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煥然點點頭,對蝌蚪一揮手:“行,你跟他們先玩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助理”蝌蚪顛顛地跑了回去,重新拿起臺球桿子見眾人都鬼鬼祟祟地望著鈕煥然和田果出神,他把手里的桿子使勁揮了揮,說:“嘿嘿嘿,看什么那,趕緊玩??!” “喂,蝌蚪,煥然哥咋跟那個女人跑到一起去了?”花襯衫一臉八卦。 蝌蚪不喜歡他提起田果時那副猥瑣又膽小的樣子,田果咋了?不就是小時候拿磚頭把你丫腦袋拍流血了嗎?活該,誰叫你丫手欠! 都是住在北極閣二條,蝌蚪打心眼里護著自己胡同的人。 “管那么多干嘛?!”他白了花襯衫一眼,語氣不善,“咸吃蘿卜淡cao心,人家坐在一塊管你什么事?好好玩你的臺球吧!剛才那盤你丫輸了,先把錢給我!省的一會兒你丫趁人多又溜了!” 他們那邊熱火朝天地玩著臺球,這邊田果與鈕煥然陷入有點無話可說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冰棍吃完了,煥然忽然問:“田果,前幾天丫蛋家的香油票是丟了么?” 田果驚訝,一小滴奶油從嘴巴里漏出來?!澳阍趺粗赖??”出事時他應該還在棗莊勞動吧?“是吳珍嬸子告訴你的,還是蝌蚪?” “是蝌蚪。”煥然說了實話。 田果撇撇嘴,想蝌蚪那個大嘴巴一定也告訴煥然自己受冤枉的事了。“這事還得多謝謝嬸子。”她淡淡地說,“那天要不是嬸子出手相救,給了丫蛋家一張香油票,我肯定就攤上大麻煩了。不過也奇怪,后來丫蛋家又找到那張香油票了,就在灶臺邊上?!?/br> 提起這事田果就覺得蹊蹺,以丫蛋媽小心謹慎的性子,香油票剛丟時,肯定已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不然不會那么理直氣壯地指責田果就是小偷,結(jié)果,沒過幾天,又說香油票找到了...... 田果問過丫蛋,剛丟時沒看見嗎?你家灶臺就四個腿,掉一個米粒都格外分明,何況一張花花綠綠的香油票,咋能看不見? 丫蛋理直氣壯:“當時急蒙了唄,所以沒看見!哎呀,田果姐,這事是俺家對不起你,冤枉了你,走!我請你吃門框胡同的褡褳火燒去!” 吃完褡褳火燒田果心中的疑慮更深了,總覺得哪里蹊蹺,跟做了一場夢似的。 看她緊鎖眉頭不解的模樣,煥然笑了笑,輕聲勸道:“既然香油票找到了,就別想那么多了,虛驚一場而已,咱們胡同有幾個嘴碎的,這下他們可以乖乖閉嘴了。這幫人,天天閑著沒事干,巴不得胡同鬧得雞飛狗跳才好!” 田果淡淡瞥他一眼,總覺得他過于義憤填膺了。“煥然哥,你剛聽說這件事時,如果不是蝌蚪告訴你,你會覺得我是小偷嗎?” “不會?!彼粗难劬φf,那里有一個小小的他。 “為什么?”她也看著他眼中那個小小的自己。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稍稍停留了一瞬,不遠處做爆米花的攤位發(fā)出一聲巨響,兩人都嚇了一跳,煥然撇過去頭去,小聲說了句:“你偷什么我都不信,惟獨香油票不可能。還不知道你么,從小最討厭吃香油!偷那玩意,還不夠給你自己添堵的!” 呂胖子吃完晚飯回來的時候,看見路燈下的鈕煥然與田果猛然一愣。 “然,然哥,你咋來了?”在東北待了好多年,現(xiàn)在呂胖子說話一股大碴子味兒。 煥然上下掃他一眼,冷冷地問:“你誰啊?”記憶中不認識這個瘦瘦的東北人,聽語氣似乎他們早已相識。 不過掃向那人圓圓的小豆眼時,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是呂胖子?!” “哎呀,可不是我咋的!”見鈕煥然終于想起了自己,呂胖子就像遇見失散多年親人是的握住了他的手?!案纾氵@幾年過得好不好?!” 鈕煥然反應淡淡的,把手抽/出來,“還行?!?/br> 田果歪頭看著已經(jīng)變成的“麻桿”的呂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更多的是模糊。 只依稀記得這個人在小時候?qū)儆谌鞘戮?,憑借著一膀子力氣,在胡同里橫行霸道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小孩子,挺沒品的,有一次欺負了北極閣二條的一個孩子,鈕煥然看不過就把呂胖子修理了一頓。 別看煥然瘦,但一身腱子rou,從小習武,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但也最煩打架,本想君子動口不動手,不想?yún)闻肿硬环智嗉t皂白一擊肥肥的拳頭就照著煥然的腦袋揮了過來。 煥然先是躲,呂胖子邊罵邊打,什么不還手是懦夫啊,不是男人啊之類的。 那年煥然也小,十五六歲正血氣方剛,挨不住呂胖子言語挑釁,回了一擊重拳。 他的拳頭可跟呂胖子的不一樣。怎么說呢,就是一個是饅頭,一個是鐵。所以這一拳揮在呂胖子綴滿肥rou的肚子上,如同鐵打在身上,呂胖子當時就蹲在地上吃痛不動了。 見他老實了,煥然也就沒再繼續(xù)打他,只說了一些警告的話。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卻不想在一個漂泊的雨夜,呂胖子帶著五個小嘍嘍埋伏在胡同口,伏擊了正放學回家的鈕煥然...... 田果忽然頭疼,揉著太陽xue時,正看到呂胖子伸過來一只手。 瘦骨嶙峋的,一根一根的青筋。 都說時間是把殺豬刀,放在呂胖子身上就是宰猴。他變得太多了,難道他沒去物產(chǎn)豐富的東北而是去了種啥啥不得的非洲大陸?天天吃不飽飯,還得跟獅子大象搶地盤。 “小果兒,好久不見了?!?/br> 呂胖子說話的口吻讓田果響起了瓊瑤劇。酸不拉幾,透著一股久別重逢后的滄桑。田果雞皮疙瘩亂蹦,沒跟他握手,只點了點頭:“你好。” 這時,又來了三個玩臺球的人,“老板!開一桌!” 呂胖子看了一眼對自己生疏的田果,嘴巴努了努似乎想說點什么,但那邊客人催得緊,他落下一句:“等會兒啊,一會兒我請客吃冰棍?!比缓笈苓^去招呼那幾個人。 他的眼神怪怪的,讓田果琢磨不透。難道我跟他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天啊,不會曾經(jīng)的米田果跟這個死胖子談過戀愛吧...... 這種想法讓田果如鯁在喉,太惡心了,太惡心了,撇過頭去時正看到鈕煥然困惑地望著自己。 “干嘛這么看我?”田果莫名心虛。 ☆、第047章 “你......不記得他了?”煥然微微挑眉,試探道。 他這副表情讓田果想起了那天的劉長江,似乎田果忘記呂胖子很不正常。難道真有一腿?田果汗顏,心里又虛了一分,目光落在呂胖子消瘦忙碌的背影上,輕蔑道:“他小時候挺討厭的,屬于賤招型,我記得他干嘛?” 煥然一愣,琢磨了一瞬覺得田果說的在理,視線一垂,定在了她左眉峰那道小小的疤痕上?;腥婚g,十年前那個雨夜發(fā)生的種種一瞬又回到了腦海......她真忘了? “然哥!”不遠處蝌蚪朝這邊喊了一嗓子,揮揮手里的球桿:“冰棍吃完了沒?過來玩一局啊!” 許久不玩,煥然的手還真有點癢癢。臺球是八十年代初才開始在中國大陸興起,煥然是兩年前開始玩的,剛開始也不會,拿著球桿一通亂捅咕,那時懂臺球的人也少,就知道除了白球,其余的球打進了就算得分。 臺球在歐美屬于貴族運動,不知怎么的傳到中國后就成了小流氓與頑主的最愛。煥然剛玩時,還被父親批評了幾次,意思是光顧著玩,不務正業(yè)了,其實老父親是怕他學壞,煥然覺得挺可笑的,一個游戲而已,哪兒能輕易就把人教壞? 煥然聰明,玩了幾天就掌握了打球技巧,有時一局下來,就看一人貓腰趴在球臺“碰碰”打球,其余人則舉著球桿站在一旁干瞪眼。 “你坐在這里等會兒,我玩兩局就回來?!彼麑μ锕f。 “我也玩兩局去!”田果興高采烈地站起來。還沒走出去,肩膀就被煥然用力一按,按回了椅子上,“干什么呀?” 煥然俯視她,目光極具壓迫感,口吻強硬:“你不能去,老老實實在這兒坐著?!?/br> 田果詫異:“我為什么不能去?”給了理由先? 煥然皺眉,心想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說著說著你這瘋丫頭的勁頭就上來了?!澳闶桥?,女孩兒不能玩這個!” 呦喝,這理由還真是封建的很! 田果翻了白眼兒,沒好氣地說:“鈕大哥,早幾十年前女子就能頂半邊天了,昨天你看報紙了么?我國第一批女飛行員都開飛機上藍天了,我就玩?zhèn)€臺球怎么了?” 這都什么年代了,女孩玩什么還得需要你們男人同意? 煥然手不動,繼續(xù)按著她肩膀。田果瘦,肩膀頭子沒rou,咯得他掌心疼?!皠e扯那么遠,人家是開飛機,你這是玩臺球,壓根不是一碼事。” “所以,玩臺球檔次就低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田果哭笑不得,扒拉開鈕煥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壓著怒氣說:“既然不是什么好事,你玩什么?” “因為我是男人,男人玩這個沒事,女孩不行!”指指坐在胡同口的兩個帶著紅袖箍的街道大媽,“看見沒,你要是玩臺球,她們一會兒就把你抓走!” 剛才田果是哭笑不得,現(xiàn)在則是憤怒,出奇的憤怒。大哥,你以為我三歲小孩呢?玩?zhèn)€臺球就能被抓走?那我要是穿著熱褲走在胡同里,是不是要被當成女流氓判刑? 如果信你的我智商就欠費了! “我就要玩,你管不著!” “別鬧!” “我沒鬧,玩臺球我是認真的!”田果揚起下巴。 “認真?zhèn)€屁!”他生氣,唾沫噴在她臉上?!奥犜?,老老實實在這兒坐著!” 他命令的口吻令她不爽,抬手擦掉臉上的吐沫,怒視他道:“鈕煥然,你是我什么人,我憑什么聽你的!” 煥然也怒了,口吻急速冷下來:“米田果,你可以不聽,但今天在我鈕煥然眼皮子底下你別想碰臺球桌一下,不想在這兒待著?行!你走??!麻利兒的走,沒人攔你!” 不知為何田果忽然想笑,有意思嗎?兩個二十郎當歲的成年人站在胡同里跟小孩子似的打嘴仗? 雖說他的理由太過大男子主義,但仔細想想他可能真是為了她好,畢竟八十年代還是蠻封建的。人得跟著環(huán)境走,識時務者為俊杰。而且,退一萬步說說,就因為一個玩臺球把鈕煥然得罪了也不值當啊。她馬上就要獨自做生意了,鈕煥然在胡同里說話有分量,朋友多路子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潛在大客戶。 顧客就是上帝,田果不能跟上帝對著干,只能哄著上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特別沒骨氣地說了句:“誰說我要走了?不讓玩就不玩唄,你去給我買瓶汽水,我坐在這里等你,不過說好了就玩兩三局啊,家里還有姥姥,回去太晚怕影響她休息。” 煥然玩臺球的時候心不在焉的。一個與袋子口近在咫尺的黑球,他一竿子竟然打飛了。蝌蚪連連搖頭,哀嘆:“然哥,今天你手氣不行?。≌厥??晚上沒吃好?” “誰知道呢。”煥然懶得說話,心里想的全是剛才米田果類似于撒嬌的樣子。她是長大了啊,竟然也明白知難而退的道理了,不!是以柔克剛!煥然抬眸望一眼坐在不遠處正仰起脖子喝汽水的田果,胸口的地方也跟灌了一汪泡沫似地,咕咚咕咚,漲的很。 田果正喝著汽水,身旁有凳子挪動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竟是呂胖子。 “小果兒?!彼呛切χ?。 說實話田果不太喜歡這人,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想起呂胖子小時候干過的那些缺德事,估計長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人。據(jù)說他回到北京后也沒找一份正式工作,花了爹媽的積蓄開了這個露天臺球廳,沒單位沒保證,就掙幾個小錢度日。 視線又落在他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上,這鞋不錯啊,看著像廣東貨,田果琢磨呂胖子是不是還干了副業(yè)啥的。畢竟光靠一個收入微薄的臺球廳養(yǎng)活不了一家人。 “有事?。俊碧锕沉怂谎?,語氣愛答不理。 呂胖子沉默了一瞬才說:“你這幾年過得好不?” 又來了,那酸了吧唧的瓊瑤劇口吻。田果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冷冷回了一句:“我過得挺好?!?/br> 呂胖子的視線在田果白皙的臉上來回巡視,最終落在她左眉峰那道小小的疤痕上。“真,真挺好的啊?” 田果無奈,心想這人啥時候變得這么磨嘰?一個問題來回的問。她沒理他,只顧喝飲料??闯鏊牟荒蜔┡c厭惡,呂胖子低下頭,從田果的角度看過去他就跟站在圣母像面前懺悔似的。半響后,呂胖子又問:“聽蝌蚪說,你在理發(fā)店工作?” “嗯?!备袅撕芫?,田果才應了一聲。 “理發(fā)店的工作累不?” “還行。” “掙得多不?” 田果沒答話,心想老娘掙多少錢跟你丫有關(guān)系么?正想著要不要走到對面看那幾個蹲在地上玩撲克牌的小孩,呂胖子忽然遞過來一張名片。 “拿著,以后要有需要買的東西,盡管找我。” 借著路燈,田果看清名片上寫內(nèi)容是:大慶貿(mào)易公司總經(jīng)理,呂大慶。 “你的?”田果眼睛忽然亮了?!澳汩_公司當老板啦?” “呵呵,啥老板啊,就是利用計劃外商品與計劃內(nèi)商品的差價搗騰一點東西?!眳闻肿有Σ[瞇的,見田果態(tài)度緩和了,他打心眼里高興,話匣子也打開了,訴說起這幾年的經(jīng)歷,“其實我82年就去廣東了,先在廣州待了一年,往北方搗騰點生活日用品啥的,然后又去了深圳,現(xiàn)在主攻服裝貿(mào)易,你要是有想買的衣服鞋子帽子啥的,盡管找我,咱南方有人,進貨方便的很?!?/br> 原來做倒爺去了,難怪穿的是好皮鞋! “價格呢?”田果問,心里有點小激動。 “哎呀,你買啥我直接送你!《大眾電影》你看不?里面女明星穿的衣服在廣東都有賣,你要是有看重的就告訴我,我送你,一分錢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