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貴妃無話,最終只道:“陛下節(jié)哀。” “朕感受到他在動了,”公孫戾輕輕撫著,沖她柔和地笑。貴妃神思一恍,清醒道:“陛下胡說,他才在臣妾肚子里呆多久?身子骨都沒長好呢?!?/br> “朕說他在動他就在動,朕與他父子連心?!?/br> 貴妃凝著他,又扯嘴角問:“萬一,是個女兒呢?陛下豈不是要失望了?!?/br> “女兒更好,朕的長公主。” 貴妃縮回手乖乖躺著不再說話了,公孫戾突然翻了個身把她抱住,于她耳邊親密地呢喃:“朕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來。” 貴妃莞爾:“希望?難道陛下覺得臣妾不會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么?” “當然不是,朕只是怕,怕他出生之前,這世道就亂了?!彼难劬Ρ簧弦粚铀床煌傅臇|西,“倘若有一天,朕的皇位坐不住了,兵臨城下,你當如何?” 貴妃想了想,笑道:“還能如何?生同衾,死同xue。” 公孫戾低頭看著她:“朕真后悔?!?/br> “后悔什么?” “后悔沒有搶在公孫勛前頭娶了你,讓你與朕之間生出了這些溝壑,你知不知道朕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填埋……朕有時,真的看不透你的心思?!?/br> “陛下想說什么?”貴妃倒愈發(fā)看不透他了。 “朕想說,真情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罷。鄭姝,你注定是要與朕一起死的。” 這個名字已經(jīng)多久不被人喊出來了,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不敢喊出來,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叫鄭姝了。她笑:“那是自然,臣妾注定與陛下偕老?!?/br> 公孫戾亦笑:“對,你要和朕一起偕老。朕不會這么早就死的,朕要為太子掃清一切障礙,把皇位坐穩(wěn)?!?/br> 想到他從前說的:你若為朕生了兒子,朕就改立他為太子。如今,他怕是已經(jīng)忘去九霄云外了。貴妃道:“臣妾還是不要生兒子了?!?/br> “為什么” “陛下已經(jīng)有太子了。臣妾不想生個兒子與太子爭位,還是生個乖巧的女兒好了。” 公孫戾聽出她話中深意,她是在用一種委婉的方式提醒他他自己說過的話,安撫她道:“顧氏到底是朕的結發(fā)妻子,她死前對朕千叮嚀萬囑咐……直到目前,朕依然只有這一個兒子,朕不立顧氏所生的嫡子為太子,難以籠絡顧相那一幫人。你若生了兒子,朕就立你為后,一定好生栽培你的兒子,日后誰做皇位,得看他們各自的才德和本事了?!?/br> 承諾到底還是變了,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心中自言自語:“這個孩子果然是留不下去的……不該違背自己留下他還欺騙長公主的初衷的?!比绱艘幌耄瑘远ǔ踔?,狠下心來。 75、桃腮 長公主府 一池碧荷轉眼將枯,水芙蓉已然匿跡,池畔的木芙蓉卻開了,夾在環(huán)池的小道旁,占盡了深秋風情。鄭媱坐在岸邊,兩腿伸向落了水位的池中,凝著枯荷里的影子發(fā)呆,池中有個影子躡手躡腳地向她靠近,突然自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笨,說話了還讓人猜。她掰開她的手,轉過臉來。媛媛笑嘻嘻地蹲下身挨著她同坐來池緣,眉眼俱笑開了花:“玉鸞jiejie,你這兩天跟我姐夫去哪兒了?” 小鬼頭。鄭媱用手比劃了兩下,去捏她的臉,因為用力了些而弄疼了她,她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鄭媱,忽然彎起雙眉,唉聲嘆氣道:“唉——你為什么是個啞巴呢?我好想知道你在說什么。你比劃的,我有時能猜出一些,有時又猜不出來,即使是猜出來的,也好想知道你親口對我說的原話?!?/br> 鄭媱聽之黯然,又聞她言語純粹:“你不會說話,一定讓很多人都瞧不起吧,玉鸞jiejie,我好同情你?!标愂鰰r,她一雙眸子霧汽浮動,望上去水靈靈的。 鄭媱心中感慨,抬手撫上她的臉,身后傳來另一個身音:“同情怎么可以對人說出口?” 她趕緊擦擦眼睛,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跟前,炯炯有神的雙目爆出滋滋喜色:“哎呀,江先生怎么找我找到這里來了?我錯了,不該偷跑出來的,這就回去做功課?!?/br> 他雙手俱別在身后,一副長輩欣慰的姿態(tài)對她抿起嘴角:“嗯,媛媛今日很乖,我會跟貴主說的。” 媛媛嘴角抿起一個弧度,秋風暈染過的臉仿佛木芙蓉將展的嫩苞,頭一低,歡喜地跑開了。 秋風掠過荷塘,帶起一絲夾雜著塘泥的濕潤氣,陣陣襲入鼻腔。 他舒出一口氣,目光放到她身上,她又轉過了臉去。他走過去坐到鄭媛剛剛坐過的地方,與她并肩望著水中的倒影,一只蜻蜓滑過荷葉枯莖點動水紋時,她先開了口打破寂靜:“貴主要你做她的先生么?” “貴主這兩日是有意給她安排個教書先生了,我在府中除了日日給貴主把脈,也無其他事可做,就順便教教她了?!?/br> 他的回答之后是片刻的寂靜,而她打破寂靜的回答讓他意外地偏過頭來看她。 她說:“算是我求你吧,求你不要做她的先生教她了,一日也不要?!?/br> 他心里明白她的顧慮,攤掌將那只蜻蜓引來指尖:“你不會是怕她跟你喜歡公孫灝一樣喜歡上我吧?” 鄭媱沒有否認,只道:“我覺得她一天一天地長大了,我是她的jiejie,是目前唯一在她身邊的親人,我希望她好好的,不僅希望她現(xiàn)在快樂,而且希望她能一直延續(xù)這種快樂。你是個好人,我不是怕她會喜歡你,我是怕她真的喜歡上你了你卻不喜歡她?!?/br> “你為什么覺得她可能喜歡我?是不是覺得我很能討小娘子們歡心?你又為什么確定我不會喜歡她?因為你很清楚我喜歡的是你是嗎?那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呢?先遇上了公孫灝是嗎?”他語速快得像是繞舍的行令,不聞她回答,又問:“他此次在米囊花谷受傷了是嗎?你們從滎澤回來直到此刻還在鬧不快是嗎?” “你為什么會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山鬼啊,山中之魅,一個靈魂來去自由的人?!?/br> 他笑意淡泊朦朧,似乎深不見底,她心底更加疑惑,似乎永遠也無法知道他看似無邪的笑容之下隱藏的是什么東西,也不知道他還有什么非常人可比的本事。除非他愿意親口告訴她,可她是他什么人?他憑什么要把他的秘密都告訴她呢。直覺告訴她,他是個不能招惹的人,她必須對他敬而遠之。 “對不起……”他說得更低,還是被她聽見了,滿臉愕然地看著他,一種促狹自心底里逼仄地升起,她明明看見他眼角淌過一絲異樣的黯然,轉瞬卻又化為普渡眾生的慈悲,她以為是自己眼花。 他繼續(xù)笑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泵偷厣焓謱⑺频乖诘?。 “你干什——”嘴巴被他用手捂住,對上他次第猩紅的雙目,她的心在腔中惴惴不安。 他快速低頭,以一種飲血的姿勢咬上她的脖頸…… 她只感到目眩神迷,恐懼與疼痛充斥著她的腦海,“盾”在催她快些掙扎著逃走,他的話語卻透入她的意識變成了“矛”,“矛”說:“我不會傷害你?!?/br> …… 他滾動喉結,音聲低迷如魅::“即使不在一起,我也只會守護你……”說完才松開她,她驚坐而起,沒有立即奔走,盯著他反常的一舉一動,撫著脖上的齒印,目光戚戚、心有余悸地問他:“你到底怎么了?若把我當朋友就如實告訴我……” 他很快又變回原來的江思藐,僅僅在一念之間,便由“魔”變回了謫仙,還是他一貫的、玩世不恭的溫和笑容?!皣樀侥懔??我沒怎么,就是想在離開之前再親親你讓你記住我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