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沈斯亮猛然頓悟小航在臨走前,隔著重癥監(jiān)護室那扇玻璃,看他的那個眼神。 他是告訴自己的哥哥,別難為自己,也別做遺憾事。 可是這世上,偏偏憾事太多。 作者有話要說: 還往后寫了一個霍皙的情節(jié),寫完,給我自己弄得很難受,不想卡著你們,所以放到下一章吧。 這世界上,偏偏憾事太多。 所以我們總是竭盡所能,盡力圓滿。 第57章 沈斯亮走了,走的那天好多人去送,站在人頭熙攘的火車站,他提著行李,在站臺跟他們招手。 “走吧,別送了?!?/br> 小誠他們追上去:“今年過年能回來嗎?” “不知道,要看安排?!?/br> “回不來也行,踏踏實實的干活兒,家里老爹那邊放心,我們幫你照應(yīng)著?!?/br> 沈斯亮又說:“回去吧?!彼砗蟮男」媚镎姓惺郑蛰磔聿溥^去,沈斯亮笑著拍拍她的頭,一點不費勁:“打小兒斯亮哥就看你骨骼清奇,是個搞運動的好苗子?!?/br> 陶蓓蓓軟糯:“你真走了?” “走了?!鄙蛩沽翉能嚧爸袕澫卵瑝蛑妮磔矶?,低聲跟她說了句什么。陶蓓蓓不太情愿,她鼓著臉,不吭聲。 火車鳴笛,列車員最后檢票關(guān)門,沈斯亮說,真走了啊。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你再等等? 沈斯亮搖頭,不等了。我能等,別人等不了。 他目光很堅定,沒有左顧右盼,始終定定的望著這一群人,他咧出一個笑容,痞氣,真誠,等哥們兒回來,給你帶土特產(chǎn)啊。 火車咣當(dāng)咣當(dāng)開始加速。 那個笑容在視線中越老越遠。 一直躲在站臺柱子后面的纖瘦身影,注視著列車,然后悄無聲息戴上墨鏡,轉(zhuǎn)身離開。 …… 似乎沈斯亮走了,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大家的也還生活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更加安靜了。 這天霍皙起的很早,出門的時候,和晨練回來的許善宇撞了個正著,許善宇腦子直,脫口而出,大清早上你打扮成這樣,要出家當(dāng)姑子? 天涼了,偏偏霍皙最怕冷,才二十度的天氣就已經(jīng)穿上了薄薄的毛衣,頭發(fā)一絲不茍的吊起來綁在腦后,利索的牛仔褲和短靴。 霍皙面無表情拉開車門,上車,然后又探出頭來:“你還真猜對了?!?/br> 許善宇無所謂笑笑:“出家當(dāng)了姑子咱不怕,我是怕你想不開,上哪兒殉情去?!?/br> 霍皙生氣了,豎起眉毛:“你丫才殉情呢!” 許善宇趴在車外,樂:“二朵兒哎,你別說,跟沈斯亮混這幾年,京腔耍的挺像那么回事兒。” 霍皙降上車窗,許善宇頭跟著往上卡,臉都憋紅了:“哎哎哎,小王八蛋你給我玩兒這……” “說我是王八,你看看你自己這德行。” 許善宇身材健壯,伸著脖子,跟只大海龜似的。許善宇聽見也不罵她,干脆蠢兮兮學(xué)起海龜劃水,往上掙扎了兩下。 霍皙難得被逗笑,落下按鈕,眉眼彎彎:“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回來了,下午直接上課去?!?/br> “晚上給你和老許做飯吃,你也早點回家?!?/br> 早點回家。 這句話,許善宇太長時間沒聽過了,一時還真有點不太習(xí)慣。 他撓撓頭,假裝甩頭上的汗珠子,低頭的時候發(fā)梢上的水珠跟著四濺,霍皙看怔了。這個細微動作的習(xí)慣,或者說,很多男孩子都有的習(xí)慣,讓霍皙猛地想起了沈斯亮。 他踢足球的時候,每次比賽結(jié)束以后,總會擰開一瓶礦泉水,一半喝了,剩下一半全倒在頭上。 然后抓起身上的背心前襟兒抹一把臉,低頭甩甩頭發(fā)上的汗和水珠子。 以前霍皙總笑他像剛剛洗完澡的大金毛,運動過后的沈斯亮有點憨,有點懶,沒有任何攻擊性,很容易讓人生起一種母性光輝。 那時候她坐在體育場的青青草地,他躺在她腿上,瞇眼瞅她,一會兒捏捏她的手,一會兒掐掐她的臉,再或者,比賽贏了,他就攬過她脖子,低頭惡劣一把把汗珠子蹭到她腦門上。 許善宇喊她:“嘿!嘛哪?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那張大臉湊到霍皙跟前,嚇?biāo)惶骸芭杜?,聽見了。?/br> “開車小心,聽見了?!?/br> “走吧?!?/br> 霍皙發(fā)動車子,慢慢駛出林蔭道。 她今天起這么早,是為了去潭柘寺一趟。當(dāng)初回來的時候,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如今要走,有始有終,算個念想。 早上山下的大批游人還沒到,寺廟里很靜,偶有幾個香客,也都沉默各做各的。 霍皙氣喘吁吁登上臺階,彎腰緩了一會兒。 最近這兩年的身體狀態(tài)是越來越不好了,哪有爬幾層臺階就能累成這樣的?她半蹲著平復(fù)呼吸,然后走入大殿。 金色佛像矗立在眼前,威嚴慈祥,霍皙仰頭看著,聽晨鐘敲響,然后默默跪在明黃色的蒲團上。 合十許愿。 她向來是不信這些的,可是,總得找個依托不是? 年輕身量纖弱的女孩跪在佛像前,虔誠許愿。 菩薩啊菩薩,我就要走了,臨走之前,有幾件事想拜托你。 霍皙開始仔仔細細回想自己一路長大,遇見的這些人,這些事。 她說菩薩,我爸爸身體不好,我在他身邊盡孝的時候不多,他剛做完手術(shù),希望他可以順利度過這個冬天,身體健健康康的。 我有幾個朋友,一個叫陶蓓蓓,一個叫武楊。他們兩個從小是青梅竹馬,蓓蓓非常喜歡武楊,可是小姑娘面皮薄啊,很多心思不能說出來,愛的非常辛苦。武楊平常執(zhí)行任務(wù),很危險,拜托您保佑他逢兇化吉,可以早點和蓓蓓在一起,讓兩人美滿幸福。 另一個朋友叫寧小誠,小誠哥對我很好,是個非常紳士的男人,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實他心里特別渴望安定,他剛剛?cè)⒘讼眿D,叫蔣曉魯,也是個很好的姑娘,希望能祝愿他婚姻長久,早點抱個可愛的寶寶吧。 哦,對了。 霍皙想起來,嘴里絮絮叨叨,菩薩您別嫌我啰嗦。 我還有個哥哥,這個哥哥是親哥,叫許善宇。他人不壞,就是小時候被親情傷害過,挺玩世不恭的,可內(nèi)心非常善良,從來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喜歡他的英文老師很多年,一直沒成功。 您讓他開開竅吧,早點明白人家想要什么,讓兩個人終成眷屬。 嗯這回真沒了。 霍皙閉著眼睛,跪在蒲團上良久不動。 最后。 最后最后。 我有個愛人,他叫沈斯亮。 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到他了,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就行啦。 霍皙睜開眼,站起來,迎面對上一雙慈眉善目的面孔,老和尚正在打坐,手里拿著念珠,正笑著看她。 聽你在這兒絮絮叨叨說半天了,姑娘,你求的這些,可沒求自己吶。 霍皙淺笑,我沒什么可求的。 老和尚搖頭,你說的那些,事兒太雜,菩薩可不一定都能記住,霍皙說,但是都聽到了。 你知道有些事情,求了,也是看造化。老和尚依舊笑意盈盈,不求自己,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命運。一個對自己清醒的人,往往才能有大造化。 霍皙垂眼,遲遲不答。 山下有大批香客趕在八點之前來臨,人聲漸漸多了起來,霍皙雙手合十,朝老和尚鞠躬,謝謝您。 女孩的背影漸漸淹沒在人群中。 老和尚闔眼打坐。 走吧走吧,塵世是非,躲不開人間風(fēng)月,人間風(fēng)月,躲不開個情字。孩子啊,路長著,你且走著,一個連生死都已經(jīng)超脫的人,怎么還會有恐懼。 …… 下午,許懷勐在書房休息,四五點鐘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霍皙正在廚房里忙著。 許懷勐愣了愣:“你做飯?” 霍皙端著湯,燙的呲牙咧嘴,許懷勐趕緊接過來:“這是有事兒要跟我說?”老頭兒瞅瞅那一桌子的菜:“都是你弄的?” 霍皙給許懷勐拉開椅子,像個聽話又懂事的女兒。 “您先坐。嘗嘗我做的好不好吃?!?/br> 好吃不好吃這都是閨女給自己做的第一頓飯??!許懷勐拿起筷子,這個嘗嘗,那個嘗嘗,淡了咸了,就是不舍得放下。 “挺好?!?/br> “爸,我跟您說件事兒?!?/br> “我之前一直工作的雜志社要改革重組了,今年年末是最后一期期刊,當(dāng)初帶我的老師給我發(fā)郵件,想讓我參加,干了三年,挺有感情的,最后一期,我就答應(yīng)了?!?/br> 許懷勐愣了愣:“那……還要走?走多長時間?你工作怎么辦?” 霍皙怕他心里著急,寬慰他:“報社的工作我辭了,報了個語言班,今年的課程修的差不多了,考了專四的證明,所以有假期?!?/br> 霍皙知道許懷勐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學(xué)業(yè)對他來說是個遺憾。 許懷勐雖說心里欣慰,但是也有隱憂:“什么時候回來?去的地方危險不危險?” 霍皙說:“三個月左右,去拍西部地貌,如果順利?!彼t疑了一下:“我陪您回來過年?!?/br> 回來過年。 這四個字說服了許懷勐。 他嘆氣,筷子拿起來又放下:“我是真不想你去。一個女孩子,總?cè)リJ蕩,不是那么回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