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看著花朗，徹底怔神。她再開口，嗓音都啞了，“我不在乎，這張臉變成怎么樣，無所謂。”

    花朗低頭盯她，顫聲質(zhì)問，“既然你口口聲聲說無所謂，那為什么房里不擺鏡子？”

    “水盆就夠了?！?/br>
    “那為什么以前住山洞，住深山，都隨身不離帶面小鏡子？”

    盤子見他質(zhì)問，心中也惱了，咬牙道，“你非要揭我傷疤，你揭吧，揭吧！”

    花朗眼眶又是一濕，哽咽，“對(duì)不起，盤子，是我錯(cuò)了?！?/br>
    盤子冷聲，“你沒錯(cuò)，你什么都沒錯(cuò)?！?/br>
    花朗怔怔重復(fù)，“對(duì)不起，盤子?！?/br>
    盤子怔愣，眼睛一濕，“你不許嫌我丑，我知道你喜歡看我這張臉的。以后熄燈了再睡覺吧，我不要嚇著你。”

    話落，臉已經(jīng)被他捧著，像以前那樣。盤子心中頓覺害怕，想要躲開，可花朗不讓，還在看。盤子突然覺得萬般委屈全涌上心頭，“哇”地一聲哭了，“我討厭你，不要看我，說了不要看我?！?/br>
    花朗不聽，親了她的額頭，又親了她的眼睛，那大小傷疤，他都不在乎。

    這是他的妻子，如今是，以后也不會(huì)變。就算她變得再丑，脾氣再壞，他也喜歡她。

    盤子推不開他，哭得稀里嘩啦，最后被親得沒了力氣，癱在他懷里。

    “我討厭你，花朗?！?/br>
    “我喜歡你，盤子。”

    第135章 短兵相接

    張小蝶的身份得以確認(rèn)，花家便忙起兩件事來——

    去官衙那補(bǔ)個(gè)婚書，族譜記名；

    讓兩人去走親訪友，道明緣由，免得別人多說閑話。

    忙完這些，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花續(xù)也來了信說能在年三十回來團(tuán)年，廖氏心中甚慰。

    沈來寶和花鈴怕盤子露了馬腳，便常過來坐坐。如今沈念念已經(jīng)不用掩飾她和小包子的感情了，廖氏還常笑孩子就是易親近，總能玩在一塊。

    花鈴今日帶了三個(gè)孩子來，剛進(jìn)門他們就去尋正在前院的小包子玩耍。她見母親站在那笑看，走過去喚了聲，又說道，“娘，孩子取名了么？”

    花鈴提了一句，廖氏才想起這事來，“我給忙忘了，晚上我找你爹商量去?！?/br>
    沈來寶問道，“大哥什么時(shí)候回來？”

    “明日就能到了吧?！?/br>
    花鈴見丈夫突然這么問了一句，也心有所想。等兩刻后從娘家出來，她看看后面，才道，“你怎么問起我哥哥的事來了？”

    “擔(dān)心?！鄙騺韺毎櫭迹澳愀绺绮皇呛唵稳?，而且他也是和盤子一起長大的，再有，你哥哥在朝廷多年，擅于察言觀色，我總覺得不是很放心?！?/br>
    他一說，花鈴也覺得這是個(gè)大問題。但轉(zhuǎn)念一想，又道，“哥哥哪怕認(rèn)出來，也不會(huì)提的?！?/br>
    戳穿盤子的身份的確可以邀功，但是那就要葬送他親弟弟的性命，哪怕他能為花朗圓場(chǎng)，但是圣上也不會(huì)重任花朗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皇帝多疑謹(jǐn)慎的性格，后者才是最有可能的。

    “來寶哥哥，這次也跟以前一樣，相信我兄長吧。”

    沈來寶點(diǎn)頭，又笑笑，不知道他那個(gè)岳父，會(huì)給小盤子取什么名字。想來，好像也只有花鈴的名字取地在心些，她兩個(gè)哥哥的，他早就想說了，花絮畫廊，順口，卻沒人聽得懂，字面來看，好聽好看，實(shí)則……是他的岳父大人犯懶了吧。

    花鈴見他想著想著無端笑笑，扯扯他的袖子，“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爹會(huì)給他的孫子取什么名字?！?/br>
    花鈴低眉一想，抿唇笑笑，“定是好聽的，畢竟我們?nèi)置玫拿侄己寐?。?/br>
    沈來寶本來還能忍笑，一聽她頗為得意地說，便笑了起來。笑得花鈴莫名，微惱，“比你的名字好聽多啦。”

    沈來寶早就不介意自己的名字了，從當(dāng)年小花說不嫌棄他的名字開始，他就不討厭了?，F(xiàn)在她惱了，他還是繼續(xù)笑。

    花鈴見他朗聲笑著，也不由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她的傻相公。

    “小花，趁著三個(gè)孩子都在隔壁玩，我們?nèi)ビ魏??！?/br>
    花鈴說道，“大冬天的游什么湖，冷死了?！?/br>
    沈來寶執(zhí)手說道，“我借披風(fēng)給你，要不再借個(gè)懷抱給你。”

    握著的手暖得很，他的話更暖，花鈴抬眸看看他。孩子都三個(gè)了，他怎么還跟以前，到底是不是當(dāng)?shù)?。罷了，反正呀，她也想去玩來著。

    “嗯。”

    還沒進(jìn)家門，兩人又折身走了，說是要去游湖。跟在后面的阿五感嘆，幸好當(dāng)初跟了沈家少爺，還暗中學(xué)了怎么好好對(duì)喜歡的姑娘，要不然她也不會(huì)嫁給他，還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跟對(duì)主子，幸福一輩子呀。

    到了夜里，廖氏親自哄睡了孩子，正好盤子也梳洗完了過來看他。廖氏便喚她到身邊來坐下，握了她的手摸摸，嘆道，“你受苦了，往后就好好待在家里，有什么吃不慣住不慣的，跟娘說?！?/br>
    盤子面上沒有罩著面紗，臉上還未完全長老的rou被熱水一泡，有些泛紅，看著更是可怕。她特意觀察廖氏神色，不見害怕，又溫聲說著貼心的話，倒覺暖心，“知道了，娘?！?/br>
    廖氏面色溫和，又道，“年后你丈夫又要去邊塞，趁著這幾日好好跟他說說話吧?！彼f著，這才想起來，從懷中拿出個(gè)香囊來，放她手上，“這是娘尋了老大夫問的藥，你每晚往臉上抹一抹，至少能淡了這傷痕。大夫說了，新傷更易好，等rou長老了，就不好辦了?！?/br>
    盤子緊緊握在手上，點(diǎn)頭，“謝謝娘。”

    “一家人客氣什么?！绷问掀鹕碚f道，“我也要回屋了，去找你爹商量商量孩子名字的事?！?/br>
    盤子笑笑，目送她出去。等門關(guān)上，她才去看兒子。

    睡夢(mèng)中的小包子微微張嘴，呼呼酣睡。哪怕她坐在床邊，壓出力道來，他也沒醒。若像以往，他早該蹦起來了。

    盤子躺在兒子身邊，輕撫他的小臉。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兒子能有個(gè)安然之地長大。所以讓他留在這里，是最好的選擇。

    當(dāng)然，必須要再安穩(wěn)一些。

    她輕輕合眼，唇角微微彎起——不急，快了。

    外面寒風(fēng)呼嘯，將廖氏在房里積攢的暖意通通吹散了，剛進(jìn)房間見丈夫在那看書，她立即搓手，“好冷，這天越來越冷了?！?/br>
    她走到丈夫面前，將他懷里的小暖爐拿了來?；ㄆ缴嘈?，“桌上還備著兩個(gè)呢?！?/br>
    “就喜歡你懷里的這個(gè)?！彼π?，“在看書？是不是在找孩子的名字?！?/br>
    “哪里，就是在看書。”

    廖氏不樂意了，“不是讓你想孫兒的名字嗎？”

    花平生見她不悅，笑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

    廖氏眼一亮，“叫什么？”

    花平生躺身回長椅，緩聲，“花、緣?！?/br>
    小包子有名字了，大名花緣，小名圓圓，聽過的人都說好極了，配著花朗和張小蝶的相遇重逢，更是讓人覺得別出心裁。

    唯有沈來寶聽后，心里又咳咳咳地忍笑?；ň壈　麑?shí)在是有理由懷疑岳父大人是不是被岳母大人催多了，路過花園時(shí)，靈感便至。

    不過這名字確實(shí)好聽好記，小盤子也很開心，畢竟日后再也不會(huì)有人包子包子地喊他。可唯有那念念小表姐，還是喊他包子弟弟。

    一家人還在大堂上說著家常，守門的下人小跑進(jìn)來，說道，“大少爺回來了?！?/br>
    廖氏正喜著，聽見長子也回來了，更是歡喜。

    花續(xù)從京師乘車，快馬趕回，免得耽誤工夫。在車上連呆兩日，從車廂下來走進(jìn)來，面上卻無風(fēng)塵疲憊，雙眸夾著寒星，但風(fēng)姿儒雅，連婢女都禁不住多往他臉上瞧。

    花續(xù)進(jìn)了大堂，見頗多人在，母親正抱著個(gè)男童逗弄，略覺意外，跪膝問了安，就坐到一旁。此時(shí)母親才放下那男童，剛看見他的臉，他就愣了愣。只因這孩子長得實(shí)在是太像花家人了，像他爹，像他，像他二弟。他皺眉問道，“這是我們花家族人的孩子么？怎么沒聽說過誰家生了這么大的孩子，也不曾見過?！?/br>
    廖氏笑道，“這是你弟弟的孩子，你的侄子。來，圓圓，來見過你大伯?！?/br>
    花緣大方走過去，朝他請(qǐng)安。聽得花續(xù)有些晃神，廖氏就笑著將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說到最后，又喚兒媳來，“小蝶，快來問好?！?/br>
    盤子今日戴了面紗，薄薄一層，只露了眼睛。她慢慢走到花續(xù)面前，花續(xù)也往她看去，視線剛對(duì)上，便覺熟悉。

    盤子見他微微頓住，這才想起她本該將面紗解了。花續(xù)為人君子，見自己的臉這般，也不會(huì)直視，有所避讓。可如今只剩一雙眼睛給他看，難?！?/br>
    花續(xù)只是頓了片刻，就收回視線，也起身稍稍還禮，說道，“匆匆回京，沒有帶什么見面禮，弟妹見諒。下回歸來，將東西補(bǔ)上。”

    “大伯客氣了?！北P子行了禮，就轉(zhuǎn)身回去。離開之際，總覺……背后目光略有灼意。

    這花續(xù)，果然不好應(yīng)對(duì)。

    只是半刻的事，也讓沈來寶和花鈴的心高懸了半刻。見花續(xù)面無波瀾，心底卻覺得不妥。

    好歹……好歹該問兩句這突然冒出來的弟妹一些事吧？什么都不問，難道是一眼就看穿了？

    花續(xù)喝了一口茶，見那小孩還在往自己臉上瞧，稍稍探身，問道，“在看什么？”

    花緣抱著球，笑道，“原來伯父跟爹爹長得這么像，那以后爹爹出遠(yuǎn)門了，我就跟著大伯好不好，給我解饞。”

    在后面的花朗笑出聲來，“兒子，解饞不是這么用的，你這是要吃了你伯父呢?！?/br>
    花續(xù)微微一笑，看著那向來粗心的弟弟將孩子抱起，十分小心的模樣，倒覺弟弟也終于長大了。目光回落之際，又掃在那叫張小蝶的姑娘臉上。輕輕一瞥，便不再多看。

    盤子眉頭輕垂，這花續(xù)……

    用過晚飯，沈來寶和花鈴也回去了，三個(gè)孩子不肯走，就留他們?cè)谶@玩。盤子如今已經(jīng)有了名分，便是花家少夫人，自然要替母親送他們出去。

    送走他們，盤子也轉(zhuǎn)身回屋。途中寒氣襲身，冷得很。怎么就忘了帶她的小暖爐出來，要不抱個(gè)孩子出來當(dāng)暖爐也好呀，畢竟俗語說孩子身上三把火。

    她心中連連后悔，往手里呵呵氣，耐著性子慢條斯理地回屋。要是以前，她都已經(jīng)能回屋三四次了。

    拐進(jìn)主院，便是她最喜歡的長廊了。

    花家這條長廊足有十丈長，底下平日有活水淌過，如今結(jié)了冰，面上可見交錯(cuò)的紅色燈火，似銀河被染紅，嵌入地上。沿途還有假山小樹，梅香飄來，似世外桃源。

    心情愉悅的她慢慢走過，忽然聽見迎面有腳步聲。她抬眸看去，就見了那如冰寒冷的男子，同她丈夫生了有五分相似，可是性格卻完全不同。

    花續(xù)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有人，快到近處才發(fā)現(xiàn)是那張小蝶。他沒有停步，緩步走去，不過一丈，就聽她說道，“這么晚了大伯還出門么？”

    花續(xù)略微頓步，“嗯，去拜訪好友?！?/br>
    盤子笑笑點(diǎn)頭，就打算過去。擦身之際，耳側(cè)聞聲，“十面埋伏的花家你待得習(xí)慣么？”

    嗓音清冷，夾在寒風(fēng)中，更如刀如劍。

    盤子輕抬眼角，看著這面容俊冷的男子，說道，“十面埋伏……那花家大少爺要占一面么？”

    花續(xù)沒有偏身看她，現(xiàn)在的她沒有戴面紗，面容已經(jīng)被火燒傷，如果今日她以這張臉面對(duì)自己，他或許不會(huì)發(fā)現(xiàn)?？墒撬韬隽?，無論一個(gè)人怎么變，眼睛是變不了的。

    況且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是雙很漂亮的眼睛，要想在看了那么多年后全忘了，也不可能。

    “你若走了，就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