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徐鳳姑任由姜婉倒好水,笑道:“婉婉,你也坐。” 姜婉便拉著姜谷在一旁坐了。 徐鳳姑將錢袋子拿出來,倒出里頭的銅錢,嘩啦啦的撞擊聲聽得在場眾人心潮澎湃。 “這買賣確實做得,今日做的都賣了出去,還有不少嘗過一兩個的回頭來買,咱們都跟人說了后天再去?!毙禅P姑笑著,臉上突然染了輕愁,“只是如今裴先生家既然出了事,咱們也不好不管,怕是后天去不成了……唉?!?/br> 難得有賺錢的營生,誰也不想就此放棄,銀子嘛,誰也不嫌多。 姜婉故意面露不悅:“可是娘,這做生意忌諱有一天沒一天的,且野菜也就這段時日還有,等再冷一些,咱們就算想做也沒菜了啊,做一天就少一天,怎么好耽擱呢?”她皺著眉,似乎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娘,我看照顧春英嬸他們也用不著那么多人,今日我?guī)е裆徍托《?,慧慧也照顧得過來。不如你們還是如今日般繼續(xù)去賣糕點,那邊我來看著?!?/br> “那怎么行?你一個姑娘家,怎么好去看顧個……大男人?”徐鳳姑不怎么贊同。 姜婉不怎么高興地說:“我也不想啊,可我覺得還是咱們的小生意重要。且春英嬸子家還有玉蓮呢,她哥就交給她照顧了,我才懶得管,燒飯有我,打水有小二,裴先生也還沒病到起不了床,玉蓮照顧得來的?!?/br> 徐鳳姑覺得姜婉說得有道理,她也舍不得才干了一天的買賣就此停下,山里野菜重陽之后就該差不多沒了,就算有也老了不好吃了,也就這十幾二十來天的工夫,換了其他的菜要花錢不說,味道也不如野菜,估摸著不好賣??傻降鬃屪约掖蠊媚锶フ疹檮e人家的病患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合適以及心疼,因此猶豫著不肯輕易松口。 姜婉決定找一下盟友,便看向自家爹說道:“爹,你快幫我勸勸娘,這么好的生意都不肯繼續(xù)做,真是急死我了!” 劉彩云笑道:“婉婉,你娘也是怕你受委屈?!?/br> 姜婉得意道:“我能受什么委屈?裴家一個病,一個傷,要是給我委屈受,我立馬撂擔(dān)子不干了,他們還能打我不成?吃苦的就是他們自己了?!?/br> 幾人見她這小人得意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 姜谷聲援道:“對!他們要是敢給姐擺臉色,我和姐就走了!我們不但要走,還要把玉蓮meimei也拉過來,看他們怎么辦!” 徐鳳姑笑罵:“你這小子!” 姜婉又道:“至于說其他的……娘,反正如今我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說,而且就算我在乎,嘴長在別人身上,我也奈何不了他們。只要別上咱們面前來說,便隨他們?nèi)ズ昧恕!?/br> 姜婉知道徐鳳姑還是在乎她的名聲,雖說她自己來看,克夫名聲擺在前頭,其他的也不用多管了,可徐鳳姑心疼女兒,不忍心她再受到更多流言的傷害。 知道自家女兒如今果真是堅強了許多,徐鳳姑心中感慨。 姜福年道:“他娘,就依婉婉的吧?!?/br> “娘,你看爹都這么說了,你就答應(yīng)了吧。你們要多賺些錢,今年過年好給我買新衣裳呀。”姜婉笑吟吟地說,“況且咱家與裴先生家離村里其他人遠,平日里也沒見誰來串門,就算來了也不怕。” 劉彩云不好說什么,不過若姜家決定了,她自然不會亂說什么,到時候她也會叮囑自家女兒,多出出力。 徐鳳姑想了半天才終于松口:“行吧,就這么定了。婉婉,你若受了委屈,可要跟娘說?!?/br> “知道了娘,我都被你慣壞了!”姜婉笑拉著徐鳳姑的手臂輕輕晃了晃。 徐鳳姑道:“娘就你一個女兒,不慣你慣誰?且我家閨女這么能干又懂事,誰敢說我慣壞了你?” 劉彩云笑著接道:“可不是嘛!” 一家人商定完裴祐家的事后,便開始繼續(xù)說小買賣的事。徐鳳姑數(shù)出一百文給劉彩云當(dāng)這次的工錢,劉彩云忙推脫起來,只說她沒出錢沒擔(dān)風(fēng)險,就出了點力氣罷了,哪里就用得著給那么多工錢?她知道這回他們也就賺了三百文罷了。 徐鳳姑卻不肯,硬是將一百文塞給劉彩云。她為人一向厚道,也知道劉彩云正為自家兒子攢錢娶媳婦,如今自家又有了家底,因此心里便存了照顧之意。當(dāng)初她嫁出去的時候,劉彩云還沒嫁到山下村來,照理說二人不會有太多來往,可偏偏就是在她回來之后,村里人對她諸多冷淡,唯有劉彩云對她照顧頗多,如今也該還對方這個人情了。 二人在那兒推脫了會兒,最后劉彩云收下了八十文,便不肯再要了。 因著這回賺了,徐鳳姑一高興便多買了一倍的食材。接下來便是抓緊時間去山上挖野菜,姜婉又自告奮勇留下做晚飯,順道看顧隔壁兩人,其余人便都跑去山上挖野菜去了。 得了爹娘的首肯,姜婉心情極好,又回到裴祐家門口,剛巧見兩個小姑娘已起床,正站在院子里。 “婉jiejie!”裴玉蓮和徐慧雙雙親熱地叫了她一聲。 姜婉應(yīng)下,笑道:“你們起了?慧慧,你娘和哥哥都回來了,這會兒跟我娘一起在山上挖野菜呢?!?/br> 徐慧雙眼一亮,轉(zhuǎn)頭問裴玉蓮:“玉蓮,要不要一起去挖野菜玩?” 裴玉蓮回想起了什么,眼睛也亮了起來道:“就是挖我昨天吃的野菜鮮rou糕里頭的野菜?” 徐慧不知這其中的緣由,姜婉便道:“對,就是那種野菜。你們想去就去吧,這兒有我,小心些,別摔了。” 裴玉蓮和徐慧連連點頭,裴玉蓮從家里拿了個背簍,二人手拉手興高采烈地走了。 姜婉感嘆著少女之間的友情,便又一個人坐在了裴祐家門口做女工玩。 姜婉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女工活消磨時間,沒一會兒,她聽到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因著她坐在梧桐樹下,對方并未發(fā)現(xiàn)她,直到快走到裴祐家院子門口,眼角余光才瞥到一旁拿著針線淡淡看著自己的姜婉。 來人猛地瞪大眼后退一步,捂著胸口嚇得不輕! 正是大福娘。 姜婉笑吟吟地看著她:“嬸子,你來做什么?春英嬸摔傷了,這會兒正睡著呢,我看還是別去打攪她為好?!?/br> “你,你怎么在這兒?”大福娘一邊撫摸著胸口平息過快的心跳,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這兒又不是你家,我在哪兒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姜婉沒跟她客氣。 大福娘面色變了變,可到底記得上回的事,沒敢多說什么,只道:“既然春英她睡了,我就不打擾她了?!?/br> 她說著便轉(zhuǎn)身要走,姜婉開口:“若村子里出現(xiàn)奇怪的流言,我肯定會算到嬸子頭上?!?/br> “你說什么?”大福娘猛地回頭,她見姜婉坐在裴先生家門口,對于他娘的事又一清二楚,心思一向活絡(luò)的她腦子里立刻多了不少猜測,保不準(zhǔn)還真的會回去跟人分享,可被姜婉這么一說,她就如同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剛冒出來的那點八卦小心思,也瞬間被澆熄。上一回可真把她嚇破膽子了,她可不愿意再受一回。 “我想嬸子曉得我的意思。”姜婉笑道。 大福娘咽了咽口水,心想這姑娘可真是個禍害,嘴上卻干笑:“嬸子曉得,當(dāng)然曉得。嬸子家里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她說完便匆匆走了。 可能是惦記著家里的兩人,裴玉蓮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徐慧也陪著她一起。姜婉便將看顧二人的事交給她們,自己回家做飯去了。去挖野菜前徐鳳姑說要留劉彩云一家吃飯,因此這么一算,姜婉要做十個人的飯菜,擔(dān)子著實不清。 忙碌了許久,她才做好了六菜一湯,菜種類少,不過有些是徐鳳姑今日從縣城買回來的,有些是自家地里摘的,都很新鮮,而且分量很足。不一會兒,天色漸暗,挖野菜的眾人滿載而歸。 姜婉本想再去裴祐家送飯,不過徐鳳姑認(rèn)為她在這事就不用自家姑娘去,便讓其他人先吃,她帶著給裴祐和他娘裝好的飯菜先過去了。 徐慧被徐鳳姑叫過來吃飯,裴玉蓮還想留在家里等自己的哥哥和娘吃完了再過來吃,徐鳳姑也沒勉強。她讓裴玉蓮把給裴祐的飯菜端去,自己則去了徐春英的房間。 徐春英已經(jīng)醒了,徐鳳姑一走進屋子便道:“春英姐,是我,鳳姑?!?/br> “鳳姑,你來了?”徐春英掙扎著想起來,卻被徐鳳姑按住,她也就順勢躺了回去,低聲道,“今日真是……麻煩你家姑娘了?!?/br> “沒事,咱們鄰里鄰居的,就該互相幫襯著些?!毙禅P姑笑道,“要不要小解?咱們都這么多年鄰居了,你別覺得害臊?!?/br> 徐春英沉默幾秒,說道:“那就勞煩你了?!?/br> 等解決好個人問題,徐鳳姑便將徐春英放回床上半坐著,為她喂飯。 徐春英倒不扭捏,很快便吃完飯道:“多謝妹子。你家婉婉……是個好姑娘?!?/br> 徐鳳姑雖還惦記著徐春英當(dāng)初說的那些話傷了她和婉婉的心,可如今見徐春英摔傷了,又夸了自家閨女,到底心軟了些,便笑道:“我家婉婉是沒得說。她說今后也會時常過來幫襯一二,畢竟你家孤兒寡母的都躺床上起不來,玉蓮一個小姑娘哪里顧得過來?!?/br> 徐春英皺了皺眉:“這不妥吧……” 徐鳳姑知道徐春英在想什么,心里有點不高興,但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道:“春英姐,我也對你說句實話。我家姑娘懂事又能干,在我心里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而你兒子是讀書人,在你眼里自然也是最好的,連公主都配得上,你多為他考慮費心,我也懂,畢竟我也是當(dāng)娘的人。只是有些話我早跟婉婉說過,她本就沒那心思,找你家兒子也只是為了識字,前段日子還賣出去個話本呢!饒是如此,她也應(yīng)了我,今后再不去找你家兒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受了委屈,如今并不怎么樂意搭理你家兒子。你盡管放心便是,到時候婉婉來也只是幫著你的,你兒子并非下不了床,自有你家姑娘照料,是也不是?” 徐鳳姑這話頗有些推心置腹的味道,她也確實是想跟徐春英說清楚,免得她讓自家姑娘受氣。 徐春英沉默地聽完,她沒有說出花燈節(jié)那天在院子里偷聽到的話來反駁徐鳳姑,只嘆了口氣道:“之前真是對不住了。鳳姑,我也是為你家姑娘著想,她一個大姑娘,總往我家跑,對她名聲也不好。” “我家都不在意了,你在意個什么勁?”徐鳳姑有些自豪,“如今我家姑娘看得可開了,一點兒都不在乎外面那些個流言蜚語。本來是該我來幫襯你家的,只是近日被我家姑娘攛掇著做了點小買賣,沒想到紅火得很,我不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可也不能丟下你家不管,幸好有我家姑娘愿意幫上一二。” “給你們添麻煩了,其實有玉蓮就好?!毙齑河⒌?。 徐鳳姑道:“玉蓮這么小的姑娘,你們兩個人的擔(dān)子都壓在她身上,過不了一兩天她就該累病了,到時候一家三口都起不了床,你準(zhǔn)備怎么辦?” 徐春英長長地嘆息一聲:“麻煩你和你家姑娘了,對不住?!?/br> “有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的?都是鄰居,你幫我我?guī)湍愕?,都是常事。”徐鳳姑笑道。 二人又說了些話,徐鳳姑才離去。 等徐鳳姑一走,徐春英面上神情也冷淡下來?;蛟S姜婉是個好姑娘,或許姜婉并無私心,然而既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讓祐兒娶她,最好如同姜婉自己所說,再沒有對她兒子抱有那樣的心思。 徐鳳姑又去看了一眼裴祐,見他已經(jīng)吃好了飯,精神還好,便讓裴玉蓮先去吃飯。她自己也沒在裴祐屋子里多待,叮囑裴祐多歇息,便走了出去。 裴祐縮在被窩里微微一嘆,還以為晚間也能見到姜姑……婉婉的,可來的只有他meimei和鳳姑嬸子,如今天色都晚了,想來今日她不會再來了吧。 他有些期待落空之后的失落,生病引起的難受加重了這種失落,讓他更多了些傷春悲秋的多愁善感。 如今他病中還能見到婉婉,說上些話,可等他病好了,兩人哪有時機再說話?唉,他的病好得慢些才好,可偏偏躺了一天睡了一天,此刻他精神已好了許多,怕是這兩日便要好了。 裴祐在胡思亂想中入眠,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身體似乎多了幾分力氣,他起床梳洗過,解決了個人問題,便強撐著去了他娘的屋子。 “娘……”裴祐見自己娘躺在床上,便紅了眼眶。 徐春英早就醒了,聽到裴祐的聲音,她頓時一驚:“祐兒,你起來做什么?還病著,便回去躺好。若又吹了風(fēng)著了涼,病更重了可如何是好?快回去!娘這兒沒事?!?/br> 裴祐忍下聲音中的哽咽,低聲道:“娘,我只是來看你一眼,很快就回去。今日我好多了,娘你莫要擔(dān)心我?!?/br> “好多了就好,飯和藥都要按時吃,別怕苦。你小時候不愛吃藥,長大了可不能再任性?!毙齑河⒛钸?。 “是,娘?!迸岬v忙應(yīng)下,他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娘,有些話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徐春英不知裴祐正在糾結(jié),沉默了會兒之后竟先開了口:“祐兒,這幾日姜婉會過來幫著照顧娘,你記得避讓著些,莫讓人說了閑話,也莫給她不應(yīng)有的盼頭。” 裴祐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低聲應(yīng)道:“是,娘,孩兒明白。” 見他娘依舊對婉婉抱著如此的防備,為婉婉說好話的心思便也歇了,他清楚他此刻若說了,只會適得其反,反倒讓他娘更不喜婉婉。 裴祐心里微嘆,告退出來后卻恰好見著從他家院門口進來的姜婉,二人視線相撞,他先羞窘地轉(zhuǎn)開了。 姜婉快步走過來,見裴祐居然已經(jīng)能起床了,心里有些遺憾,面上卻高高興興地說:“裴先生,你身子大好了?”她壓低了音量,不太想讓裴祐娘聽到她在跟她寶貝兒子說話。 “嗯……差不多了……”裴祐一點都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身體快好了,忽覺頭還有些眩暈,便心一喜順勢抬手扶住了自家墻壁。 姜婉是趁著爹娘他們都到河邊洗菜去了才偷偷摸摸溜過來的,此刻四下無人,她忙扶住了裴祐,低聲道:“身子還沒好你就到處亂跑,也不怕病情加重?” 她的話里帶著淡淡的埋怨和一絲親密,裴祐只覺心跳如雷,順從的被她扶著回了屋子,口中歉然道:“對不住……” “今后別亂跑就好?!苯穹鏊诖采咸珊?,替他蓋上被子時,有一縷碎發(fā)從他臉頰上劃過,癢癢的,令他不自覺緊張地屏住呼吸,直到她起身才吐出口氣來。 姜婉笑吟吟地問:“早上想吃些什么?” “都好。”裴祐呆呆地看著她,喃喃回道。只要是你做的…… 姜婉一聲輕笑。 裴祐猛然回神自己方才在想什么,頓時又羞又窘,別開視線不敢再看她。 姜婉笑道:“那我就回去做個‘都好’給你,一會兒許是我娘送來,你可要記得都吃完,不許剩下?!?/br> “……好?!迸岬v紅著臉應(yīng)道。 “今日我怕是沒什么機會再看來你,你好生歇著,早些康復(fù)?!苯駴]再逗他,笑著說道。 “嗯……”裴祐照舊不敢看她。 姜婉笑了笑,轉(zhuǎn)身便走,誰知卻聽裴祐在她身后道:“婉婉,你也莫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