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轟動，有腿都來看了，里三層外三層擠了好多人，還有好些個賣葵花籽冰甜水綠豆湯等小吃的穿梭其中。這么大規(guī)模的事件足以寫進縣志里了。

    陳屠戶把老虎剖開，先將內(nèi)臟都扯出來扔在一旁，接著開始剝皮剔骨。林芳洲在一旁，幫著屠戶娘子撿了一盆內(nèi)臟，搬到河邊去洗。

    大部分人都喜歡看剝皮剔骨，擠不進去的人才去看洗內(nèi)臟。

    林芳洲端著盆，又過來撿內(nèi)臟。她擼著袖子，把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裝在盆子里，幾乎裝滿了一小盆。她問陳屠戶：“這是什么？”

    “那是虎胃，可以入藥?！?/br>
    “哦，那這個胃，讓嫂子自己切開嗎？用哪把刀？”

    陳屠戶拿起另一把刀，剛要遞給林芳洲，想想自家那不爭氣的婆娘，又擔(dān)心她把手割破，于是他舉著刀在哪胃上輕輕一劃，動作流暢迅速，劃出一道細細的刀口。

    周圍人一片叫好：

    “好功夫！”

    “好刀！”

    “以后買了羊只管請陳屠戶來殺！”

    陳屠戶面色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放下刀對林芳洲說：“直接拿去讓她洗了便罷。”

    “好嘞！”

    林芳洲把虎胃端給屠戶娘子，坐在旁邊看她洗。她一打開虎胃，周圍的人全吐了……

    老虎昨晚吃的豬rou，到現(xiàn)在還沒消化完，血淋淋rou呼呼的一片，惡臭熏天。

    林芳洲拍著胸口，說，“要不，嫂子你直接把它扔了吧?！?/br>
    屠戶娘子強忍著惡心，將虎胃里的東西都抖下來。

    周圍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態(tài)，明明惡心還一定要堅持看完，見她這樣做，都朝她豎起大拇指，贊道：“女中豪杰！”

    屠戶娘子發(fā)現(xiàn)，倒出來的一堆惡臭撲鼻的血呼呼的東西之間，竟有一個白色扁圓形的物事，不像是rou也不像是骨頭。她好奇地把它捏出來，發(fā)現(xiàn)竟是一塊玉佩。

    “??！”她驚叫一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許多本來正在嘔吐的人，也好奇地看過來，見她手中拿著塊玉佩，便道：“這是怎么回事？”

    “老虎也吃玉嗎？是誤食吧？”

    “我看不簡單，定是吃人的時候不小心將這玉佩吞下。玉就是石頭，消化不了，便存在胃里。”

    “定是這樣！老先生高見！”

    “不敢不敢，也只是以常理推斷而已?，F(xiàn)今最要緊的是將這玉佩送官，看看是誰家的苦主?！?/br>
    “是這個道理?！?/br>
    “唉，可憐?！?/br>
    眾人都在討論那可憐的苦主，誰也沒發(fā)現(xiàn)，林芳洲撇過臉，輕輕彎起嘴角。

    第9章

    周圍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屠戶娘子便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玉佩呆愣。林芳洲一把將那玉佩搶過來，說道：“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br>
    眾人見他睜著眼睛說瞎話，都有些鄙夷。老先生道：“大郎，你莫要貪財，先找到苦主要緊?！?/br>
    林芳洲將那玉佩在河水中涮了涮，倒是涮干凈了，只是臭味還縈繞不散。屠戶娘子鼓了鼓勇氣，說，“大郎，事關(guān)人命，要不，先報官吧？”

    “是啊，雖說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可那苦主的家人說不定還在找他。等把死信送到，他們感念你打虎的恩情，你想要塊玉佩，還能不給你？”

    這種情況，若是放在平時，早該對林芳洲冷嘲熱諷了，還有可能直接扭送見官。只是現(xiàn)在，老虎是他出主意抓到的，那虎腹中的東西，他若是想拿一份，倒也說得過去。況且，連太爺都對他青眼有加呢……因此眾人只是好言相勸，并不敢惹怒林芳洲。

    林芳洲最后勉強說道：“好吧，但是要說好了，這玉佩是我的，你們都是見證人?！?/br>
    眾人心里紛紛罵娘。

    通向山的小路上，遠遠地走過來兩人。正是縣令眼中的大殺神與二殺神。

    二殺神邊走邊道：“找了這么久，還沒找到。我看他多半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一個孩子，從那么高的懸崖上落下來，本就是十死無生?！?/br>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正說著，二殺神看到河邊有一群人，也不知正在做什么。他本能地按住佩劍，問大殺神，“怎么那么多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br>
    “看看去?！?/br>
    兩人走近時，看到原來是聚眾解剖老虎。他們覺得很無聊，正要離開，卻見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少年，邊走邊說話。

    “大郎，不要玩了，先去報官吧?！?/br>
    “急什么，反正人都死了，早一會兒晚一會兒不都一樣么……這小飛蛇真好看?！?/br>
    二殺神定睛一看，見那少年手里正把玩著一塊玉佩。他瞳孔一縮，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東西，哪里來的？！”

    林芳洲嚇了一跳。她本想做戲做足了然后假裝被眾人催著去報官，哪知他們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她本來就對他們怕得要死，這會兒嚇得腦子一瞬間有些空白，說不出話。

    老先生算見過大世面的人，此刻壯起膽子說道：“兩位好漢說的可是這玉佩？這玉佩是我們剛剛從虎胃里剖出來的，正要拿去報官，尋找失主。兩位好漢，看樣子認識這玉佩的主人？”

    林芳洲的胳膊已經(jīng)被攥得快失去知覺了。大殺神從她手中拿過玉佩，二殺神才放開她。大殺神仔細看著玉佩，問：“誰第一個發(fā)現(xiàn)？”

    眾人看著林芳洲，林芳洲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我我……”

    “你？”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是吉是兇，都不敢說話。

    這時，屠戶聽聞了動靜，撥開人群走出來，邊走邊中氣十足地吼一聲：“怎么回事？！”

    他面相兇惡，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走近，二殺神只當(dāng)他要搗亂，便握著佩劍抬手輕輕一擋他的身體，那陳屠戶立刻覺得自己半邊身體被震得麻木無力，坐倒在地上。

    周圍人都嚇壞了。

    大殺神：“都帶走，仔細盤問?！?/br>
    連同陳屠戶在內(nèi)，倆殺神帶走了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直奔縣衙。二殺神坐在公堂上審人，那大殺神去找縣令，也不知要做什么。

    被帶回來的人不敢扯謊，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屠戶娘子洗虎胃時發(fā)現(xiàn)一枚玉佩，那林芳洲想占為己有，眾人好言相勸他才答應(yīng)先報官，又貪玩遲遲不肯去……把鍋都甩給了林芳洲。

    林芳洲知道殺神們的真正目的，她此刻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知道自己不會因為“想要貪圖一塊玉佩”而被砍死。

    審?fù)炅?，他們都被關(guān)在縣衙不許行走，二殺神還威脅他們，今日之事不許對外透露半個字，否則不保證他們能壽終正寢，把眾人嚇得臉色發(fā)白冷汗如雨。

    直到大殺神再次出現(xiàn)時，眾人才被放了。

    大家都屁滾尿流地跑了。

    公堂之內(nèi)只剩下大殺神與二殺神兩人。那二殺神問道：“每一家都搜過了？”

    “嗯?！?/br>
    “可搜到了什么？”

    “不曾?！?/br>
    “我早就說過了，十死無生?！?/br>
    “以防萬一?！?/br>
    “現(xiàn)在還有萬一嗎？”

    “沒有?！?/br>
    那二殺神松了口氣，“終于可以回去交差了?！?/br>
    ……

    林芳洲回到家時，心口跳得還有些快。她仔細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家里確實被動過了。

    小元寶腦子有毛病，每日起床后必須把被子疊好，偏偏他根本不會疊被子，總是疊個奇形怪狀的，旁人根本難以模仿。

    現(xiàn)在被子的形狀不對了，說明有人來過，搜過她的家。

    盡管對方想要做得隱秘，搜過的地方盡量復(fù)歸原樣。

    林芳洲鎖上門，去廚房把鍋搬開，從灶底的坑里掏出小元寶。

    小元寶一身的灰，臉也臟了，被拉出來時，第一句話就是，“方才有人來過?！?/br>
    “我知道。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br>
    正說著，有人咚咚咚地敲窗戶，林芳洲臉色一白，趕緊又把小元寶塞回去，一邊抬高聲音問道：“誰??？”

    “我?！笔顷愅缿簟?/br>
    林芳洲松了口氣，打開門，“怎么了？”

    陳屠戶神秘兮兮地說，“我家里被翻過。但是銀錢卻不曾丟失?！?/br>
    “噓——”林芳洲悄聲說，“我家里也被翻過。嚇?biāo)廊肆??！?/br>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不過我們還是不要打聽了，沒聽那人說嗎，”林芳洲說著，抬起手掌往脖子上比了比，“要不要命了！”

    陳屠戶臉色一變，“走了?！?/br>
    “慢走不送?！?/br>
    林芳洲回去再次把小元寶掏出來，一邊抱怨道：“你到底是什么來頭。”

    “我來頭可大了。”

    “你給我閉嘴?！?/br>
    小元寶看著林芳洲嚇得面無人色，他突然笑了。

    他總是板著個小臉，林芳洲第一次看到他笑。小孩子輕輕牽起嘴角，笑得矜持又漂亮，仿佛春雪消融一般的，柔軟干凈，溫和沁潤。

    林芳洲撥了一下他的腦袋，“笑什么笑。”

    “謝謝你，林芳洲?！?/br>
    “林芳洲的大名也是你叫的？”

    “那我叫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