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不走呢?” 花續(xù)冷聲,“為何要害我家人?” 盤子驀地笑笑,“比起害你家人來,我害自己的,難道不夠多?更何況,花家人所過的日子,跟以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反倒是我……” 她詫異花續(xù)竟然對她的“死而復(fù)生”毫不驚訝,也詫異他還能這樣淡定地跟她說話。 花續(xù)這個人,日后定不會簡單。 “潘孜。”花續(xù)終于是偏身,低眉看她,“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我只會立刻推你進(jìn)火坑?!?/br> 盤子點(diǎn)頭,“我明白,你只有這么做,才能保住你的家人。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會等你推,自己會先跳進(jìn)去。因?yàn)槲蚁矚g你弟弟,更是為了我的兒子?!?/br> 花續(xù)知道她明白自己拿她沒有辦法,揭發(fā),花家會立刻有危險。不揭發(fā),或許能瞞一輩子。他不會拿家人冒險,他甚至稍作推敲,就知道潘相布局的那一步,到今日這一步。目的何在,發(fā)生了什么,她的“復(fù)活”,又是誰在幫忙。 “好自為之。” 花續(xù)留了這句就不再說其他話,多說無用,他也不想跟她有過多牽連。如此日后才好在必要時“推”她入火坑,保住花家。 “花續(xù)?!北P子喊住他,轉(zhuǎn)身說道,“我在他鄉(xiāng)見過她,她過得很好,比以前開朗多了。” 花續(xù)微頓,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誰。他沒有回話,重新提步離開。 不愧是潘家的人,將時機(jī)和他的弱點(diǎn)抓得正好。 明著是告訴他秦琴過得很好,可誰知道,她是不是在威脅他呢? ——我知道秦琴的下落,你若敢動我,那秦琴的性命也不保。 是也好,不是也好,他既然決意要保護(hù)家人,就不會去親自去揭發(fā)她。 出了家門,沒了四面圍墻守護(hù),寒風(fēng)更烈。 他走著走著,忽然又想,以她這樣聰慧的人,怎么會輕易露出破綻。難道……不以燒毀的臉和他正面對視,并非是她疏忽了? 花續(xù)抬了抬眼,看向滿掛燈籠的悠長巷子。 ——誰知道。 第136章 大結(jié)局章 在花續(xù)回來的第三天,便是大年三十,街上的鋪?zhàn)釉缭珀P(guān)門,都趕著回家吃年夜飯,連小販都不擺攤了。 這寂靜街道,忽然有快馬奔來,停在花家門前。 正帶著四個小豆子在門口堆雪人的沈來寶和花鈴見了那些人所著衣服,略一頓。只因那幾人,都是穿著官服,看樣子,還是宮里來的人。 等他們進(jìn)去,花鈴說道,“不像?!?/br> 沈來寶低眉一想,說道,“我過去看看,你看著孩子們?!?/br> “嗯?!被ㄢ徠鹕砜粗M(jìn)了花家大門,眉頭不展,看架勢,并不像是來抓人問話的,應(yīng)該不用擔(dān)心。她收回視線,重新落在雪人身上,只見雪人被堆得東倒西歪,亂七八糟。 沈念念一臉氣惱,“哎呀,錯啦,包子弟弟不是這么堆的!流光你把樹杈從雪人肚子上拔掉,那是手,那是手!啊啊??!靈犀,你把雪人的鼻子給吃掉了!蘿卜就剩半截了,我要罵人啦!” 三個小家伙可不管,繼續(xù)各自玩著。惱得沈念念跺腳,花鈴笑笑,看來呀,今年的雪人又要堆不好了。 莫不是堆難看的雪人這事,也能傳染給下一代? 她想著,將還剩半截的胡蘿卜從靈犀手里拿了回來,靈犀嚼著又冷又甜的蘿卜,抓她的手,“娘,我要吃,餓?!?/br> “這個冷,等進(jìn)去娘給你煮熟了吃。” “可是蘿卜,就得脆脆的,才好吃呀?!?/br> 花鈴拗不過她,讓下人去廚房拿胡蘿卜,至少從廚房里拿出來的,不會太冷。不過這蘿卜有什么好吃的,真的甜嗎?她咬了一口,牙齒頓覺冷意,不過的確很甜,又脆又甜。 沈念念一見蘿卜就要被啃沒了,都快哭了。見父親從外婆家出來,跑到他跟前就哭鼻子,“爹,娘跟meimei把雪人的鼻子給吃掉了?!?/br> 沈來寶失笑,抱起她就道,“我們進(jìn)廚房再找一根,不讓她們看見?!?/br> 花鈴見他這么快就出來,面色輕松,就知道沒有發(fā)生令人擔(dān)心的事。 沈來寶哄好了女兒,將她放下。沈念念便繼續(xù)帶著這三個小屁孩堆雪人,下回不帶他們玩了,她本來還說包子弟弟聰明得有了共鳴,可是這幾天她越發(fā)覺得,錯覺,都是錯覺呀。 “怎么樣?”花鈴近了他的身,低聲問道。 “是封賞來的?!鄙騺韺氄f道,“宣旨的公公說,聽聞你二哥尋回失散多年的妻子,破鏡重圓,龍心甚慰。便加封你二哥為鎮(zhèn)北將軍,妻子為二品誥命夫人。念他們夫妻剛團(tuán)圓,不必入京領(lǐng)賞。” 花鈴沒想到竟是這個結(jié)果,“鎮(zhèn)北將軍?這可是可以拿虎符的。”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盤子在此時表露身份,或許也算到了這個。圣上果然一直盯著花朗,否則怎么會如此迅速后腳趕來。 “那宣讀圣旨的人還要留下用飯,我們晚些再過去?!?/br> 花鈴想他們吃的也是午飯,絕不好意思一起吃花家的團(tuán)年飯。果然,用過午飯后,他們就告辭走了,臨走前連賞銀都沒敢多拿,話里盡是恭維的好話。花家兄弟了得,又有個富可敵國的妹夫,日后無論是文、是武、是財,都不能小覷。今日為他們跑了一趟,就看日后他們會不會記住這點(diǎn)恩情。 這一趟,跑得不虧。 一直在門口盯梢的沈家下人見他們駕馬離去,立刻進(jìn)去告訴花鈴。 花鈴過去時,在院子碰見二哥,問道,“二哥去哪里?” 花朗說道,“回來得太匆忙,這兩日又有事,忘記買炮仗了?!?/br> 花鈴笑話他道,“二嫂還想放煙火呀?” 花朗笑笑,才道,“是圓圓,他還沒有放過煙火,我也沒好好陪他過個年,趁著現(xiàn)在在家,陪陪他,登塔放個煙火,讓他高興下?!?/br> 花鈴了然,“現(xiàn)在店鋪估計都關(guān)門了,二哥去找來寶哥哥吧,他又備了好多煙火,兩箱在那?!啊八€是一樣疼你。”花朗說道,“那我過搬一箱?!?/br> “不搬也行,反正今年定是我們一起放煙火。”——一如當(dāng)年,逢年過節(jié),年少的他們就會一塊登高扔炮仗,放煙火。 花朗聽出話里的意思,笑笑說道,“那我去找我妹夫聊天喝茶?!?/br> “那我呀,就找我二嫂聊天品酒。” 兩兄妹相視一笑,心情大好,各自找人去了。 花鈴生于花家長于花家,對這里十分熟悉,下人見了她都不跟隨了,連聲問好。像自家小姐還沒嫁呢,只是回家罷了。 花鈴敲了盤子的房門,喚了聲“二嫂”,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盤子笑吟吟將她拽了進(jìn)來,將門關(guān)上,拉到里屋說道,“你喊人的時候聲音簡直甜死人?!?/br> 花鈴問道,“是聲音甜死人,還是喊的話甜死人?” 盤子樂得仰脖,花鈴看得出她的心情真的不錯。她看看床上,不見花緣,問道,“圓圓呢?” “在他爺爺奶奶房里玩?!北P子伸了伸懶腰,“自從不用每天十二個時辰都對著他,我輕松極了?!?/br> 花鈴笑問,“不時常記著他?” “呵,不記,都要開心死了。”盤子捶捶肩膀,又道,“你二哥終于從那摳門的皇帝手里拿到虎符,這便意味著他得了實(shí)權(quán)。” 花鈴見她慵懶急斂,似看透風(fēng)云的軍師,問道,“你是覺得,你這張臉,毀得不是沒有價值,是么?” 盤子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臉,“我還是很愛美的,小花?!?/br> 花鈴知道,只是皇帝忌憚她二哥,害怕哪一日他娶了京師名門千金,他日要再收回兵權(quán),就難了。如今見他娶了個村婦,無心奪權(quán),便將虎符給他,任他隨意調(diào)遣十萬精兵,而非給其他將軍?;实鄱嘁?,盤子也是吃透他了。 目光游離之際,花鈴見桌上有個白玉瓶子,說道,“這是娘親給你買的藥膏吧,是我和娘一起去買的。咦……”她掂了掂重量,“沒用么?”片刻她恍然,“你怕抹了后傷痕會消失么?這……倒是不會的,這藥還沒這么好。” “再好的藥,也比不過從太醫(yī)院退下來的老御醫(yī)配的藥好?!北P子伏桌倦懶道,“老御醫(yī)配的藥,哪怕是五年后,也能rou白骨。更何況只是一張臉呢……” 花鈴不由愣神,看向盤子。盤子朝她笑了笑,又圓又大的眼,如今卻笑得只剩一條縫兒。那細(xì)細(xì)的眼縫中,似有條燦爛銀河,滿目星辰。 花鈴腦海中似有千萬條線連接在了一起——潘家搬來,盤子假死,陪伴二哥,毀容出現(xiàn),皇帝放權(quán),老御醫(yī)的藥…… 她怔神看她,本以為是一箭雙雕,卻發(fā)現(xiàn)是三雕,后來又發(fā)現(xiàn)是四雕…… 一雕她的身份徹底死去;二雕她能帶著小包子入住花家;三雕是讓皇帝打消疑慮,放權(quán)給她二哥;第四雕,能讓她看清她二哥對她是否真心。 做到這四個已然不容易,可花鈴心里,總覺得還有第五雕……雖然她并不能肯定,只是以盤子的性格,這并不是沒有可能。 像她二哥那樣的人,盤子為他做到這種地步,日久算是身居高位,美色在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美人易遲暮,盤子如今再美,日后總有衰竭的一日??删熌菢佣嗾T惑,盤子也是在京師出來的,她或許也想到了這點(diǎn)。她或許是想,留住一個人的心,單靠臉是不行的,那必然還要有其他的辦法。 如果真的是把臉毀了,下定了決定要隱瞞到底,那為什么她會突然提老御醫(yī)配的藥?難道她手中,早就拿到了那種藥? 先要了她二哥的心,再恢復(fù)容貌,便能徹底擒住她二哥的心了。什么事都不耽誤,卻能一氣將許多麻煩的事解決。 所以這就是,等待七年的意義。一旦她二哥封了將軍,盤子便開始實(shí)施她的計劃。 當(dāng)年她說七年就能在一起,于是果然,只用了七年。 花鈴想到方才她諱莫如深的笑意,心中嘆了嘆,盤子呀…… 一輩子活在算計中的盤子,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開始將這一切都掌控手中了。 或許是從她喜歡她二哥開始,也或許是新皇要對潘家斬盡殺絕開始——潘家人哪里是這樣好欺負(fù)的,你毀我潘家,日后我定要加倍討回。一世讓你在皇位上,食不安寢不眠。 原以為將盤子看得很透的花鈴,忽然就看不清她了。 頭頂花兒,身上帶刺的……潘家人。 花鈴將所有的線連在一起,串成很長、很長的線,烙在這十幾年的光陰上。 “吶。” 那燒傷的手伸來,掌心臥著一只樣式簡單的耳墜子。樣式有些陳舊,花鈴卻還認(rèn)得。 那是當(dāng)年她送給盤子的。 盤子兩眼微彎,不見煞氣,“當(dāng)年你送我的東西,我還留著。小花,初心不忘,莫慌。” 花鈴輕輕嘆息,握了她的手合上,用她的手握住那耳墜子,“我信你,盤子?!?/br> 盤子也是一笑,又復(fù)倦懶。她伏在桌上,聲音更是慵懶,“我累了?!?/br> 算了那么多年,她總怕哪天醒來,就會在鏡子里發(fā)現(xiàn)她的青絲露了銀白。好在沒有,好在等來了這一日。從今往后,她再不用躲躲藏藏。 甚至在哪一日,她可以用她的本名,去給她的外公上香。他已過世兩年,她卻沒有辦法去為他上一柱香。 真的累了。 是該好好休息了。 盤子打了個呵欠,直接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花鈴坐在一旁看了她許久,將披風(fēng)拿來給她披上,還生旺了爐火。這才離開,她還沒忘,今日是大年三十,該回家吃團(tuán)年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