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沈芊已經(jīng)有些醉了,但還是仰起頭,興致頗好地仰頭倒酒,酒水順著嘴角衣襟滑落,灑脫又不羈,清朗又魅惑。 步入小院的趙曜,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樣的沈芊。他的腳步立時停住,眼神發(fā)怔地看著軟靠在樹腳的人,她喝得半醉,如平日不同,竟是又露出了那日見過的幾分……幾分媚態(tài)。 “殿下!” 蕊紅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的出現(xiàn),坐在石桌上的幾個奴婢立刻起身,伏跪行禮,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如此主仆不分的場景被太子殿下看見,幾人都覺得自己完了。 本來熱鬧喜樂的氛圍,忽然被破壞,她的“座上賓”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沈芊立時就不高興了,揮著酒壺擺手:“跪著干嘛?都起來,起來!” 趙曜見她喝得半醉不醒,唯恐她又像那日那般見人就粘,便努力咳了咳,壓低嗓聲音:“起來,都下去吧。” 蕊紅心中惴惴,她是最知道那晚發(fā)生了什么的人,可是她能怎么辦?她可不敢現(xiàn)在出聲讓殿下想起她的存在……蕊紅和幾個丫鬟無聲無息地退出了院子,整個院子只剩下了沈芊和趙曜兩人。 趙曜剛從軍營回來,匆匆洗了個澡,就跑過來看沈芊,他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見過她了,最初幾天還能控制自己的思念,可五六天后,這思念就如同越長越大的藤蔓將他的心愈纏愈緊,到最后,不論他想什么做什么,腦子里總會時不時地躥出她的臉,對他微笑,對他嗔怒……這時時刻刻的思念,幾乎逼瘋他,好幾次都讓他想要放下一切政事,去到她身邊。 大約極年幼時,他隱約記得有什么人在他耳邊唱過“……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后來,他琢磨著,那可能是他那命運慘淡的母后曾唱過的,彼時,他只覺得荒誕至極,他寧愿接受母后是被那張氏賤人暗害,也無法相信她只是因為愛著他那一無是處的昏庸父皇,愛而不得,郁郁而終。 這是對趙曜極大的打擊,畢竟母后是他心里最后一片凈地,他無法接受她竟會有這樣一個“污點”??墒乾F(xiàn)在,他竟奇異地有些理解了,并不是說沈芊與他那昏庸的父皇有什么相似之處,而是,他突然之間就明白了,所謂愛和思念到底是怎樣,不可掌控的東西。 “你把我的客人都趕走了!”沈芊繼續(xù)氣憤地揮舞著酒壇子,扶著銀杏樹想要站起來,可大約是喝多了坐久了,腿軟地直貼在樹根處,手里的酒還灑了大半。 趙曜朝她走過去,卻沒有將她扶起,而是與她并肩坐到了銀杏樹腳,側(cè)頭,眼神晶亮地看著她。 見有人來陪自己,沈芊很高興,把手里的酒壺往趙曜手里一遞:“來,喝酒!” 趙曜就著壺口,喝了一大口,溫熱的酒水流過他的喉嚨,屬于男子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沈芊盯著瞧,忽得就笑了出來:“小曜……難怪你公鴨……公鴨嗓了?!?/br> 趙曜聞言側(cè)頭看向她,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帶著深不可測的漩渦,過了年,他虛稱也該有十五了,雖周禮有云男子二十而冠,但自古以來這規(guī)矩就不是統(tǒng)一的,譬如他皇祖父,當年為了繼承帝位,十六就行了冠禮,而他如今……是否也可? 趙曜的目光落在沈芊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視線慢慢地從她眉梢眼角劃到櫻色淡唇,如同品嘗美酒,忍不住喉結(jié)微動。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啦啦,明天開始每天萬字更,為了植樹節(jié)的榜單,↖(^w^)↗ 第55章 心意相通 就在趙曜快要俯身親下去的時候, 沈芊忽然不舒服地動了動, 皺著眉吐出一口酒氣。趙曜細細查看, 發(fā)現(xiàn)因為側(cè)睡, 她另半邊臉已經(jīng)被這日頭給曬紅了, 冬日雖暖,可也頗毒,這姑娘真是粗枝大葉,一點也不知道愛護自己。 趙曜無奈一笑,伸出自己沐浴后還帶著水汽的涼手輕輕拍了拍沈芊的側(cè)臉:“莫在日頭下睡, 進屋去可好?” 沈芊正迷糊糊地曬得熱得慌, 如今一個冰涼的物事忽然貼在她臉上,瞬間舒服極了, 她勾起唇角,伸手就貼住了那涼絲絲的冰袋, 嘟噥:“涼快……” 沈芊這一壓,趙曜的手立刻牢牢地貼在了她的臉上,細膩溫軟如暖玉的觸感就在他手下,讓他心中頓生一陣熱流,直往上沖, 所有理智冷靜,幾近崩潰。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身邊這個睡得無知無覺, 卻將他撩得欲生欲死的人,真是又恨又愛,最后到底還是忍下了, 伸手一把抱起她,直往屋里走。近兩個月的軍事訓練,他的力量和武功已經(jīng)今非昔比,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抱起她還需咬牙硬撐的瘦弱少年,這一點,讓趙曜極為欣慰。 進了屋子,將她除去鞋襪放到床上,又給她蓋上薄被,趙曜靜靜坐在一旁,看著這沒心沒肺的女人瞬間就滾進被窩里,露出滿足的甜笑,不一會兒就陷入沉眠。他越瞧著,越覺得不公平,憑什么他在這里受著煎熬,這女人卻能睡得如此黑甜? 趙曜站起身,忽然啟唇一笑,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將沈芊往挪了挪,就脫去鞋靴,翻身睡到了床的外側(cè)。他以手枕頭,半靠在床沿上,側(cè)頭滿足地看著睡在自己近旁的沈芊。大約是趙曜身上水汽清新又清涼,沈芊在睡夢中竟還望外邊蹭了蹭,一直蹭到了趙曜的身邊,拽著他衣角,這才不動了,繼續(xù)安靜地睡覺。 這一番動彈,沈芊直接就到了趙曜的胸口處,她呼出的溫熱氣息甚至直接打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咽了咽口水,整個人都石化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動也不敢動。 他想抱抱她,就抱一抱——趙曜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設(shè),那僵硬的手才慢慢環(huán)過沈芊的身體,虛虛地攏住她,可即便是這樣虛虛地環(huán)抱,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滿足! 趙曜慢慢地躺平,眼神一下都舍不得離開懷里的姑娘,他本想就這樣看一下午,可不知是日頭太暖,亦或是時間太慢,他竟?jié)u漸地也睡了過去…… 沈芊醒來的時候,尚未睜開眼,就迷蒙地感覺到身邊有人,這人的氣息是如此熟悉,正是之前在青云寨與她同床共枕了許久的小曜。她已經(jīng)習慣了小曜的存在,對這樣的氣息根本生不出絲毫防備,她閉著眼,半夢半醒地呢喃:“小曜……你也回來了啦……” 趙曜本來沒醒,但他很警覺,沈芊一出聲,他便立刻醒了過來,可此刻再翻身逃離顯然已經(jīng)遲了,他有些慌張也有些懊惱,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睡得如此沉:“嗯……” 沈芊也有一月沒見到趙曜,此刻聽到趙曜的回答,心情極好,睡意也褪去了不少,她睜開眼,正打算和小曜說說話,可就是這一睜眼,將她嚇得狠狠往后縮了一下。 面前這個男人背對著她,身形修長,肩膀?qū)掗煟钪匾氖?,睡著竟像是與她差不多高了,這是誰?! “你……你是……”還沒等沈芊驚恐地問出聲,就見前面的男人側(cè)過身來,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jiejie,你可總算醒了?!?/br> 竟是小曜,竟真的是小曜……沈芊腦子有些混亂,怎么會是小曜?當初小曜睡在她身側(cè),蜷起來才小小一顆,像是只瘦弱的小蝦米,為何如今,卻……卻這般不同了? 趙曜已經(jīng)迅速穿好衣服站起身,他看到了沈芊一瞬間的驚恐和退縮,在她自己尚且迷惑不解的時候,他已經(jīng)想通了所有。她帶著他這個“弟弟”一起睡,還是五六個月前,在青云寨時候的事了,而恰巧,這五六個月,他身形拔高極快,尤其是最近訓練的兩個月,幾乎是一天一個樣,更別說還有肌rou和力量上的變化,如今再次躺在她身邊,她顯然已經(jīng)不能適應(yīng)了。 他必須快速離開,否則,一旦她從那個“瘦弱乖巧”的小曜的形象中走出來,就一定會發(fā)現(xiàn)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孩子了。而他,暫時,還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這一點。 “你可知曉,過些日子會有援軍來的事?”趙曜趁著沈芊還迷糊著,飛快地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知道。正是因為這件事,我才高興地多了幾杯酒?!鄙蜍凡]有被帶走思路,她隨口一答,又把話題轉(zhuǎn)了回來,“等等,我剛才明明和蕊紅她們幾個在喝酒的,你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怎么又轉(zhuǎn)回屋子里來睡了?” 見糊弄不過去,趙曜只能硬著頭皮半真半假答:“我剛剛來時,見你睡在那銀杏樹腳,外頭日頭毒,風也大,我怕你在院子里睡出病來,這才把你挪到屋里,后來……大約是我這些日子訓練累著了,竟迷迷糊糊地也跟著睡倒了……真是,慚愧……” “哎,你這些日子真是太拼命了。”沈芊半埋怨半心疼,終于不再揪著這個話題,反而問,“哦,對了,我聽說那位傳奇的前首輔,你外公,昨日到了青州城?” 提到這個話題,趙曜就有點不是很爽快,宋庭澤自始至終就是他一塊心病,不僅僅是因為他忌憚宋家的勢力,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捉摸不透,是的,往日,他總是依憑對人心的掌控,無往而不勝,但是如今,他根本捉摸不透宋庭澤的心思。這讓他如同便懸吊在峭壁之上,始終都不能落地,也時時不能安心。 “怎么了?有哪里不對嗎?”沈芊很疑惑,關(guān)于趙曜的外家,兩人之間唯一一次深談,便是當初在青云寨時,趙曜介紹他自己的身世,之后雖也陸陸續(xù)續(xù)有提及,但沈芊也只是知曉趙曜是不太喜歡他這個外家的,別的,也就了解不多了。 但除了趙曜這里,她其實也從旁人那里了解到許多關(guān)于這位大周名臣第一人的宋首輔的信息,首先便是青云寨一眾項家老人,對這位宋首輔那是推崇備至,不僅視他為恩人,甚至就因為小曜身上流著他的血,盛怒的項青云便能生生遏制住報仇雪恨的欲望,可見在他心里,宋庭澤的位置何等與眾不同。 除了受宋庭澤大恩的項家人之外,還有如今的張大人、馮大人,似乎也對這位前首輔極為崇拜,當時,沈芊不過是隨口和蕊紅嘮嘮嗑,夸了張遠大人幾句,說他有名臣國士之風,誰知這話一出口,蕊紅竟然非常興奮,要知道這姑娘對外頭的政事可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的,追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這大周朝有個公認的名臣第一人,還有個公認的無雙國士,便是前首輔宋庭澤,而宋首輔一直都是他們家大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大奶奶……總之是他們?nèi)胰说呐枷?,又說如今沈芊竟將這兩個詞用到他們大人身上,他們大人一定會非常高興云云……總之,就是對宋庭澤推崇備至。 蕊紅是不大識得字的,寫得最工整的,大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可就算是這樣一個深閨之中的無知婦孺,竟也對這位宋大人如此熟悉,這影響力,這國民度,真真就是現(xiàn)實版的“只知有首輔,不知有陛下”啊! 趙曜見沈芊問了一句話之后,就開始皺著眉頭,邊想著什么,邊煞有介事地“嘖嘖”搖頭。他微訝:“你這是怎么了?” 沈芊還過神來,從榻上起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在想那位宋首輔的事兒,我才來了多久,已經(jīng)從很多人口中聽說過這位首輔大人的事跡了。這樣十全十美的人物,很難不讓人心生向往啊,他如今就在青州,倒是讓我很想見一見?!?/br> 這一番話說的,趙曜心中警鈴大作,他剛剛還在琢磨著怎么才能讓沈芊名正言順地避開宋庭澤,結(jié)果法子還沒想到,這位竟然主動要羊入虎口,他立刻就急了:“你……你可不能與他接觸!” “為何?”沈芊側(cè)頭疑惑,“他早先甩手而去,對你不聞不問,讓你年幼時便不得不獨自面對宮中的豺狼虎豹,我知曉,這讓你很難對他產(chǎn)生親近感。但是,如今他也是我們這一方的助力,必要的交際還是不可或缺的?!?/br> “并不是這么簡單的?!壁w曜煩悶地捏了捏眉心,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宋庭澤很危險,他就像是……就像是你造出來的那些不穩(wěn)定的炸/彈,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在磕碰間,就把我們自己炸個粉碎!” “這……這不該吧?!鄙蜍泛苁悄?,“就算他野心勃勃,想要取你趙家天下而代之,也不至于去和韃靼人聯(lián)手啊——” “哦,所以,你是擔心宋庭澤有稱帝之心嗎?”沈芊終于反應(yīng)過來。 “原先是這樣擔心的?!壁w曜如今慢慢地也開始對沈芊坦誠起來,若是放在過去,他決計不會讓沈芊知曉他的這些想法,但如今,即便在如此慘烈戰(zhàn)爭面前,她也未曾產(chǎn)生任何動搖,她做到了那句“不離不棄”——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趙曜對沈芊越來越信任,他甚至想要釋放一部分心中的陰暗,以試探她對他的容忍底線到底在哪里,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一日無解,就一日不能放心。 所以,在他信任度最高的這一刻,他決心說出來:“我擔心宋家會取而代之,這也是我當初選擇來山東而不是去江南的原因。若是去了江南,我便會成為宋家的傀儡,不管登基稱帝,還是揮兵退敵,都會由宋家父子說了算?!?/br> 沈芊瞧著他,心情有些復雜,既詫異又難過,隱隱還有些心疼,她從未細想過他為何會放棄更加安全的江南,如今聽他說出口,才驚覺他當初的處境是何等艱難。身為一國儲君,卻無兵無權(quán),甚至任何人都能以年幼之名,不給他親政的權(quán)利。在傀儡和戰(zhàn)死之間,他選了后者,這個少年,從來不像她想的那樣怯弱! 沈芊忽然上前抱了抱趙曜,伸手撫拍著他的后背:“沒事了,你瞧,如今這山東諸州,上至官員,下到百姓,哪個不是對你交口稱贊?更別說都司十萬兵,個個都與你有同袍之情。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左右你的命運了,讓你去做傀儡了!” 趙曜正打算接受沈芊的反駁,卻忽然被她一把抱住,這讓他有些惶恐,也有些無措,直到沈芊那一番話說完,他的內(nèi)心如同火山迸發(fā)一般,驟然涌起無數(shù)熱流,四肢百骸、心肝脾肺瞬間偎貼至極。 他忍不住伸手緊緊回抱住沈芊:“嗯,從今往后,我將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再也不會讓你顛沛流離,四處逃亡!” 沈芊鼻頭忽然一酸,莫名落下淚來,她說不清為什么忽然之前會如此難過,可是淚水卻偏生停都停不下來。那明明是她生活的常態(tài)啊,天南地北地奔波,日以繼夜地研究,沒出結(jié)果時不眠不休死死熬著,出了結(jié)果就蒙頭睡上三天三夜……什么胃痛腸絞,什么腰僵腿硬,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可為什么,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卻想要嚎啕大哭,將這些年來的勞累疲乏,將這段時日的擔驚受怕,統(tǒng)統(tǒng)都哭出來! 沈芊的嚎啕大哭,出乎趙曜的意料,可是他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有一些高興,她如今,也終于肯把弱態(tài)表露在他面前了,這大約也是她交付信任的方式吧。趙曜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背,安撫著她:“哭吧,哭完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先上,下午或晚上再上兩更~~作者菌是不是很優(yōu)秀【驕傲臉 第56章 狹路相逢 自那日抱著趙曜失態(tài)痛哭過之后, 沈芊再見到趙曜, 就總是覺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說呢, 大約就是那種本來該是自己弟弟的人忽然之間變成了自己哥哥, 還看到自己最窘迫的情狀,之前盡心盡力營造的高大的jiejie形象瞬間崩塌,回想起來真是讓人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 故而之后每見一次趙曜,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尷尬臉紅,要多囧有多囧。再加上趙曜又再三要她小心宋庭澤, 說宋庭澤可能已經(jīng)注意到她, 說不定哪天就會來往衙署后院遞帖子,讓她謹慎些, 最好不要和他直接對上,以免被他套出話去, 又說若是真有宋庭澤的拜帖到,一定要派人去通知他云云。 這一來二去,沈芊索性一拍板,得,反正待在這后院也是擔驚受怕兼尷尬無聊, 還不若去軍營里倒騰軍備來的自在,再這么閑下去, 她都要長蘑菇了!但如今**的制作都已經(jīng)完畢了,去工廠也沒多大意思,剩下的這一點時間又不足以讓她安心地進行火銃槍支的研究, 思來想去,她便想著不若去瞧瞧這山東都司的將士們所用的冷兵器吧,畢竟現(xiàn)如今的戰(zhàn)爭,本質(zhì)上還是由冷兵器主導的,刀劍弓/弩的好壞直接決定了士兵的戰(zhàn)力,若是這邊的兵器都同青云寨的一樣……那這戰(zhàn)事可就懸了! 打定了主意,沈芊就派陳大虎給夏飛遞信,說是想要看看山東都司的軍備情況,不知能否行個方便。這哪里還能不方便,夏飛還指望這位沈姑娘能造更多殺傷性武器呢,他可瞧出來了,這位沈姑娘說出來的東西,還不及她肚里的十分之一呢!作為四個指揮同知里面負責軍需軍備的半后勤人員,夏飛不比其他三個同僚,能夠通過戰(zhàn)場殺敵來建功立業(yè),他本來都對仕途升遷絕望了,誰曾想,竟會出現(xiàn)沈姑娘這樣的天降之機! 故而,陳大虎一開口,夏飛就立刻答應(yīng)了,并表示沈芊任何時候想來都可以。如此這般,沈芊自然也不客氣,當天下午就坐著馬車,到了山東都司存放軍備的城南大倉庫。 大倉庫有層層士兵把守,她剛一下馬車,就看到那位眼高于頂?shù)那嗄瓴趴m大人正站在門口,背對她,對守衛(wèi)的士兵說著什么。瞧見這位,沈芊便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也不打招呼,帶著陳大虎就邁步往倉庫門口走。 剛走了兩步,守衛(wèi)的士兵就立刻將長戟一橫,攔住她,怒目而視:“來者何人?竟敢擅闖軍機重地!” 沈芊一臉不爽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守衛(wèi),而宮城也聞聲轉(zhuǎn)過身來,一見到男裝打扮的沈芊,他的眉頭立刻狠狠皺起:“你怎么會來這里?” 他看著沈芊的那皺眉嫌棄又厭惡的表情,簡直像是看到了別的什么臟東西!沈芊頓時火冒三丈,立時就要擼袖子跟著家伙干仗,tmd,不好好給這家伙一頓教訓,他還真蹬鼻子上臉,以為四海之內(nèi)皆他媽呢! “沈……沈先生來了,快快有請?!闭斏蜍坊鹈叭傻厣锨按蛩愫蛯m城硬杠時,倉庫內(nèi)忽然走出一個將士,急急地對沈芊拱手行禮,“夏大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 這位將士也看到幾個門衛(wèi)用長戟將沈芊攔住,立刻喝退左右:“做什么?還不收起來?!?/br> 幾個守衛(wèi)立刻收起長戟,紅著臉躬身向沈芊賠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望先生恕罪!” 沈芊自然不會怪罪這幾個守衛(wèi),她笑著,對幾個守衛(wèi)道:“無妨,不知者無罪,幾位也是恪盡職守?!?/br> 這話雖然是對著幾個守衛(wèi)士兵說的,但她那銳利的視線卻一直落在宮城臉上,且“不知者”這三字,音咬得極重,指桑罵槐之意簡直溢于言表。宮城氣得滿臉通紅! 沈芊很是暢快,他這個指揮僉事不是看不上她,不讓她進去嗎?可惜,他的頂頭上司指揮同知夏大人對她這個不守禮教的妖女可客氣得很!她倒要看看,他還想怎么攔,沈芊大搖大擺,趾高氣揚地從宮城身邊經(jīng)過,沈芊在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還特意昂首挺胸,作出一副得意又睥睨的模樣,將她那蔑視的姿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宮城站在一旁,整個人都氣到顫抖,若是可以,想必他此刻都已經(jīng)要拔刀立斬沈芊于門前了! 可惜,他不能。沈芊就喜歡瞧著這直男癌晚期看不慣她又干不掉她的憋屈樣子,解氣!至于所謂的得罪人,反正她做不做這幅姿態(tài),這滿腦子封建遺毒的直男癌也不可能讓她有好日子過,人生苦短,干嘛還要浪費時間去容忍傻逼? 沈芊走進軍需大院,一直走到軍備儲存的幾大間倉庫里頭。第一間大倉庫里存放的是量最大的普通刀槍劍,以及弓矢,她很仔細地瞧了瞧,這些刀劍都是精鐵所制,不論是韌性、剛度甚至光澤度都明顯比青云寨的武器好出幾個檔次,這讓她高懸著的心放松了下來。她本以為大周朝的煉鐵技術(shù)真的就是青云寨的水平呢,現(xiàn)在看來,這大周朝的官方鐵匠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具備了比較完善的煉鋼技術(shù)了,只不過這些技術(shù)應(yīng)當算是軍事機密,所以民間運用比較少。 沈芊看完這些精鐵所制的兵器,很感興趣的轉(zhuǎn)頭詢問夏飛:“這兵器的精良程度出乎我的意料,卻不知這是青州山東都司這邊安排的工匠自制的還是……” “各省都司是沒有資格私自鑄造武器的。這些兵器都是朝廷統(tǒng)一撥發(fā)的。兵器制造一貫是由工部和內(nèi)府監(jiān)局主管,由其下轄的軍器局、兵仗局、盔甲廠等諸多部門分別制造,然后再統(tǒng)一分撥給各省都司?!毕娘w解釋道。 沈芊恍然大悟,但隨即又皺了下眉頭:“也就是說,山東都司這邊無法自己制造兵器?那萬一戰(zhàn)事有所耗損,又該去何處補給新的刀劍盔甲?” 夏飛見沈芊憂心這個,笑了笑:“這個姑娘不必擔心,一般各省的軍需儲備都是兩倍或三倍于當?shù)乇鴨T人數(shù)的,所以即便如今募兵令下,山東都司多找了三萬新兵,軍需的數(shù)量也是夠用的。且軍器局并非只有京城周邊有,為了方便各省軍需運輸,軍器局也有三四個分局分布在大周各地,東南邊的話,江蘇省就有一個軍器局的分部。” “哦,這我就放心了?!鄙蜍仿犕晁慕忉?,終于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總算,在冷兵器上,我方的力量還是有所保證的,不至于在此處有什么短板。 她看完這些精鐵刀兵,正打算去隔壁幾間據(jù)說存放投石機、攻城車、弩/機以及強弩等大殺傷力的武器的倉庫去看看,一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這倉庫里竟然不只有夏飛夏大人和門口那位迎接她進來的小將士,這整個空間里,竟然還有第四個人——一個被她忽略了的衣著樸素、安靜祥和的老人家。 沈芊微怔,愣愣地看著這個明明與軍營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老人,忍不住開口向夏飛詢問:“不好意思,請問這……這位是……” 夏飛朗聲一笑:“哎呀,是微臣不是了,竟忘了介紹。宋大人……宋先生,這位便是天火雷的發(fā)明者,沈……沈先生。沈先生,這位是江南來的宋庭澤,宋先生!沈姑娘來送口信之后沒多久,宋先生就來了,我一時招待不周,才讓姑娘在門口耽擱了?!?/br> 什什什……什么!這是誰!? 沈芊一雙杏眼瞪得老大,整個人都快抓狂了!什么鬼,她都已經(jīng)避這位避到這犄角旮沓里來了,竟然還能迎頭撞上!真真是天要亡我啊!完了,若是在后院被拜訪,對方好歹還要給她遞個帖子,讓她能打個時間差,找小曜求援,現(xiàn)在一避兩避的,直接把自己避到虎口里來了,連個求援的機會都沒了! 沈芊僵著嘴角,心亂如麻地勉強擠出笑容,給這位可怕的天才人物前首輔宋大人行禮:“草民參見……宋大人?!?/br> 宋庭澤笑瞇瞇地撫著長須:“先生多禮了,如今你我同為布衣,說不上什么大人。倒是老夫聽聞沈先生的事跡,對先生極為景仰,可惜一直未有機會與先生見面一敘,如今倒是未曾想,能有這等緣分,與先生在此相遇!” 這話說的很客氣,基本是把自己放到于沈芊同樣的位置上,并不居高臨下,也不倚老賣老,甚至,還主動對沈芊示好。若是其他人,沈芊說不定還真會很高興地與這樣慈祥又睿智的老人攀談起來,交個忘年交什么的,可是這位……她真真是不敢吶! 經(jīng)過趙曜再三警告,這位宋庭澤在沈芊的印象中,已然是個超級大反派,是那種己方暫時還無法戰(zhàn)勝的大反派,她在他面前,那是能少說就少說,能不說就不說,唯恐自己被他套出話去,對小曜不利! 宋庭澤陪著沈芊、夏飛從一個倉庫看到另一個倉庫,這期間,他時不時地會和沈芊說些話,沈芊也會硬著頭皮回答,但她每次回答都非常慎重,非常簡潔,幾句話下來,宋庭澤便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