的話贊同地點(diǎn)頭道：“你沒去過多倫，倒似從那邊歷練回來的，夷人正是如此，所以萬萬不能刀槍入庫、放馬南山?！?/br>
    “那你就多用心于練兵，路百戶走了，石炭場的事我頂著。”

    “先前只管采石炭，如今又要向外賣，可是累了你。”

    “并不怎么累，”寧婉就說：“我定下規(guī)矩，讓大家按我的規(guī)矩做，平日也是老林在那邊守著?！?/br>
    “不想老林竟能寫會算了，能管起這么大的石炭場?！北R鐵石一則驚喜，再則也對媳婦兒把自己的那些個從軍中退下來的同袍們安頓在石炭場十分滿意，“這些人原都沒個營生，我正想將他們送到石炭場做事，不想你倒先辦好了?！?/br>
    其實(shí)在自己的夢中，鐵石采石炭養(yǎng)兵時用的就是這些從軍中退下的傷殘兵士，現(xiàn)在不過是讓自己搶先做了而已，寧婉就像一只小狐貍一樣地笑了，“這話還用你說？現(xiàn)在我還給他們張羅著親事呢！”

    老林的例子是大家都看得到的，無形中對大家都是一種鼓勵，不論是正在軍中的還是退下來的，總覺得日子有奔頭，練起兵來都更加賣力了。

    這層道理鐵石自然再清楚不過，行伍出身的他一向很關(guān)切同袍，先前他不過是小小的總旗百戶時也一直養(yǎng)著這些傷殘了的弟兄們，現(xiàn)在升任五品千戶驍騎將軍，只有對手下兵士更愛護(hù)。聽了媳婦的話一縱身就撲了上去，“你真是只小狐貍，什么事都正對我心思！”女兒不在家中，他想怎么鬧還不隨意？

    寧婉笑得不成，“我可是有妖術(shù)的！”

    “我就喜歡妖術(shù)！”

    兩人在一處胡纏了半晌，鐵石便抽身而起，寧婉一時沒拉住他，就嘟起了嘴，“你這個壞坯！槐花兒還要小弟弟小meimei呢！”

    “乖婉兒，我們這樣年輕，孩子的事不著急。”鐵石就哄著她，要孩子的事他可不是輕易就能答應(yīng)的，媳婦要是懷了孩子，自己又要熬上一年，去年只一冬天就很難受了！

    寧婉瞧瞧他得意的樣子，也不再勸什么，難不成他有法子自己就束手無策？畢竟就連他也說自己是狐貍呢，迷惑男人還不是天生的本事！因此只在他懷里道：“我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我三哥自南邊辭官回來了，我想我們山上這許多人，大人孩子都算上沒幾個識字的，不如請了他來開個學(xué)堂教書?！?/br>
    與徐老知府那樣榮歸故里不同，胡敦儒辭官回家是悄無聲息的，虎臺縣里知道的人并不多，鐵石也是在岳家時聽了一句，現(xiàn)在就問：“當(dāng)時岳父并沒有細(xì)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才做了幾天的官就回來了？”

    “我爹我娘其實(shí)也不大清楚，也不好細(xì)問三哥，”寧婉就道：“估計還是他那耿直孤傲的性子與官場合不來吧?！?/br>
    “三哥是個好人，若是能來當(dāng)然不錯，”鐵石就道：“不若我過去相請好些。”

    “那自然更鄭重些。”寧婉知道胡敦儒接了學(xué)堂后很會管教孩子們，他到了虎踞山軍戶家的孩子們一定受宜。且三哥那樣的人在哪里教書都好，但她畢竟還是偏著虎踞山的。

    鐵石就笑了，“先前我們在多倫時，雖然有洛大哥在，可除了我并沒人肯跟著他讀書識字，大家都覺得一點(diǎn)用處也沒有。就是老林當(dāng)初在老宅認(rèn)字時也有不少人笑話他，可現(xiàn)在山上竟要開學(xué)堂了！”

    “不只是要開學(xué)堂，而且我保證學(xué)堂開了之后，除了孩子們，就是大人也會有許多來學(xué)的。”寧婉就一笑道：“現(xiàn)在石炭場里最缺的就是能寫會算的人，活輕松賺的錢又多，多少人都羨慕，只苦于沒有機(jī)會識字?！?/br>
    畢竟形勢變了。

    鐵石亦是點(diǎn)頭，他向來是說做就做的人，立即就定了下來，“過幾天我們回老宅時先繞路去請三哥。”

    第286章 食言

        胡敦儒辭官回了遼東，但他如今在何處寧婉并不知道，因此與鐵石先到了馬驛鎮(zhèn)上打聽。

    鎮(zhèn)子上的人都認(rèn)得寧婉，也知她嫁得好，如今更見她衣著不凡騎著高頭大馬回來，十分親熱，因見打聽胡敦儒就笑著告訴她，“你三哥如今接了許家的學(xué)堂教書呢?！?/br>
    胡敦儒回鄉(xiāng)還不到一個月，沒想到他就已經(jīng)接下學(xué)堂了！寧婉原還打算趁著三哥在胡家村里賦閑時請他呢，就笑道：“還真快呀，竟沒在家里歇一歇。”

    大家就都說：“也是巧了，胡先生回來時，許老先生正要去南邊投奔兒子，正為沒有人接手學(xué)堂憂心，見了得意門生就連宅子也借給他用了。如今，你三哥或免或降束修，招了許多學(xué)生來讀書，比先前的學(xué)堂還興旺了?！?/br>
    當(dāng)年胡敦儒也是這樣做的！

    寧婉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與鐵石牽馬走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

    及到了許宅門前輕叩上面的鐵環(huán)，來應(yīng)門的竟是古氏，荊釵布裙，并無一星半點(diǎn)富麗閑妝，手里還抱著小兒子。

    古氏就笑著將他們讓到屋子里，“趕緊進(jìn)來坐，他正在授課，此時倒不好叫。我去泡茶?！闭f著抱著小兒子下去了。

    寧婉趕緊跟了過去，見古氏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燒灶煮茶，就知如今胡家連個下人也沒有請。三哥俸祿自是沒多少，但三嫂的嫁妝可是不少的，現(xiàn)在過得如此清貧，顯然那些銀錢如搭在別處了，因此一面幫著弄水一面說：“我三哥的脾氣太梗直了，倒讓嫂子跟著受苦?！?/br>
    先前她雖然認(rèn)得胡敦儒，但也只是幾面之交，十分敬重他的人品，其余倒沒有細(xì)想?，F(xiàn)在與胡家成了干親，熟悉了胡村長、干娘還有三嫂等人，寧婉在依舊敬重胡敦儒的同時，也對三哥的家人多了幾分感慨。

    就比如古氏吧，原來可是古太太從小嬌養(yǎng)在家里的小姐，當(dāng)初剛嫁給三哥時是那樣嬌滴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現(xiàn)在乍一看竟似鄉(xiāng)間粗手大腳的尋常婦人了。古太太心里還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當(dāng)然還有胡村長和干娘，知道辛辛苦苦供著讀書的兒子棄官不做回鄉(xiāng)教書了，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

    是以胡敦儒后來有那樣高的聲望，受到了那樣多人的尊敬，其實(shí)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努力，更是大家的犧牲。

    好在古氏倒沒有什么怨懟，笑著煮了茶說：“所謂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扁擔(dān)抱著走?！壹热患蘖四闳纾匀皇裁炊家S著他的，無所謂什么受苦不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