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孩子，這么纏人！”趙碩笑她，卻是脫了鞋，翻身上了床。

    等他一上床來，桃花就縮進(jìn)了他的懷里，雙手雙腳都纏著他，一張小臉靠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不斷跳動的心跳聲，這才覺得滿心安心。

    “趙碩！”她低低的叫。

    “嗯？”趙碩應(yīng)了她一聲，伸手輕輕的撫著她一頭柔軟的如綢緞的黑發(fā)。

    桃花細(xì)細(xì)的手指扯著他的襟口，幾近喃喃的道：“我好害怕，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趙碩垂眼看自己胸口上放著的那個小腦袋，將人往自己懷里攬了攬，柔聲道：“我在這里！”

    桃花道：“你別離開我，不要走好不好，我醒過來也要見著你好不好？”她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里幾乎成了漿糊，只一個勁的說著自己的要求，聲音軟軟糯糯的，讓人心里柔成一片。

    “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將人抱在懷里，她的身體如此嬌小，如此依戀著他。

    “呵，傻姑娘??！”

    ☆、第50章

    桃花到了晚間原本有些降低的體溫又來勢洶洶的重來，趙碩復(fù)又拿了烈酒給她擦了身體，直擦得她如白玉的身體泛起艷麗的緋色，又嘴對嘴給她灌了一碗藥。這藥并不是下晌吃的，而是張大夫另開的一副藥，藥性更為猛烈些，只盼這一劑強(qiáng)藥下去，桃花能退熱。

    趙碩將桃花攬在懷里，屋里燒起的好幾個火盆讓室內(nèi)溫暖如春，他們身上還蓋了厚厚的兩層棉被，趙碩是捂出了一身熱汗，但是桃花身上冒著的卻是冷汗。

    “傻姑娘，你會沒事的！”他伸手撥開桃花額頭汗?jié)竦乃榘l(fā)，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

    大半個夜晚，趙碩時不時的用手貼在桃花額頭上感受她的體溫，如此反復(fù)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才覺得手下的溫度似乎是降了許多。

    “你們過來看看，你們姨娘的熱度是不是降下來了？”生怕自己是產(chǎn)生了幻覺，趙碩忙讓邊上伺候的喜兒過來也摸摸桃花的額頭。

    喜兒用手心手背都感受了桃花額頭上的溫度，差點(diǎn)喜極而泣，一迭聲的道：“姨娘的熱度降下去了，降下去了！”

    幾個伺候的丫頭忍不住松了口氣，相視之間都看得見對方的欣喜。

    喜兒道：“如今姨娘無事了，您也累了大晚上，大爺您還是先下去歇息吧！”

    趙碩將桃花額上的濕帕子遞了過去，頭也不抬的問：“如今什么時辰了？”

    喜兒回道：“已經(jīng)子時了！”

    趙碩給桃花把被子掩了掩，道：“你們留著一個人守夜便是，其余的人都下去歇息吧！”

    丫頭們商量了一下，還是喜兒和翠蓮留了下了，在外間榻上鋪了被褥，道：“大爺您有事就叫奴婢便是！”

    屋里只在屏風(fēng)后邊的木桌上放了一支點(diǎn)燃的蠟燭，里邊頓時就昏暗了起來。

    剛給桃花又灌了一碗藥，兩層被子蓋著，她身上也被捂出了一身的熱汗，原本馨香軟嫩的身子此時全是苦澀的藥味還有若有若無的汗味。只是趙碩也不嫌棄她身上的味道，將人細(xì)細(xì)的用被子裹了，連人帶被子的攬進(jìn)懷里，還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這才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不過這一晚上，趙碩睡得也不怎么安穩(wěn)，就怕桃花病情會反復(fù)，時不時的會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不過直到第二天卯時末她的體溫也沒有再升高，這讓趙碩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大爺！”喜兒進(jìn)來輕聲喚了一句，然后拉著床幔的床上傳來動靜，不一會兒就見趙碩拉開床幔僅著了一件單衣從床上下來，然后反手又將床幔拉好。

    喜兒也只從那一瞬間床幔的縫隙看見了里邊的另一個人，嬌小的身子陷在柔軟的被褥里邊，身子被被子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只露出了小半邊臉，卻是艷若桃李，膚白唇紅，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美來。

    看來姨娘沒事！喜兒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氣。

    “什么事？”披著一件衣裳直到走出內(nèi)室，覺得里邊的人兒聽不見了，趙碩才沉聲問了一句。

    喜兒心里感嘆大爺果真是將自家姨娘放到了心里，垂手回道：“大爺，太太那邊請您過去！”

    趙碩眉頭微皺，道：“我知道了，你好生照顧你們姨娘，若她醒了，派人過來給我說一聲！”

    “是！”

    執(zhí)筆二人伺候趙碩梳洗過后，換了一件竹青色袍子，腳下蹬了一雙鹿皮長靴，外邊則披了一件狐裘大氅，吩咐屋里的丫頭仔細(xì)照顧桃花，這才帶著人出了門去。

    外邊又開始下雪了，飄飄灑灑的雪花像鹽粒一樣，執(zhí)筆給他撐著傘，不過他那個頭比趙碩矮多了，還需要踮著腳尖，讓趙碩都看不過去了，自個兒奪了傘撐著，讓他去和書硯一起撐著一把傘。

    “主子，奴才有個消息，興許您會感興趣！”書硯二人離了他兩步遠(yuǎn)，此時笑著說道。

    趙碩轉(zhuǎn)身看他，道：“有什么消息竟然讓你賣起關(guān)子來了，直說便是！”

    他身邊的幾個小廝是打小就服侍他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他們和他說起話來也沒那么規(guī)矩，趙碩也不會苛求他們。

    書硯嘻嘻的笑，道：“那奴才可就說了，就昨兒個您救起姨娘之后，那湖里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千年神龜，現(xiàn)在府上好多丫頭婆子都在說姨娘可是個有福氣的人了，才會在姨娘落水之后有神龜相救！”

    趙碩嗤笑，救桃花的是他，才不是什么神龜了，那烏龜不過是被他們吵了清凈而已，這才從湖底浮了上來，不過……

    趙碩突然停下腳步，在書硯和執(zhí)筆二人不解的目光中突然吩咐道：“執(zhí)筆，這個消息，在明天之前，我希望它能傳遍整個王府！”

    執(zhí)筆微楞，書硯卻是笑嘻嘻的替他應(yīng)下了：“大爺您放心，執(zhí)筆這事一定會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br>
    執(zhí)筆長相很討人喜歡，特別是女人，圓圓的臉，一雙大大的眼睛，府上的丫頭婆子見了都覺得親切，這件事情對他而言還真不是難事。

    執(zhí)筆笑道：“奴才一定不會讓大爺失望的！”

    趙碩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氣，繼續(xù)朝著紫英王府夫人、他母親的尊懿院走去。

    紫英王作為僅有的兩個異姓王之一，手里還持著兵權(quán)，就連當(dāng)今天子對他也是客氣有加，而作為他的夫人，紫英王太太趙李氏是極為尊貴的。不過，外邊能見到她的人并不多，平日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她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而自從趙碩的妻子趙王氏嫁進(jìn)來之后，管家之事也盡皆交了出去，外邊更是難以見上她一面。許多人私底下都在猜測，這位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這才會在京城內(nèi)像個透明人一樣。

    趙碩到了尊懿院的時候趙李氏身邊的嬤嬤趙嬤嬤早就在門口候著了，穿著靛青妝花襖裙，皮膚白凈，看起來很是和藹可親。

    “大爺來了！”一見趙碩，趙嬤嬤臉上就堆滿了笑，臉上的細(xì)紋擠在一起，她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如今不過四十歲的年紀(jì)，卻還猶見往日的風(fēng)采。她一直跟在趙李氏身邊沒嫁人，后來年紀(jì)大了，自個兒梳了頭在趙李氏身邊做了嬤嬤，說來趙碩還是她親眼看著出生的，她自個兒沒個孩子，也是把趙碩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來疼。

    “外邊天氣太冷，大爺您快進(jìn)來，知道您要來，奴婢給您燉了您最愛吃的砂鍋燉鹿筋！”一邊招呼著趙碩往里走，語氣十分熱絡(luò)。

    進(jìn)了屋，這尊懿院地下也是燒了地龍的，溫暖極了，趙碩解了大氅，笑道：“嬤嬤做得羹湯最是美味不過了，我好久沒嘗了！”

    趙嬤嬤笑道：“大爺既是喜歡，那就多吃點(diǎn)！”

    趙碩問：“嬤嬤，母親呢？”

    趙嬤嬤道：“太太正在佛堂禮佛了，您也是知道的，太太每日晨起都要在佛堂禮佛半個時辰！”

    趙碩頷首，他記得，在自己七八歲的時候趙李氏并不信佛，可是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竟然也開始信了佛，不僅親自在京外的慈恩寺請了一尊玉佛過來，每日禮佛上香態(tài)度也極為虔誠，這尊懿院也開始常年彌漫著香燭特有的味道。

    “大爺您先坐會兒！”趙嬤嬤讓丫頭捧了熱茶上來，笑道：“這是您最愛的廬山云霧茶！”

    趙碩笑道：“沒想到這么久了，嬤嬤還記得我的喜好！”

    見趙嬤嬤站在一邊，趙碩道：“嬤嬤不用忙著照顧我了，坐下來和我說說話吧，嬤嬤近來身體可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才見外邊一個身著紫丁香寶紋蘇錦刻絲褙子的美貌婦人走了進(jìn)來，只見這婦人面容沉靜，生了一張瓜子臉，膚光勝雪，面龐細(xì)致清麗，容色極美，艷色難言，眉眼間與趙碩竟有三四分相似。而她一頭烏發(fā)如鴉羽，發(fā)間則戴著福祿壽喜的寶紋簪子，金絲八寶攢珠簪，一雙皓膚如玉的纖手則拿著一串蜜蠟佛珠，裝扮得極為清雅，竟宛若二八少女一般容艷明麗。只是她面上表情極為冷淡，即使是看見趙碩，也是如此波瀾不驚。

    “太太！”趙嬤嬤連忙過去扶她，輕聲道：“早食已經(jīng)備好了，今日有廚房剛做好的牛乳羹，味道鮮美極了，您可得好好嘗嘗！”

    趙李氏不語，帶著四個丫頭進(jìn)了屋來，只見四個丫頭均是容色不俗，打扮比起外邊的丫頭要強(qiáng)上不少。

    趙碩站起身來拱手叫了一聲：“母親！”

    趙李氏看他，臉上毫無波動，語氣也是淡淡的：“你可是食了早食，若是沒有，便在這一起用了！”

    趙碩恭恭敬敬的回道：“還沒用了，叨擾母親了！”

    兩人分明該是親親熱熱的母子，如今相處卻是如此冷淡疏離，一旁看著的趙嬤嬤都覺得心里難受得緊。

    趙李氏進(jìn)內(nèi)室去換衣裳，屋里幾個粗使丫頭像站樁一樣垂頭站著，整個屋里的氣氛顯得很是憋悶。

    趙嬤嬤臉上堆了笑給趙碩說：“今日太太叫了大爺過來，立馬就讓廚房的人給您做了您最愛的梅花香餅，那梅花是今早才讓丫頭去摘的，盡是打著花苞香味最濃的，新鮮極了……太太她，還是惦記著大爺您的！”

    趙碩笑了笑，點(diǎn)頭道：“嬤嬤不必多說，我明白母親的苦心的！”

    待趙李氏換了一身天水碧素軟緞暗花襖裙，母子二人這才移步去了外間。

    趙李氏口味清淡，桌上的早食也多是湯湯水水的，并不重口，不過有好幾道卻是往日不會在她桌上出現(xiàn)的，都是口味重的，甚至還有兩道辣菜。

    趙碩心里微暖，這幾道菜，自然是為他準(zhǔn)備的。

    ☆、第51章

    金絲rou松餅，杏仁佛手，牛乳羹······

    趙李氏的早食很是豐富且精致，而食不言寢不語，因此母子二人并未有所交談。

    趙李氏吃飯的動作很規(guī)矩，卻不會讓人覺得死板，反而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而趙碩，吃飯雖然吃得很快，但是動作同樣文雅，絕不會粗俗。

    吃過早食，母子二人去了里間，底下一個青衣丫頭將茶具一一擺了上來，泥炭小火爐上邊煮著水，水是從京外千山峰峰頂?shù)哪峭粲袢男迈r取來的水，泡茶用的壺是上好的紫砂壺，茶葉則是上好的陳年普洱。

    那紫砂壺小小的一個，不過成年男人巴掌大小，做得極為精致，造型古樸大方，色澤光潤古雅，在壺蓋上還刻了一個小篆“瑾”字。不過這紫砂壺看來雖然其貌不揚(yáng)，可是卻是趙李氏當(dāng)初的陪嫁，能讓她陪嫁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凡品，這只紫砂壺被戲稱為“瑾壺”，是已逝的一位精于紫砂壺的儒者所做，那儒者是有名的大儒，最喜紫砂壺，而他所制作的紫砂壺在他晚年均被他摧毀，只余了他最為滿意的兩件。而趙李氏手上這只紫砂壺便是其中之一，另一只“瑾壺”則不知流落在那，乃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不過趙李氏手上這只紫砂壺卻有所殘缺，在底部有一個小小的損口，那是趙碩小時候貪玩不小心摔在地上導(dǎo)致的。

    “你可知我叫你過來作甚？”趙李氏手上動作如行云流水般沖泡熱茶，嘴上似是隨口問了一句。

    趙李氏出身于徐州名門李家，單名一個婉字。她泡茶的姿勢極為優(yōu)美，看著就讓人有一種凝神靜氣的平靜之感，真真是無處不美，無處不精致。

    徐州李家，經(jīng)歷三朝卻仍是屹立不倒，名聞天下。李家并沒有子弟入仕為官，是傳承百年的書香門第，清貴人家，在百年來就出了好幾位大儒，在讀書人里邊聲望了得，世上的讀書人，許多人都已能在徐州李家門下學(xué)習(xí)而以此為榮，

    而自來李家的人并不會攪和于朝堂，但就算如此也沒有誰敢小覷李家，李家歷來不僅自家讀書，還教書，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就連如今的朝堂上，也不知有多少的朝臣受教于李家，若有誰想對李家出手，這些朝堂上的大臣就算不愿意，但為了名聲，也不會坐視不理。

    李家有如此盛名，李家的姑娘自然不愁嫁，而趙李氏是如今李家族長李老太爺?shù)牡臻L孫女，當(dāng)初在閨房里邊便有著才女的名聲，不知有多少人家相求娶她，而也因此入了當(dāng)初的紫英王夫人如今的老太太的眼，親自去宮里向當(dāng)今圣上求來了一道賜婚圣旨，當(dāng)時這段婚事可是傳為了一道佳話。

    趙碩抬眼看了一眼自家母親，只見她垂眸一副仔細(xì)于手上泡茶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正等著自己的回答。

    “我大概是知道母親想說些什么的。”他淡淡的道。

    趙李氏微微一笑，道：“你打小就是個穩(wěn)重的性子，最是貼心不過了，人人都說女兒是母親貼心的小棉襖，可是你卻比茜茜貼心，我對你一直也很放心！”她口里的茜茜，是五姑娘的小名。

    趙碩垂眸不語，趙李氏頓了頓，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往上抬，平端多了幾分凌厲之感，五姑娘的丹鳳眼繼承于她，卻更加溫婉柔和，沒有她這般如刀削的冷冽。

    “一個小小的賤妾，你竟是為了這么一個人而不顧自身安危，我真是高看你了！”

    趙碩道：“母親言重了！”

    趙李氏輕哼一聲，她臉上并沒有什么怒氣，但周身的氣息卻壓得整個屋里氣氛沉沉的，連聲音也不敢放大一點(diǎn)，她道：“當(dāng)初你說什么也要娶了那王家之女，為了你，我也拉下了臉去給你提親，怎么這一輩子你總歸是要和你妻子度過的，自然要你滿意才好！可是如今了，你那妻子對你可有半分男女情意？這便罷了，那王氏女，好歹也身份高貴，如今這個了？區(qū)區(qū)一個賤婢，你寵了便是，可是竟然為了這么一個女子而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真真讓我失望！”

    見趙碩神色微變，她淡淡的道：“你是紫英王府的嫡長子，是未來的世子爺，更是將來的紫英王，兒女情長這種東西，我允許你一次，卻不容許你第二次放肆！那蕭姨娘，回去我就讓婆子打發(fā)了出去，以免迷得你不知了三魂六魄！”

    趙碩此刻真的是面色大變，冷聲道：“母親，你不能這么做！”

    “我不能這么做？”趙李氏輕笑，她笑起來著實好看，一雙丹鳳眼透出幾分婦人的嫵媚多情出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不過是我兒一個妾侍，我這做母親的難道還沒有權(quán)利處置了？”

    趙碩微微皺眉，道：“母親，雖然她只是一個妾，可是也是我屋里人，若是這事傳出去其他人會怎么想？”他知道如果他越為桃花辯解，自家母親對她會更加厭惡，只會讓情況更加惡劣。

    趙李氏微微一笑，嘆道：“我兒長大了！”竟然也知道對她婉言了。

    她的目光甚是欣慰，語氣一轉(zhuǎn)，溫和的道：“一個賤妾，我也沒有心思去搭理她，我兒既是喜歡，留下來也沒什么。不過她既然伺候不好你，那便換個人來伺候你，我這兒有一個丫頭，自來伺候我最是貼心不過了，我讓她去伺候你好了！”

    “含香，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