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他走著走著就慢慢地落到了沈芊和夏飛的后面,離他們大約兩三步遠,然后,他就明顯感覺到那小姑娘整個人都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剛剛他在她身側(cè)時,這小姑娘簡直僵硬到差點同手同腳呢。 宋庭澤摸著長須,微微一笑,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個沈姓小姑娘對他忌憚很深吶,都到了驚恐害怕的地步了!他可從來沒對沈姓人家做過什么抄家滅族之事,這位與他毫無淵源的小姑娘,又怎么會平白無故地對他如此害怕呢?怕是他那太子外孫的功勞啊…… 這邊沈芊正硬著頭皮,匆匆查看幾間倉庫,恨不得立刻就看完走人,而另一邊宋庭澤卻還仔細地就軍備之事詢問夏大人,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如此情狀,沈芊還怎么走得了?她只能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受著這難捱的煎熬。 就在此時,忽有一衛(wèi)士通報:“夏大人,都司金千戶奉陳大人之名,在門外求見。” 夏飛疑惑地皺眉,他剛剛才與大人分開,怎么這會兒又會派金千戶過來,不過這位金千戶,似乎是登革衛(wèi)下的千戶,登革衛(wèi)下兩個千戶是負責情報斥候之事,莫不是韃靼軍有什么動向? “請他進來?!毕娘w下令。 既然夏飛這邊要說軍政大事,宋庭澤很自覺地告退出門,沈芊也跟著快步離開此處,打算逃回到馬車上,立刻趕回衙署,通知趙曜。 可就在兩人走出門的時候,那位金千戶走進來,紅著眼睛跪倒在夏飛面前,雄渾之聲竟帶哽咽:“大人,山西……山西失守了!布政使、指揮使、按察使三位大人全部……全部以身殉國!”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有同學來玩,所有沒碼字,二更奉上! 第57章 誅殺 金千戶這一句話, 將沈芊離開的腳步生生給釘住了,她背著身,聽著金千戶一字一句地描述著山西被攻陷的慘狀, 聲聲皆泣、句句帶血,一個八尺男兒竟數(shù)次哽咽不能成語!山西八府十六州,竟沒有一個能夠幸免!平陽、太原、大同、靈丘……個個皆經(jīng)歷了數(shù)度苦戰(zhàn)!尤其是最先失守的平陽, 因直面韃靼人的怒火, 被滿城屠盡! 然而也正是平陽府, 以不可思議之志激烈抵抗,一直戰(zhàn)到守城兵將全部死絕, 可即便如此,城中百姓亦承將士之志,前赴后繼, 寧死不屈!這場戰(zhàn)役是由攻城開始, 卻不是由城破結(jié)束,城門雖破, 人心不降!這是一場苦戰(zhàn), 一場堅持了一個多月,死盡了平陽城最后一個人,流盡了平陽府最后一滴血的戰(zhàn)役。也是一場讓韃靼人遭受了最慘重犧牲的戰(zhàn)役!十萬韃靼人,徹底平復平陽城后, 只剩下了七萬余! 這場戰(zhàn)役終于讓無往而不利的韃靼人感到了害怕,他們之后幾乎再也不敢屠城,唯恐又一次引起如此激烈的反抗, 畢竟七萬韃靼兵,根本就經(jīng)受不起第二個平陽城了! 聽到這里,沈芊只覺得衣襟濕寒,一抬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掩面奔走,甚至都不敢回身,直到馬車起動,離開倉庫,她才放聲痛哭。 甚至一直到衙署后院,被蕊紅扶下車,她臉上的淚水都沒有完全停下。她與平陽城中百姓無親無故,從未相識,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們孤立無援的絕望,他們寧折不彎的鐵骨,他們悍然赴死的豪情,都讓沈芊想要伏地嚎哭,此萬千孤魂,應有天地同悲!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沈芊的模樣讓人心中發(fā)慌,蕊紅扶著她,焦急地連聲喚她,唯恐她被什么魘住了。 沈芊眼眶通紅,神情哀痛地轉(zhuǎn)頭看著蕊紅:“平陽……平陽府,滿城……滿城遭屠!山西,已經(jīng)破了。” “您說什么……”蕊紅忽然平地趔趄,整個人如遭雷劈,“您說……哪個城?哪個城被……被……” 她連那個字都說不出來。 “平陽……” 沈芊這一句話像是判了蕊紅死刑,她忽得潸然淚下,整個人都魔怔了:“平陽……平陽,大公子他……他就在平陽??!” *********** 盡管陳赟通知消息的時候,慎之又慎地避開了張大人,但山西城破、平陽遭屠這樣的大消息,顯然是不可能瞞得住一省長官的。第二日,張大人便知道了,而他知道的時候,正打算和趙曜以及馮宣議事,幾人眼睜睜地看著張大人聞此噩耗,霎時便倒地不起! 陸管家等人手忙腳亂地將昏迷倒地的張大人扶到房中,又心急慌忙地找來了滿城的大夫,這一陣兵荒馬亂,甚至都顧不上還在場的趙曜和馮大人。 馮大人的臉色亦是一片慘白,整個人都懵了:“大郎……大郎確定已經(jīng)……已經(jīng)遇難了嗎?” 趙曜得到消息比這兩人早,陳赟昨日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他,更何況還有當天親耳聽到斥候匯報的沈芊佐證——張家大郎,平陽府同知張撫遠,確確實實已經(jīng)以身殉國了,甚至因為他組織了激烈抵抗,所以韃靼人為了泄憤,在破城之后,還懸其尸于城門之上,讓他至今都還在遭受著烈日曝曬,不得入土為安! 慘烈至此,連趙曜都忍不住連聲嘆息,如今張大人知曉了大兒子的死訊,就已經(jīng)一撅不起,若是再知曉他尸身受此**,怕是……怕是真的要撐不過去了啊! 大夫還在隔壁房中醫(yī)治,一直到下午時分,張遠都沒有醒來,趙曜和馮宣都有要事在身,無法長久等到,兩人只能無奈先行告退。 回到后院,趙曜一跨進院子,沈芊便急急地迎上來,剛才前院的慌亂,她隱約聽到一些,自然便猜到可能是張大人聽聞兒子的死訊,一時受不了,這才…… 趙曜看著沈芊著急憂心的模樣,皺著眉,對她點點頭:“張大人確實知道了。” “那……那大人如今……如今……”沈芊根本不敢想象年近花甲的張遠該如何接受這種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慘烈事實。 “張大人暈過去了,至今……未醒?!壁w曜脫下官靴和外服,又是嘆息又是惱恨,“張撫遠是個人才,如果不是孤立無援,平陽城的境況絕不至于慘烈至此,傅廣平,傅廣平!本王誓要殺了這無能蠹蟲,以祭這數(shù)萬英魂!” 這一次,連沈芊都恨上了這個河南都司傅廣平,明明河南都司離平陽城那么近,甚至比山西本省的都司都要近??!結(jié)果呢,說著已經(jīng)出兵援助的河南軍隊,卻根本就沒在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平陽破、太丘破、大同破、太原破,這些城破的時候,所謂的援兵呢?都去了哪里??? 山西都司全軍覆沒,從指揮使到千戶,幾乎死絕,而河南這三萬人,竟一直莫名其妙地追在韃靼軍隊后面跑,從未有一次,與韃靼人正面交鋒!就算是不通軍事如沈芊,也知道打仗不是躲貓貓,你追敵人的速度還趕不上人家破城的速度,這他娘的不是因為臨陣退縮還能是因為什么! “該殺!不用等到以后,現(xiàn)在就該殺了他!”沈芊咬牙切齒,“有此等臨陣退縮、擾亂軍心的將領,大周這仗還怎么打得贏?!” 趙曜很是詫異地看了一眼沈芊,隨即爽朗一笑:“對,你說的對,此等蠹蟲,不該等到以后,現(xiàn)在就該殺了,以儆效尤!” 說吧,趙曜便親自動筆,飛快地寫好了一封軍令,直接蓋上了太子印,又立刻叫來了外頭的小廝,讓人立刻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將這份軍令送到河南布政司的府上,雖布政使并不具有統(tǒng)轄指揮使的權(quán)利,但身為監(jiān)國太子,他卻有斬殺逃將的權(quán)利! 如今事急從權(quán),沒有執(zhí)行軍令的五軍都督府總指揮,他就命令河南布政使湯松暫行其職,一旦傅廣平帶兵回河南,立刻將他拿下關(guān)押,并著令指揮同知暫代其職!臨陣叛逃如傅廣平者,必須嚴懲,以告慰天下! 這份軍令一發(fā)出,同為河南官員的宋貞敬就收到了消息,他一邊憤恨地唾罵這個貪生怕死的廢物傅廣平,一邊也立刻寫信,將此間發(fā)生的情況詳細地告知湯松,尤其提到這件事的嚴重程度,不僅僅是殿下震怒,甚至還已經(jīng)引起了整個山東這邊的激烈反響,言下之意,就是這件事是決計不能姑息處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全部完畢了啦啦啦~~ 第58章 神器再現(xiàn) 處置傅廣平的八百里加急軍令, 已經(jīng)快馬出城而去,然而,就算臨陣脫逃的傅廣平被斬首示眾了, 平陽城的數(shù)萬百姓、山西都司的八萬士兵,還有以身殉國的山西布政使、按察使,指揮使, 以及至今都未能入土為安的平陽同知張撫遠……所有這些人的性命, 都不可能再回來, 而已經(jīng)失去的山河土地,也將導致戰(zhàn)況的進一步惡化, 守城一萬人,攻城十萬兵,想要收復山西, 需要的又會是多少大周好兒郎的熱血? 山西的陷落, 以及張撫遠的死,幾乎是給了整個山東城上上下下悶頭一擊, 張大人一病不起, 朱氏從聽聞韃靼人西路進軍開始就纏綿病榻,還有張大奶奶錢氏和她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這個的噩耗真真是徹底擊潰了整個張家。 更莫說張家大郎現(xiàn)年三十有五,他的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青州城中度過,他在青州書院求學, 同窗同院不知凡幾。他與城中百姓有著極深的感情,誰人不知張家大郎最是忠正耿直,有其父之風?甚至因為他年紀尚幼, 還不曾經(jīng)歷過官場沉浮,做事說話都一板一眼的,顯得乖巧而憨直。青州城不知有多少老人都視他如自己的子侄。如今大郎客死他鄉(xiāng),甚至連尸骨都不得入土,這樣慘烈的消息,讓城中百姓都忍不住當街而哭。 冬雨淅淅,卻寒徹入骨。沈芊裹緊了黑色的裘衣,推開了蕊紅遞過來的暖手爐,反而接過了她手中的傘柄,嘆息了一聲:“我自己來吧?!?/br> 蕊紅的眼眶還泛著微紅,這些日子,大郎的消息一點點地傳來,每聽一次,都更慘烈一點,每聽一次,也忍不住要哭一次,這些日子來,眼淚跟這陰雨綿綿的天氣一樣,從未干過。 “夫人如今都臥床,聽說病情又重了些,大奶奶也……目前府中是二奶奶在主事,還有大娘子和二娘子也回來幫著料理了……”蕊紅的聲音還帶著鼻音,卻也不忘告訴沈芊府中的狀況。 “我總是在想,如今這時候去打擾夫人,也許并不合適……”沈芊嘆了口氣,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前些日子,眾人還在為援軍將至而歡呼雀躍,不過頃刻,卻又仿佛天地傾覆。 “于情于理……姑娘總是要去的?!比锛t低聲道。 按照沈芊的想法,如今的張家必是更愿意關(guān)門閉戶,一家人一起渡過難關(guān),以探望的名義去打擾,多少都是不太合適的。但此間的風俗如此,最近有不少探病的人去張家拜訪,蕊紅也說,她既然與夫人有私交,最好還是要去的。 張撫遠的尸身還遠在山西,即便死訊已然確定,但張家不愿也不能此時為他設靈堂。沈芊一身素衣素服進入張府的時候,整個府內(nèi)靜悄悄的,不見白幡,不聞人聲,卻處處彌漫著壓抑而絕望的氣氛。 “沈姑娘,您來了?!背鰜碛由蜍返囊琅f是張青家的,可是比起上次相見時的花團錦簇,笑語晏晏,此刻的張青家的白發(fā)叢生、老態(tài)盡顯,連相應時的笑容都帶著幾分凝滯。 “打擾了?!鄙蜍肺⑽⑶飞?。 張青家的領著沈芊入了后院,一路上很是沉默,只說了夫人如今的狀況不好,大奶奶也久居小院不出,整個家里有些亂,希望沈芊能夠海涵這樣的話。沈芊連忙表示是自己冒昧打擾了,還要勞煩夫人帶病相見,實在是不過應該。 走過了張家那曲折回廊和花園,終于到了張夫人的房門前。張青家的推開了房門,一股藥味頓時撲面而來,沈芊在小丫鬟的帶領下,繞過屏風,走過外屋和小廳,才進入到了張夫人的內(nèi)屋。 沉香色的繡著花鳥樹木的床帳已經(jīng)被撩起,本來躺在床榻上的朱氏伸手向站在她床邊伺候的張家大娘子,示意她將自己扶起來。 張家大娘子見她病重若此,卻還倔強地一定要坐起身來,真是又急又惱:“娘,您這是做什么呀,大夫都說了多少次了,您現(xiàn)在要臥床靜養(yǎng),沈姑娘又不是……” “扶我起來?!敝焓想m因久病而氣力衰弱,但她話里的堅決,誰都能聽得出來。 張大娘子拗不過她,只能伸手扶起她,又令左右拿軟被過來,好讓她靠得舒服些,沈芊進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朱氏坐起身,她連忙疾步過去:“夫人怎生坐起來了,快快躺下好好休息!民女本就憂心貿(mào)然來訪會打擾到夫人,如今若是夫人因我如此……” 沈芊的話還沒說完,朱氏已經(jīng)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重病的折磨讓朱氏整個人形銷骨立,凹陷的而言我看上去極為瘆人,可沈芊不僅不懼怕,反而心中哀傷至極。當日張家眾人宴飲歡暢、擊節(jié)而歌時的情景還猶在眼前,如今不過短短兩月,竟已物是人非,世間最苦不外乎如是??! 沈芊內(nèi)心悲痛,倒也顧不得手被朱氏緊緊攢著,反而柔聲安撫她:“您先躺下休息,有什么話,民女都聽著呢?!?/br> 朱氏搖了搖頭,面容雖然憔悴慘白,漆黑的眸子里卻像是閃著烈烈火光,瞧著讓人心驚:“沈姑娘,老身怕是撐不過這一遭了,如今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姑娘答應老身!” 沈芊聞言大驚,無措地看了看周遭,張大娘子已經(jīng)掩過面去小聲啜泣,其余奴婢仆婦皆是痛苦不已,她驚惶道:“夫人,您千萬不要這么說!您會好起來了的,大人也會好起來的……” 朱氏并沒有聽進沈芊說的話,她眼神空洞又專注地盯著沈芊,像是盯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無法抓住,就會當場撒手而去! 如此境況,沈芊哪里還敢拒絕,她只能連聲道:“您說,您說,只要民女能做到,必定會竭盡全力……” “姑娘,老身求你,讓殿下將老身次子調(diào)回來……老身這兩子兩女,已失其一。大兒……尸骨曝野,老身連見一面都不能……如今,便是死,也只求全家人能死在一處?!敝焓险f著這悲戚之語,神情卻木然灰寂,她這是真的已存死志啊! 沈芊極是慌亂,她想說他們會贏的,山東城絕不會失守,可是喏喏啟唇,卻一字都說不出。 “娘!娘你清醒些,二郎在揚州,他很安全,他沒事啊……娘!他沒事……”張大娘子聽罷朱氏這一番話,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伏跪在朱氏床前痛哭不已。 沈芊站在母女倆邊上,有些手足無措,可即便張大娘子哭著不停地勸慰朱氏,她卻充耳不聞,視線依舊死死地落在沈芊身上。這已經(jīng)成了她的執(zhí)念,甚至就如同張大娘子哭喊的那樣,她已經(jīng)不再清醒了,無法感知外界,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要讓二兒子回來,要全家團聚…… 沈芊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這最后支撐著她的信念轟然坍塌,朱氏會如何……她心中發(fā)寒,咬著牙點頭:“好,您說的,民女一定竭盡所能。” 不管能不能做到,不管要不要去做,但此時此刻,她都必須答應下來! 從朱氏的屋子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沈芊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倚靠在蕊紅的身上。她渾身發(fā)冷,連骨子里都生出徹骨寒意,她知道朱氏是悲痛的,可當她真的直面這種悲痛,才發(fā)現(xiàn)這是多么地……令人窒息! “沈姑娘?!?/br> 身后傳來張大娘子的呼喚聲。 沈芊攢著蕊紅的手,轉(zhuǎn)身看去。張大娘子眼眶通紅,神情黯淡地走到她身邊,對她輕聲道:“沈姑娘,妾身未曾想到家母今日會突然……讓姑娘受驚了,至于二郎的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大郎殉國之后,家母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如今……如今怕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 沈芊聞言,無聲嘆息:“是民女不好,打擾了夫人?!?/br> 張大娘子搖搖頭,一雙含淚的杏目感激地看向沈芊:“不,沈姑娘,妾身要感謝你。之前,家里人都沒有意識母親竟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如今……如今既知曉她心中執(zhí)念,妾身和meimei也算心中有數(shù)了,只要二郎一直好好地在揚州待著,家母就一定能撐下去!” 沈芊有些詫異,想通了卻又極是心酸,張夫人如今心存死志,藥石無醫(yī),不管是二郎出事還是二郎回來,但凡她這個唯一的心愿了了,恐怕就真的沒有什么能支撐她活下去了!如今,也唯有用遠方的二郎安撫她,寬慰她,讓她一直保持著希望,才有一線生機。 “民女明白了?!鄙蜍伏c點頭。 張大娘子拭了拭淚,擠出一絲笑:“將姑娘牽扯進來,實是張家的不是,還望姑娘海涵?!?/br> 沈芊搖搖頭,與張大娘子告辭之后,才由蕊紅扶著,被張青家的送了出去。這一路上,沈芊思緒萬千,神情恍惚,倒是沒有注意張青家的一路上都欲言又止。 及到了馬車前,沈芊正要坐上馬車,張青家的才鼓起勇氣忽然朝著沈芊躬身一拜:“老奴……老奴多謝姑娘!” 她剛才在屋中,將這所有情況都看了個完全,自然知曉沈芊那句應許,幾乎是救回了夫人一條命!這些日子,來來往往探望的人那么多,夫人卻都因抱病未曾相見,都是二奶奶在大廳接待了的。 可是只有今日,聽聞沈姑娘遞了拜帖,夫人竟執(zhí)意要親自見她,本來所有人都還疑惑,如今這般,他們才知曉了這緣故。前些日子,她也是隱約聽見過夫人和老爺?shù)臓幷摰模蠹s就是希望老爺能給殿下上折子,把大郎從山西調(diào)回來,但當時,老爺否了。如今,大郎身死異鄉(xiāng),想必夫人不僅哀痛還極為自責,自責自己當時為何沒有更堅持一些! 張青家的一想到夫人是帶著這種心情纏綿病榻,在精神恍惚之際還心心念念記著此事,甚至為此拋下顏面,不管不顧地求人,就覺得酸澀又哀痛,這是她的小姐,她的夫人,自小便心善仁厚,一輩子也都順順當當?shù)?,可如今……如今臨老了卻要遭這樣的大難,老天爺無眼,老天無眼吶! 沈芊見張青家的已經(jīng)忍不住開始落淚,便轉(zhuǎn)身道:“不必多謝,張mama回去吧?!?/br> 說著,她便上了馬車,一刻都不敢多留,唯恐自己也會忍不住哭出來。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她只希望,上蒼開眼,不要再讓大周百姓受此劫難了! 陰雨纏綿之中,馬車搖晃著回到了衙署后院,然而,還沒等沈芊下馬車,陸管家忽然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神情急切地對著沈芊躬身行禮:“姑娘,您可回來了,出大事了,殿下讓老奴立刻帶您去前院,有要事相商!” 沈芊扶著車轅跳下來,身上的大氅都還沒披好,陸管家就已經(jīng)急慌慌地要往前走了,她忙道:“這是怎么了?好歹也等我換件男裝。” 陸管家急得直跺腳,一張老臉皺得緊緊的:“來不及了,韃靼大軍不見了!” “什么?!” 沈芊握在手中的暖手爐“哐當”落地。 ************************************* 沈芊急急忙忙地小跑著進入前院,一直到布政司廳院中,才發(fā)現(xiàn)趙曜、馮宣馮大人、陳赟陳大人,以及暫代張大人布政使之職的田沐陽和徐涇也都在。沈芊身上的素色妝裙還沒來得及換,黑色的大氅也還沒脫,這一闖進來,倒是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好幾個人都頗尷尬地看著沈芊,之前她穿著男裝與眾人議事,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況且她男裝時候,做派模樣都不似女人,倒也確實時常讓人忽視她的性別。可是如今,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裘衣,臉上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為扮男裝抹上黑粉,甚至反倒還化著了極淺淡的妝,所謂要想俏一身孝,她雖未穿孝服,但這一身也是雪白衣衫,還是將她襯得身姿婀娜、面如桃花。 馮大人幾個倒還好些,除了開始尷尬了一下,很快也就緩了過來,但年紀還很輕的徐涇就不一樣了,他本就話少羞澀,此刻更是臉紅如燒,整個人都縮進墻角里,一眼都不敢看沈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