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姜婉進來后也不說話,慢慢向他床邊走來。 裴祐身子驀地緊繃,視線亂轉(zhuǎn),也不知看哪兒好。 走到他床邊,姜婉卻一彎腰拿了邊上的凳子,轉(zhuǎn)身便走,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 原本還羞于見到姜婉的裴祐這下急了,也顧不得許多,忙道:“姜姑娘,請、請留步,我,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姜婉沒有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淡淡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妥,要是被旁人知道,又該說我勾引你了。” 裴祐面色一變,見姜婉手搭在門上即將出去,他忙懇求道:“姜姑娘,我就同你說幾句話,真的只要幾句話?!闭f完他便緊張地盯著她。 姜婉站了會兒,等把嘴角的笑壓下去,才轉(zhuǎn)身看過來,也不走近,只淡淡道:“你說吧?!?/br> 姜婉給了裴祐機會,他反倒又有些說不出口了:“姜姑娘,我……” “沒事的話我該走了?!苯竦馈?/br> 裴祐見她又要走,一急便脫口道:“上午……我,我意識不清,若有得罪,還請海涵!” “得罪了我什么?”姜婉道。 裴祐偷看了她一眼,見她繃著臉似乎不怎么高興的模樣,干脆豁了出去:“玉蓮都告訴我了,我會……我會負責(zé)的!” 姜婉抬眼看他:“誰要你負責(zé)了?” 裴祐一呆,想起她還誤會著他,她對他不屑,又怎會要他負責(zé)? 他雙手交握,咬咬牙道:“姜姑娘,花燈節(jié)那一夜,我并未袖手旁觀,我去找你了,只是……沒能找到。”他說著便是滿臉的羞愧,低了頭不敢看她。 半晌,也沒聽到姜婉的回應(yīng),裴祐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不信他的話,還是即便得知他去了,也不愿原諒他? “可是……”姜婉慢慢走近,隨著她的走近,裴祐的視線也隨之慢慢抬起,最后當(dāng)她走到床邊時,他也仰著頭與她對視。 她微微彎了腰,盯著他無措的雙眼,見他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心里好笑,嘴角也勾起個笑,道:“上午你抓著我將我推倒在地跟我解釋的時候,還叫我婉婉呢?!?/br> 裴祐一怔,她這話有太多信息,他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她說,他上午已跟她解釋過了?他,他在意識不輕的時候,居然叫她婉婉?他……那時候他究竟還做了些什么? 姜婉見他不說話,又笑道:“你知道那時候你摸了我哪里嗎?” 摸了……哪里…… 裴祐瞪大雙眼,視線從她臉上微微下移,落在那飽滿的位置上又像是被刺到似的立刻彈了回來,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會負責(zé)的!”裴祐只吐出這幾個字來。 姜婉直起身,哼了一聲道:“誰要你負責(zé)了?” “可、可我……輕薄了你……”裴祐支支吾吾地說。 “你哪里都沒摸。”姜婉狡黠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裴祐呆呆地看著她,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她耍了他??伤⑽从X得有任何的不悅,反倒是一顆心歡喜得要跳出胸膛。她、她原諒他了吧?否則,她又如何會又與自己這般說話?自她誤會了他之后,她就連正眼都不愿看他了。 裴祐紅著臉正色道:“雖然我……我沒摸……然而,我,我推……咳,輕薄了你是事實,我該對你負責(zé)?!?/br> 姜婉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輕嘲:“你要如何對我負責(zé),娶我?你娘會答應(yīng)?你不怕克夫的流言?” 裴祐似乎并未想過這些問題,啞口無言。 姜婉道:“輕易許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才是最不負責(zé)任的。今日之事我不需要你負責(zé),可你也別把這想成是我天生放蕩,我不要你因為單純的想負責(zé)而娶我?!?/br> 她想,人類真是極其貪心的生物。從前她只想著能勾搭到裴祐,嫁給他將來能過上好日子就好。可如今,那對她來說遠遠不夠。她希望他是因為喜歡她而娶她,不懼怕克夫的流言,也膽敢與他娘抗?fàn)帯KF(xiàn)在想要的,是愛情。在這個時代談愛情,是不是太過奢侈了一些?她不知道,但她總想試一試,否則,寧愿當(dāng)個別人眼中的老姑娘,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姜婉的話,對裴祐來說大膽又新奇,他呆呆地看著她,似乎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又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識到,她與這個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女子都是不一樣的,她說的話,有些聽上去為世俗所不容,若教旁人聽了去,關(guān)于她的流言定會更為不堪。可他知道她的那些話,那些想法有多珍貴,旁人或許無法理解,但他認為她有著令人仰視的品性。 見裴祐沒有立即回答,姜婉也不打算逼他說些什么,又說道:“還有一事,花燈節(jié)那夜,你說你以為我和徐土財約好見面,你如今還是那么認為么?” 裴祐忙搖頭,羞愧地說:“是我的不是!過去我太深信流言,才會第一時間想到它……今后我再不會那樣想了?!彼D了頓,垂了視線道,“那一夜我的話并未說完,那個可恥的想法真的就只出現(xiàn)了片刻而已……” 姜婉笑道:“好吧,看在你毫無推脫之意,勇于承認錯誤的份上,我便原諒你了?!?/br> “果真?”裴祐驚喜道。 姜婉點頭輕笑:“我又不是不明是非之人,這事便就此揭過?!?/br> 她這句話好像一陣清風(fēng),將裴祐連日來籠罩在心上的陰云悉數(shù)吹散,他整個人都仿佛松快了不少,嘴角微微勾起:“多謝姜姑娘!” 姜婉道:“我覺得婉婉比較好聽?!?/br> 裴祐臉色一紅,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視線四下亂飄,腦袋里嗡嗡作響。婉婉……她,她是說讓他叫她婉婉嗎? 姜婉見他羞得不敢看自己,忍不住想笑,說出的話里卻帶著一絲黯然:“不樂意就算了。我爹娘去縣城估摸著快回了,我先回家去了。裴先生你也歇著吧。” 她說著轉(zhuǎn)身便走,他不改口叫她婉婉她倒無所謂,慢慢來嘛。 才走出幾步,姜婉便聽到后頭裴祐低若蚊吶的聲音:“婉婉。” 姜婉腳步微頓,隨即又仿佛沒聽到似的,繼續(xù)步履沉穩(wěn)地向前走去。 這回,裴祐的聲音大了些:“婉婉?!?/br> 姜婉這才回頭,面上笑靨如花,清脆地應(yīng)了一聲:“哎?!?/br> 裴祐看呆了,隨即有些羞窘地說道:“我的字是……助之。” “助之……”姜婉低低地念了一遍,抬頭笑望他,“私下無人的時候,我喚你助之,你喚我婉婉,可好?” 對上那靈巧動人的雙眸,裴祐哪還說的出一個不字,只低低地應(yīng)道:“好……” 姜婉便愉快地笑了起來,萬千星辰好似落在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熠熠生輝,令人忍不住陷進去。 等裴祐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姜婉早已經(jīng)離去,而他不知已呆愣了多久。他緩緩滑下自己的身子,蓋上被子,雙眼一閉上便是佳人如花的笑顏,心里好像藏了蜜,甜得他忍不住彎起唇角。 還有很多事還未理出個頭緒來,然而今日她告訴他,她原諒他了,便讓他忘卻那些煩惱,偷得半刻歡喜吧。 姜婉去看了下裴玉蓮和徐慧,兩個小姑娘依偎著躺在床上,已然熟睡,她便沒叫醒他們,回自己家拿了針線簍過來坐在裴祐家的梧桐樹下,試著學(xué)做女工,如此既可打發(fā)時間,又能隨時關(guān)注裴祐和他娘的狀況。 在姜婉用拙劣的女工繡好了一只針腳松緊不一的荷包之后,她遠遠地看到自家爹娘和英子嬸帶著英子回來了。她便趕緊將東西都收拾了放在凳子上,向幾人跑去。 徐鳳姑奇怪道:“婉婉,你在裴先生家門口做什么?” 姜婉道:“娘,你不知道,早上你們走了之后沒多久,玉蓮就跑來找我,說她哥哥病了,她娘摔了!” 徐鳳姑又驚又憂:“什么,竟出了這等事!那他們?nèi)绾瘟耍俊?/br> 她說著便加快了腳步。 劉彩云皺眉道:“這好好的,怎么就出了這么多事?” 劉彩云說者無心,姜婉聽者有意。她忽然想到,關(guān)于克夫的流言,裴祐并未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這時代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信的吧?那他會不會覺得他的病,他娘的傷,都是因為他跟她走太近了?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生病以及他娘因為他生病而急得摔傷了,也確實是因為她——錢大夫不都說了嘛,他思慮過重。 想到裴祐生病雖解開了二人的誤會,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卻也有可能成為一枚定時炸彈,姜婉便心生郁悶,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徐鳳姑道:“婉婉,你可是擔(dān)心玉蓮?” 徐鳳姑知道姜婉一直很喜歡玉蓮,怕她是擔(dān)心隔壁一大一老出了事,受苦的反倒是小的。 姜婉順勢點頭:“是啊,娘。玉蓮還小,我想讓她一人照顧兩個傷病患,實在太為難她了。” 徐鳳姑笑道:“這事你就莫擔(dān)憂了,咱們離得近,這幾日便多搭把手,盡可能多幫些就好?!?/br> 姜婉苦惱道:“可咱們不是還要做生意賣糕點嗎?對了娘,今日生意如何?賣得好不好,還剩下多少?” 徐鳳姑笑道:“你呀,一說到銀子便是一股子勁頭!” 劉彩云也忍不住笑道:“婉婉,我跟你說,今日咱這姜氏野菜鮮rou糕賣得可好了,全都賣光了,不少買不到的,還問咱們明日去不去呢!” “真的?”姜婉雙眼一亮。 “那還能有假?”徐鳳姑掏出個袋子,里頭滿是銅錢。 姜婉大致看了看,奇怪道:“咦,怎么好像數(shù)目不對?” 按照今日帶去的糕點數(shù)量,最后拿回來的銅錢應(yīng)該有六七百文,但此刻袋子里只有不到四百文的樣子。 “你呀,還真是眼尖。”徐鳳姑夸贊道,隨即一拍姜福年背著的背簍,“這不,因著賣得好,今日咱們便又多買了面粉和豬rou回來,明日多做點,后天再去。” 姜婉掀開姜福年的背簍看了眼,笑嘻嘻地說:“太好啦,看來咱家真要發(fā)財了!” “財迷!”徐鳳姑點了點姜婉的鼻子。 姜婉道:“錢誰不愛呀,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爹,英子嬸,英子,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 姜福年只是笑了笑,劉彩云笑道:“婉婉說得對!有銀子了,這日子就能過得紅火!” 徐英摸了摸腦袋,憨笑著點點頭。 姜婉便得意地看著徐鳳姑:“娘,你看爹他們都說我說得對呢!” “是是是,我家閨女說得都對!”徐鳳姑嗔道。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jīng)走到了裴祐家門口。姜婉看了自家爹娘一眼,心里忍不住盤算開了,反正她正好也要避避風(fēng)頭不能去縣城,而這賺錢的營生又最好別停下,那她大可以勸說爹娘照舊隔一日去縣城賣糕點,將留在家中照顧裴祐一家的活攬下,還能多跟裴祐相處,豈止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呀。 第28章 心上人 走進院子前,姜婉道:“之前我讓小二去請錢大夫過來看過了,錢大夫開了藥,說嬸子和裴先生都無大礙。我之前查看的時候春英嬸子睡著了,裴先生卻不知如何了,大約玉蓮喂他喝過藥后他也睡了吧?!?/br> 徐鳳姑聞言松了口氣,姜婉話中暗含的意味是她看顧著裴先生的娘,裴先生卻交給了玉蓮,辦事妥貼又懂分寸,著實讓她這個娘省心。 “那咱們先不進去打攪他們?”劉彩云道,“等晚些時候再過來吧?!?/br> “也好?!毙禅P姑道,“做了晚飯再過來叫他們起來吃吧。婉婉,他們午時吃了什么?” 姜婉道:“我煮了rou糜粥?!?/br> 劉彩云贊道:“他們病了傷了的,是該吃些清淡克化的東西?!彼耄裢襁@丫頭做事真是愈發(fā)周到了,家里沒大人,她也能不慌不忙將事情安排好,實在難得。本該是個各家爭娶的好媳婦兒啊,可惜……她的心思也沒有露出分毫來,免得叫婉婉娘傷心。 聽劉彩云夸自家女兒,徐鳳姑面上也帶了喜色道:“婉婉做的好。那咱們先回家吧,有些事再商量商量?!?/br> 一行人便又出了裴祐家,徑直往姜婉家走去。 姜谷正在自家院子里捧著姜婉抄寫的宣紙對著紙上寫的字念,背,見自家爹娘回來了,他歡呼一聲跑過來,開心地說道:“爹,娘,今日是不是賣了好多的銅錢?” 姜福年教訓(xùn)道:“好歹是個漢子,穩(wěn)重些。” 姜谷吐了吐舌頭,臉上的喜色稍稍斂下,又鍥而不舍地問道:“那賣了多少?” 姜婉拉著姜谷的手臂將他往屋里帶:“爹娘他們剛回來,你也不曉得讓他們坐下歇歇,別攔著路了,進去再說。” 姜谷聽著覺得有理,便順從地進了屋。 去縣城的四人各自在堂屋里坐了,姜婉殷勤地端茶倒水:“你們都辛苦了,快喝點水好好歇息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