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詠樂公主收回目光,進了福熙宮后,發(fā)現(xiàn)宮殿內(nèi)服侍的下人都被派了活兒,留在宮內(nèi)的少,找來宮女一問才知是母后屏退左右,要清心獨處。 “奴婢這就去稟告娘娘。” “不必了,我自己去見母妃。” 當詠樂公主來到中庭時,聽到里頭傳來悠揚的音樂,母妃已經(jīng)很少奏樂了,也只有高興地時候她才會如此,這些年已經(jīng)見不到母后拿出樂器。 剛高興地踏入,卻猛然收回了腳步,已經(jīng)有所察覺,卻不代表真正看到兩人相處時不被撼動。 她依舊被里面的畫面所吸引,幾乎本能地將自己身形隱藏住。 少年那雙骨骼頎長的雙手在古琴的琴弦上撥弄,那樂曲就是從他手下傳出,而在花團錦簇中是一女子在翩然起舞,那是那日在過國宴上的霓裳舞,女子舞動間帶起飄逸衣擺,她的回眸在少年抬頭的凝視中形成永恒畫卷。 這畫面美得令人不忍打擾,詠樂公主也不由看癡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會跳舞。 她是大家閨秀,她是穆家出生的皇貴妃,她是后宮大度雍容的典范。 她在帝王面前從來不是靠才藝博取關注,因此所有人忽略了,她是個多么有才華的女子。 “??!”短促的叫聲。 詠樂公主從思緒中回來,看到的就是母妃險些摔倒的身影和少年急速過去摟住她的畫面。 穆君凝有些不好意思,“老了,太久不跳都有些生疏了?!?/br> “不會,很美,你還像二八女子呢。” “比之梅修容呢?” 梅玨? 傅辰失笑,這舞出自他的手,在他看來各有各的美,梅玨美在傾城,而穆君凝美在靈動。 剛要回話,卻發(fā)現(xiàn)穆君凝眼中的異彩漣漣,咯噔一聲,傅辰笑容斂去,輕輕放開了她,“君凝,你我之間是怎么回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個度,一開始穆君凝把握得很好。 傅辰自然知道,這個女人越是對他上心,對他越有利,但他還沒卑劣到利用女子的感情,他希望她能時刻保持清醒。 “不就問問你誰跳得美,倒惹來你莫名其妙的話。”穆君凝一愣,隨后嗔怪道,“快把琴收回去吧,我還要去去容昭儀的宮里探望一番?!?/br> 容昭儀與穆君凝私下交情甚好,但面上卻是不熟的,現(xiàn)在容昭儀差點小產(chǎn),作為皇貴妃前去探望于情于理都是說得過去的。 “好,記得換件衣裳?!边@樣的飄逸舞裙穿出去可就不合適了。 “無需你提醒!”穆君凝回道。 穆君凝凝視著傅辰離開的背影,雙目漸漸無神,竟好似有些失魂落魄。 詠樂公主驀地心一痛,不能再這樣下去……母妃會完了的… 待她要出宮的時候,遇到了覲見完的辛夷。 詠樂攥著衣角,又松開,又攥起,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辛使者,請留步?!?/br> 夜幕降臨,監(jiān)欄院中一如既往的熱鬧。 葉辛的小院落里還算清靜,這要說起來還是托了他以前認識的人多,才能死里逃生后有那么一處養(yǎng)傷的,特別是在得知李祥英已經(jīng)被處死,尸首都扔亂葬崗了,心情一好人當然也輕松多了,傷好得更快。 現(xiàn)在秋高氣爽,傷口也過了最難熬的夏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就是實在癢得很,他不由自主得翻身,忽然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還有人,驚叫道:“嚇!” 也不知道這人怎么走路的,怎的沒聲音。 發(fā)現(xiàn)是傅辰,他才拍了拍胸口,“你什么時候來的,不能出個聲兒嗎?知不知道我膽兒??!” 傅辰能在薦勒房事先做好安排,在火中取得那一箱阿芙蓉,也多虧了葉辛的幫助,兩人也算暫時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只是李祥英的死亡也就讓這短暫的結(jié)盟再一次回歸原狀了。 “見你睡得熟,不忍打擾?!备党较袷菦]看到他驚嚇的樣子,自己拿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你有興趣換個地方嗎?” “什么意思?” “我記得你說過很羨慕辛夷。” “所以?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如果我說我有機會讓你重新東山再起呢,比如輔佐一個新帝。”葉辛的人緣交際能力很強,從傅辰與他幾次合作中就能看出來,這樣的人雖然絕對算不上好人,只能說真小人,但要是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惜。而他在晉國有把柄在李祥英手上,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當年邵華陽與祺貴嬪那檔子事,是他幫著做善后工作的,如果這事被晉成帝知道,葉辛可就項上人頭不保了,這事情是李祥英囑咐的,那時候就想讓葉辛去做自己的代罪羔羊,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但若是被李祥英其他屬下捅到晉成帝那兒,他葉辛一樣生命不保。 傅辰提出的這個條件,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傅辰出了監(jiān)欄院,又去內(nèi)務府交了差,而后遇到了詠樂公主。 受到公主的囑托,要出宮一趟去醉仙樓為她們母女兩晚膳買些加餐的吃食,這么晚了出去買吃的,怎么都有些不恰當。 但想到公主與沈驍?shù)氖?,再看她憔悴的模樣,傅辰自然沒說什么,徑自出了宮門。 再然后…… …… 后腦勺遇到重擊,他身后,是公主派來保護他的護衛(wèi)? 眼前一黑。 …… 傅辰是在一個逼仄黑暗的空間里醒來的,伸手不見五指,而他整個人是被擺成了蜷縮著的樣子。 這是?。?/br> 一口棺材? 第78章 身體隨著棺材顛簸著, 在移動中,是有人抬著這口棺材。 大約是蜷縮的動作維持太久腿腳的酸麻蔓延身軀, 只稍稍動作就猶如千百只螞蟻啃噬, 傅辰吐出輕微的呻吟,后又將聲音給吞了回去,棺材里空氣相當微薄, 下一刻就會窒息一般,傅辰的呼吸調(diào)整為一小口一小口。 試圖伸直雙腿, 腳上傳來的束縛感,手腳都被鏈子鎖住了, 體內(nèi)霎時涌來幾近麻痹的寒氣。 聯(lián)想起那日公主來后,穆君凝慌亂跑入書房后她的失態(tài),再結(jié)合今日泰平與他報告公主來請安卻忽然中途離開, 他與穆君凝的關系公主是知道了,要置他于死地。 的確, 殺了他是最一勞永逸的一件事。 但如果要殺他, 為何不在進入棺材前就直接動手, 更加一勞永逸, 扔到亂葬崗后就一了百了,又何必大費周章? 藥物的作用, 讓傅辰現(xiàn)在精神并不好, 他努力集中精力聯(lián)想前因后果。 后悔讓穆君凝跳舞嗎,這有何可說的。 她是供養(yǎng)他的主子,他是下人。 她想要的, 他就給。 她羞于說出口的,他便主動替她說,這是他作為禁臠的素養(yǎng),談不上后悔與否。 他是被擺成蜷縮的姿勢放進棺材的,如果一開始就是棺材,他是不需要蜷縮的,這也就說明之前他待得可能是更狹小的地方,也許是一只木箱子,而后換成棺材,是為了擺脫追兵?這追兵應該是他本來安排在宮外接應他的人,只希望他們能知會夙玉,他相信夙玉的行動力。 待麻勁過了,傅辰才動了動腳,測量這個空間的長度。前后夠不著。如果按照普通人一百七十公分來計算,棺材長度需要一百十公分到兩百二十公分,寬度與高度是固定的八十公分以及六十公分,厚度在三公分到十公分不等,木材因含水量的變化,重量與體積也會隨之產(chǎn)生改變,一般密度范圍在0.4到0.75噸一立方米,傅辰默默心算,棺材最終重量是兩百公斤到一噸之間,再減去棺身的重量,蓋子的重量應該至少超過八十公斤,再以他目前被束縛的狀態(tài),想要推動百斤密封的棺材蓋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無理智地激烈動作或者拍打,造成腎上腺加速分泌,使呼吸急促,空氣供給不平衡,就會窒息。 動了,死得更快。 不動,也只是緩期執(zhí)行。 他選擇了后者。 漆黑、冰冷、潮濕,完全沒有任何光亮的狹窄空間,任何人的理智和感情都會在這種情形下備受煎熬,他曾為一位國際間諜做過心理輔導,這位間諜先生潛伏二十年,身份被拆穿后最后大半年被關了禁閉,那是一個狹窄黑暗的地方,平日被壓抑的負面情緒會在那樣虛無環(huán)境中慢慢滋生,孤獨、恐慌、絕望、脆弱,待被救出后,這位心理素質(zhì)極為強大的間諜精神狀態(tài)已瀕臨崩潰。 手腕處鐵鏈相接,發(fā)出鏗鏘脆響聲,傅辰動作放輕將掌心貼在心臟口,靜靜聽著外邊的聲音以分析情況。 敲木魚的聲音與梵文交替著,語速很快,傅辰耳朵微動,分辨著腳步聲、說話聲、語速、口音、兵器摩擦聲,綜合所有聲音來看,至少超過二十人,就算不束縛他的手腳,他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包圍下逃出生天,這并非國宴那日敵在明我在暗。 隱隱約約的哭聲,這是什么? 就在不遠處,也有一戶人家正在為自己意外墜河而亡的女兒下葬,哭聲連片,這些老百姓也是看到了辛夷等人,從衣著和帶著一群護衛(wèi)的架勢來看,就知道是得罪不起的貴人,連哭聲都小了許多,生怕惹惱了這群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 這些人的哭聲,干擾了傅辰的判斷。 這里是城郊墓地,暗黑的的山地邊,好似鬼氣環(huán)繞,讓人從心底打哆嗦。 隔了一口棺材外的地方,蠟燭被擺放成古老、繁復的圖形,在土地上連成一片,晃晃悠悠,幾個身著黑色道袍的游方術士坐于蠟燭中間,口中念念有詞,周邊擺放著貢品,辛夷所帶的護衛(wèi)守在最外圍。 棺材下方,一巨坑向下挖了足有3、4米深,挖土匠剛做完一切。 辛夷湊近棺材,沒聽到里頭有絲毫聲音,不是死了吧?任何一個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棺材中,都會瘋狂求生。算算時辰,的確有可能。 若是人真的死了呢? 辛夷猶豫著是否要開棺,但聽李祥英說,傅辰此人極為狡詐,指不定這不出聲都是故意為之,他不能上當。 整一個下葬過程不得開棺,不然就白白糟蹋了這場作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尖利的叫起聲,傅辰聽出是辛夷的聲音,喊的是:下葬。 下葬?。?/br> 他還活著…… 辛夷站在土坑邊緣,神色冰冷地望著那口代表著傅辰的棺材,眼底迸射出詭異的光芒。 傅辰胸口蔓延著不知名的情緒,心跳急速。 棺材被幾經(jīng)擺弄,綁上碗口粗的繩子,他的身體撞在棺材壁上,潮濕發(fā)霉的味道灌入口鼻,難受地幾乎忍不住聲音。 傅辰勉強壓下喉嚨的瘙癢,棺材就以勻速下滑,好像到了極深的地方停了下來。 咚、咚、咚咚、唰、咚! 有人在鏟土撒下,而他就是那個被活埋之人。 細碎的聲音,那是沙土。 重物應是凝結(jié)而成的石塊。 它們共同作用在棺材蓋上,好似死神的喪鐘。 …… 事情要追溯到白日,辛夷與公主在對傅辰的處理上各不相讓,兩個不熟悉的人各揣著自己的目的進行合作。 一個想要慢慢享用傅辰,一個希望辛夷在得到傅辰的身體后可以將其殺了,才無后顧之憂。最終,辛夷做了折中的提議,給傅辰舉辦了“還生”宴,這是臻國的民間習俗,將活人下葬,待一刻鐘后再將人從里面挖出來,也就等于是“重生”了一遍,往事前塵一筆勾銷,也算是非常流行的轉(zhuǎn)運之法,一般有了重大疾病或者特別倒霉的臻國人,都會做一場還生宴,好比自己已經(jīng)死了,在閻王那兒劃掉了名字。 當然,如果失敗了,也就是死了的話,那就是老天爺收走你的命,是你的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