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伙夫看瘋子一樣看著楊寄,嘟囔著:“挨罵還笑,有病吧?” 楊寄早踱開了,那些哄得肚子不叫了的西府兵,大多保持著窮戶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xí)慣,見天色有些暗下來,便都是擦擦臉,洗洗腳,在準(zhǔn)備睡覺。但也有幾個吃飽了沒事干,正在那里玩樗蒲。 賭棍聽見這搖杯骰子的動靜,立馬眼睛直了,幾步趨上去看。軍營里原本有規(guī)矩,是不許賭博的,但是這支野雞隊(duì)伍也沒人問,只不過賭博的不敢太招搖放肆地呼盧喝雉罷了。他們的搖杯和骰子都很簡陋,地上拿張破紙畫了棋盤,玩得也有模有樣的。 一個持搖杯的,已經(jīng)停了手打算啟開了,楊寄上前道:“慢!這是個雜采,不好。再搖。” 旁邊人嚷道:“關(guān)你什么事?開!” 持搖杯的猶猶豫豫,終于打開了,結(jié)果,果然是個沒用的雜采,硬生生讓對手向前走了兩步,把他的“兵”踢進(jìn)了棋盤上的溝里。 對手搖過,好容易又到了那個人,他畏畏縮縮地?fù)u了半天,兩邊的人都不耐煩了,他的目光卻看了看楊寄,楊寄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管旁人的看法,他便繼續(xù)搖著。終于,聽到楊寄一聲“可以了。”打開一看,居然是個“雉”,僅次于“盧”的好彩頭!他高高興興走步,毫不客氣地把對手的“兵”也踢到了溝里。 對方立刻揎臂捋袖,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楊寄的臉上:“媽的,叫你兔崽子瞎指揮個啥勁!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害老子輸?shù)袅嗣魅盏柠滐?!?/br> 楊寄握著袖子一抹臉,笑嘻嘻道:“你其他話罵得對,我承認(rèn),但說我‘瞎指揮’?我可從不瞎指揮。我玩這玩意,失手的次數(shù)比得手得少得多。不信,咱們來玩玩!” 立刻有人起哄。剛輸?shù)哪菨h子長得五大三粗,看上去脾氣不怎么好,一副惡狠狠的模樣,跺腳道:“玩就玩!大兄、三弟、四弟、五弟,給我看著這家伙,別叫他弄鬼?!?/br> 邊上立刻有幾個人應(yīng)聲,打眼一看,也是一般的強(qiáng)壯彪悍的男人。楊寄氣定神閑,也不多說話,問了誰先手,便拿起搖杯搖了起來,旁邊催促聲聲,他卻穩(wěn)若泰山,隨便怎么催,不到份兒上就是不開搖杯。而等他開了,里頭就是個“盧”。 愣住的人中有幾個七嘴八舌說:“哪有那么巧!”更有一個說:“他作弊!” 楊寄冷臉道:“你他媽才作弊!剛剛偷偷把人家的矢挪了半步,當(dāng)我沒看見?!你說我作弊,摁住手我就認(rèn)!” 他高大威猛,一身塊子rou,白皙的臉也可以生出一股混混兒的橫氣。沒有真憑實(shí)據(jù)的人不做聲了,看他在棋盤上行棋。 一局樗蒲玩下來,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先還暗自嘲笑楊寄行棋分散雜亂的人,驚異地發(fā)現(xiàn)那些雜亂的棋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此刻已然步步為營,把對手逐個擊破,走棋走得有條不紊又狠厲非常,逼近終點(diǎn),對手竟然已經(jīng)無可抵擋。 那個漢子頹然跌坐,罵了聲臟話,旋即拍拍胸:“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明兒的早飯嘛!” 楊寄常年在賭場里混,眸子里像帶著星光似的微微一閃,他抬頭看看天邊的煙霞,低頭又問:“還敢賭么?” 那人抬頭說:“敢!有啥不敢!賭啥?后天的麥餅?” 楊寄冷笑道:“賭你的胳膊,敢不敢?” 那人生了一雙極其粗壯的胳膊,上頭的栗子rou黑黝黝的,隨著他的動作一跳一跳。那人和旁邊的人都愣了愣,有人小聲說:“嘿!要是輸了胳膊,糖作的老二,以后還怎么拉糖(1)???” 楊寄越發(fā)盯著那個人,那個人想了想,卻受不了挑戰(zhàn)的眼神,一拍大腿:“賭胳膊就賭胳膊!” 不出楊寄所料,這個糖作的青年沒有懸念的輸了,這下子臉“刷”的白了。旁邊有幸災(zāi)樂禍的人起哄:“噢喲!真輸了?要不要取把快一點(diǎn)的刀來?”那人卻是個硬氣的,雖然聲音有點(diǎn)抖,還是說:“拿刀就拿刀?!?/br> 刀來了,楊寄也一聲不吭,看著他把刀架在胳膊上,不動手,大概在等著有人說情。果然有人說情,對楊寄道:“這位兄弟,要一條胳膊也沒啥用,玩就是玩而已,不必弄得血淋淋的!” 楊寄偏著頭看那人:“你是男人不?說話當(dāng)話不?” 那人咬著牙根說:“廢話!老子胳膊上跑得馬,自然是真漢子!自然是說話算話!”拿刀比劃了幾下位置,對身邊幾個已經(jīng)驚呆了的兄弟說:“要是活不過去,也只是我的賭運(yùn)不好。你們打完仗,要記得照顧好住在城郊的阿父阿母!”抬起胳膊,緊閉雙眼,真?zhèn)€狠狠一刀朝自己的另一條胳膊剁下去。 已經(jīng)有人驚呼出聲,然而隨后就是“錚”的一響。那人睜眼一看,楊寄不知什么時候抽出他自己帶的劍,硬生生擋住了剁下去的刀。 楊寄收劍看了看,吐吐舌頭道:“哎呀!都缺口了!這御賜的寶劍給我這么折騰,要是折騰壞了怎么修???”又對那漢子說:“行了,你是個真男人!跟我干吧,算抵償了你這條胳膊?!?/br> “你誰???!” 楊寄抬眼看了看落下去的太陽,又轉(zhuǎn)臉看了看剛剛從東邊升起來的月亮,笑嘻嘻說: “我楊寄?!?/br> ☆、第83章 練兵 楊寄是西府軍的統(tǒng)帥,這些西府兵的父母官?。]見過人,名聲是早聽說了:戰(zhàn)江陵時的勇猛無敵啦,救歷陽時的用兵如神啦,開糧倉時的愛恤百姓啦,還有那些神秘的歌謠和他神秘的身世,有從老百姓的口碑里出來,也有從王謐若有若無的傳言中來,已經(jīng)讓這個名字在歷陽的西府軍中傳遍了。大家都抻著脖子想看看自己的領(lǐng)袖,沒成想今日就見著了! 雖說是與自己賭樗蒲的,但是賭博時楊寄那氣度,足以讓這群由流民和餓漢組成的西府軍欽羨不已了。 糖作的那青年“咕咚”就跪倒了:“楊青天!楊領(lǐng)軍!小的從來就是你的人!從來就打算追隨的!” 旁邊他幾個兄弟爭著往前涌,亂哄哄嚷:“楊領(lǐng)軍!咱們也是!” 楊寄忙探手去扶:“我楊寄也是平民窮人出身,咱們都是一樣的人,快起來,快起來!” 僅就這一個多時辰,微服私訪的楊中領(lǐng)軍一下子成了焦點(diǎn),他的和氣、聰明、愛兵如子,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西府軍,等楊寄離開的時候,沒有能一睹他風(fēng)采的人們,還引以為憾事。 回到燒得一片焦色的郡牧衙署,衛(wèi)又安和十個校尉剛剛吃完,正在親兵的服侍下漱口盥手,慢悠悠整頓著,看到楊寄進(jìn)來,紛紛問道:“中領(lǐng)軍,吃了飯不曾?” “吃了?!睏罴目戳丝词嘲干线€有沒吃完的蜜汁火腿片,伸手拈了一片就塞嘴里嚼著,贊了兩聲才發(fā)現(xiàn)下面的人一副吃驚打怪的表情。 一個校尉磕磕巴巴說:“中領(lǐng)軍,這是卑職們吃剩下的,怎么敢讓中領(lǐng)軍再吃。中領(lǐng)軍如果沒吃飽,卑職即刻叫伙夫再開一條火腿,重新做給領(lǐng)軍。” 楊寄擺擺手笑道:“又不是狗啃的,筷子搛剩下的,我有什么吃不得的?不吃也浪費(fèi)了,估計你們這些貴人,第二頓都要吃新鮮菜了吧?與其丟了喂狗——”他又拈了兩片火腿,邊嚼邊大方落落地說:“還不如給我呢?!?/br> 在場的各位神色各異,雖然知道楊寄是小家子出身,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中領(lǐng)軍這樣有實(shí)權(quán)的高官了,還節(jié)儉成這樣,近乎于吝嗇!衛(wèi)又安早就皺著眉在一旁看不慣了,心里道:如此低賤的做派,長得再好,也還是個下民,以后他若想我上他的榻,我可不能輕易答應(yīng)! 楊寄吃了rou,那僅僅喝了麥屑粥的肚子就不再覺得寡淡了,他坐下來,氣定神閑地說:“剛剛我去了西府軍營,說實(shí)話,來的人色比虎賁營那是天差地別的。我們時日也不長,這幾日重中之重就是訓(xùn)練這幫新兵蛋子。二千虎賁侍衛(wèi)訓(xùn)練一萬西府軍,每人認(rèn)領(lǐng)五個。揀選出不同特點(diǎn)的,揚(yáng)長避短地練,力氣大的先學(xué)怎樣丟檑木、使拋車,眼里好的先學(xué)放弓箭,用弩車;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要練他們肯聽話,懂得鼓聲金聲是什么樣的,怎么進(jìn)退?!?/br> 十個校尉領(lǐng)了命令,退了出去,各找各的地方去睡覺了。衛(wèi)又安冷笑道:“臨時抱佛腳,你還來得及么?” 楊寄立刻把剛剛的剛硬換成了無奈的溫軟:“唉,怎么辦呢?明知道是輸,但老婆孩子拿捏在人家手里,不能不敷衍啊。這里的這些家伙,哪個與我一條心?” 衛(wèi)又安說:“我知道你不容易。那么,桓公駕臨的時候,你象征性地抵抗一抵抗,待桓公從歷陽入手,渡江取了建鄴,就救你老婆孩子出來。不是順順溜溜的么?” “是!是!”楊寄點(diǎn)點(diǎn)頭,“下面你看吧,我處置掉幾個礙手的校尉,向桓公表忠!” 瞞哄衛(wèi)又安容易,但瞞哄桓越?jīng)]那么容易。處置掉礙手的虎賁校尉,是一石兩鳥的法子,但未免傷陰騭,楊寄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萬全之策。最后只能咬咬牙,用沈嶺所說的“小慈乃大慈之賊”譬解給自己聽。 第二日大早,他換上絳色短襜褕,系上軟皮甲,打扮得肅穆,沉著臉到了西郊的校場上閱兵。 那些例行的繁文縟節(jié)不需再贅述,楊寄把事務(wù)吩咐好,便在獵獵飄動的大楚軍旗下,默默地觀看虎賁營士兵手把手地訓(xùn)練新來的這些西府兵。 “報——” 楊寄一看,一匹馬已經(jīng)近到校場的柵欄門前,傳報的士兵天生的好嗓子,又亮又脆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過來都清晰可辨,直可震云。 門上盤問了一下,把他帶到了楊寄面前:“中領(lǐng)軍,這是建鄴虞太傅那里傳來的急報?!?/br> 裝文書的信封上插著鳥羽,確實(shí)是急報。楊寄拆開一看,庾含章還真了解他,一點(diǎn)文縐縐的詞匯都不用,大白話把目前的形勢告知了楊寄:桓越分兵把住江北的幾座城池,又點(diǎn)了一支精兵,號稱三十萬,徑自浩浩蕩蕩向歷陽開來。 楊寄翻著眼睛朝天空,默默算了一番,唇角微微勾起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對那個傳令的小兵道:“我知道了。西府軍備戰(zhàn),準(zhǔn)備‘迎候’桓越。” 他不是很急的樣子,可下面的校尉們急壞了:三十萬對他們一萬,守城的難度還真不是一點(diǎn)點(diǎn)大!七嘴八舌過來出主意: “領(lǐng)軍,這可不能硬碰硬,趕緊的,把隊(duì)伍開到城里頭,拉吊索,挖河溝,聚集所有的石砲和弩_箭、弓箭、油瓶……” “領(lǐng)軍,歷陽的糧食只夠兩個月,若是建鄴不肯增援,我們守滿兩個月之后,日子就該難過了,還是趕緊向廣陵求援吧!” …… 楊寄擺擺手:“怕啥,來了,打就是了?!?/br> 大家大眼瞪小眼:打?一萬打三十萬?要不楊寄你先一個打三十個給大家長長見識? 楊寄瞪眼道:“所以現(xiàn)在練兵是當(dāng)務(wù)之急。你們也別閑著,下去幫忙!” 虎賁校尉里有幾個家世好,背景足,而脾氣大的,眼看就變了臉色,嘟囔著:“這關(guān)頭才練兵,臨時抱佛腳吧!” 帶著怨怒和壓力下去的虎賁校尉,又仗著自己的尊貴身份,自然沒有好聲氣。那些窮人家出身的西府兵,大多顯得有些木愣呆板,惹得那些尊貴的人兒一口一個地罵: “笨!笨死了!” “你推的是弩車呢還是自個兒的棺材板?” “你父母是怎么個姿勢生出了你,腦子長屁股上去了吧?”…… 被罵的不敢回嘴,但臉色自然也難看起來。 更甚的幾個校尉,教了兩遍教不會,心里的火就騰騰往上漲,忍不住巴掌抽、腳跟踹,甚至有兩個氣沖沖到楊寄面前,要求傳軍棍責(zé)打那幾個“蠢成渣渣,凈給老子丟人”的新兵。 楊寄淡淡道:“你要罰,得有名目?!俊橇P的理由么?打打就打聰明了?” 沒半天,下面終于報來消息:西府軍的士兵,和虎賁營的士兵打起來了。 不用問,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楊寄還是故意問:“怎么了?”時態(tài)比他想象得還嚴(yán)重,不光打起來了,一名虎賁校尉還對西府新兵拔刀相向,若不是給旁邊人眼疾手快從后頭抱住,只怕立時就要血濺校場了。 楊寄冷了臉,怒道:“人給我?guī)蟻?!?/br> 那名校尉姓盧,楊寄知道,是皇甫道知手下的,臉上有些青紫,虎背熊腰的身子板,氣哼哼誰都不怕的模樣,看見楊寄,就搶著過來告狀:“這些婊_子養(yǎng)的雜種你管不管?” 一句話,下面的氣氛就不對了。眼睛齊刷刷地望向楊寄。楊寄倒也靜得住,不吱聲等盧校尉往下說。盧校尉看看這場面,說話放客氣了些:“卑職好心教他練箭,他非不按我的法子做,愣說自己彈弓打得好,心里有譜。也不過說了兩句重的,竟然拿彈弓指著我鼻子——我好歹也是他上官吧?我好歹也是范陽盧氏的子弟吧?!” 楊寄不多評判,目光轉(zhuǎn)向那位鼻青臉腫的西府兵,那小兵個子一點(diǎn)小,眉毛鼻子嘴也一點(diǎn)小,眼睛不出意外的也小,但是非常聚光,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他在這場面倒也氣定神閑,抬頭說:“楊領(lǐng)軍,您評評理,您說小的該死,小的死也不皺眉頭!那個什么上官,非說我以往的法子都是錯的。我說我演示演示給他瞧瞧,他就說——”他胸口起伏了片刻,才又說:“侮辱了小的的父母雙親,我說不出口。就是為這打起來的?!?/br> 楊寄道:“盧校尉的弓箭乃是虎賁營一絕。你大約連弓箭都沒有摸過,倒這么自大?” 那人道:“小的怎么沒有摸過弓箭?只是彈弓更小巧靈活,用得更好而已。小的不敢夸口,盧校尉剛剛演射,五箭里中了四箭。小的愿意和他賭命,要是我射箭射不過他,我就死!” 又是個賭徒!楊寄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梢,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聽你的。” 盧校尉冷笑道:“恁的什么魑魅魍魎也敢在道士頭上撒野了!你的命,我要定了!” ☆、第84章 立威 這位姓盧的校尉大不服氣的模樣,表演似的“嗨!”了一聲,一拉弓,如滿月一般,一搭箭,那羽翎連動都不動,看那姿勢: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端的是漂亮極了!一百步的距離,“嗖”的一箭出手,穩(wěn)穩(wěn)地插在做箭靶的垛子上。 那小個子步子像貓一樣輕,也挽著弓上來,他力氣不很大,姿勢也斜斜的不大好看,小眼睛一瞇,幾乎都看不到眼白在哪里了。但是他連瞄準(zhǔn)都不瞄準(zhǔn),似若無意地一撒手,箭打著旋兒飛出去,一箭扎到靶心正中心。 “運(yùn)氣而已!”盧校尉道。 小個子搖搖頭:“楊領(lǐng)軍,這么射,比不出什么。戰(zhàn)場上的人又不是垛子,個個都是活的。要比——”他抬頭看看天空,正好一群白鷺散散地飛過去,他一抬手,似乎又是隨手射了一下,一只白鷺慘鳴一聲,從空中掉了下來。 楊寄轉(zhuǎn)頭向盧校尉。那廂臉已經(jīng)發(fā)白了:“虎賁營里,從來沒這么練過……” “不是愿意賭嗎?” 盧校尉跺腳罵罵咧咧的:“賭娘的個腳!他是下三濫的賭棍,我又不是!我堂堂范陽盧氏……” 楊寄已然色變,冷笑道:“他是下三濫的賭棍,我也是欸!你是堂堂的范陽盧氏,我不過是秣陵沒出息的平民百姓。不過嘛,賭棍的規(guī)矩到哪兒都一樣:愿賭服輸?!?/br> 盧校尉仔細(xì)端詳了一下楊寄的臉色,不大信他會輕易殺人,放低聲音說:“楊領(lǐng)軍,你玩笑的吧?他一條賤命,和我比?他輸輸一條命,我么,輸一千錢給他好了。” “人命,在你心里,就是一千錢?” “他這輩子見過一千錢么?想我范陽盧氏……” 楊寄“嚓”的一聲,把皇帝皇甫袞賜給他的寶劍拔_出_來插在面前的案幾上,案幾上的木頭屑子四散飛去。楊寄道:“范陽盧氏的人頭上長角?屁股后頭長尾巴?命有兩條?還是在閻王那里打過招呼,是殺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