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沈芊一個激靈, 心道完了完了,這下暴露了,她僵著腦袋低頭往下看——咦, 茶盞還在自己手里!她剛松口氣,打算為自己壯碩的手臂點個贊,下一秒就猛然驚覺, 等等, 如果這茶盞不是她掉的, 那就是—— 她白著臉往趙曜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 她給趙曜沏的那被涼茶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案桌前面的碎片殘骸,還沒等她露出驚恐之色, 就猛然聽到上坐的趙曜愈加隱怒的聲音:“宋卿莫不是老糊涂了, 海禁可是太/祖定下的規(guī)矩,怎能隨意重開?!?/br> 乍一聽到宋庭澤說出開海禁這種話, 陳循的心臟都要嚇停了, 他像是看什么荒謬的東西一般死盯著宋庭澤,怎么也想不明白,同為一條船上的蚱蜢,宋庭澤是哪根筋搭錯了, 竟然要砸自家的船! 張遠、馬浮梁、徐學政、高遠平等四人也俱是滿臉不可思地盯著宋庭澤,甚至都要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徐學政自從立后事件之后,就病休了三個月, 之后繼續(xù)厚著臉皮回到內閣,也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默默不語,唯恐趙曜再提出御史臺那茬。然而今兒聽了宋庭澤這句話,他到底還是沒忍住自己那顆迂腐之心,第一個跳出來,極度不滿地看向宋庭澤:“宋大人,這話可說不得,江南諸地本就倭寇猖獗,你還要提什么開海禁,莫不是嫌沿海百姓受的苦還不夠多嗎?” 徐學政如此義正言辭地說出這番話,倒是引來了殿中所有人無語的注視,連一向自認政治白癡的沈芊都要忍不住生出優(yōu)越感了。對于這樣的蠢貨,宋庭澤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如果當初他還是首輔,徐學政這種資質的,就算挨到八十歲,也別想入閣。 趙曜這一回倒是和他這個外公想到一處去了,對于徐學政是怎么進內閣的這件事,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歸結為,這位徐大人非常符合jian相貴妃兄妹挑選內閣成員的標準,畢竟,要是閣老太有能耐,少不得要礙到他們兄妹作威作福呢。 氣氛靜默地有些尷尬,張遠張大人是個見不得人尷尬的老好人,他出聲幫著徐學政打圓場:“徐大人說的有理,況且,雖然海外貿易有暴利可圖,但是其中商稅難以完整核算,一旦重開海禁,便可預見其中大量的偷稅漏稅行為,且不說大周精通庶務的主簿本就有限,而管理海外貿易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極為可怕。故而,臣也以為,海禁不宜重開?!?/br> 張遠說的有理有據,高遠平、馬浮梁等人也聽得很是信服,至于利益相關的陳循早就點頭如搗蒜,恨不得陛下能立刻翻過這一頁。 然而,宋庭澤也不知吃錯什么藥了,非揪著這一點不放,他甚至很認真地轉而看向張遠:“張大人的意思是,只要解決了商稅收取的問題,海禁就可重開?” 這差不多是兩人同入內閣,成為競爭對手之后,第一次正常的談話。然而,就這么一句話,惹得張遠瞪大了眼睛很不得體地看了宋庭澤好幾眼,他真的完全摸不透此人的路數,說實在的,所謂商稅,只不過是他揭過此事的一個借口,事實上,在場這些人對海禁為什么無法重開,全部心知肚明。 一旦海禁重開,那些壟斷了所有海外走私航線的富賈豪紳怎么辦?那些入股了走私貿易與豪紳沆瀣一氣的江南官員怎么辦?更遑論還有太/祖太宗一朝朝強化下來的朝貢制度,還有大周朝本就儲備有限的白銀……這一切一切都比怎么收商稅要難得多,甚至連提都不能提!前幾朝沒人提過開海禁嗎?有,但都死了!重開海禁的阻力和難度,可見一斑。 開拓海外貿易足夠填滿幾個國庫,這一點誰不知道?可如果代價是天下動蕩、是陛下的皇位,他寧愿永不開海禁! 張遠神情復雜地看著宋庭澤,不明白幾乎可以算是從海禁中得利最大的幾個家族之一的宋庭澤,怎么能當廷說出這樣的話,是為了試探、威脅?他慢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貫的笑容,對宋庭澤道:“如果宋大人能解決這些繁雜的問題,那當然也可以考慮?!?/br> “陛下也是如此認為的?”宋庭澤又看向了趙曜。 趙曜放在案桌下的手早已攢成一團,他的臉上仍帶著怒意,語氣十分之堅決:“祖制不可改,此事不必再提?!?/br> 宋庭澤笑了一下,屈身行禮:“是,微臣遵旨?!?/br> 沈芊坐在一旁,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近乎荒唐的場面,這是全體拿錯劇本了嗎?她義父極力抗拒打開海外貿易,宋庭澤反而咄咄逼問著要重開海禁,而她和趙曜,明明一門心思要開海禁,卻只能一再拿著祖宗規(guī)矩做筏子,裝作極力抵制的樣子……簡直諷刺得讓人發(fā)笑。 宋庭澤不再揪著這一點,也不再發(fā)言。趙曜也沒有多少心情再演戲了,火銃之事,敲過一次鐘也就夠了,他隨后又把沈芊之前畫好的幾幅關于改進版的水車、耕犁等農用具的圖紙拿給幾位閣老看了看,表示了要改造農具和推廣新式農具的意思。 這種利國利民的大事,自然沒有人會站出來唱反調,沈芊則負責給幾人講解了一下這些農具的改進原理、使用方法。 安排好此事之后,趙曜便頗為心累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回去了。等到所有內閣大臣都陸續(xù)離開御書房之后,沈芊才猛地從座椅上跳起,一臉驚訝地奔向趙曜:“臥槽!剛才怎么回事?難不成,難不成宋家已經知道了項青云在江南做的事了?!” 趙曜蹙著眉,臉色陰沉如水:“我不知道……” 沈芊看著地上的碎片,嘆了口氣,矮身將它收拾了起來,邊收拾邊道:“小曜,你有沒有覺得,你面對宋庭澤的時候,總是很容易產生情緒波動……你對他的心結,太重了,這樣很不好。” 趙曜盯著地上那一灘茶水,默默地閉了閉眼,無奈苦笑:“你說的對……”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完畢 ~ 第133章 孩子 自那日宋庭澤忽然提出海禁這個話題之后, 趙曜行事就越發(fā)謹慎,然而,冷靜下來之后, 趙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宋庭澤為何要主動提出海禁這個話茬,為了威脅、試探?仔細下來想想,根本不可能, 畢竟宋家祖籍便在江南, 宋貞吉又當了多年的浙江布政使, 絕對與走私有著脫不了的干系,宋庭澤是腦子壞了, 莫名其妙地拿開海禁這種事出來試探?回想起來,陳循當時看宋庭澤的眼神,簡直稱得上是驚恐, 這也足以說明, 昨晚的試探并不是出自江南派系,而單純是宋庭澤的個人行為。 內殿之中, 沈芊正坐在一旁低頭正翻著高齊搜集的名冊, 一瞥眼便發(fā)現趙曜又皺緊了眉頭,她無奈地站起身,走到趙曜的面前,撫了撫他那皺緊的眉頭, 笑著安慰道:“在擔心什么?你昨天不是單獨接見了好些人了嘛,還沒順心些?” 香香軟軟的媳婦站在自己面前,趙曜仰起頭, 任由她將掌心覆在自己臉上,又偷偷伸出手去摟住面前的纖腰,嗯,趁著媳婦心疼,得多要些福利。沈芊被趙曜抱得往前傾了傾,整個人都站不穩(wěn),只能靠在某人身上。 最近兩人心情都不算太好,忙忙亂亂的,也確實好幾天沒親近了。沈芊一想起某人最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驢晚的狀態(tài),還真有點心疼,所以某人那放在她腰間的咸豬手,她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趙曜抱著媳婦深吸了一口氣,鼻腔和心口滿滿都是媳婦身上自帶淡淡果香,這香氣倒是比太醫(yī)進行調配的安神香更能讓他冷靜下來。沈芊也感覺到他的情緒好些了,微笑著順手揪著某人頭頂那撮倔強豎起的小呆毛玩:“今兒休沐,便連頭發(fā)都不好好梳了,你這人啊……” 趙曜順手摸了摸發(fā)頂,不好意思地偷偷看向沈芊,今兒早上他召了徐涇入宮,沒想到這徐涇來得比他想得早,這不,頭發(fā)也沒好好梳,早膳也沒有用,就直接跑去養(yǎng)心殿接見徐涇了,他笑瞇瞇地扯著沈芊的袖子:“你幫我梳吧?” 沈芊聞言一愣,慢慢地臉上倒是蔓延開了幾分寵溺的笑意:“好啊。正好,男士的發(fā)髻,我前不久剛學會?!?/br> 趙曜端端正正地坐到內殿的梳妝臺前,臉上還帶著乖巧的笑意,簡直像個等待老師夸獎的孩子。沈芊拿了把梳子,先將趙曜那隨意扎著的長發(fā)松開,又慢慢地用檀木梳子一下下地梳順他那又硬又亂的頭發(fā),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溫柔。 溫柔向來是沈芊缺少的品質,就連趙曜都很難看到她這種溫婉的模樣,他傻笑著透過清晰的玻璃鏡看向身后人清麗的眉眼,忍不住低聲道:“芊兒,咱們,生個孩子吧?!?/br> 沈芊手里的木梳一頓,差點把某人那一撮頭發(fā)給揪斷,剛剛還滿臉溫柔笑意的臉更是瞬間緋紅一片:“說……說什么呢你。” 趙曜透過鏡子能看到她那緋紅如朝霞的容顏,也能看到她眸底的璀璨星光,心情一時無比飛揚:“你可是答應過的,兩年內就要讓我當爹!” 沈芊也不知道面前人這腦子怎生又忽然轉到了“生孩子”這件事兒上了,她默默揪斷了某人兩根頭發(fā),使勁兒低頭不瞧鏡中蕩漾的某人。然而沈芊這害羞躲避的態(tài)度,倒是讓某流氓越加得寸進尺了,他直接轉過身來,握住沈芊的手,低下頭來變著法子和她對視:“要不,咱們現在就……” “閉……閉嘴!”這越說越離譜了,沈芊連忙掐住某人的手臂,使勁兒瞪他,“你瘋了,又想光天化日的……” “那……那今晚……”某人好幾天沒吃著rou了,忙得時候不覺得,如今閑下來,簡直餓得眼睛都綠了,如果不是媳婦太保守,他還真想試試白日宣/yin是個什么感覺。 “一直……一直也都沒避孕啊……”沈芊結結巴巴小聲道,“這種事,難道不是順其自然?” “沒避孕……那會不會……已經有了?!”趙曜忽然驚恐了起來,整個人都從座椅上彈起了半米高,結果那把可憐的頭發(fā)還全在沈芊的手里攢著,他又立刻被扯回了原位,疼得齜牙咧嘴的。 沈芊又心疼又好笑地使勁揉了揉他的發(fā)頂,嫌棄道:“想什么呢你!真要有了,哪輪得到你發(fā)現?” “那不成,我要比御醫(yī)早知道!”趙曜開始無理取鬧。 沈芊直接點著他的額頭,把他推回到座椅上:“嗯嗯嗯,知道你要第一個見到、第一個抱到、第一個親到……要求這么多,你怎么不自己生?。??” 猛地被媳婦懟回來,趙曜尬笑著,默默地重新在梳妝臺前擺好乖巧的姿勢:“那……那不是我生不出來嘛……” 得,敢情他還真想自己生?沈芊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重新拿起梳子,給某個不安分的人繼續(xù)梳頭,這一回,她主動提起話題,以防某人又想到那些白日不宜的事上去:“你這幾天連續(xù)接見了我義父、陳赟大人、管大人,今早又找來了徐涇,到底在謀劃什么?” “你瞧見高齊弄來的那本名冊了嗎?”趙曜笑著問。 沈芊剛還隨手翻著那本名冊,她回想了一下,那里頭人數眾多,且那些人的官職都不高,有些甚至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也不知高齊是哪里弄來的:“瞧是瞧了,但你為什么要讓高齊將這些人收集成冊?” 趙曜笑了笑:“海禁之事,除了江南根深蒂固的勢力之外,還有一個極大的阻力便是通海事和庶務的人太少了,江南倒是多,但不歸咱們用,所以有一批自己的后備力量,能在開海禁之后立刻用上,這能減少非常多的事端?!?/br> 沈芊恍然大悟:“難怪,那群人除了官職低,還都曾做過賬務、庶務方面的主簿,那你是想讓徐涇負責培訓這批人?” “你可還記得徐涇畫的地圖?!?/br> “當然記得,他很厲害,能想到用等高線來繪制地圖?!鄙蜍穼π鞗艿哪芰苁琴澰S,除了她那個徒弟齊木新之外,徐涇應該是她到目前為止,遇到的第二個最具理科思維的本土人。 “嗯,我之前就聽張大人說,徐涇極通水利之事,不過,我現在發(fā)現,他不僅通水利,還通海事!此人對航海圖、水利圖都極為精通,甚至對太/宗年間寶船下南洋的路線都了如指掌?!壁w曜笑著搖頭,很是高興,“本來只打算讓他負責培訓庶務,沒想到……這一瞌睡,老天爺就送來這么個大枕頭?!?/br> “看來這是他的私人愛好?!鄙蜍芬哺袊@,這倒是真的巧。 “至于江南那邊,”趙曜瞇了瞇眼,官員他暫時不能動,但倭寇,他卻可以光明正大地殺,“大概又要起一次倭亂了……倒是可憐了項青云,暫時是回不了京城了。” 沈芊聞言,立刻明白了趙曜的意思,她這幾日也跟著揣摩,覺得不管是出于法制還是出于利益,江南那一片的口子,還是要從倭寇身上撕,真倭要撕,假倭更要撕!江南發(fā)展到現在,早有幾股富紳占據了幾條走私航線,而扮倭寇扮得最起勁的也是這幾家,既然江南一眾高官豪紳因為利益凝成鐵板一塊,那自然也會因為利益而互相殘殺,而他們只需要,輕輕地攪一攪這渾水……也許便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第134章 調虎離山 宋貞吉最近很糟心, 非常糟心,近來也不知是他犯太歲、還是江南這塊地兒犯太歲,總之, 糟心事那是一件一件接踵而來,讓他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本來倭寇這事,也是汪亮那家伙主動鬧出來了, 他不過是提了一句朝廷要加江南的賦稅, 這汪亮竟就自作主張地給他鬧倭寇這一出, 往年他鬧也便鬧了,反正鬧一鬧, 朝廷就會頭疼地放任江南自行解決,有時候還會撥點款、撥點糧,總之, 百利而無害。 然而, 這一回,新帝登基了, 這新帝還是個年輕氣盛、恨不得立即開疆擴土的主兒, 這不,江南一鬧出倭寇,他立刻派人鎮(zhèn)壓來了,甚至連江南水師都不用, 要用他自己的嫡系——好在派過來的是化名云青的項青云,這項青云與宋家淵源頗深,當年他這個遺腹子能活下來, 便多虧了他父親默許,而后來推薦此人到湯松手下去的也是他父親宋庭澤??傊?,領兵過來的是項青云總比其他人要好些。 但讓宋貞吉糟心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個兒京里傳出風聲,說是擊退倭寇的消息傳回京城之后,皇帝龍顏大悅,當朝表示要乘勝追擊,把在沿海一帶猖獗的所有倭寇都一網打盡了,為此,他還要再派兵派人來江南,甚至據說是想把英國公管振勛派過來!當然,此事朝上尚有些爭議,英國公一直未能成行。 盡管如此,這消息一出來,他那宋府的大門還是差點被人踏破了,錢谷用他們這些官員就不說了,連一向謹慎避險的陳家家主和向來剛愎自用的汪亮都跑到了他府上,這也便罷了,最可氣的是,陳家家住還帶來一個消息,他那個閣老父親,竟然在內閣會議上跟小皇帝提開海禁的事兒! 陳家家主雖然沒有明說,但瞧那神情語氣,顯然對此事心生芥蒂,來討說法來了??伤丝嘈?,又能做什么呢?世人都以為他父親宋庭澤,是文壇領袖、是國之重臣,卻根本沒人知道那是怎樣一個,一個……乖僻邪謬之人!家族?子嗣?他何曾有半分放在眼里。如果哪天他這個好父親一時興起要毀了宋家,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陳家家主沒得到想要的回答,憤憤然地離開了,宋貞吉卻一直提心吊膽著,他有種不詳的預感,深覺他那遠在京城的父親恐怕是真的對海禁這件事產生興趣了。最初,他將女兒送進京城,是希冀著也許父親還抱有讓宋家再出一個皇后的念頭,但很顯然,這件事他已經做過一次,就再也沒有了做第二次的興趣。從安王太妃和女兒的回信中,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他的父親幾乎全程袖手旁觀,這才讓那沈姓民女輕而易舉地坐上了后位。難道說他不幫親孫女還不夠,這次竟還想要直接把宋家賠進去? 宋貞吉如同困獸一般在書房中不停地來回踱步,他越是想著這些事,心中就越是暴躁,旁人看他宋家,鐘鳴鼎食、世代簪纓,如今出了一個閣老兩個封疆大吏,真真是一派鮮花著錦的樣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宋家如今的處境和被放在火上烤沒有兩樣。小皇帝對宋家根本沒有親近之情,甚至頗為忌憚,他父親又乖僻妄為,弟弟也不著調得很,更別說其他旁系個個也都不過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混日子……整個家族除了他一人,竟沒有一個出工出力的,這如果能讓他不生氣! 宋貞吉正憤怒著,門外又傳來了管家急匆匆的腳步聲,他站在書房外,急聲道:“老爺,衙門來人稟報,說是京里和山西的官員們已經臨近城門了?!?/br> 宋貞吉一聽這話,立刻皺眉起身,拿起桌上的官帽就往外走:“準備馬車,立刻去城門口?!?/br> “是?!?/br> 沒錯,這就是第三件讓宋貞吉糟心的事了。他當初以江南水患的名義向朝廷上書,無非就是為了讓小皇帝不要太吸他江南的血,但是倭寇的事一鬧出來,小皇帝顯然是不高興了,不僅加了這邊的賦稅,甚至還提出一個什么“一對一幫扶”政策,說是要他這邊負責幫扶平陽城的重建,也不知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搞得他這邊不僅要出錢、還要出人出力,這不,如今京城和山西的官員都來了,他接下去的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宋貞吉的馬車剛剛從宋府出去,便立刻有一個坐在巷口的悅來居二樓廂房的男客收回了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叫來小二買單后,立刻動身離開酒樓回到了驛站。 沒錯,自從項青云收到京城的密函后,便立刻派了軍中的精銳日夜換班地盯著宋府、錢府、陳府以及布政司、按察司等所有官員日常往來的地方,也多虧得他這次帶來的精銳多,才能把這么多地方盯著密不透風。而這種看似蠢笨的守株待兔的法子,卻非常有效,讓他摸透了好些東西。 尤其最近京里放出的風聲多,宋府的訪客里頭可有不少大魚呢!項青云盯著案桌上的名單,上頭非常詳細地寫了這些日子以來,來往宋府的所有人員、時間、他們返回的路線,而這里頭,有一個用朱筆新圈著的名字——汪亮。 “將軍,張統(tǒng)領回來了?!遍T外的傳令官小聲道。 項青云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毛筆道:“讓他進來。” 這位張統(tǒng)領,就是剛才守在酒樓上的張遠,也是盯梢宋府的負責人,他一進門先是行了一禮,隨即立刻匯報了宋庭澤到城門口去接人的這一蹤跡。 項青云一聽,立刻露出了一絲笑意:“好,來的很是時候啊。小皇帝這次的動作,倒是夠快。” 張遠出身青云寨,本身就是項青云的心腹,自然也知曉這次計劃的來龍去脈,他點了點頭,可卻又有些不確定:“雖說這次京城和山西來人能拖住宋貞吉一段時日,但萬一他很快能脫身的話,咱們的計劃恐怕也要受阻?!?/br> 項青云搖搖頭:“既然是小皇帝設下的局,就沒這么好脫身。你想想,小皇帝為什么非要搞一個援助,而不只是讓江南出錢,便是想把江南這批官員都拖住,讓他們暫時無暇分心去和汪亮那批人聯系?!?/br> “援助之事,能拖多久?” 張遠是個武人,并不了解朝堂上各方扯皮的殺傷力,項青云好歹也在京城混了幾個月了,群臣扯皮時候的盛況,他也見過好幾回了,這其中最大一次便是關于火器局的扯皮,戶部、工部、兵部、內閣、都督府、御史臺……朝堂上數得出名號的幾乎都卷入了那次的扯皮,至于結果嘛,反正火器局,現在還停工著呢,估計解決不了錢的問題,就會無期限的停下去了。 項青云想起這樁事,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這小皇帝,看來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倒是睚眥必報得很?!?/br> 張遠很有認同感地點點頭,青云寨那會兒,他們還真是集體看走眼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行動。”張遠回過神來,拱手問道。 “放心,沈……皇后娘娘的千秋快到了,到時候,這批人絕對坐不住?!表椙嘣拼沽舜姑佳?,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對,但很快他就恢復平靜,拿起朱筆再次重重地點了點“汪亮”這個名字,臉上滿滿都是肅殺之色。 ************************** 半個月后,已是十月中旬,大周朝新皇后的千秋歲是來年的三月,雖說皇帝陛下提出為先帝守孝三年,期間不舉行大選、也不舉行大型宴會,但這畢竟是皇后娘娘的第一個千秋節(jié),再加上她那后宮獨寵的架勢,就算這千秋節(jié)辦得再簡單,地方上也少不得要挖空心思地想著往上頭獻寶,江南這邊的官員自然也不例外。 往年這些奇珍異寶,江南官員們也都是讓那些豪紳巨賈們去尋的,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這不,汪亮作為整個江南頂有名的富商,還是兩條海上線路的壟斷者,自然也收到了很多地方上、甚至京城里的高官們的委托,個個都要他找珍寶。 汪亮各方打聽皇后娘娘的喜好,他也算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了,最后從幾個皇宮里的侍衛(wèi)、御廚的嘴里打聽出了他要的消息——皇后娘娘喜好海下奇珍,尤喜珊瑚和南海珍珠! 有了這消息,再加上京城幾個高官幾乎一溜地都讓他找珊瑚珍珠,他立刻便篤定了皇后娘娘喜歡海珍。若說這海珍,可不就是他的老行當了! 汪亮立刻一拍桌子:“明兒就出海?!?/br> 他這話一說出來,他的長子汪景立刻就遲疑著反駁:“父親,最近風聲緊,宋大人可是叮囑過您,暫時避避風頭,不要出海。” 若是往常,一向剛愎自用的汪亮自然不會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但這一次城外還駐扎著京里來的三萬精兵呢,他到底還是有些忌憚的,遲疑了半晌,才道:“那你去宋府遞個帖子,為父再去找宋大人談一談,看看這風頭什么時候能過去?!?/br> 汪景自然不敢有半分耽擱,立刻便將名帖送去了宋府??烧l知,這名帖卻愣是像泥牛入海一般,五六天都沒有任何動靜。這下汪亮坐不住了,又再次派人前往宋府詢問,宋府管家識得汪亮的人,但只和他說了一句“宋大人最近非常忙,暫時沒時間接見你家主人”。 這可是大實話,畢竟宋貞吉這幾天真真是忙得腳不沾地,那幾個京城官員和山西官員恨不得天天圍著他要錢要人,這種時候,宋貞吉沒空也不能接見汪亮??蛇@句話落到汪亮的耳中,卻一下子惹怒了他。他憤憤然地一拍桌子:“不見也罷,景兒,準備一下,擇個好天出海!” 宋貞吉一直不見他們,汪景也無話可說了,他只能應下父親的要求,準備船只出海。而這一出海,顯然就正中了項青云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