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就是干柴，本就澆過了猛火油，就算熄滅一次，再遇著火，依舊會(huì)瞬間燃起來！

    君傾腳下的桃木柴禾又燃了起來。

    然就在這時(shí)，蒼穹上倏然傳來雷聲。

    “轟隆隆——”

    這忽然響起的雷聲，讓所有人的心都顫了一顫。

    雨水每個(gè)時(shí)節(jié)都會(huì)有，或多或少而已。

    但雷聲，卻不是每個(gè)時(shí)節(jié)都會(huì)有的。

    深秋的天，是不會(huì)有雷聲的，從來沒有過。

    就像六月的天不會(huì)飛起寒冷的霜雪一樣。

    可現(xiàn)下，上天卻在打雷！

    深秋的雷聲，如何能不讓人心戰(zhàn)栗??？

    天黑沉沉的，再不見了陽光，只有黑壓壓的烏云。

    方才是因?yàn)槿壶B傾壓擋住了頂空的晴陽才讓人以為烏云壓境，然那些鳥兒此時(shí)都在刑場上，都在君傾身側(cè)，透過它們翅膀間的間隙，還是能看到晴空，而現(xiàn)下——

    就算透過鳥兒翅膀間的間隙，也再瞧不見晴空！

    黑壓壓的鳥群之后，就是黑壓壓的天！

    真正的烏云，真正的暗空！

    濃沉沉的烏云。

    雷聲便是從濃密的烏云中傳來，就像是雷神已經(jīng)站在那烏云之間敲響了他的大鼓一樣。

    雷聲隆隆。

    一位由自己孫兒攙扶著來看妖人被處刑的老人，聽著這隆隆的雷聲，扶著杖子的手抖得厲害，昂著頭，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上空，嘴里喃喃有聲：“天有異象，秋日響雷……秋日響雷，不祥之兆，這是上天震怒，上天震怒啊——！”

    老人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他身旁的許多人聽得清，也足夠令人心寒顫。

    上天震怒……

    上天為何震怒？

    因?yàn)槟莻€(gè)妖人君傾??？

    難道那個(gè)罪大惡極的妖人君傾……還是冤枉的！？

    人們睜大了眼，心在顫抖。

    他們阻止不了這些如瘋了狂了一般的鳥兒，一如他們也根本無法阻止上天響雷一樣。

    姬灝川也在抬頭看天，他的眼里也盡是震驚之色。

    他手里的木刻令箭，竟斷成了兩段。

    被他生生捏斷。

    秋日響雷，不祥之兆！

    方才射箭的那個(gè)小伙已被兵衛(wèi)按押下，此刻他也正睜大了腥紅的雙眼看著烏沉沉的天，聽著那隆隆的雷聲，他的身子不由得顫抖。

    沒有誰人能在這深秋的雷聲中冷靜下來。

    不知又是哪家小兒在叫道：“哎呀，爹爹，下雨了下雨了！有雨水落到我額頭上來了！”

    小兒的話音才落，根本就不待百姓伸出手去證實(shí)這小兒是否在胡說話，便聽得“啪嗒啪嗒”的雨水打到瓦楞上的聲響。

    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到人們的臉上身上，打到人們眼里，讓人不由得閉起了眼。

    竟是……真的下雨了！

    不僅下雨了，雨勢甚至愈來愈大，只少頃，便將站在刑場上及刑場周圍的所有人的發(fā)大濕，將他們的衣裳大濕！

    當(dāng)然，也澆熄了腳下那重新燃起的火。

    干柴遇了水，就算在有人飛射來十來支帶火的箭矢，即便干柴上澆過猛火油，但在這雨水里，一時(shí)間也不會(huì)點(diǎn)燃得起來。

    縱使點(diǎn)燃了，也會(huì)被這愈來愈大的秋雨澆滅！

    就好像……上天不讓燒死君傾一樣！

    大雨澆透了所有人，也澆透了所有的鳥兒。

    可沒有人離開，也沒有鳥兒離開。

    人們像是腳上打上了樁子，怔怔著，走不開，也忘了要走。

    秋雨嘩嘩響，寒涼極了。

    鳥兒仍在叫，在仰頭長嘶，似乎在感謝上天的幫助。

    沒有人聲，人們存在著，卻又似不存在著。

    雨聲在，鳥鳴聲在，可天地似乎寂寂，寂得詭異，寂得可怕。

    就在這寂得詭異可怕的天地之間，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

    “駕！駕——”有一騎健馬踏著雨，由東邊方向朝刑場急急而來，馬背上的人死死抓著手上的韁繩，手中的馬鞭一下又一下狠狠抽在馬屁上。

    是一名侍衛(wèi)，看著裝，是東城門的守城侍衛(wèi)。

    只見寒涼的秋雨里，他面色青白，凝重又急迫。

    “報(bào)——報(bào)——”還未及刑場，便聽得他揚(yáng)聲大喊道。

    聲音急急，帶著明顯的焦急與不安。

    他顧不得這刑場之中的異象，顧不得這些成千上萬的鳥兒，他甚至沒有從旁繞過，而是從鳥群中直直穿過刑場，駕著健馬直直沖到了姬灝川面前。

    因?yàn)樵谒劾?，再?zèng)]有任何事情比他要稟報(bào)的事情還要詭異還要可怕！

    沒有鳥兒攔他，相反，它們甚至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讓他盡快到得姬灝川的面前。

    來人急得險(xiǎn)些連勒馬都忘了，當(dāng)那健馬的前蹄就要踩上姬灝川面前的長案時(shí)，才見來人猛地一收韁繩，馬匹前蹄高高揚(yáng)起，嘶鳴一聲的同時(shí)，來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在姬灝川面前單膝跪下了身，喘著粗氣，急切道：“小的參見帝君！稟帝君，大事不好！”

    姬灝川擰起了眉，眼神冷得像一把刀。

    他并未做聲。

    而那跪地的侍衛(wèi)已急急接著道：“卞國……卞國的軍隊(duì)攻到帝都城墻下來了！”

    侍衛(wèi)稟這一句話時(shí)，他的聲音是顫抖的，他的身子也是微微顫抖著的，他的瞳眸里，更是難以名狀的震驚與恐懼。

    姬灝川將手中已然被他捏斷的令箭緊抓得似乎要將其捏碎成齏粉才甘心。

    只聽他一字一頓地冷冷道：“你說什么？”

    “稟帝君——”

    還不待這跪地的侍衛(wèi)將話說完，忽又聽得有急驟的馬蹄聲傳來。

    不止一個(gè)方向傳來的馬蹄聲，而是從南邊西邊北邊四個(gè)方向同時(shí)傳來！

    健馬，馬背上的人面色均是青白凝重又急迫，都是要沖到帝君面前，都是——

    要稟報(bào)一件事！

    “稟帝君！卞國大軍，已臨帝都城下！”

    “稟帝君！卞國大軍正要攻克南城門！”

    “稟帝君！北門難防！”

    縱是再冷靜再處變不驚如姬灝川，此時(shí)的他，也愣住了，他只覺頭腦中一陣嗡嗡作響。

    這——

    如何可能！？

    燕國地域之廣，百姓之多，卞國縱是出兵來犯，也當(dāng)是在攻打邊疆防線時(shí)他就該得到消息，怎可能到得如今兵臨城下了，他才知道?。?/br>
    他怎可能此刻才知道?。?/br>
    這絕不可能！

    “看，看?。”边叿较蛴泻枚啻篾?！那，那有幾十只吧！”人群之中，忽有人抬手指向北邊方向，聲音顫抖，“還，還有老鴰！”

    “都，都朝帝都里來了！”

    “我，我好像聽到了狼嚎聲！”

    “跑……快跑?。　?/br>
    本是來看君傾被處刑的百姓驟然亂了。

    整個(gè)帝都都亂了。

    不過倏爾之間而已，再?zèng)]有人關(guān)心君傾是死還是活。

    因?yàn)樽约旱拿h(yuǎn)比別人的命要重要，重要得多。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百姓亂了，前來稟報(bào)的四名侍衛(wèi)，面色由青白變?yōu)榱藨K白。

    姬灝川這時(shí)從站在一旁的侍衛(wèi)手上拿過一張長弓，從侍衛(wèi)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長箭，箭上弦，箭離弦，破開雨水，穿過群鳥，目標(biāo)是刑架上的君傾！

    姬灝川的速度，快且準(zhǔn)，根本就不像是一個(g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帝王。

    而也就在他手中的箭離了弓弦之時(shí)，周遭的所有弓箭手手中的箭也離了弦，箭簇的光森寒冷冽，皆是朝君傾而來！

    如驟雨急下！

    那些本是愿以自身保護(hù)君傾的大小鳥兒也在此時(shí)倏地從君傾身側(cè)飛開！

    它們不是繼續(xù)保護(hù)君傾，反是四散開來！

    前一刻還以命保護(hù)君傾的它們，這一刻卻好像在盼著君傾死一樣！

    那被綁縛在刑架上的君傾，可是會(huì)被這些鋒利的箭簇射穿？可是會(huì)在這如驟雨一般的箭矢中死去？

    姬灝川在等著這一刻。

    只可惜，他怕是永遠(yuǎn)都等不到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