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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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料 卻說陸誠勇同夏春朝走到街邊,丫頭珠兒連忙跟上前來,嘰嘰喳喳道;“少爺神勇,當(dāng)真是舉世無雙!我在一旁看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奶奶捂著眼睛不敢看,又扯著我問個(gè)不住,嗓子都哭啞了。我就說少爺不會(huì)有事,果然無事。”陸誠勇聽聞,笑瞅了夏春朝一眼。夏春朝臉上一紅,斥道:“大街上,休要這等胡說,被人聽了去敢笑話咱們張狂?!敝閮何Φ溃骸拔艺f的分明都是實(shí)話,誰又會(huì)笑?”說著,便向陸誠勇問道:“少爺說,我說的對(duì)不對(duì)?”陸誠勇含笑頷首道:“你說的很是?!毕拇撼阆蜿懻\勇嗔道:“你還縱著她!” 三人說笑不絕,夏春朝忽然想起一事,向身上一模,那東西果然不見了,連忙回身去找。陸誠勇見狀,問道:“你尋什么?”夏春朝急切回道:“適才你給我買的面人,不知去了哪里。想是方才人多擠掉了?!标懻\勇便道:“大街上人這樣多,那面人兒掉在地下哪里還尋得回來,不找也罷了?!毕拇撼灰?,嘴里說道:“那是你買給我的,定要尋回來?!标懻\勇聽說,也就隨了她去,一道尋去。 三人向回走出數(shù)十步,夏春朝眼尖望見地上一串花花綠綠的物事,慌忙上前撿起,果然便是先前陸誠勇買的那對(duì)面人。只是被人群踩踏,已然破碎泥污,不成個(gè)樣子。夏春朝捏著面人,心里難過,垂首不語。陸誠勇瞧出來,便道:“不過是個(gè)玩意兒,壞了便壞了。你既喜歡,咱們尋那老丈再捏便了?!毖粤T,便拉了她再去尋那面人攤子。 豈料,走到地方,卻見那面人攤子已不見了蹤影,向周遭攤販打聽,原來適才因那瘋馬鬧市,那面人師父唯恐踏壞了家伙,便收拾攤子去了。二人均覺十分?jǐn)∨d,只得離去。陸誠勇見夏春朝神情怏怏,蓄意與她開懷,尋思了一陣,便道:“聽聞西街胡同里新近開了一家綢緞鋪?zhàn)?,上的料子花樣極是新鮮好看,織工又精。你既做了夫人,霞帔裙衫是少不得的。咱們不如就趁今日過去選幾匹料子,免得日后叫裁縫上門時(shí),又忙手忙腳?!?/br> 夏春朝聽聞此言,打量了陸誠勇幾眼,見他身上一件玄色直裰,衣領(lǐng)袖口等處皆有磨損,還是他去西北之前在家穿的,便就點(diǎn)頭道:“去看看也好,紅姐兒要的那兩方汗巾子,正好順道買了?!?/br> 當(dāng)下,三人轉(zhuǎn)道往西街胡同行去。 走到陸誠勇所說店鋪,夏春朝抬頭望去,果然是家新開的店鋪,頂上懸著一方新新的匾額,刻著“霓裳軒”三個(gè)大字。 她看了一回,便同丈夫一道拾級(jí)而上,走入店中。 入內(nèi)只見這店中陳設(shè)考究,柜上布匹高堆,數(shù)列梨木貨架貼墻而立,插著上百筒布匹,門上掛著青竹簾子,兩個(gè)伙計(jì)立著上貨招呼。掌柜倒不坐在柜后,另在一方書桌前坐著寫賬,倒是江南布鋪的規(guī)格。 夏春朝打量了一回,先不看貨,倒跟陸誠勇低聲問道:“這鋪?zhàn)右酝辉娺^,既是新開的,你才回來卻是怎么知道的?”陸誠勇道:“是軍中一位同僚說起的,他說這綢緞鋪?zhàn)油├镆患矣忻碾僦伿锹?lián)號(hào),聽聞后頭的東家是朝里哪位大人的女眷。貨色極好,都是江南來的針織,適才我想起來,便思量著同你來看看?!?/br> 夏春朝便笑道:“竟有官太太出來做買賣的,也當(dāng)真是奇聞了?!标懻\勇莞爾道:“這有什么稀奇的,你如今不也是么?” 夫妻兩個(gè)正調(diào)笑間,店伙計(jì)已然迎了上來,寒暄招呼道:“二位客官,咱店里都是上好的貨,比如如今市面上時(shí)興的松江布、魏塘紗、杭州縐紗、蘇州緞子,一應(yīng)俱全。二位看要點(diǎn)什么?” 夏春朝在架上看了一回,拿起一匹藏青緞子,細(xì)細(xì)一瞧,卻見那緞子溜光水滑,針織細(xì)密,確是佳品,便往陸誠勇身上一比,嘴里說道:“這緞子好,顏色也很相宜,多少錢一尺?”那伙計(jì)連忙應(yīng)道:“這位太太好眼光,這是咱們店里才到的蘇州貨。太太既要,便算一尺五百錢?!?/br> 夏春朝聽見這價(jià)格,暗暗瞠目,時(shí)下的銀價(jià),五百錢大約要合半兩銀子。陸誠勇身材高大,做件直裰氅衣,大約得十尺的布料,一件衣裳下來不算裁縫錢,就得五兩銀子。雖則她手中銀錢寬裕,也覺價(jià)高驚人,一時(shí)沒有言語。陸誠勇在旁看著,便說道:“你管我呢,買你的就是了?!闭f著,便指著另一列架子上的妝花紗、織金緞道:“那些料子也很好看,你看看有合適的,買上幾尺回去裁裙子?!毕拇撼瘬u了搖頭,輕聲說道:“你家里如今沒像樣的衣裳,還是你走前那幾件。你既做了官,日后免不得出外應(yīng)酬,沒見人的衣裳怎么行呢?” 那店伙在旁看了半日,曉得今日這樁買賣都在這太太身上,便向著夏春朝大力諂媚道:“太太說的是,咱家這緞子織工精湛,花樣上乘,做了衣裳就比別家的華貴好看。這位公子身量高大,魁偉英俊,穿了咱家的料子做的衣裳,必定氣度不凡,出外見客也風(fēng)光的很?!闭f著,又自另一旁架子上抱下一匹大紅焦布,向她說道:“太太再看看這個(gè),上好的芭蕉抽絲兒,又是最巧手的染匠給染的,拿回去洗了絕不掉色。過了清明,這天就要熱起來了,這布料做成衣裳,穿著輕薄涼快?!币徽Z未休,又轉(zhuǎn)向陸誠勇道:“公子,令夫人生的一副好相貌,皮膚這等白皙,穿了這大紅色就更顯艷麗了?!标懻\勇聽見這話,便笑瞅著夏春朝,低低道了句:“你穿大紅是相宜。” 夏春朝耳里聽著這番言語,雖明知是商人阿諛之言,心里也很是受用,伸手摸了摸那緞子,想了一回,又問道:“這緞子有幾樣顏色?”指了指陸誠勇,添了一句道:“他們男人穿的?!?/br> 店伙聽問,便知買賣來了,趕忙回道:“除了這藏青,還有寶藍(lán)、玄色、艾草色三種,都是頂沉穩(wěn)好看的色兒,漿洗不掉的?!毕拇撼Τ獾溃骸澳挠胁坏羯牟迹康昙夷氵@話便是大了?!弊炖镫m這樣說著,仍舊咬了咬牙道:“這三樣顏色,你給各扯十尺。那大紅焦布,也扯二十尺?!毖粤T,回身向陸誠勇笑道:“天熱了,也給紅姐裁件衣衫?!标懻\勇說道:“你也看看有什么自家想穿的料子,不要只顧著旁人。昨兒我見你那衣櫥里,大多是些藕荷、月白、蔥白、蜜合色這幾樣顏色,再不然就是秋香色。青年媳婦,正該穿艷的時(shí)候,做什么弄這樣素?” 夏春朝笑了笑,也不答話,轉(zhuǎn)頭又望見一旁架子上一匹葡萄紫妝花織金羅,針織精致,牡丹纏蔓的紋樣,花樣精美新鮮,可在心上,便店伙道:“那匹妝花羅什么價(jià)錢?”店伙陪笑道:“這紗做的難,貴一些,一尺要一兩銀子?!毕拇撼犅?,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未有言語。 正巧丫頭珠兒在門上站立,看見賣珠花的過來,便呼道:“奶奶,賣花的來了。”夏春朝便丟下這里,應(yīng)聲出去。 陸誠勇皺了皺眉頭,向那店伙低聲道:“你將那匹紫紗羅,給裁上二十尺,同旁的料子一起包上,我另付你錢?!闭f畢,便自懷里摸出兩張寶鈔遞上去,又道:“悄悄兒的,不要叫我娘子知道?!?/br> 那伙計(jì)見了寶鈔上的朱漆票號(hào),滿臉堆下笑來,一面麻麻利利的裁紗,一面就笑道:“看不出來,公子這等英武,倒是個(gè)懼內(nèi)的?又要討好夫人,又怕夫人嗔,才這樣偷偷摸摸的?!标懻\勇聽了這玩笑話,倒也不惱,只低聲笑道:“你別說嘴,替我把東西送到了是正經(jīng)。我內(nèi)子嚕蘇,你手腳略慢慢,這樁生意可就做不成了?!?/br> 那伙計(jì)聽聞,不敢怠慢,連忙將料子裁好,才包起來,夏春朝已踏入門內(nèi)。 陸誠勇見她回來,遮掩笑道:“買了些什么?”夏春朝便將珠花拿與他瞧,說道:“沒什么好看的,就這幾支。”陸誠勇探頭看去,卻見是一支石榴花壓鬢,一支瑞香花通草,一支絨扎的鳳穿牡丹,用料平平,做工也不見什么新鮮,便說道:“這樣的花,隨處都是了,你也要買?!敝閮翰蹇诘溃骸吧贍敳恢@幾年奶奶為著少爺不在家,一應(yīng)戴顏色的首飾都收拾起來了呢,或者都給了人。但要戴出來,太太是必定要嗔的。” 陸誠勇聽珠兒說,便憶起早間那八寶金箍的事兒來,未置一詞。 夏春朝便斥道:“少在這里搬弄口舌,我不說你,你倒越發(fā)放肆了!太太的是非,也敢任意編排!”喝退了珠兒,又叫店伙另外裁了幾尺三梭布,便吩咐包好,就要會(huì)鈔,說道:“我身上不曾帶那許多現(xiàn)銀,你把賬記了,我給你寫個(gè)條子,到城東那家‘陸家干貨行’收賬可好?”那店伙卻笑道:“夫人只消付這三梭布的錢就是了,那一包料子這位公子已付過鈔了?!?/br> 夏春朝便回望陸誠勇,嗔道:“做什么先付錢?”陸誠勇笑道:“娘子陪相公出來逛,哪有叫娘子付賬的道理?這兩年朝廷的賞賜著實(shí)不少,我也不難在這上頭。天色不早了,你不要只顧?quán)廖?,買了東西咱們家去了。” 夏春朝便更不多言,那三梭布倒是便宜,一尺不過二三十錢。她付了銀子,店伙將料子包起,交予丫頭提著,就出門而去。 三人眼見天色將晚,商議歸家,便一道走回白香齋前,與家人會(huì)齊了,就乘車回去。 到家門首上,夏春朝下了車,就見一乘轎子在門上停著,便猜是章家母女又來了,心里便生出幾分不悅,面上倒也不帶出。 陸誠勇瞧見,便說道:“家里有客來么?”夏春朝也不接話,倒是珠兒嘴快道:“想必是姨太太同表姑娘來了,這兩位是專愛挑奶奶出門的時(shí)候來的?!毖粤T,三人便一道進(jìn)了門。 才繞過影壁,就見上房里小丫頭忍冬慌慌張張跑來,向著陸誠勇夫婦道:“奶奶快去救救長春jiejie罷,夫人要打發(fā)她出門,已叫旺兒喊人牙子去了!”二人各自吃了一驚,皆知這長春雖是夏春朝買進(jìn)門來的,卻自進(jìn)門就在上房里服侍,自來殷勤伶俐,柳氏待她尚也算好,不知為何今日卻出了這等變故。 當(dāng)下,夏春朝快步往上房去,一面走一面問道:“長春犯了什么事,太太就要打發(fā)她出門?”忍冬抽抽噎噎道:“今兒少爺奶奶出了門,太太便打發(fā)人接了姨太太表姑娘過來。吃了午飯,又說了一會(huì)話,姨太太說要家去,表姑娘忽然就嚷起來,說她頭上的簪子丟了。太太聽聞,就命人去找,一地里尋不著,表姑娘又一口咬死是在咱家丟的。后來不知怎么說來說去,就說起是長春jiejie偷了。長春jiejie自然不依,表姑娘就在旁一遞一句的說,太太便怒將起來,就要打發(fā)長春jiejie出門。”陸誠勇聽罷,接口道:“長春在家里也是有年頭了,自來謹(jǐn)慎懂事,怎會(huì)忽然貪圖這等小便宜?這事只怕有些誤會(huì)。” 夏春朝聽了一回,心里已然明白,面上不發(fā)一詞,一徑走到上房。 踏進(jìn)堂門,只見柳氏在上首坐著,章姨媽、章雪妍兩邊打橫,長春便跪在地下,抽抽噎噎的哭泣不止。 搜查 眾人看她進(jìn)來,皆面色微動(dòng)。 那章氏母女是在她手里吃過苦頭的,見她回來不免變色。便是連柳氏,亦強(qiáng)自鎮(zhèn)定。 夏春朝踏入門內(nèi),同著陸誠勇上前見了母親,便立在一邊問道:“母親,長春犯了什么大錯(cuò),定要將她打發(fā)出門?”柳氏卻不理她,只向陸誠勇點(diǎn)頭道:“你們來家了?上墳可還順?你太爺?shù)膲灮蛇€好?你們走了不久,天就落雨了,我還擔(dān)憂你淋著?!标懻\勇回道:“勞母親記掛了,倒好,不曾淋著。太爺?shù)膲灺宰邉?dòng)了些,已修整過了?!?/br> 這母子二人寒暄了一番,陸誠勇又見過了章姨媽。章雪妍見他過來,當(dāng)即起身,望著他端端正正的道了個(gè)萬福,嬌嬌怯怯呼道:“見過表哥?!标懻\勇憶起先前妻子所言之事,為避嫌疑,正眼也不望她,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回至妻子身側(cè)。 章雪妍見他竟這等目中無人,不由胸中氣結(jié),又無法可施,只好又挨著母親坐了。 柳氏便指著地下說道:“這丫頭,平日里瞧著倒好,誰知竟是個(gè)賊!你姨媽表妹今兒過來串門子,坐了半日要去,雪妍頭上的簪子卻不見了。四處皆尋遍了,只是沒有,就問到這丫頭身上。她卻刁滑狡詐,滿嘴詭辯,一句實(shí)話沒有。咱們清凈人家,容不下這樣會(huì)做賊的下人,還是打發(fā)了好?!?/br> 長春在地下跪著,聽聞了太太言語,滿眼含淚道:“太太奶奶在上,且聽婢子告訴。今兒表姑娘過來,我只在外堂上伺候,里面是不曾進(jìn)去過的。姨太太同表姑娘都只在內(nèi)堂上說話,表姑娘丟了簪子,卻同我有什么相干?我自打十三歲那年來家,平日里如何太太也該看在眼里。我雖蠢笨,但委實(shí)不屑行偷竊之舉,還望太太明察。” 柳氏聽了這話,勃然大怒,開口喝道:“你這刁滑的賤婢,這話便是說我冤枉你?!吃里扒外,犯上沒主子的東西,我早該將你打發(fā)出去了!”一言落地,一旁章雪妍怯怯出言道:“我今日自從過來,只在上房?jī)?nèi)堂坐著陪姨媽說話,再不曾到別處去過。坐了這一日,只長春姑娘進(jìn)來倒過兩遭茶,再不見有旁人來。臨去之際,我頭上的簪子便沒了。我也不敢渾賴人,只是在姨媽跟前說了一嘴。原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白說說罷了,不曾想姨媽倒惱起來,就要發(fā)落長春姑娘,倒是我的不是了?!?/br> 章姨媽在旁接口笑道:“你這孩子,當(dāng)真是不曉事,簪子丟就丟了,又平白說些什么?你不知道你姨媽向來是嫉惡如仇、生性耿直的,容不得下人作jian犯科,行這等不軌勾當(dāng)。比不得那有些人,拿著官中的事做人情,好叫人說她寬和仁慈。”言罷,她笑了笑,向柳氏道:“jiejie也不必忙了,我聽聞長春丫頭是外甥媳婦買進(jìn)門來的,想必這主仆情分比別個(gè)不同。我們家雖窮,也不在這一支簪子上。沒得叫人家說我們蓄意生事,挑唆人家宅不寧。能恕便恕了罷,本是我們不該說的?!?/br> 原來她自前回吃酒,被夏春朝當(dāng)面折辱譏諷家窮,唯恐今日又被她指摘小氣,先拿話來堵她的嘴,又暗譏夏春朝假仁假義,邀買人心,好迫她不能插手此事。 陸誠勇聽姨媽言語無禮,劍眉一挑,就要言語。還不及開口,夏春朝便已先笑道:“便是不能說,也已然說了,那又何必說這話呢?我們沒來家之前,太太已拷問了半日了。姨媽既有此心,怎么早不攔著?太太都打發(fā)人喊人伢子去了,才又說出這幾句不咸不淡的話來,有些什么意思?!毖粤T,也不理章姨媽窘不窘,只向章雪妍笑問道:“前回聽聞表妹在我家丟了手帕,這次又丟了簪子。這也真真好笑,莫非表妹同我家八字不合?怎么來一遭兒就要丟一遭兒東西的。表妹可記準(zhǔn)了,定是在我家丟的?別是忘了不曾戴來罷?” 章雪妍被夏春朝責(zé)問了一通,登時(shí)兩眼泛紅,面含委屈,柔聲柔氣道:“表嫂這是說我無事生非,憑空訛賴么?我是姨媽的親外甥女,自打投奔過來,姨媽當(dāng)我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我又怎會(huì)行出這等不知好歹、恩將仇報(bào)的事兒來?”一語未盡,又向陸誠勇道:“表哥,我并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陸誠勇看不慣她這幅作態(tài),礙著親戚情面,又不好說什么,只是道:“有與沒,你直說便了。又沒人冤枉你,何必這個(gè)樣子。” 章雪妍不料出師不利,討了一頓沒趣,只好低頭不言,暗暗計(jì)較。 章姨媽見女兒受挫,連忙開口相助道:“勇哥兒這話卻錯(cuò)了,分明是有人在這里說雪妍無事生事,挑弄是非。雪妍是沒出門的清白姑娘,怎能容人這等污蔑?”陸誠勇回道:“姨媽這話才真正可笑,我并不曾聽見誰說表妹挑弄是非?!?/br> 夏春朝冷眼觀了半日,見陸誠勇一個(gè)男人,又是小輩,同章姨媽這等世故婦人說不清楚,當(dāng)即開口道:“罷了,表妹既然一口咬定了在這兒丟了東西,我掌家理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一枚簪子雖不算事,但我家不容行竊貪贓之輩。你既說長春拿了你的簪子,可有實(shí)在的憑證?若然當(dāng)真是長春拿的,任是誰說情,我定然不容她在家里?!?/br> 柳氏在上頭聽了夏春朝這一番言語,見她話里話外儼然是陸家女主之態(tài),勃然大怒道:“你這小蹄子,我還沒死呢,我的丫頭,輪到你來扎筏?!”夏春朝向上福了福身子,微笑回道:“太太這話卻不是了,先前我未曾來家之際,太太已要將長春打發(fā)了,我如今不過是要把事情理個(gè)明白罷了,怎么太太又不讓了?”說著,便向章雪妍問道:“表妹可有憑證?” 章雪妍哪有什么證據(jù),不過是仗著柳氏之勢(shì),意欲拔除夏春朝心腹,卻不防這二人回來的這般湊巧。如今被夏春朝當(dāng)面質(zhì)問,自是無言以對(duì),踟躕半日,只得說道:“我自然不曾看見什么,只是我在上房里坐著,并沒去別的地方,除去長春姑娘進(jìn)來倒了兩遭茶,再?zèng)]第二個(gè)人進(jìn)來。保不齊是我頭上的簪子掉在地下,被長春姑娘撿了去?” 長春聽了這話,登時(shí)目疵欲裂,沖口就道:“表姑娘,你說話也要有個(gè)實(shí)!這等莫須有,就要定我的罪么?!”章雪妍冷冷說道:“我也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不然我這簪子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夏春朝聽畢,點(diǎn)頭微笑,向著柳氏淡淡說道:“我還道是太太拿住了什么實(shí)在的憑證,就要打發(fā)丫頭,原來竟是這樣!俗話說,捉賊要贓捉j(luò)ian要雙。長春是咱們家的老人,十三歲就進(jìn)來服侍了。今兒若拿不出證據(jù)便把她攆了,難免叫人不服,往后就更不好管人了。既是今兒下午的事兒,長春又不曾去過別地兒。倘或她當(dāng)真拿了表妹的簪子,必定還在左近放著,再到不了遠(yuǎn)處。既這般,如今就著人上來,叫表妹跟著,將長春住處四處搜上一搜,除一除疑也好。如若她當(dāng)真做下這等手腳,我定然不容她在陸家門上?!?/br> 長春心中磊落,仰首道:“但憑奶奶搜去,若當(dāng)真有半分賊贓,不消主子們責(zé)罰,我自家碰死在這堂上!” 章雪妍眼見這等情形,暗道不好,雖是她早先給長春一枚簪子以為賄賂,但時(shí)日已久,不知她是否送去了別處。如今看她這等托大,那簪子必定不在她房中,搜來又豈會(huì)有什么結(jié)果,不過是徒徒叫人認(rèn)定自己生事。 當(dāng)下,她張口說道:“表嫂好意,我心領(lǐng)了。然而我是個(gè)親戚,萬萬沒有叫姨媽為了這點(diǎn)子小事,便自家查抄起來的道理。我也承受不起,今兒這事兒便罷了。如我母親所說,我家雖窮,也不在這一根簪子上?!闭f畢,她身子一晃,便倚在章姨媽身上,似受了無窮委屈。 章姨媽摸了摸她頭頂,她母女連心,自然明白女兒意思,便向眾人嘆道:“我家孩子自來懂事,不敢為這些小事勞動(dòng)親戚。既然外甥媳婦護(hù)定了這丫頭,此事就此作罷吧。橫豎我們這等窮親戚,惹不起是非?!?/br> 她本意以進(jìn)為退,夏春朝豈能聽不出來。她冷笑了兩聲,正欲出言駁斥,一旁陸誠勇早已不耐,當(dāng)面說道:“事兒已是鬧出來了,姨媽又何必這般惺惺作態(tài)。又要疑我家的丫頭,又不讓查,把人家里鬧的家反宅亂,又要送人情,充好人,哪有這樣的道理?!”夏春朝在旁亦也正色道:“如今這事兒已不在表妹那根簪子了,此事若不查個(gè)清楚,長春日后人前如何自處?我雖不容下人偷雞摸狗,卻也斷不能叫他們白背黑鍋!” 章姨媽不防被他夫婦當(dāng)面嗆了一番,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一時(shí)紅一時(shí)白。章雪妍縮在她懷中,身子瑟瑟發(fā)抖,好似十分害怕。 柳氏見兒子出言不遜,當(dāng)即斥道:“你怎么同姨媽說話來著?半點(diǎn)禮數(shù)也不知,誰挑唆的這般!”然而她秉性昏聵,不通事理,一心只要為meimei并外甥女出氣,當(dāng)即說道:“meimei、妍兒不必怕,只管叫她們搜去不是,我看查出賊贓來,這小蹄子還有什么話可說!” 章姨媽無奈,只好強(qiáng)自說道:“我們母女本是一番好意,既是jiejie恁般說,那搜便是了。但搜出什么來,都不與我們相干?!?/br> 夏春朝聽這話顛倒,心里暗暗好笑,面上也不睬她二人,徑自吩咐珠兒道:“去對(duì)你成大嫂子說,叫她帶上兩個(gè)妥帖的女人,到長春房里仔細(xì)搜上一搜。有與沒,出來告訴一聲。”說著,又向章雪妍問道:“倒忘了問,表妹那簪子是個(gè)什么樣式的?我家這些大丫頭,雖是下人,平日也是很有兩件首飾裝束身子的,別弄混了就不好了?!?/br> 章雪妍低聲答道:“是支銀簪子,頭上鎏了金,刻著菊紋,還鑲了玉,簪身刻了一溜詩文,隱著我的名諱。”章姨媽聽聞,嘴里呼道:“哎呀,你這傻孩子,這樣子的東西怎好隨意亂丟?讓那心懷不軌的拾了去,還不知怎么使壞哩!”章雪妍泣道:“女兒也是無意,只是丟了?!?/br> 夏春朝看得厭煩,只說道:“這便是了,待搜過就給表妹一個(gè)交代?!毖粤T,便示意珠兒出去傳話。 少頃,管家程氏依言帶了兩個(gè)女人進(jìn)來,一一見過眾人,又向夏春朝道:“聽奶奶吩咐。” 夏春朝問道:“珠兒已將話說明白了?”程氏恭敬回道:“明白了?!毕拇撼泓c(diǎn)頭道:“既知道了,就去罷。仔細(xì)著些,免得人說咱們家護(hù)短?!背淌系溃骸靶〉淖援?dāng)謹(jǐn)慎。”說畢,就帶了那兩個(gè)女人,將長春自地下扶起,往她房里去了。 眾人便在堂上等著,一時(shí)皆沒有言語。章雪妍窩在章姨媽懷中,低低啜泣不住。 陸誠勇微感膩煩,自家挽了妻子在一旁椅上坐了,又使珠兒道:“去泡兩盞茶上來,走了這一地回來,渴的很。”珠兒應(yīng)聲出去,陸誠勇便扯著夏春朝的手,同她低聲說話。 柳氏在上頭看著,雖滿心不悅,又不好斥責(zé),只作不見。那章雪妍看在眼中,只是滿心怨毒。 少頃,程氏領(lǐng)了那兩個(gè)女人走來回話,當(dāng)堂說道:“小的已搜明白了,長春姑娘屋里只有她一人的物事,連著些奶奶姑娘賞賜的人情,都說的清楚明白,并無一件來路不正的東西。為避嫌,小的們連忍冬姑娘的物件兒也搜了,并不曾見?!?/br> 逐客令 眾人聽了這一席言語,章氏母女臉色頓時(shí)便垮了下來。柳氏兀自嚷嚷道:“你們可搜明白了?別是你們私下受了這賤婢的好處,替她瞞了?!?/br> 程氏聽太太指責(zé),趕忙回道:“小的并不敢貪贓瞞昧,長春姑娘屋里當(dāng)真并無表姑娘的簪子?!?/br> 夏春朝在旁笑道:“太太既有此問,不如自家進(jìn)去搜上一搜?”說著,又轉(zhuǎn)向章氏母女道:“姨媽同表妹若覺不公,也可跟著進(jìn)去找一找。或許真能尋出那根簪子也未必可知呢?!?/br> 章氏母女臉上青紅不定,那章雪妍更垂首不語,抽噎不住。 陸誠勇看這情形,十分煩躁不耐,當(dāng)即說道:“既然并無此事,此事就此作罷。天色不早了,怕犯了宵禁,不敢很留姨媽同表妹,二位就此動(dòng)身罷。” 這母女二人眼見他下了逐客令,便是臉皮再厚也不好只顧坐著不走。當(dāng)下,章姨媽便攜著女兒起身,訕訕說道:“既是無事,那我們便去了,改日再來拜望?!闭卵╁麉s忽然掙脫出來,走上前來,向著陸誠勇道:“表哥,我果真是丟了簪子。并非如表嫂所說,我是個(gè)清白人家的姑娘,不敢枉擔(dān)此名?!彼凉M擬說的鄭重,只欲賺得陸誠勇敬重憐惜。熟料,陸誠勇卻道:“丟沒丟東西,你自家知道,也沒人說你什么。我又不是判官,你向著我說這樣的話來做什么。表妹也回家再找找,又或者路上掉了也不知?!?/br> 一席話畢,將章雪妍羞的滿面通紅,扭身就向外走。章氏拉她不住,只得向眾人陪笑道:“雪妍小孩兒家,沒經(jīng)過事兒,你們卻不要笑話她。”夏春朝春風(fēng)滿面,開口笑道:“姨媽哪里話,表妹年紀(jì)再小,也是訂過親、死了相公的人,甚事兒不知的?她自家行事招人笑,讓旁人能怎樣呢?自然,咱們是骨rou親戚,這點(diǎn)子小事還擔(dān)待的起?!?/br> 章姨媽被她這一通言語譏刺的存身不住,徑向柳氏道:“jiejie,既是外甥媳婦這等憎厭我們,想是嫌我們這等窮親戚有玷門戶,我們是再不敢來了。往后,咱們不來往也罷了?!毖粤T,也不待柳氏出言,扭身向外尋女兒去了。 那柳氏臉上掛不住,剜了兒媳一眼,起身追出門去。 夏春朝望著門上,輕輕嘆了口氣。陸誠勇在旁聽見,握著她手低低問道:“今兒走了好一日的路,你累不累?先回房歇息罷?!毕拇撼瘬u頭低笑道:“累倒不累,只是回來就看見這些爛糟事,心里厭的很?!标懻\勇說道:“她們已是去了,你也不必往心里去。這樣子的人,不值得上心惦記。”夏春朝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向程氏問道:“長春怎樣了?”程氏回道:“長春姑娘現(xiàn)在屋里坐著哭呢。” 夏春朝頷首道:“她平日里便是個(gè)心氣極高的丫頭,自打進(jìn)了咱們家門,就只在太太房里服侍,下人堆兒里也算極有臉面的了。今兒忽遭了這場(chǎng)冤枉,難保心里不委屈些,你叫兩個(gè)沉穩(wěn)的嫂子,去細(xì)細(xì)的安撫。只說她受的苦楚,我都知道?!背淌洗饝?yīng)著,又笑道:“奶奶素日里待我們極好,大伙兒都是看在眼里記在心上的。長春姑娘不是不知事理的人,心里也明白?!?/br> 正說著話,只聽門外炸雷一般響起一聲道:“一個(gè)賤丫頭,受了委屈倒有人開解。我外甥女平白叫你糟蹋了一場(chǎng),就這般算了不成?!”話音尚未落地,柳氏已風(fēng)一般大步進(jìn)來,向著夏春朝橫眉怒目道:“我今兒也算開了眼,世上倒有你這樣的刁婦,親戚來家做客丟了東西,不說細(xì)找找,倒包庇賊偷!臨了還把親戚氣的再不登門,這樣的媳婦,說出去都叫族里親戚恥笑!” 夏春朝冷笑道:“再怎樣,也比不得太太當(dāng)年唆使著老爺同二老爺分家。有太太這等珠玉在前,媳婦兒自愧不如。何況,她們又不姓陸,這樣的外姓親戚得罪了也是有限。再者,我又不是不曾查辦,搜來搜去只是沒有,倒要怎樣?莫不是平白扎筏咱們家的下人,給她們出氣不成?這一老一少分明是無事生非,太太怎能這等昏聵。長春在太太跟前服侍了幾年,她為人品性如何,太太不知么?怎么今兒聽個(gè)外人隨意撥弄兩句,就要攆她出門?何況是沒有證據(jù)!原來現(xiàn)下冤枉人這等容易,紅口白牙隨意說出來就是!她們今兒說長春偷東西,太太信了。明兒栽贓我背夫偷漢,太太也去信不成!我今兒再告訴太太一件事,先前要說我沒說,只恐太太生氣,今日少不得要說了?!闭f著,便將先前章雪妍如何在門首上嚷嚷手帕丟失,如何栽在陸紅姐身上一事講了,又道:“怎么著,莫不是太太也要將姑娘房里搜上一搜,排揎一頓不成?!” 柳氏被她這通言語氣了個(gè)愣怔,好半晌才哆嗦著向陸誠勇道:“你今兒再不管管你媳婦,你就沒有這個(gè)娘了!”言罷,更不理會(huì)他二人,扭身朝里屋去了。 陸誠勇無法,一面是母親一面是嬌妻,夾在里頭甚是難做,思量了半日,向夏春朝低聲說道:“你先回屋去,我去同母親說說。你在這里,只怕火上澆油?!毕拇撼橹@是實(shí)情,遂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誠勇便施施然往內(nèi)室而去,夏春朝本要回屋,走到大門上想了一回,轉(zhuǎn)而去了長春屋里。 踏進(jìn)門內(nèi),只見長春正坐在炕上抹眼睛,兩個(gè)女人在一旁一遞一句的勸慰,忍冬也在一邊立著。 眾人一見夏春朝進(jìn)來,都連忙起身招呼。夏春朝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程嫂子那廂還有事,你們先去罷。我這里同長春姑娘說幾句話?!蹦莾蓚€(gè)女人知趣兒,也就去了。 忍冬年小,倒伶俐,只說道:“太太那邊沒人服侍,我也過去罷?!毖粤T,看奶奶點(diǎn)了頭,就往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