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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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曙光射入羅帷,夏春朝自睡夢中醒來,睜眼一瞧,卻見身畔空空,便起身掀了帳子,只見外頭天色已然大亮,便知起的晚了,連忙披衣下床。 外頭寶兒、珠兒聽見動靜,端了水進來,又伺候夏春朝穿衣。 夏春朝便責備道:“我起晚了,你們怎么也不知進來叫一聲。平日里定下的規(guī)矩,你們都忘了不成。我便是待你們太寬和了,方才縱的你們這般。待會兒必定叫管家娘子打你們板子!”珠兒吐了吐舌頭,嘻嘻笑道:“奶奶倒不該打我們,我們原是要叫奶奶起床的。只是少爺吩咐,說奶奶昨夜辛苦,今日要好生休息,不叫我們打擾呢?!?/br> 夏春朝見丫頭取笑,臉上微紅,張口斥道:“爛了嘴的小蹄子,竟拿我尋開心!我今兒必定收拾你們,不然這屋里還不反了天呢!”寶兒出門倒了水回來,聽見這一句,接口笑道:“分明我們說的都是實情,奶奶偏要責怪,我們做丫頭的好不冤屈呢。”夏春朝點頭笑罵道:“你們只管耍嘴皮子,明兒我就打發(fā)你們出門配人,看你們還耍不耍了!” 主仆三個說笑了一回,夏春朝又問道:“少爺今兒一早去哪里了?可有留下什么話么?”寶兒答道:“少爺今日天不亮就起身了,說是進宮面圣,倒沒別的話,只說不知幾時回來,叫奶奶不要等他吃飯。”夏春朝聽聞,不禁自語道:“卻不知有些什么事?!?/br> 少頃,夏春朝穿衣梳妝已畢,正要動身出門。寶荷忽然走來,笑道:“奶奶,老太太說昨兒夜里著了風(fēng),今兒便有些不大舒服,叫奶奶自今日起不必去請安了。”夏春朝微微一怔,心中旋即明白,面上仍是關(guān)切問道:“老太太不舒服,可要尋大夫來瞧瞧?”寶荷說道:“老太太說這卻不必了,奶奶家事繁雜,不必多有勞動。往后若當真不好,再請不遲。”夏春朝點了點頭,叫寶兒向茶盤里將自家平日里吃的玫瑰餅揀了兩個,包了與她做茶食,就打發(fā)了她去。 寶荷才出門,上房的忍冬又走來,一樣說道:“太太說頭沉身重,不爽快,叫奶奶不必去了?!毕拇撼犅?,便笑道:“這是怎么了,昨兒為著親戚來,今兒趕巧都病下了。想必是為什么沖克了,街上有看卜的婆子,記得叫一個進來瞧瞧?!闭f著,就罷了。 因她今日起的遲了,早飯吃的也遲,待寶兒將飯菜收拾下去,已是日上三竿。幸而今日并無要事,唯有管庫房的家人媳婦進來,回說昨日動用的器皿一應(yīng)收回,并無損壞缺漏。夏春朝又算了算昨日的流水,看無甚出入,便發(fā)放今日的籌子,打發(fā)人家中小廝采買酒食并預(yù)備明日上墳等事。 這般忙碌一陣,時候已近晌午,夏春朝正同丫頭說起吩咐廚房晚些送飯,二門上傳話的小廝忽然飛奔進來,報道:“奶奶,朝廷打發(fā)了許多人,賞了兩大托盤金餅兒來,還說封了少爺做什么將軍。奶奶快去瞧瞧罷!” 家道中興 夏春朝聽了小廝來報,饒是平日里持家主事,此刻也免不得有些手忙腳亂,遂連忙吩咐道:“讓管家先把來人讓到偏廳里,酒飯款待著。打發(fā)人快到衙門里請老爺回來!”小廝得令,飛也似的向外跑。 外頭一眾仆婦聽聞消息,都忙不迭進來道喜。 夏春朝平地突得喜訊,雖有幾分手足無措,總還把持得住,當下就端端正正立在堂上,受家人恭賀。 陸家小廝趕至衙門報了消息,陸煥成喜出望外,連忙騎馬歸家。 回至家中,果然見幾個宮中差人正在偏廳坐用酒飯,連忙迎上前去,拱手見禮。那幾個差人見主人歸來,也都各自起身,一一見禮過。那為首之人便道:“陸老先生大喜!令郎當真是人中龍鳳,難得難得?!?/br> 陸煥成連連自謙,又相問緣故。那人方才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了個明白。 原來陸誠勇在那邊關(guān)軍中,悍勇異常,臨敵對陣之際往往一馬當先,斬殺敵兵無數(shù)。他為人果決機敏,往往出奇制勝,屢立奇功。便是這次夷族首領(lǐng)求和,亦是因其只身犯險,俘虜了該國王子所促。西北軍大帥于塘報之中,將此事描述了個詳細,又力贊陸誠勇忠勇可嘉,乃是國之棟梁?;实埤埿拇髳?,按功封賞,將陸誠勇封為京都護衛(wèi)中郎將[1],官至正三品,又封忠勇伯,年俸二千石,加賜金餅二十枚。其妻頂受五花官誥,封作夫人。 那人說了一番,便道:“夫人的詔書待會兒便下來,我們?nèi)缃裰皇窍葋韴笮艃?。”言罷,便令隨從將那兩托盤金餅送上。 陸煥成又驚又喜,慌忙親手接過,傳來一個小廝送到后面交由兒媳收起,他自家便在堂上相陪眾人說話。 夏春朝正在屋中坐著,忽見前面小廝送進兩托盤金餅,知是朝廷賞賜,連忙起身接過,放于案上。 兩頭丫頭圍攏過來,嘖嘖稱嘆。 夏春朝打眼看了一回,見那盤中以鵝黃綢緞填塞,顯是宮中之物,二十枚黃金打造的金餅臥于其中,上刻有大內(nèi)敕造字樣,陽光一照,金光閃耀。 這金餅?zāi)耸浅①p賜功臣之物,因世人只重其光耀門楣之意,朝廷多以銅打造,謂之吉金。然而這二十枚金餅,卻皆以純金造就,總重將近二十余兩,足見皇帝器重之意。 夏春朝看過,因是大內(nèi)賞賜,不好隨意收進庫房,便使丫頭道:“先放里屋收著,待少爺回來再行處置?!睂殐簯?yīng)聲,將東西端了進去。 珠兒就在旁諂媚笑道:“奶奶如今當了夫人了,可是歡喜壞了罷?那珠冠袍服可要緊趕著造出來呢,日后再有親戚來,穿出來也是風(fēng)光。不如今兒就叫了裁縫來?” 夏春朝瞅了她一眼,說道:“才得到消息,我還不曾說什么,你就手舞足蹈起來。讓人聽了去,便要說小人乍富,雞犬升天了呢!”珠兒吐了吐舌頭,笑道:“我是為奶奶高興罷了,衣裳不過早晚之事,就現(xiàn)下辦了又怎樣?!毕拇撼f了句“也不急在這一時?!庇謫柕溃骸斑@事兒倒有些古怪,自來沒有不封母親先封妻室的先例,怎么如今不說太太,倒先提我來著?”珠兒道:“奶奶糊涂了,前回少爺做那游騎將軍時,老太太、太太都是封過了的,如今輪到奶奶也是該當?shù)?。”夏春朝聽聞,也心覺在理,便點了點頭。 閑話少提,只說陸家得聞這天大喜訊,上下歡喜。陸賈氏同柳氏的‘病’也都不藥而愈,各自起來,受家人恭賀奉承,喜氣洋洋。 那柳氏在炕上坐著,原本喜意盈腮,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問道:“勇哥兒既做了這官,我是他母親,該受朝廷的封贈罷?”地下無人能答,一時都默不作聲。 柳氏見無人回應(yīng),又自語道:“老太爺在世時,老太太已是受過敕封了,這次要封也該是我了?!币慌蚤L春小心翼翼道:“太太忘了?前回少爺封游騎將軍時,太太已封過一回了。”柳氏點頭道:“話雖如此,但他這次受皇帝賞識,乃是皇上親口加封的官職,那蔭及母親,再封上一封,也是該當?shù)摹S悟T將軍不過從五品官職,我身為其母也只封了個五品夫人。今他既做了三品大員,我這品階也該晉一晉才是。” 她這一言落地,眾人不敢接話,地下鴉雀無聲。這柳氏看出端倪,便問道:“怎么,有什么不能告我的事情么?”長春尚未答話,那忍冬年小嘴快,便道:“我聽堂上跟手伺候的小三子說起,那些來的人說,封了奶奶做夫人?!?/br> 這柳氏聽聞,半日不言,忽然鼻子里笑了一聲,說道:“好啊,這家里當真是翻了天了。我兒子做了官,放著我這正頭的母親不封,倒把兒媳放在前頭。難不成連朝廷也這般昏亂么?!”說畢,看無人敢應(yīng),想了一回,就抬身起來,穿了衣裳,急匆匆往后院去。 才踏進院門,只見小丫頭寶荷在廊下坐著,一見她來慌忙起身,回身急忙向屋里跑,嘴里高聲喊道:“太太來了!”原來她前回被這柳氏打怕了,如今但見她來,便就心驚rou跳。 那柳氏心中有事,無暇理會于她,進得屋中,卻不見陸賈氏。寶蓮走來說道:“老太太在偏房里坐?!?/br> 柳氏只得走過去,才踏進門內(nèi),就見陸賈氏盤膝坐在炕上,手里端著一盞民窯五彩瓷蓋碗小茶盅。她疾步上前,向著陸賈氏道:“老太太,您說說,哪有這樣的道理。勇哥兒做了三品大員,朝廷放著你我這正頭的祖母、母親不封,倒把那小蹄子充作個夫人。這豈不昏亂顛倒?!” 那陸賈氏見她行色匆匆,言止無端,便很有幾分看不上,遂將那老封君的做派端出來,就數(shù)落道:“勇哥兒做了三品大員,你也把你那急三火四的脾氣改改!成日家說話顛三倒四的,誰家正頭夫人似你這般?眼瞅著咱們家就要起來了,你還不檢點些,往后各家誥命間往來。你這幅樣子,豈不惹人恥笑?當真上不得臺盤的!” 柳氏被她訓(xùn)斥的一聲兒不吭,垂首無言。陸賈氏見她恭順,心里滿意,點了點頭方才說道:“你也不必心焦,本朝律例,朝臣進階,命婦受過敕封的,還當隨之上調(diào)。你是小戶出身,不知這些道理,我故此講給你聽??偛簧倌愕闹楣诖鳎阌旨毙┦裁?!” 柳氏將嘴一撇,說道:“媳婦不是怕這個,只是心里覺著這事兒顛倒。再怎樣,一家子老太太為尊,該將老太太先封才是,怎么來人口里只提那小蹄子?那小蹄子平日里已是不將咱們一家子人放眼兒里了,如今再封了這三品夫人,還不更狂的連個褶兒也沒了?!” 陸賈氏笑道:“難為你能說出這話來?!蓖A送?,又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你是勇哥兒的親生母親,他斷不會差了。好不好,咱們這樣的人家總還有個規(guī)矩在。以往就不說那許多了,如今卻是今非昔比。勇哥兒既做了這個官,家里那許多規(guī)矩也該講究起來才是。” 柳氏便陪笑道:“媳婦兒倒也想管家,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标戀Z氏將手中茶盞一放,說道:“我便不愛聽你這喪氣話,她愿意cao勞,你讓她干就是了。你說的話,她卻要聽。再怎樣,她還能不敬你這婆婆不成?勇哥兒素來孝順,總不會縱容妻子,忤逆母親。”說著,略略一頓,又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人丁還是興旺些的好,如今家里是冷清了些?!绷下犅劥搜?,倒甚合心意,滿面堆歡道:“媳婦兒早先也是這個意思,所以要把外甥女兒說給勇哥兒。誰知叫那小賤人撒潑鬧了一場,只好擱置下來。” 陸賈氏不理這話,面露乏色道:“我累了,你也去罷。那些個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只不要落了人話柄就是?!边@分明便是開出一條大道叫柳氏去走,柳氏心里焉能不會意?當下,連忙點頭應(yīng)了,又道:“老太太吩咐,媳婦兒都知道?!闭f畢,就告辭出來,歡歡喜喜回上房去了。 卻言那陸誠勇自一早出門,直至傍晚過了飯時方才歸家,先去見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一干長輩見他歸來,便如鳳凰降落,喜的無可無不可,先夸贊一陣,又勉力一陣,方才放他歸房。 他回至屋中,夏春朝迎上來,替他接了衣裳,向他調(diào)笑道:“給將軍大人賀喜,將軍大人加官進爵,小的特備薄酒給大人慶賀呢?!?/br> 陸誠勇不覺一笑,雙臂一攬,將她摟在懷中,親了個嘴,笑道:“油嘴兒!”一面又笑問道:“我被封了三品武官,你也做了正三品夫人,心里歡喜不歡喜?”夏春朝含笑低頭道:“我歡喜不歡喜,有什么要緊?你心里高興,才好呢?!标懻\勇將手在她鼻子上一刮,說道:“又說這話了,總不肯老實說?!?/br> 說話間,寶兒端了香湯手巾上來,陸誠勇洗臉攤塵已畢,便同夏春朝就座入席。 夏春朝果然備了幾道酒菜,夫妻兩個對坐共飲。 陸誠勇見桌上幾道菜肴:蘭花魚、八寶鴨、溜蝦段、圓子rou,皆是自己愛吃之物,伸筷一嘗甚合自己口味,便知是夏春朝親自下廚之故,點頭道:“又勞娘子費心了。”夏春朝見他喜歡,心里倒也高興,便命丫頭上來斟酒。 席間,夏春朝便問他今日之事。陸誠勇遂將如何進宮面圣,如何受封一事講了講,又道:“我知道你不將這些放在心上,然而這卻是我的心意。你們婦人在家cao持,我們這做男子的在外頭自然要建功立業(yè),也為你們掙些風(fēng)光體面,不然怎有面目活在這世上!我年奉多些,你在家中也少辛苦些,多享享清福也好?!毕拇撼瘏s笑道:“你做了官,家里的事必定更多。我只好多cao心罷,哪有什么清福好享呢!”嘴里雖這樣說,心里倒很是喜歡。 兩人吃了幾杯酒,夏春朝忽然憶起一事,便問道:“這朝廷奉贈誥命,必然是從上往下的。咱家上有老太太、中有太太,怎么今兒來的人只提了我呢?”陸誠勇點了點頭,答道:“這是我向朝廷請封的,若無你在家中辛苦如斯,我在邊關(guān)哪能安心打仗。我這軍功算起來,該有一半是你的功勞,這頂珠冠是你該戴的。若是我做了官,便將往日這些事都拋在了腦后,那還成個人么?” 坦白 夏春朝聽了這話,低頭一笑,慢慢說道:“你心里能記著,那便好了。”陸誠勇放了筷子,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我自然都記得,這些年家里若沒有你,還不知成個什么樣子。我到了此刻,興許還在后街上同人打架呢。我爹糊涂了一世,倒辦了一件好事,便是替我聘了你?!毕拇撼犓f的親熱,心里一甜,兩頰頓時飛起兩朵紅云。 其時,兩個丫頭正在一旁執(zhí)壺侍立,珠兒便向?qū)殐旱溃骸安攀撬脑绿?,怎么就這般熱了?”寶兒不解其意,問道:“你熱么?我倒不覺的?!敝閮赫f道:“既不熱,怎么我看咱們奶奶臉也紅了,汗也出來了呢?” 夏春朝耳里聽得明白,便斥道:“爛嘴爛舌的小蹄子,我們在這里吃飯,你也要跟在里頭說,還嚼起我來!誰縱的你這般的?!”珠兒情知她是羞急生怒,也不害怕,仍舊大聲說道:“奶奶這話好不無理,我看奶奶出汗,只道是天氣悶熱之故,方才跟寶兒議論。若不是,奶奶的臉怎么恁般紅?”一席話落,寶兒在旁撐不住便笑了。 陸誠勇聽著也笑,夏春朝臉上一熱,便推陸誠勇道:“丫頭無禮,你不說斥責,倒跟在里頭笑,成什么道理!”陸誠勇笑道:“你的丫頭,我怎好越俎代庖?何況,她們平日里都聽你管束,如今不服起來,卻來怪我,這才叫沒道理呢。” 夏春朝正無法可施,那珠兒偏又說道:“少爺同奶奶也算有年頭的夫妻了,日常說笑親熱都是常情。我們又是房里丫頭,只知低頭做事的,奶奶又臊些什么呢?” 幾句話,說的夏春朝面紅耳赤,急躁起來,就叫寶兒打她。 珠兒一面笑嚷道:“奶奶當了夫人,就威風(fēng)起來了,動輒就要打小丫頭呢。我看奶奶這官威,倒比少爺還大些!”笑罷,將壺丟與寶兒,徑自跑出去了。 夏春朝見狀,便斥道:“這丫頭當真沒有規(guī)矩,侍奉著就丟下跑了,真該打板子才是?!闭f著,見陸誠勇笑個不住,便使筷子向他手上敲了一記,說道:“丫頭這等取笑,你也不惱,還笑呢!”陸誠勇便道:“我不笑,咱們吃酒。你也多吃幾杯,有了酒意好就寢?!毕拇撼嫔弦患t,瞅了他一眼,不肯接話。 夫妻兩個說笑一陣,就吃了這頓飯。 須臾飯畢,寶兒收拾了桌子,珠兒倒茶上來,兩口在屋里坐著說話。 夏春朝想起白日間事,便命寶兒開柜子,將那金餅?zāi)脕?,問道:“這是今兒朝廷賞下來的,我不知怎生處置,就先放著了。若說放進庫房呢,似乎不敬。然而咱們家并沒有個供奉的地方呢?!标懻\勇笑道:“倒也頭一回接這樣的東西,雖說是金餅,卻是御賜的,不是尋常銀錢。我看我們大帥昔年有一口上賜的寶劍,在軍中卻是隨身佩戴的。”夏春朝聽聞,便道:“這金餅與寶劍只怕不同,不能同日而語呢?!标懻\勇想了想,說道:“也罷,你先收著,待明兒上墳回來,問過老爺再行料理罷。” 夏春朝聞言,更不多問,吩咐寶兒照舊收在柜里。 陸誠勇又問道:“明兒去上墳,東西都備齊了不曾?老太太、太太都一道去么?”夏春朝道:“東西是一早就備下的,老太太、太太身子不適,就不去了。老爺我卻沒問?!标懻\勇道:“老爺衙門里不得閑,也罷了?!毕拇撼c頭道:“這般說,也就是咱們兩個去了。你多年在外,如今好容易歸家,又掙了偌大一個前程,是要到墳上祭拜祭拜的。只是長輩們都不在,倒有些掃興?!标懻\勇笑道:“他們不去罷,就咱們兩個去。待上過墳,咱們再到城里走走,只當咱們兩口一道出個門子。你在家連年辛苦,明兒出去散散也好。咱們先去上墳,回來往詠春苑聽戲,下來再去白香齋吃個飯兒。若還有空閑,便到琉璃閣與你打兩件頭面。” 夏春朝聽聞,微微一笑,問道:“怎么這等高興?”陸誠勇長臂一攬,將她抱在膝上,向著她頰邊低低笑道:“我隨軍邊關(guān),害你守了這許多年空房,好容易回來自然要好生補償補償。我知道你做姑娘時就愛熱鬧,喜歡看戲看會的。自嫁來我家,我家道艱難,你是媳婦自然不能盡情歡樂。待家計好轉(zhuǎn),我又出去了,一副擔子全落在你身上,只怕也沒那個工夫。今兒我既回來了,你也該歇歇,連朝廷還有個休沐的日子呢,也只當告假罷。”說畢,略停了停,又輕聲道:“你不知,我在邊關(guān)時,也常見當?shù)匕傩諆煽诜旯?jié)假日出來走動??慈思曳蚱抻H熱,我眼饞心熱的緊,又無法可施,只好干熬著了。今兒回來了,少不得都要一一描補上才是?!?/br> 夏春朝被他呵氣在頸中,只覺觸癢不禁,一面躲閃,一面笑問道:“我沒嫁你時,并不曾見過你,你怎知我做姑娘時的情形?”陸誠勇嘿嘿笑道:“你不曾見過我罷了,我卻是見過你的?!毕拇撼犨@話中有意,連連追問。陸誠勇笑道:“如今告訴你也不妨了,我一早便知父親于我年幼之時替我定了一門親。我又不知這姑娘生的美丑如何,性情怎樣,便一心想著如何瞧上一瞧。因我早知你家的事,成親之前我又沒個正經(jīng)營生,遂無事便在你家門首上窺望。倒時常見你出來,或在門首買花,或立在門上看出會,有時同那些商販們討價還價,說話也很是清楚明白。我心里便想著,這樣一個姑娘給我做媳婦,便是給座金山都不換了?!?/br> 夏春朝聽了他一席言語,方才知曉原來成親之前還有這段故事,又羞又笑,說道:“原來你一早就偷看過我了,必定在心里笑我長得丑。只是老爺定下的親事,沒奈何罷了,我還被你蒙在鼓里呢!”陸誠勇向她臉上親了親,說道:“你若還長得丑,只怕月里的嫦娥也要成丑八怪了?!?/br> 夫妻兩個親昵說笑,寶兒拿了一頂攢頂八寶金箍過來,說道:“奶奶,這東西要怎生理會?” 夏春朝聽聞,看了一眼,原是陸誠勇褡褳里收拾出來的一件首飾。昨日替他收拾褡褳,只到一半便為他擾了,這東西就丟在了一邊。今日一早陸誠勇又往宮里去了,她因丈夫不曾留話,便就放在了一旁。 適才寶兒收拾妝奩,因看見這東西,便拿來一問。 夏春朝見是此物,看了陸誠勇一眼,便蓄意說道:“是少爺帶回來的,自然要問少爺?!标懻\勇說道:“這是你們女人家戴的,你收著就是了,還問我做什么?!毕拇撼銣\笑道:“我知你是與我的,還是給誰的?”陸誠勇說道:“那自然是給你的,還能給誰。老太太、太太都有了春秋,哪里能戴這東西?!闭f著,將手臂緊了緊,又道:“這東西還是我在邊關(guān)時,見那邊夷族青年婦女戴的,樣式新鮮好看,京中從未見過,便想著給你也打一頂。又不想要銀的,攢了我?guī)自碌馁旱?,才換了幾兩金子,趁休假時請集市上的巧手匠人給打的。本來還想鑲幾粒珠子,只是沒個稱心的,我那時月俸又實在有限。” 夏春朝聽說,見丈夫這等惦念自己,心里歡喜不已,低頭不言。只聽陸誠勇又道:“軍里人多手雜,我怕弄丟了,只好隨身帶著。就是上陣打仗時,也不曾離身。好容易帶回來,幸而不曾損壞?!毕拇撼p輕問道:“你把個女人家的東西貼身帶著,不怕軍里同僚笑話么?”陸誠勇莞爾道:“他們大多是些光棍漢,有什么可笑的。聽了你的事,倒是艷羨我有個好娘子!” 兩人說了一回話,議定了隔日上墳事宜,眼看時辰不早,便吩咐打水洗漱,上床安歇。 陸誠勇離家年久,于妻子獨守空房甚是愧疚,既有意彌補,自然面面俱到,免不得又同赴巫山。夏春朝卻是荒疏此道已久,經(jīng)不得他悍勇征伐,挨不過一時三刻,便舉旗投降,連連告饒。陸誠勇雖覺興不可遏,卻憐惜她身子嬌柔,只得草草收兵。事畢,他樓了妻子,枕上說道:“我離家這些年,你倒越發(fā)不濟了?又不是云英初嫁的女兒,怎么這般嬌氣。”夏春朝橫了他一眼,少氣無力道:“你也好意思說,不看自家的身子,好似銅錘鐵打的一般。我是個女人家,哪里經(jīng)得住你這樣揉搓,當我是你陣上的敵兵么!” 陸誠勇莞爾一笑,甚是得意,一面摩挲她面頰,一面說道:“你不是我陣上的敵兵,倒是我枕上的降將。既降了我,還不快快與我回去做壓寨夫人!”夏春朝聽丈夫調(diào)笑,也是一笑,低低斥道:“哪里去混了幾年,就學(xué)的這樣一身山匪氣回來,說出去也不怕人笑,還是讀書人家子弟出身呢!”言罷,又低笑道:“既嫌我不好,不如再找好的來?你如今做了正三品大員,就是明公正道的納妾也是使得的?!标懻\勇只當她說笑,便也笑道:“什么納妾,你休想躲滑,拿了旁人來充數(shù),好自家享清閑,我可是不認的?!毕拇撼瘜⑸硪粋?cè),微笑道:“你是陸家獨子,總要為香火籌謀。就納上一兩個,想老太太、太太也是依的。章家表妹就很好,模樣周正,性情也溫和,你昨兒見過的,倒覺得怎樣?” 陸誠勇聽了這話,不覺無名之火暗燒,將她身子板正過來,上下看了兩遭,方才點頭問道:“春朝,你如今是怎么了?自打我回來,就時常覺你欲言又止,臉兒上又常常含愁,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背心話來。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事就該直講出來。這算是怎樣?你是玩笑話呢,還是真要我納妾?那什么章家表妹、王家表妹的,十多年不來往的親戚,昨兒才第一面見著,我同她能有什么道理?倒也值得你這樣上心?”夏春朝見丈夫生氣,卻有些手足無措,連忙說道:“我說錯了,你卻不要著急,我同你說笑呢,你莫往心里去?!?/br> 陸誠勇卻搖頭道:“你往日不是這樣的性子,今日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必定是家里生了什么變故,又或誰同你說了什么?”一語未休,便連連逼問。 夏春朝見瞞不過他,只好將柳氏欲把章雪妍與他為妾一事講了,低聲道:“太太說看咱們成親幾年,子嗣上都不見消息,心里憂慮陸家香火,便打算把表妹說給你。我……我見章家表妹生的一表人物,怕你見了動心,所以先拿話來試?!闭f著,又偷眼看他,卻見他面色沉沉,便小聲問道:“你生氣了?” 陸誠勇沉聲問道:“你說我生不生氣?”夏春朝便垂首不語,半日只聽陸誠勇嘆了口氣,將她輕輕摟入懷中,說道:“你今日有這番話,可見你白認得我了。我是這等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人么?在家不濟時,靠著媳婦度日。得功成名就了,就要納妾,把糟糠妻子丟在腦后?這等行徑,當真禽獸不如,世人不齒。原來你心中,我竟是這等人么?你若當真這般想,不止是白認得了我,還辜負了咱們這段情意?!毕拇撼牭糜|動心懷,哽咽難言,半晌才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婆母實在逼迫的緊。我擋了一遭又一遭,昨兒你才回來,她便迫不及待叫你們見。我心里實在焦慮的緊!” 陸誠勇聞聲,立時便道:“母親怎的這等荒唐。我離家時同她說過的話,她全然忘了不曾?!”說著,又撫慰妻子道:“你也不用急躁,既是這樣,等我同母親說便了。這事你不用管,有我在呢,你安心便是?!?/br> 夏春朝見有此言,心中方才安定,又覺身子極倦,才闔眼睛,竟已睡去。陸誠勇不見她聲息,低頭一瞧,看她睡去,便也不再多言,相擁一道入眠。 隔日起來,夏春朝先行醒轉(zhuǎn),披衣下床,只見屋內(nèi)一片昏暗,東窗上光亮不明。 珠兒在外聽見動靜,送了面湯手巾進來,又倒水出門。寶兒便在屋里伺候奶奶梳妝。 夏春朝洗了臉,輕聲問道:“時候還早?”寶兒道:“也不早了,外頭天陰,所以看著不亮?!毕拇撼c了點頭,梳洗已畢,就吩咐道:“快到灶上拿飯,今兒要出門呢。打發(fā)小廝到二門上傳話,預(yù)備馬車在大門上候著?!?/br> 說話間,陸誠勇已然醒來,下床穿衣已畢,向她笑道:“昨兒睡得遲,你今日倒起的早?!毕拇撼f了句“也不過才起?!本涂此路簧蹯偬焐锨坝H手整理了一回,又說道:“也是在外那么多年的人了,衣裳還是穿的這樣顛倒?!标懻\勇笑道:“當兵的不講究這些,充的過也就罷了,何況也沒兩件衣裳。” 須臾,珠兒已拿了飯進來。夫妻兩個吃過,陸誠勇先去拜辭老爺,夏春朝就去見老太太并太太。 才踏出房門,果然見天上彤云密布,鉛色沉沉,她心中暗道:路上別下雨才好。便快步往后院里去。 走到陸賈氏院里,小丫頭寶荷上來道:“老太太昨兒夜里沒睡好,天亮?xí)r才睡去,奶奶不必見罷?!毕拇撼勓裕洲D(zhuǎn)到柳氏屋里去。 進得上房門,柳氏穿戴齊整,正在上首坐著,見她進來,如沒看見一般。 夏春朝走上來,福了福身子,說道:“給太太請安?!绷弦蛔植话l(fā),徑自低頭吃茶。夏春朝看她不理,便說道:“媳婦今日同少爺?shù)匠墙忌蠅灒貋砀嬷宦暋!绷线@方才打眼掃了她一遭,忽然指著她頭上說道:“你既知今兒是去與你太爺上墳,又打扮的這狐媚冶調(diào)做什么?!整日在家浪不夠,還要到墳上去浪?!”夏春朝知她說的是自己頭上的八寶金箍,便道:“太太說的是,但這箍兒是少爺昨兒與我的,我若不戴不惹他怪么?何況這箍子也不算艷色,戴去上墳也無甚不可?!?/br> 柳氏一聽是兒子與她的,登時妒火中燒,當即拍桌道:“你如今也是個命婦了,怎么連半點禮數(shù)也不懂?!婆婆在這里說話,你不說恭受,倒一句一句的還嘴?這幅樣子,日后怎好見人!” 正數(shù)落著,陸誠勇自外頭進來,上前見了母親,就道:“要同春朝上墳,恐走的遲了晚上回不來,還是快些去的好?!庇謫柕溃骸拔疫M來時,母親卻在說什么?”柳氏連忙向兒子告狀,挑唆道:“你瞧瞧她頭上戴的東西,那是上墳?zāi)艽鞯拿??她眼里可有恭敬兩個字?!我才說了她一句,她就頂起嘴來,還定說是你叫戴的?!标懻\勇看了夏春朝一眼,點頭道:“那金箍是兒子打邊關(guān)替她帶的,因想著無甚不妥,便叫媳婦戴了,也是圖個新鮮。太太卻有什么話說?” 相逢 柳氏未曾料到兒子竟當面頂撞,氣的愣怔無言。 只聽陸誠勇又道:“我原本還有幾句話要同母親講,只是今日趕著上墳,倒不好久留。母親若無旁的吩咐,兒子便同春朝去了?!毖援叄戳瞎粺o話,便拱手一揖,挽了夏春朝出門而去。 那柳氏氣的大睜著雙眼,一字兒不發(fā),半日才顫著聲向地下道:“你們瞧瞧,這世上有這樣的兒子么?!我十月懷胎,含辛茹苦將他養(yǎng)大。如今他出息了,竟這等忤逆不孝,為了個女子,便頂撞于我。我這些年吃的苦,當真不知是為了誰!” 長春見她茶碗冷了,上來添了水,便說道:“少爺說的也都是實情兒,那頭箍既是少爺給奶奶買的,奶奶有不戴的理么?何況上頭又并沒鑲珠嵌寶,奶奶今兒穿的也素淡,想來不礙。老太爺即便泉下有知,當也不會怪罪。” 柳氏說道:“我也不是挑這個,然而旁人家媳婦誰似她一般,才得著一件東西,就跟得了寶似的,戴出來一地里招搖,生怕別人不知道!” 長春說道:“太太這話就是無理了,誰家的婦人倒把首飾窩藏起來,放個若干年才戴的?又不是做賊偷來的。奶奶正是青春年少,這時候不戴甚時候戴?”柳氏無言以對,垂首不響,半日才道:“她調(diào)唆我們母子離心,我焉能容她?” 長春不耐道:“太太這話叫人聽著膩煩,奶奶幾時調(diào)唆太太與少爺不合來著?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實話,聽到太太耳朵里便走了味兒了。我勸太太少要煩惱,得多少清靜呢。身子又不是好的,安安寧寧的調(diào)養(yǎng)才是正理。” 柳氏被長春說的閉口不語,悶頭出神。長春倒了茶,因見壺里沒了水,走去吩咐忍冬。柳氏便望著長春那細麗身條,怔怔不語。 陸誠勇攜了妻子出了上房,二人一路走到二門上,只見陸紅姐正在門邊上立著嗑瓜子。 一見他們兩個過來,陸紅姐將手中瓜子灑了,迎上來笑嘻嘻道:“哥哥嫂子出門去?”夏春朝含笑道:“今兒清明,到城郊與太爺上墳。你可要跟著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