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那槍射得真好?!备嫡拐f,“我就射不了那么準?!?/br> “純屬一種感覺?!崩铙靡灿X得全靠運氣,“我之前從沒打過真靶,最多打打活動靶,沒想到居然真的一槍射中?!?/br> “在真實環(huán)境里射擊,考驗的不是技術,是心境。局面越是復雜就越冷靜——沒想到你有這種素質?!备嫡剐π?,“還有武術天分,嗯?早點發(fā)覺的話,說不定就走另一條路了。” “去做什么?女保鏢嗎?賺得會有經(jīng)紀人多嗎?”李竺也笑了,“在和平社會,這好像都是無用的天賦。我小時候學武術的時候老師也叫我去比賽,家里就沒讓去,太耽誤學習了?!?/br> 也許她是真的有點天賦吧,殺人后不是沒陰影,但感覺挺淡,聊一聊分散一下,壓抑得喘不上氣的感覺暫時緩解,他們沉默了一會,托腮望著窗外移動的風景,錫凱爾火車站一百多年來沒什么大變化,月臺的格柵設計依然壯觀,但車窗兩邊的風景卻讓人回到現(xiàn)實,這是充滿現(xiàn)代意義的貧窮。 “所以,你會不會開直升機?” 李竺的問句打破沉默,傅展看她一眼,笑了,“怎么忽然這么問?” “就,你不是問我去沒去過夏威夷?可你的隱藏技能也不遜色啊,”李竺指出,“你會格斗——實戰(zhàn)過吧,武術不是那種打法,你這種太注重效率了。還有你會開船——” “有游艇的人都會開船,”傅副總很關切地說,“你在星韻的發(fā)展是不是不太順利?還是秦巍太小氣?這么多年下來,也該有一艘自己的船了吧?” “的確,開船不稀奇,但能在黑暗的大海上把一艘船開到島另一邊就很稀奇,還知道該怎么躲海岸護衛(wèi)隊也很稀奇?!崩铙貌焕硭牟蹇拼蛘煟澳阋矔_槍——這些,都是在夏威夷學的?” 這些疑問早就存在,但之前她沒直接問過,沒身份,問了傅展也未必會回答,現(xiàn)在,一切自然不一樣了,有些話不必說那么明白:特洛伊古城的一場打斗,算是試探出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光靠rou搏,傅展沒法單挑,對方是想留活口,傅展也聰明,不然,他不會只受這么輕的傷。 不是李竺,他們現(xiàn)在也許就浸在水牢里,或者早被搜出u盤,死在海水里了。傅展的態(tài)度調整得也自然,“不是——你真的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應該知道?!?/br> “什么?誰會告訴我?秦巍?喬韻跟他講的?你告訴過她?和你的家庭有關?” “我沒告訴過她,”傅展搖搖頭,唇邊浮上一縷笑,“就以為秦巍會去打聽——看來,他還真是個藝術家,一點都沒把我放在心上?!?/br> 一般男人怎么看待女朋友幾乎是朝夕相處的合伙人對她有野心的事?李竺還真不清楚,現(xiàn)在想到她們原來的生活會讓她有種不能承受的崩潰感,她搖搖頭,不去想這些。“你家里——到底做什么工作的?我好像還真沒聽說過?!?/br>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傅展淡淡地說,“就是現(xiàn)在告訴你,你也不會有印象。反正,我小時候很想?yún)④?,所以一直積極接觸這方面的信息?!?/br> 他頓了一下,“家學淵源,也因此享受了一定的便利。所以我知道得比一般人多一些——不過,后來家里對我有一些別的安排,沒讓我走這條路,所以我……” “你就一氣之下,去奢侈品門店做店長?”李竺問,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你不覺得……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不覺得這兩條路線很不搭嘎嗎?” “經(jīng)商從店長做起有什么不對?”傅展反問,“不從基層做起怎么了解一個行業(yè)?怎么了解你的顧客?” 李竺居然無法反駁,想想也沒什么可奇怪的,她不也是身懷武術絕頂天賦,轉身修煉幾年(從‘武林’現(xiàn)狀來看也許不需要修煉)也許就能一統(tǒng)南北武林,結果做了明星經(jīng)紀人這個完全八竿子打不著的行業(yè)?!澳悄阕詈髤⑴c創(chuàng)建【韻】也不錯了——雖然公司是喬韻和陳靛建起來的,但沒你,說不定早就砸了,能不能發(fā)展成集團還真不好說?!彼S口說,“這也算是跳出家門了吧,除了啟動資金和一點順水人情以外,沒怎么靠家里。” “當然不好用太多家里的勢力,他們可沒贊成我出來做?!备嫡勾竭叺男σ忾_始有點復雜,但也不無得意?!啊錾馐撬麄儼才诺?,但那是要給家里做,出去自己做,創(chuàng)建品牌反過來搶生意,算什么?” 他家到底什么職務,什么戰(zhàn)線,傅展沒細說,這應該是他的保密素養(yǎng),李竺其實也不想知道太多,她怕自己萬一落入敵手,知道得太多會把事情越鬧越大,不過大致也能猜得出來:傅展想接家里的班,職業(yè)路線肯定是有規(guī)劃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家族里的坑也有限,可能是沒撕過家族里其余兄弟,被搶了坑,一怒之下,你不是不讓我玩戰(zhàn)士嗎?那索性連輔助也不打,野區(qū)自己發(fā)育經(jīng)濟,一人樂。 “沒受過系統(tǒng)培訓,難怪打不過對面?!彼f,心癢癢的,想再刺探一下最大的疑惑,“那……你事前就沒做什么準備?” “什么準備……準備個毛線!”傅展愕然,醒悟后啼笑皆非,“你是不是傻,我要真是約好了,會把你帶出來嗎?” 他從內袋里掏出那個金屬物體,拍在桌面上,“到現(xiàn)在沒開過,根本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誰在追著它跑。我拿走它的原因很簡單——現(xiàn)在,你也應該能理解了?!?/br> 他沒說假話,李竺能感覺到,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真的啊?唉?!?/br> “你聽起來很失落啊?!备嫡拱製盤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拿起來看。“如果我是有意識過去,拖你當炮灰的話,你會更高興點嗎?” “……情緒問題先不說,至少現(xiàn)在我們對敵人知道得會多一些啊?!崩铙谜f,“無知往往是最恐懼的,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就不知道他們能做到什么,也就不能做出準確的反制措施,就象現(xiàn)在,他們知道我們上車了嗎,會不會來一發(fā)導彈直接把火車炸毀,有沒有能力直接逼?;疖?,上來帶人——”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信口開河的設想,隨著一聲長長的鳴笛,火車的速度明顯減慢,才剛出城就一副要在過路小站停車的架勢,傅展和李竺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動起來,一個去拿槍,一個把u盤收好。“我靠,不會這么烏鴉嘴吧……” “以后禁止你對局勢展開猜測?!?/br> 伴著鳴笛聲,腳步聲也輕輕地接近了包廂,很快,門上響起輕敲,列車員的聲音說道,“先生?” 這里是火車,如果再來一個(或兩個)金發(fā)男那樣的戰(zhàn)力,他們除了當場戰(zhàn)死估計也就只能被拿下了。李竺和傅展對視一眼,握緊手里的槍,真的,在這樣的緊張時刻她反而完全沒感覺了,心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樣冷靜。 “先生?” 傅展用眼神叫她別行動,放大聲音,“什么事?火車怎么停了?” “恐怕是一次政府安排的突發(fā)檢查,先生,這正是我冒昧打擾的原因,很抱歉打擾您了,我們的客人一般從不受到這樣的待遇,不過——” 不過,還得請你們準備好護照,以便接受檢查,這是順理成章的下文,李竺和傅展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緊張:不管是不是敵人在背后搞怪,這下都糟了。是敵人,自然不必說,就算是真的警察——她和傅展倒是都持有土耳其的電子簽證,因為伊斯坦布爾有兩個國際機場,為了買機票時更機動,申根簽證時順便就做了,做簽證的時候多做幾個,方便轉機或是開會,這也是他們這些隨時滿天飛的商務人士特有的小習慣了。但,這一次他們的機場都在阿塔圖克,所以,護照上并沒有土耳其的入境章啊…… “先生?”外面還在輕輕的敲門,拖不了多久了,必須馬上拿出辦法,包廂內兩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說話,僵在了那里—— “過來?!备嫡购鋈粍恿似饋?,他一把把李竺拉到身前,推上小桌坐好,在她詫異的眼神中,開始迅速又熟練地—— 脫起了她的衣服…… 第13章 東方快車號(1) 土耳其.荒郊野外.東方快車號上 “sir?” 列車員小心地再次叩響包廂門,側耳細聽門后的響動,列車已經(jīng)完全停穩(wěn),實木門隔音雖然好,但并沒鎖上,隨著列車的行動,拉門敞開一條縫,不加掩飾的粗重喘息聲時而傳來,這就可以合情合理地解釋傅先生的脾氣為什么轉變得這么快了。 列車長陪同著一名警官有說有笑地走進這節(jié)車廂,他說嫻熟的土耳其語,“是的,在這樣的局勢下,能遇到老朋友真叫人舒心。上回在雅舒丹的婚禮上——雷切斯特,發(fā)生什么事了?” “先生?!睎|方快車在伊斯坦布爾倫敦航線的列車長薪水很高,其中有一部分交際費就專為眼下的情況準備,奢侈旅游公司所收的昂貴旅費絕非無因,雷切斯特打量著警察和氣的面孔,放松下來,他做出一點苦相,“我們這有兩位來自東方的客人,他們恐怕——未能預計到突然停車的情況,正……忙著自己的——私事?!?/br> 他揚起眉毛,把重音放在句尾,列車長和警長對視一眼。 “啊?!绷熊囬L說,他轉向警長,壓低了聲音,“這不意外,你難以想象我們的乘客有多千奇百怪?!?/br> 沒等朋友回話,他又提高聲音,“那你有沒有禮貌地提醒他們,雖然這是一次突發(fā)檢查,但我們還是有配合警方的義務,不管他們的——私人情況有多么的緊急——但無論如何——” “當然,先生,”列車員殷勤地說,“但您也知道,我們的客人來自中國,而這次檢查旨在——” “檢查是否有敏感人物潛逃出境,是的,”警長接口說,他和列車長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眼色,“確實挺可笑的,有誰會乘坐這趟慢火車出境?不過,命令就是命令,這正是我親自帶隊的原因,阿方索,你知道手下的孩子們在這種局勢下總是不那么聽話,我可不想讓你私下對老穆里姆有什么埋怨。” 他扶了扶小肚子,眉飛色舞地對列車員使眼色,壓低了聲音問,“這位先生的女伴——漂亮嗎?” 男人間難免開些小玩笑,雷切斯特沒說話,得體地看看列車長,像是忍不住笑似的偷偷點了點頭。 警長笑開了。 “啊,”他沖列車長使個眼色,“阿方索,你知道,工作就是工作——” 他敲敲包廂門,用口音濃厚的英文說道,“先生,警察?!?/br> 一般情況下,東方快車的乘務員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fā)生,不過,現(xiàn)在土耳其局勢特殊,在列車長面前,雷切斯特的壓力會小些,他裝模作樣地說,“先生!” 警長把拉門推開了一段,不是很大,但足以看清包房里的動靜:一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香艷,傅太太——或者至少是準傅太太跨坐在傅先生腰際,一只手扳在窗邊小桌上,死死地扣著坤包借力,腰身反弓成一條極有張力的線往后仰去,在傅先生身上狂亂地起伏扭動,而傅先生雙眼緊閉,整張臉皺起來,扶著座墊邊沿往上頂送,無暇去留心外界的動靜,很容易看得出來,他似乎連對時間的概念都已消失,距離頂峰也不過就是那么一步了。 突如其來的響動驚著了他們兩人,傅太太回頭看了一眼,驚呼出聲,一下止住了動作,而傅先生發(fā)出一聲不滿的咆哮,睜開眼用母語嚷嚷了幾句什么,先是不快地瞪了警長一眼,接著才像是忽然想起剛才列車員的說話,意識到警察并非粗魯無禮,是他做得不夠,這才有些愧色地用英文問道,“護照?” 傅太太沒脫衣服,但場面已經(jīng)足夠香艷,能滿足警長小小的惡作劇心思,包廂不大,洗手間的門開著,一覽無遺,這里的確沒藏著想要潛逃出境的土耳其軍方權貴,警長很人性化,笑瞇瞇地擺擺手,做了個請繼續(xù)的手勢,轉過身合攏了拉門。 列車長和列車員都在足夠安全的距離等著他,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列車長迎上來,自然地和警長一起往前走,就像是剛才那一幕完全沒發(fā)生,“所以,聽說雅舒丹已經(jīng)懷上了第二個小孩?” “真主保佑?!本L捻著胡須:這其實不在于傅太太有多漂亮,更像是一種惡作劇后的滿足,“這已經(jīng)是她的第三個孩子了……” 列車員候在車廂邊上,知道自己得留心點了,在稍后,恰當?shù)臅r機,他得進去代表公司對剛才的不快致歉,但現(xiàn)在不宜再度打擾尊貴的客人,還是讓他們繼續(xù)剛才未完的事吧。 東方快車號一共有十七節(jié)車廂,除去餐車(火車上附三座餐廳)之外,一共十一節(jié)車廂,但這趟列車情況特殊,檢查五艙客人要不了多少時間,所有乘客都來自異國,警長看了看空包間就下車,在站臺上和老朋友揮別,他們主要的精力要放在之后會途徑此地的客運列車上。 伴隨著一聲汽笛,列車啟動了,列車員看了看緊閉的車廂門,又側耳聆聽了一下車廂內的動靜,為傅先生把門關好,走回自己的休息間,他決定先喝杯茶。 車廂內,豎著耳朵聆聽動靜的乘客們松了一口氣,這下是真的垮了下來,傅太太終于可以把手從坤包里抽出來了——握著槍太久太用力,骨節(jié)都已經(jīng)泛白了。 她就靠手扶著才沒跌倒,手一松,正好栽到傅展懷里,傅展雙手一舉把她接個正著,沒歪倒,但兩人的身體卻也因此不折不扣地又來了一次親密的摩擦,潤濕的布料滑過,很難說是誰的責任。為了逼真些,該解開的衣服都解開了,布料堆在腰間,從外間的角度倒看不見接觸面,最后一層體統(tǒng)得以保存,但,表演了這么久,大家有點反應也正常。 李竺垂下頭,和傅展對視,兩個人都沒說話,也沒動,像是陷入某種微妙的僵持,他們都很清楚心底對彼此的觀感,但—— 傅展這個人,控制欲太強,謙謙君子只是表象,看透了,他總有股高高在上的范兒,但關鍵時刻他從來不慫。對峙了一會,他先清清嗓子?!皠偛帕熊噯T是不是說,晚上8點開餐?” 現(xiàn)在是下午4點,他們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 他們像是都得到什么命令似的,一起迅速行動起來。李竺把半解的外套丟到地上?!皦蛄??!?/br> 傅展的動作嫻熟又優(yōu)雅,他做什么都很擅長——而且非常扎實,實打實絕不含糊,這會兒就已經(jīng)毫不含糊地闖了進來,讓李竺倒吸一口氣,皺起了眉頭?!安粔颉!?/br> 這是在開玩笑,也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包廂內最后一句說話。 ——別誤會,這可不是說房間里就很安靜,恰恰相反,這可以說得上是一段很吵鬧的旅途了。 火車從青山綠水間劃過,暮色漸濃,殺人是什么感覺?誰在乎。 第14章 東方快車號(2) 東方快車號通往保加利亞的路上 李竺的年齡比大多數(shù)人想得要小,她從沒和秦巍說過,不過他的竺姐叫得有點虧心——她沒比他大多少,只是入行早,而經(jīng)紀人這行越成熟越好,被人叫姐總比叫meimei強。一個成功且成熟的職業(yè)女性,30歲剛開始,在俊男美女扎堆、富豪云集的演藝圈擁有不大不小的權勢,理所當然,她的感情生活也很活躍。她交過不少男朋友,也在時機恰當?shù)臅r候有過幾段露水姻緣,和那些懵懵懂懂的女人比,對自己的身體與偏好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喜歡溫柔點,紅酒,音樂,泡泡浴,充滿柔情蜜意的親吻,耳邊閃爍著語無倫次的情話—— 她和傅展之間絲毫也不存在一點溫柔,他們是溫柔的相反,這與其說是欲望的宣泄,倒不如說是壓力的宣泄、情緒的宣泄,太多尖銳的東西參雜期間,反倒帶來全新不同的體驗,兩個人都快被沖昏頭腦,這失控才是整趟列車上最昂貴的奢侈品。沒人體貼,他們都在全力向對方掠奪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想要快點結束,卻又想要拖長這不用憂慮的極樂時間。傅展抱起她把她壓到窗邊,橫沖直撞,捏著她手腕的力道不加掩飾的兇狠,充滿控制欲,冷酷無情,過一會李竺又反過來控制住他,這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邊笑邊哭,淚水撲簌而落,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注意力凝結思緒,但卻不能不去想,恐懼如影隨形,隨著對方的身影逐漸明確也就更盛,故國遠在千萬里之外,他們能逃走嗎?有多少勝算,什么時候才能回家? 哈米德、james,那個金發(fā)男人,那天在伊斯坦布爾機場回蕩的外語口號,太多音畫細節(jié)混著塵土血腥味,把太平浮世沖得凄涼黯淡,他們還能回得去嗎?人生還能和從前一樣嗎?槍沉甸甸的手感,開火后像是被人猛拍一下的后坐力,一顆頭忽然間爆成血霧,什么都沒了。她閉上眼忽然放開了聲量呻吟,比剛才浮夸的表演還更大聲,傅展還在動,受不了了,過多了,她不能承受。 他們有4小時的時間,48小時沒睡,傅展的汗珠滾過粉底,他花了妝,隱隱露出顴骨上近黑的淤青。一個人要有極好的化妝技術才能遮住這大塊大塊的青紫,她的化妝品全落在機場的箱子里,奇怪她對那個行李箱有些不同尋常的惦念,它被孤零零地拋棄在機場某處店鋪里,推到貨架底下,不知要多久才會被清理出來,它讓她想到自己,帶上了奇怪的象征意義。 李竺翻過身落到傅展身邊,和他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們弄臟了自己的衣服,地毯(希望它本身不要太臟),給列車員增添了工作量,但此時此刻她不在意這些,她感受到的只有純粹的、平靜的放松與滿足。 傅展的手還搭著她的腰,她的手按上去,他沒動,她也沒移開。在以前這不可能發(fā)生,他們彼此厭惡又看不起,正因熟悉對方的輕視,所以不會給予一絲把柄,和他/她?怎么可能。 此時此刻,仍說不上有什么溫情與愛意,就只是,貪戀這皮膚相接片刻的溫存,他們一起望著天花板,直到那紅木純粹的光澤放大又縮小,融合成光怪陸離的萬花筒。 不知不覺,朦朧中相疊的手變成在相擁而眠,他們蜷成嬰兒的姿勢,在細致致密,花色鮮艷的土耳其織毯上睡著,身軀赤裸,外衣凌亂地糾纏,像是一張偷拍照片,在高速運動中截出一幀,充滿了動感的靜止。 距離晚餐還有四小時,在這薄暮時分,時間可被無限拉長,每一秒似都可以,走上一年。 # “先生?!?/br> “太太。” “歡迎來到餐車。” “今晚的推薦餐點是來自安納托利亞的小羊排,土耳其人有很好的羊rou,也許您在伊斯坦布爾已經(jīng)嘗過一些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還有鱸魚、龍蝦與牛排?!?/br> “這是您要的羅曼尼康帝——” 東方快車號素來以完善的餐廳服務聞名,每位賓客都被請求穿上晚禮服出席晚餐會,每晚7點,在餐車開始晚宴,用過晚飯后,人們可以在沙龍車廂享用茶點,也可以前往酒吧車廂品嘗東方快車號聞名遐邇的雞尾酒,還有鋼琴師現(xiàn)場演奏,人們啜飲美酒,享受音樂,回到包廂后,列車員已經(jīng)將床鋪好,豪華客艙附帶淋浴間,這是19世紀未能享受的便利,不過,客人們并不介意這一點小小的不還原。 “兩杯酸橙馬丁尼。”今晚的東方快車號人煙冷清,空間寬敞,五艙客人用過晚飯,都來到酒吧,傅展解開西服紐扣,在李竺對面坐下,“有個單身客人一直在看著我們。” “你擔心他是他們的人?”李竺問,雞尾酒很快送上,她舉起來呷了一口。 “他去年就定了這節(jié)包廂,不,”傅展說,他抻抻袖口,“我擔心他看出我的西服并不合身,不屬于這種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