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扯稀糊有點扯不清,一旁直直立著的沈嶺朗聲道:“我觀古來軍法兵書,都以嚴軍紀為要,而嚴明軍紀,首要就是官長說一是一,士卒有命皆從。如今從上自下,看到的是做官長的出爾反爾,那么,怎么好叫士卒從命?我看,在上者言而不信,在下者不知尊重,兩個人都要罰?!?/br> 沈嶺頗知楊寄的心意,見他頷首不語,又說道:“這已然不是賭博的事,而是明紀律的事。官長從輕,士卒從重,一人二十軍棍,一人三十罷?!?/br> 盧校尉頓時暴跳如雷,指著沈嶺鼻子罵道:“你是哪個褲襠里鉆出來的?老子落地就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你呢?什么玩意兒!敢挑唆領(lǐng)軍打我?”捋著袖子,仿佛馬上就要上前揍沈嶺去了。 沈嶺昂然向前走了兩步,抬起頭傲然直視著暴怒的盧校尉。而那個自小銜著金湯匙出生、從無顧忌的盧校尉,也毫不客氣地把大巴掌甩到了沈嶺的臉頰上。 沈嶺踉踉蹌蹌半旋了身子,幾乎要站不住。楊寄“呼”地站起身,卻被沈嶺飄過來的眼神遏制住動作。沈嶺的眸子轉(zhuǎn)過來,挑釁地繼續(xù)瞪著盧校尉。而那邊,大巴掌又揚了起來,伴著不干不凈的話語,一起襲上沈嶺的另半邊臉。 “嗖——”聲如破風(fēng)。 揚起的手腕突然垂落下來,接著是盧校尉痛楚的嚎叫,他捂著手腕痛得蹲了下來。大家順著聲音發(fā)起的地方看去。比箭的小個子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張彈弓,彈弓上繃的牛筋繩還在晃悠。 虎賁營大嘩:“這是造反了!竟然敢對上頭動手!” 而西府軍這群窮人、流民的男人們,亦是聲音響亮:“你們先動的手!” 眼看就要打起來,楊寄“騰”地站起身,他心里已經(jīng)想好了,沈嶺這出苦rou計,就是給他一個跳板處置桀驁不馴的虎賁校尉的——壓服住了這些不屬于自己的人,才能把西府軍騙得服帖,將來才能靠這些人起飛。楊寄指著盧校尉道:“今日站在這里,大家除了職分不同,都一樣是在為我大楚賣命的!你給沈主簿道歉,我再叫人給你道歉!” 盧校尉大約也是急了,握著手腕疼得一臉汗,卻仍然梗著脖子道:“楊寄,我尊你一聲‘中領(lǐng)軍’,你也莫太把自己當回事!建德王那里,要是知道你故意打壓朝廷軍官來賣好,將來有賬跟你算!” 楊寄臉跟鐵板似的,眸子里的光更是寒刃一般,他逼視蹲在地上的盧校尉良久,看得他心里起毛,才勾起一邊唇角一笑,說:“怎么,建德王叫你來拆我的臺?” 盧校尉嘴硬:“卑職只是照實說而已?!?/br> 楊寄冷笑道:“照實?照哪個實?剛剛沈主簿所言,在上者說話算話,在下者聽命不違。這事起因,你倒也不算大錯,但是你自己曉得的道理,為何在我這里又變了?莫非你是兩本賬?下頭人要聽你的,我也要聽你的,否則就拿建德王來壓我?”他見盧校尉已經(jīng)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得驢頭不對馬嘴,干脆狠狠喝道:“你閉嘴吧!” 他環(huán)顧四周,淡然說道:“如今外敵已經(jīng)近在咫尺了,三十萬大軍,是建鄴人馬的三倍!是我們這里的三十倍!你身為校尉,卻鬧得我軍中不和,差點嘩變——你知罪么?!” 他的話說完,沈嶺腫著半張臉,甕甕的聲音依然吐字清晰、意思明了:“‘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diào)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喑鲈寡?,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gòu)軍,犯者斬之?!R校尉犯全乎了?!?/br> 楊寄便也毫不顧忌,厲聲道:“斬!” “你!”盧校尉瞪圓雙眼,戧指著楊寄,“你故意找茬兒!” 旁邊幾名校尉忙過來求情:“中領(lǐng)軍!陣前殺將,大不吉祥!這狗才就是犟驢脾氣,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打一頓軍棍讓他長長記性_吧!”又對盧校尉使眼色:“你今兒嘴怎么這么臭,跟主將頂撞起來了?!快!和中領(lǐng)軍道歉!” 盧校尉有點心慌,又有點覺得沒面子,好半天才磕頭道:“卑職今日說錯了話,中領(lǐng)軍請責罰。但念卑職也是一心為國,留著命好盡忠吧?!?/br> 楊寄道:“我說話算話,你也說話算話。剛剛那場賭,決定你的命運?!彼ь^看了看天空:“還是那些白鷺,你射中的次數(shù)比那小子多,你贏他一條命,否則——”他狠狠道:“是老天爺不留你!也是你自己的水平不留你!” 盧校尉的手腕剛剛已經(jīng)給那一彈弓打折了骨頭,此刻哪還有力量再挽弓,他欲要解釋,楊寄已經(jīng)不聽了,只是瞥眼看著另外九個校尉:“我這樣,你們還覺得哪里不妥么?” 另外九個竟無言以對,大約這個姓盧的平素也是跋扈的性子,大家沉默著,無一人再來求情,連皇甫道知手下的另兩個也是如此。盧校尉突然仰天大笑:“想我范陽盧氏的郎君,竟死在一個市井賭徒的手里!天作孽!” 他用沒受傷的手,接過一旁的弓箭,轉(zhuǎn)眼卻又放下弓,單單拿起箭,眾人預(yù)感不對勁,但因楊寄只是微微挑眉,一聲不吭,也不知說什么才好,都是默默看著。盧校尉發(fā)了一會兒牢sao,見也沒有幫忙的,知道今日橫豎過不去了,最后道:“你們作弄老子,老子做鬼也要來報仇雪恨的!今日不消你動刀劍,不要臟了我的身子!”把鋒利的箭鏃一下刺進自己的咽喉。 地上很快縱橫著殷紅的鮮血。楊寄看著那具轟然倒地的尸首,平靜無波地背著手繞視一圈。而那些受了鳥氣的西府軍士兵們,不知由誰起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楊寄在環(huán)繞著自己的歡聲中,緩緩轉(zhuǎn)頭看著目瞪口呆的九個虎賁校尉和淹沒在人群里的兩千個衣衫光鮮的虎賁軍士,朗朗道:“你們看到了?這就是軍心!今兒楊寄就是這么任性,你們不服氣的,盡管告訴你們主子。但是!若有半分于我軍心不利的地方,我楊寄,不怕他建德王!不怕他庾太傅!” 狠話終于出口了!楊寄在快意恩仇的同時,油然而生對阿圓和阿盼的擔心。他小小一絲惶惑落入沈嶺眼中,而沈嶺,默默給了他一個支持的微笑。 楊寄平靜心思,指了指那個打彈弓的小個子青年:“你姓什么?” 那青年已經(jīng)激動得臉都紅了:“小的姓嚴,名字叫阿句?!?/br> 楊寄點頭說:“你今日觸忤上官,雖然也情有可原,但要正軍紀,我還是要罰你。三十軍棍,和先說的一樣?!?/br> 嚴阿句毫不介意,點點頭說:“領(lǐng)軍罰我,我心服口服的!” 楊寄微微一笑,說:“好樣的,像個男人。昨兒個遇到個拉糖的姓唐,今兒個又遇到個姓嚴的。糖和鹽配得好,最適宜做菜。你挺完軍法,就到我?guī)は伦鲇H兵吧?!?/br> 嚴阿句愈發(fā)興奮,連挨打仿佛都成了美快之事,笑容滿面地說:“能跟楊領(lǐng)軍學(xué)東西,再好也沒有!打斷腿我也愿意!”竟然高高興興,邊解上衣褂子,邊跟著施行軍法的士兵走了。 楊寄這才低頭,又瞄了一眼手里的那封軍報,紙張已經(jīng)被他捏得微微發(fā)濕,那根鳥羽,孤零零地在空氣中顫抖著。 接下來,還有好大一場戲要唱??! ☆、第85章 明勢 衛(wèi)又安看著楊寄借刀殺人,心里很是熨帖,他倚在營邊一棵青桐樹下,含著迷蒙的微笑,對楊寄那個粗人道:“看不出,楊領(lǐng)軍手段不??!”楊寄笑笑不置可否,而衛(wèi)又安揚首看看藍天白云,欷歔道:“這樣的亂世,人命如草。我倒愿意做玉山傾頹的嵇叔夜,醉里消愁……” 他自憐的話還沒說完,楊寄煞風(fēng)景地上前踢踢他的腿:“哎,哪有使節(jié)在敵營呆那么久的。我的話你給我?guī)Ыo桓越吧:楊寄吃朝廷俸祿,自然要把守好歷陽?!彼娦l(wèi)又安開始瞪眼睛,便向四周一瞥示意,又壓低聲音道:“我只守歷陽城池便是。不到江邊,不在后面作祟。” 衛(wèi)又安想了想,心里明白過來,媚答答笑道:“誰知道某人會不會作祟呢?” 楊寄換了冷面孔,聲音低低的:“他信也罷,不信也罷。我跟他在賭場賭過,想必他也知道,賭能不輸,天下營生第一。桓公入歷陽,把幾千人變作上萬;出歷陽,又把上萬人變作三五十萬。他開的好局面,押的好大注,若能坐莊,我自然是要跟的?!?/br> 桓越放棄歷陽,并沒有吃虧,楊寄也沒有落井下石,放任他在周邊把勢力做大。衛(wèi)又安心里明白,只是見這男兒挺拔的模樣,邪邪的笑容,昨晚他那些慳吝鄙陋的做派又被淡忘掉了,因笑道:“等天下大統(tǒng),楊領(lǐng)軍封侯拜將,我再來為楊領(lǐng)軍慶功?!?/br> 衛(wèi)又安走后,建鄴那里,蓋著庾含章私章的申飭也來了。斥責楊寄逼迫盧校尉,屬于濫殺無辜,斥責楊寄遲遲不出兵對陣前往歷陽而來的桓越,屬于姑息叛賊,最后庾含章的厲色簡直流露紙上,威脅楊寄若無寸功,便是置家人于不顧。 楊寄有些心慌慌,把庾含章的私信給沈嶺看。沈嶺看完,冷冷微笑:“你又怕了?你越怕,越給人家拿著軟肋。他庾含章越這么威脅你,越說明他心虛了。你放心,如今你有用,他殺阿圓,不是逼你造反?你手中是歷陽,他敢逼你反?” 想想是那么回事,楊寄的心定了下來,而且更覺得明澈了。權(quán)勢是什么東西,就是彼此用勢力相權(quán)衡。自己越是有名望、有能力,庾含章反就越不敢輕舉妄動。但也就是庾含章此人,會因算計清楚而心有顧慮。楊寄問:“要是皇甫道知那個廢物點心,腦子一熱想跟我對著干怎么辦?” 沈嶺笑道:“我看他連太傅的勇氣都沒有,桓越來得越猛,他就越急越害怕。你非但不用怕他,反而可以多要兵,多要餉,多要錢,試試皇甫道知除了罵你之外,還有什么伎倆!” 楊寄怔怔然,賭性又給撩撥上來了,他在帳篷里獨自想了半天,終于想定了,出了營帳,外頭的虎賁侍衛(wèi)正帶著西府軍cao練,有了先前盧校尉的前車之鑒,彼此指教求學(xué)的都是寡淡的模樣。沈嶺獨在一個角落,周圍的都是西府軍里最年輕的士兵們,只有那里時不時是笑聲和歌聲,引得周圍一片側(cè)目。 楊寄好奇地過去,沈嶺果然在教這些一臉青澀的娃娃兵們唱歌謠:“昔年食白飯,今年食麥麩。天公誅謫汝,教汝捻喉嚨。喉嚨喝復(fù)喝,江岸敗復(fù)敗。”歷陽的當?shù)卦?,夾雜著不知何方的俚語,那些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兵們聽得前俯后仰:“沈主簿,‘食麥麩,捻喉嚨’,你怎么知道的?” 沈嶺笑道:“我也是窮人家啊!”他看到楊寄,抬下巴指了指:“你們看,楊領(lǐng)軍也是??!” 楊寄過去笑道:“有麥麩吃,就不叫真餓。我最餓的時候,兩天沒見米,摘片草葉在嘴里嚼著都覺得甜。” 那幫娃娃沒啥怯場的,一個突然問:“那楊領(lǐng)軍肚皮餓到啥時候才有飯吃呢?若是天天沒飯吃,不是要餓殺?” 楊寄撓撓頭皮,見下頭一個個瞪圓眼睛細細聆聽的可愛模樣,不由摸摸其中一個最小的孩子的腦袋:“老天爺對我好。一個女郎給了我吃的喝的,她家里人還收留了我。我就活下來了唄!” “那么,楊領(lǐng)軍當了大官后,是怎么回報人家的呢?是不是一飯千金?” 楊寄“呵呵”笑道:“我哪里有千金,當官也當了一陣了,俸祿加起來也沒那么多。不過,我娶了人家女郎,以后慢慢報恩吧?!?/br> 下面“咦”了一片,終于有一個小大人似的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這叫以身相報?!?/br> 楊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敲了敲那個小家伙的頭:“‘以身相報’你個頭!屁大個人,懂什么‘以身相報’!!唱你們的歌吧!” 桓越的三十萬大軍行軍自然不會像之前幾千時那么飄忽迅速,前鋒的一萬人迅速駐扎江岸邊,試探地向歷陽城放了些箭。楊寄龜縮不出,無一反應(yīng)。于是,桓家的前鋒便旁若無人地修建戰(zhàn)船的船塢,打樁設(shè)置江防的鐵索,又整平了道路,準備桓越的大軍開過來,從這里直取建鄴。 隔江相望,建鄴的驚慌可想而知。十個斥候,往往只有一兩個能到歷陽,都是一臉的血汗痕跡,把一道又一道急令發(fā)到楊寄的面前。 楊寄按捺著心里的小小慌亂,故作焦急地對斥候說:“我何嘗不想現(xiàn)在就迎擊桓越的軍隊?歷陽城里一萬多人,絕大多數(shù)是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的,一對一和人家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老將去拼,勝算已然不大;一會兒人家三十萬到,我們給人家當螞蟻踩著玩兒?我死不足惜,建鄴少了歷陽一道屏障,還打算不打算再與桓軍抗衡了?” 沈嶺作為“主簿”,冠冕堂皇地給他寫了回書,派人從廣陵郡把斥候送回建鄴。 之后,楊寄看到了庾含章的紫背信鴿,落在他的營帳上,信鴿的腿上縛著金屬的小筒,楊寄從里面拿出一張紙條,面色凝重起來,喚來沈嶺,拿給他看。 沈嶺讀畢,也凝重起來,最后笑笑說:“姜還是老的辣。庾含章算是看透了你??赐噶艘膊环粒洪_臉說話反而好說,你把所求告訴他,讓他權(quán)衡吧?!?/br> 楊寄玩兵養(yǎng)寇的小心思自然是被識破了,庾含章卻以私人的方式來函,必然不是想公然決裂的。他在心中寥寥數(shù)字里說:楊寄據(jù)歷陽自肥,是出于保家人的心理,能夠理解。但是桓越真的破建鄴,生靈涂炭在所不免。到那時,縱使庾含章不愿意破罐子破摔,也難保建德王和其他京中之人不會發(fā)泄私憤,楊寄家人危乎殆哉。 他又干脆大方地許諾:如今歷陽是要地,要守好歷陽,楊寄想要錢糧,甚至想多征人馬,朝廷都可以特批,只要保住京師,其他都不在話下。 楊寄和沈嶺討論道:“我若要阿圓過來,是不是不大可能?!?/br> “你知道,就不必多說了,反而受他一番堂皇的解釋,落了下風(fēng)?!鄙驇X道,“咱們?nèi)奔Z、缺錢、缺兵,無一是不能伸手要的?!?/br> “好!”楊寄已經(jīng)有點明白這里的游戲規(guī)則了,拍拍桌案道,“問他要錢糧,再讓他在京口再給我征一支兵,環(huán)拱建鄴,建鄴地勢好,希望有八成?!?/br> “京口兵怎么弄?” 楊寄道:“和這里一樣,收流民,我發(fā)餉,我指揮?!?/br> 沈嶺笑道:“西府軍是你一手帶的,大家信服你。京口歷來稱‘北府’,若不是嫡系,你打算怎么維持這支北府軍?” 楊寄道:“餓肚子的流民,要怎么維持?給飯吃,他就認我當主子,幫我砍人?!?/br> “不給呢?” 楊寄樂了:“估計就把我砍了。”他點點頭:“阿兄,我明白,一定多要錢,多要糧,這些都是行軍打仗、收納人心的根本。既然如此,北府軍人色不妨更亂,反正現(xiàn)在人丁少,就干脆把附近郡縣的囚徒一道放進去。建鄴那些人鄙薄、害怕這樣的隊伍,必不敢?guī)?。我楊寄不鄙薄,也不害怕,我能帶好這支人?!?/br> 紫背鴿子放回建鄴,朝廷的批復(fù)很快就到,果然是一一應(yīng)允。楊寄點數(shù)錢糧,命王謐從相對安全的廣陵坐船到京口再拉一支北府軍出來,又把金燦燦的麥豆、亮汪汪的銅錢,高高地堆在歷陽的郡牧衙署前,喚一萬西府軍來看了,然后對著這幫流著口水、眼睛閃著賊光的家伙們吼道:“聽我楊寄的話,不僅有飽飽的麥豆吃,將來還有rou吃!” 下頭歡呼一片,兩千個虎賁士兵被生生地湮沒了動靜,除卻乖乖跟從,竟無二策。 楊寄遠遠地站上城墻哨樓,手搭涼棚往西邊眺望,驛道最遠處消失在山巒間,但隱隱可見煙塵騰空,分幾路而來。 楊寄看了一會兒,篤定地說:“他喜好分兵,唯恐有便宜占不著。這次人馬,必然也是分二或三路,一要取我歷陽,二要取東邊瓜步,三大約想要廣陵做補給。他認為廣陵郡牧是庾氏死忠,且廣陵城大池深,一定派人最多;瓜步在京口對岸,隔江相望,必是船隊;歷陽……” 他自信地一笑,吩咐道:“從新招的北府軍里派一支善水的士兵,用小船渡過瓜步,沿江岸偷過來背襲桓軍,速占江岸。他們現(xiàn)成兒給我們做好了江防,不用不是浪費了?” ☆、第86章 取道 王謐沒有辜負期望,一支完全沒有受到訓(xùn)練的北府新軍,從江畔偷襲,八千人端掉了一萬人的隊伍,搶下了長江的江防,竟討了個現(xiàn)成便宜,用桓越設(shè)下的江防鐵索,把桓越自己的水軍攔截在建鄴西邊的水路上。而建鄴的水師長水軍,在都督吳云峰的帶領(lǐng)下,集結(jié)戰(zhàn)船,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長江江面上檣桅林立,船帆蔽天,雖則實際士兵不夠,但戰(zhàn)船竟成壅塞江流之勢?;冈揭妱莶幻睿荒軞饧睌牡赝肆嘶厝?。 建鄴方面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雖然桓越仍盤踞在與歷陽相隔不遠的淮南郡,但是畢竟算是退兵了?。?/br> 建德王皇甫道知,以攝政王的名義草擬皇帝圣旨,大大封賞了長水都督吳云峰,然后,把他視為奇貨的北府軍分撥給了吳云峰,正是要打壓歷陽的楊寄。 糧草還在歷陽,但說好的犒勞北府軍的軍餉卻沒了下文。皇甫道知的落井下石,氣得楊寄一把把頭上的鹖羽武冠摜到地上:“mama的!該死的皇甫道知王八蛋!搶老子的功!搶老子的兵!還搶老子的錢?。 ?/br> 前兩者,尚可忍,搶錢之仇不可忍。 沈嶺撥著指甲,慢悠悠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再說說,北府軍怎么有那么大能耐,八千個干掉了一萬個?“ 楊寄胸口起伏,端了杯水喝,凝神想沈嶺的問題,才讓自己平靜了一點:“北府那幫家伙,一半是周圍郡縣的囚犯,強盜扒手jian污犯,啥沒有?在獄里天天吃發(fā)霉的牢飯,還經(jīng)常被克扣,一肚子戾氣正沒處撒,聽王謐說江邊的桓軍吃的都是肥豬rou燉蘑菇,口水流下來都能淹死桓軍了。為了搶吃的用的,上去就沒客氣,又是背后偷襲,釘耙鋤頭也有暗勁兒??!” 沈嶺點點頭:“多好!這樣一支隊伍,只搶到了幾碗肥豬rou燉蘑菇,勢必是不滿足的,送到吳云峰那里上上規(guī)矩?!?/br> 楊寄忽然明白了,這下樂得差點沒把剛剛喝的水噴出來。 楊寄在所住的郡牧衙署倉庫里,把亮汪汪的銅錢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仰著頭算著:“這么點錢,要是分給一萬兩千個人,每個人也分不到多少;要是再分到北府的一萬人頭上,又要打個對折。少了,還不如不分……” 這些明晃晃的愛巴物兒,讓窮了半輩子的楊寄愛不釋手,趁人不注意,先抓了兩把揣自己的腰囊里,然后拍拍手,心滿意足地走了。 轉(zhuǎn)天,他這里的斥候飛馬傳來重要的消息:荊州都督陶孝泉和巴陵刺史陳喬之,各帶水陸軍伍,前來建鄴勤王,兩邊的人馬加起來,有三十萬之眾,就算和桓越一對一地打硬仗,也頗有勝算。沈嶺翻閱著軍報,翻來覆去大概都要翻爛了,突然把楊寄拉到書房里,摒絕從人,關(guān)好門窗,說:“我想了又想,還是我去一趟桓越那里吧?!?/br> “你去?” 沈嶺點頭:“只有我去,除你之外的其他人,誰能把全本西廂記放在肚子里?你是主將,又不能走開?!?/br> 楊寄奇道:“你去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