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女人多是如此的，寧婉聽了點點頭，就見古氏懷里的兒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放在炕上的點心匣子，卻一聲也不吭，心里竟有點酸，便打開了一個送到孩子面前，“喜歡那樣就吃吧，姑姑過些時候再買了送來。”

    畢竟是小孩子，點心擺在了眼前就咽了咽唾沫，卻不伸手只轉(zhuǎn)過頭去看娘。

    古氏自是心疼兒子，點了點頭，又見兒子吃得狼吞虎咽，就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太不懂事了?！?/br>
    寧婉就笑道：“小孩子自是喜歡這些小零嘴兒，我家槐花兒也一樣的?！?/br>
    說了會兒閑話，胡敦儒下了課從后面回來，見到婉妹與妹夫過來十分高興，向古氏道：“去賒一壺酒，我與妹夫吃酒說話。”

    寧婉便攔住了，“我們來原是有事兒的，說了話就要回家，且你也知道他不大吃酒的。”說著將虎踞山要請先生的事說了，又道：“山上有住處，束修之類的也都好說，只看三哥的意思?！?/br>
    胡敦儒立即就搖了搖頭，“你們固然是好意，可恕我不能領(lǐng)情了。如今我已經(jīng)接下了馬驛鎮(zhèn)的學(xué)堂，自是要用心辦好。”

    其實寧婉與鐵石進了許宅之后已經(jīng)都意識到胡敦儒不可能去虎踞山了，不過既然到了總要將話說清楚，眼下倒也不失望，便都笑道：“我們也不過是想著三哥學(xué)問好便過來問問的，既然不成也沒什么?！?/br>
    胡敦儒卻又搖頭，“我雖然去不了，但你們的學(xué)堂也一定要辦，而且要好好辦！不如這樣，我?guī)湍銈兘榻B一位先生，他在科考一途并不順利，如今只有秀才功名，但其實學(xué)問并不遜于我?！?/br>
    寧婉與鐵石聽了自是愿意，“若能如此自然好，我們并不認(rèn)得合適的先生?！?/br>
    胡敦儒就道：“我說的這位先生姓梅，住在七里村，離虎臺縣城并不遠(yuǎn)?！闭f著就寫了一封信給了他們，“他性子與我相近，也是不合時宜的人，因此拿了我的信倒能省些事?！闭f畢一定要留二人吃飯。

    的確已經(jīng)到了飯時，又是親戚，鐵石與寧婉倒不好推，且古氏早下廚做了幾樣菜蔬，又蒸了一碗咸rou，顯見已經(jīng)是胡家最好的招待了。

    大家坐下吃飯，雖然分了桌，但都在一間屋子里，說話也方便。幾句話就又說到了學(xué)堂，胡敦儒便道：“我自去了京城參加科考，后來又派到南邊做官，這一年多的時間雖然一事無成，但也頗增了些見識——那些地方看起來到處是錦繡膏粱，但其實亦有許多人家貧無立錐之地，甚至有些人不得已還要到遼東來謀生路；至于官場上更是奢糜虛偽，官員們相互勾結(jié)中飽私囊，我極看不慣也不屑與他們往來，但卻亦有許多遼東沒有的好處。”

    “我最為心儀的便是那邊文風(fēng)極盛，不必說城鎮(zhèn)之內(nèi)，便是小小的村子中都有學(xué)堂，略大一些的家族里都會辦族學(xué)，更有一種冬學(xué)，就是在冬日農(nóng)閑時專為貧窮的農(nóng)家子弟開設(shè)的學(xué)堂，學(xué)生們非但不必交束修，甚至有的還連飯食費用都免了……”

    “我其實才做了幾十日的官就掛冠而歸了，但回來的路上就下定了決心，回馬驛鎮(zhèn)將冬學(xué)辦起來……”

    雖然沒有酒，菜飯亦十分簡陋，但胡敦儒卻全不以為意，談笑風(fēng)生，興致頗高，而寧婉和鐵石也聽得入迷，覺得不虛此行。

    離開胡家后他們依言請了梅秀才，在虎踞山上辦了一間學(xué)堂，先前不過一時起意，為著石炭場記帳諸事方便，如今才真正意識到辦學(xué)堂的必要。

    學(xué)堂辦起后，因束修都由千戶所出資，因此前去讀書識字的孩子不少，又有幾個成人也去聽課，梅秀才也是個心思端正用心授課的人，諸事亦順利。

    唯有路少夫人卻食言了。

    鐵石回虎臺縣住了一個月回來后，就放了路百戶一個月的假，但路百戶自安平衛(wèi)回來時，帶的還是佩玉，原來路少夫人因大兒子剛啟蒙讀書，小兒子最近生了一場病沒有成行。

    路少夫人還特別讓佩玉帶了一封信給盧夫人，將她的無奈訴說了一番，又道待明年春暖花開時帶著小兒子過來，與寧婉相伴。

    寧婉自己也是做娘的人，又也因槐花兒小只讓鐵石一個回虎踞山過，因此十分理解，就嘆著說：“也是沒法子的事，總不能不管兩個兒子吧?！币簿蛯⑹虑榉畔铝?。

    只是沒多久她不小心看出一件事來，便發(fā)起了愁，與鐵石在被窩里說：“我瞧著佩玉似乎有了身孕，可怎么著？”

    鐵石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有身孕便有，與你何干？”

    “唉！”寧婉先嘆了一聲氣，“怎么與我無關(guān)？前些時候我們在趙家的莊子里說話，我還告訴路少夫人佩玉很是本分呢。”

    “原來是因為有了身孕就不本分了，那你是應(yīng)該告訴路少夫人。”

    鐵石不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而寧婉先前也沒有向他將女人間的私話說出來，現(xiàn)在想了一想終還是不想瞞他，就說：“路家老輩的時候出過庶子和嫡子爭襲職之事，恐怕當(dāng)時的情形不大好，后來這幾代指揮同知就都沒有庶子——可沒有庶子卻并不是沒有妾室通房丫頭，只是他們家有一個密方，給這些旁邊人吃了就不能受孕生子了?！?/br>
    盧鐵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兒，“真是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密方！”

    寧婉就說：“我們自然過去是不知道的，但據(jù)路少夫人說，這藥在達(dá)官顯貴之家卻很常見，代代相傳，有主母明著給妾室吃的，也有偷偷下藥的，更有后宅的女子們彼此謀害對方的子嗣?！?/br>
    “既然如此，佩玉自然是吃過那密方怎么卻又有孕了？”

    “我亦不知，”寧婉就說：“估計或是那密方并不是百試百靈的，或是她根本就騙了路少夫人，沒有吃過那藥?！?/br>
    鐵石至此才聽懂了媳婦的為難，“那你要怎么辦？”

    “我亦不知道，若是告訴了路少夫人，只怕她一氣之下要了佩玉肚子那孩子的命，造了孽；若不告訴，將來她也是尷尬?！?/br>
    在鐵石看來，媳婦的事兒都是他的事兒，因此立即就道：“你不必管了，這事交給我吧?！?/br>
    寧婉就笑，“別的事兒你攬過去也就攬過去了，人家屋里人的事兒你怎么管？”

    “我只與路百戶說話?！?/br>
    “還是不要了，”寧婉攔住了他，“我也只是見佩玉嘔酸疑心，其實也不能肯定她果真有了身孕，或者只是胃腸不好也未必可知。就算她果真有了身孕，我其實也沒有對不起路少夫人的，前些時候見面，我再三提醒她放路少爺和佩玉住在山上太久了并不合適?！?/br>
    “原來你前些日子要見路少夫人為的就是說這幾句話？”

    寧婉就怏怏地道：“你可別以為這是小事?！比绻逵裾娴挠性辛?，于路少夫不亞于天塌下來。

    鐵石雖不是細(xì)致的人，但成親有些日子了，兩個人又經(jīng)歷了一些，此時竟能想到媳婦的心事，便將她抱住，“放心，我斷不會讓你如此為難的?！?/br>
    寧婉終于展顏一笑，“我自然知道，否則與路少夫人的私話怎么會告訴你？”

    第287章 藏珠

        遼東的冬天來得早，虎踞山上還要更早些。

    沒到十月，天氣就很寒冷了，這一天竟飄起了雪花，寧婉依在火炕上看話本，舒服得不想起來。

    忽聽門響，原來是鐵石cao練回來，一頭一身的雪，又帶了一股冷氣?？磳幫褚驴痪蛿[手道：“我身上涼，你別過來，免得凍著?！?/br>
    寧婉就笑，“你在外面沒凍著，我在家里反倒凍著了？”說著下了炕幫他解了冰手的鎧甲，又嘆道：“練兵還真辛苦，不若大雪天讓大家歇一歇吧?！?/br>
    “才入冬下點雪算什么，不吃些苦哪里能練成會打仗的兵？非但現(xiàn)在不能歇，就是三九天也不能歇?！?/br>
    寧婉心疼鐵石，但她其實也知道自己這種心軟是沒用的，因此更加殷勤地幫他穿了件家常棉袍，又遞了杯子過去，“先喝口熱茶暖暖，方才我見飄了雪花就讓他們殺了羊，一會兒大家喝羊湯暖一暖?！?/br>
    自打石炭生意做了起來，虎踞山上的日子越發(fā)好了，天剛變冷時媳婦兒就讓人買了一群羊養(yǎng)在山上，說羊rou最溫補，隔三差五地殺羊犒勞大家。

    盧鐵石瞧著媳婦兒就笑，“剛剛我們cao練時就聽說了，因此雖然下了雪，大家倒更有勁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