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尚哥兒走近了些,張開雙手抱住了她,將頭埋到她的懷里:“二姐……對不起?!?/br> 甄寶璐有些愣住。 平日里榮哥兒受委屈的時候,最喜歡這般抱著她,在她懷里委屈抱怨??墒撬莻€轉(zhuǎn)眼就忘的,什么天大的委屈,她抱抱就沒事了。但是尚哥兒不一樣。他和榮哥兒雖然一般大小,卻是從小就要強,她幾乎沒見他哭過。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將他的身子抱住,輕輕在他背上拍了幾下,說道:“說什么呢,咱們是親姐弟,你和二姐說對不起做什么?”若是榮哥兒,她估計會猜他是不是不小心弄壞了她的東西,可尚哥兒,她就猜不到了。她側(cè)過頭,親了親他的臉,安撫道,“還是誰欺負你了?” 尚哥兒一雙手臂牢牢的抱著這個二姐,輕輕搖了搖頭。 薛讓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妻子就這么赤著腳站在地上,懷里抱著這個仿佛受了委屈的小男娃。 薛讓旋即蹙眉,看著屋里伺候的丫鬟,聲音凜冽道:“你們就是這么伺候主子的?” 丫鬟聽了,嚇得雙腿打顫,直接跪了下來。 下一刻,便見薛讓將尚哥兒拉了出來,將妻子打橫抱起,直接抱到了榻上。他見妻子要說話,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用力壓了壓錦被,眉宇冰冷道:“你不把自己的身子當(dāng)回事,可曾想過我?甄寶璐,你下回再敢這么下地試試?” 甄寶璐欲說話的嘴登時便閉上了。 在她印象里,這是薛讓頭一回用這么重的語氣和她說話。不過她知道,今兒他大概是有些嚇到了。 尚哥兒忙道:“是我不對?!?/br> 薛讓沒有理他,按住妻子的身子便讓她躺好。因他的表情太嚇人,甄寶璐也是安安靜靜,不敢再說一個字。做完這些事,薛讓才回頭看自己這位小舅子,見他眼眶微微泛紅,表情也沒有半分動容,一字一句道,“不要什么事情都來找你二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br> 甄寶璐自然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只覺得她這弟弟雖然心性成熟,做事也像大人,可說到底只不過是個七歲的小男娃。 尚哥兒緊緊握著雙手,難得的乖巧:“我知道了?!彼戳艘谎坶缴系恼鐚氳?,說道,“二姐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br> 看著尚哥兒小小的身影走出了臥房,甄寶璐才著急了起來,對著薛讓道:“大表哥!”說著便喃喃道,“尚哥兒素來和我不親,今兒難得露出小孩子性子,你這么一下,下回她哪肯再親近我?” 換做往常,薛讓早就服軟了,而目下他卻是看著她,語氣淡淡說道:“若真這般沒良心,你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甄寶璐翕了翕唇欲辯解,待對上薛讓漆黑狹長的眸子,頓時就啞口無言了。她的確是這般性子,可尚哥兒他不一樣。甄寶璐存著前世對倆弟弟的虧欠,所以在旁人的面前,姿態(tài)再高,再不屑一顧,在他們面前,她總是將自己的姿態(tài)放地很低很低。 她眼眶泛紅,薛讓看著,終究是心軟。 他連人帶被子抱進了懷里,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許久,才緩緩說道:“阿璐,有些事情,你可能覺得沒什么,覺得不委屈。他們是你的親人,就算對你不好,做錯了什么事情,你也會輕易的原諒他們……可是我不會?!?/br> 第114章 甄寶璐有些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是本能的覺得暖心。她心下還有些擔(dān)心尚哥兒,畢竟以他的性子,今日的態(tài)度舉止實在有些奇怪。 甄寶璐將手臂從錦被中伸了出來,白皙纖細的雪臂,就這么牢牢的抱住他的頸脖,將臉蹭了上去,說道:“大表哥?!彼恢雷约涸撜f些什么,只想就這么緊緊貼著她,和他親近。 薛讓自問待尚哥兒這個小舅子也算是愛屋及烏了。今兒實在是余駭猶在,見他這般不懂事,分明知道她身子不適,還讓她赤著腳下榻。他有心結(jié),他能理解,但是她做得已經(jīng)夠好了,她不欠他什么,。 他這么疼愛,容不得別人對她那般態(tài)度。以前她還沒嫁給他,他沒法管,可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有資格管。 他這么寶貝她,怎么能在別人面前受半分委屈。 尚哥兒出來,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便去找了甄如松。 而甄如松雖然在席上吃酒,但是心里念著閨女,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冷淡。有官員欲借此機會同他示好,見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敢上前攀談,生得碰一鼻子灰。 甄如松獨自飲了酒,目光朝著遠處望去,見那桂花樹下,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甄如松蹙眉,旋即起身過去。見果真是尚哥兒,才問道:“怎么一個人亂跑?”這兒子,穩(wěn)重懂事,甄如松引以為傲,可今日人多,他還是個孩子,一個人這般跑來跑去,身邊竟連個丫鬟都沒有。他問道,“你娘呢?怎么你沒待在你娘身邊?” 尚哥兒并非真正七歲孩童。他也能看出這幾年他父母間的疏遠。他袖中的拳用力握了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爹,兒子有事要同你說?!?/br> 小小年紀(jì),還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甄如松覺得這副模樣有些可愛,才道:“你說,我聽著?!痹谡缛缢煽磥恚@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事? 尚哥兒欲開口。這個時候,那徐氏卻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對著甄如松道:“國公爺?!?/br> 徐氏的臉色有些不大好,許是跑得快的緣故,胸前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甄如松看著她,說道:“怎么這副樣子?”又道,“尚哥兒年紀(jì)小,你怎么能讓他一個人亂跑呢?” 徐氏瞧著甄如松的態(tài)度,心下松了一口氣,說道:“是妾身不是,這就帶尚哥兒回去。”說著,便抓住尚哥兒的手臂。 尚哥兒擰著眉,將手臂從徐氏的手中掙脫,眉宇冷淡,一副不愿被她觸碰的樣子。 徐氏怔怔的僵在那里,雙手有些尷尬的自然垂下。 甄如松見兒子如此,不得不批評道:“平日見你乖巧有禮,怎么今兒這樣對你娘親?”甄如松向來注重品行,在管教兒子方面,要求也嚴(yán)苛一些,特別是對長子。好在這長子從未讓他失望過。 可這會兒尚哥兒待母親的態(tài)度,是甄如松所不能容忍的。 徐氏說道:“沒事,方才鬧了些小脾氣,妾身同他說說就是。國公爺您回到席上去罷,這里有妾身?!?/br> 在甄如松的眼里,尚哥兒再聰慧,也不過是個七歲男娃,不會有什么要緊事,登時便將他方才要同自己說的事情拋諸腦后,轉(zhuǎn)身回到席上。 而尚哥兒見勢,就要上前去追。 徐氏見著,忙將他的手臂拉住,低聲道:“尚哥兒!” 尚哥兒轉(zhuǎn)過身子去看她,小臉冰冷,說道:“……您想讓我包庇你?” 徐氏手一顫,將手收了回來,而后才顫著聲音道:“不是。我會親口說的?!?/br> 尚哥兒沒說話。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您為什么不解釋?還是有什么苦衷?” 這會兒,徐氏再也不敢將這兒子當(dāng)成普通的小孩子看了。她垂著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喃喃重復(fù)著一句話:“我親口說,讓我親口說……” 尚哥兒望著這樣的徐氏,想開口問什么,張了張嘴,還是忍住了。 · 今兒甄寶璐在長寧侯府發(fā)生了這種事情,休息之后,去見了徐老太太和長寧侯及莊氏,便歲薛讓回去了。回去前,甄寶瓊替meimei理了理頭發(fā),見她柳眉蹙得緊緊的,關(guān)心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兒再過去看你?!?/br> 甄寶璐哪里肯,忙道:“不用了,我又沒什么事兒。jiejie你安心養(yǎng)胎就成了。”見甄寶瓊還是不放心,甄寶璐就笑著對宋執(zhí)道,“姐夫你還是趕緊將jiejie帶回去吧?!?/br> 宋執(zhí)笑笑,遂扶著甄寶瓊進去。 甄寶璐受了涼,衣衫穿得比來的時候厚實些。這些衣裳,還是徐繡心的呢。想著先前徐繡心對她的態(tài)度,她還真有些受寵若驚。今兒她替她說話,倒是沒有刻意幫她的意思,畢竟她看徐繡心也是不順眼的,卻沒想到,就這么一番話,令她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甄寶璐心里也是開心的,不管怎么說,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收獲。 想了這些,甄寶璐歪著腦袋看身旁的薛讓,自打她出事之后,薛讓就沒有笑過。她心下內(nèi)疚,小心翼翼的將手伸了過去,用小指輕輕勾住他的,眉目含笑道:“大表哥?!?/br> 薛讓側(cè)過臉看她,見她小臉不似來時那般紅潤,便用力把人往懷里帶,說道:“你休息吧。” 甄寶璐其實是想和他說說話的,畢竟她該休息的都已經(jīng)休息過了??赡肯乱娝膽B(tài)度,便也乖乖的靠在他的懷里,就這么聞著他身上的味兒,闔眼休息了。 · 這廂,徐承朗喝得爛醉進了洞房。 洞房之內(nèi),那沈沉魚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床沿。大紅蓋頭適才已經(jīng)揭過了,只是這沈沉魚的臉上仍是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因雙腳的緣故,她身邊的丫鬟是寸步不離的。 徐承朗朝著榻邊望了一眼。 裸露在面紗外的一雙眸子明亮又忐忑,一如既往的好看,卻少了幾分昔日的高傲。見著徐承朗穿著喜袍,容貌俊朗,更是令沈沉魚有些看癡了。但一想到自個兒的,沈沉魚便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面紗。 徐承朗進了凈房沐浴,換好寢衣,才走到了榻邊。而這時候,沈沉魚已經(jīng)在榻上躺好了。 沈沉魚怎么也是堂堂縣主,從小見識的便是大場面,一貫從容淡定,何時流露過這般緊張的態(tài)度? 她感受著身下柔軟的褥子明顯的凹陷,手心冒汗,一顆心幾乎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只察覺到他躺好,二人各自分開蓋著一床喜被,之后卻見他沒有半分動靜了。 沈沉魚有些睡不著,緊緊握著拳頭側(cè)躺著,等了好久,見他還是沒有動靜,這才閉上了眼睛。 · 這一日,徐氏在長寧侯府喝完喜酒,便隨一家人回去了。甄如松喝了酒,徐氏一如往常親自給他送醒酒湯去。只是過去前,她坐在妝奩前好生梳妝了一番。 徐氏望著鏡中容顏漸逝的女人,忽然有些認(rèn)不出自己了。她抬手撫了撫,手心有些顫抖。 嚴(yán)嬤嬤道:“夫人還是光彩依舊。” 徐氏沒有說話,往髻上插了一支碧色透玉扁釵。那是甄如松送給她的。徐氏有很多首飾,卻獨獨最喜歡這一樣。只是這玉釵容易碎,她每回都舍不得戴。徐氏將玉釵插好,站起身來。她穿著一身水紅色十樣錦妝花褙子,腰肢纖細如柳,身形同年輕的時候沒什么兩樣,乍一眼看上去,她還是當(dāng)初那個剛嫁到齊國公府,那個事事小心、眉目恭順的新婦。 甄如松正欲脫外袍,就見徐氏進來了。徐氏走到他的跟前,說道:“讓妾身來吧?!?/br> 她素來溫柔體貼,甄如松放下手,由著她解扣子。 他低下頭看她,見她仿佛同往常有些不一樣。待看到她鬢間的幾根銀絲時,甄如松才怔了怔。不知不覺,他們都漸漸老了。想到這里,甄如松有些心軟,又有些自責(zé)。沒想到時間過的這般快,這妻子已經(jīng)相伴自己十幾年了。 脫了外袍,甄如松又喝了徐氏送來的醒酒湯。 徐氏看著他喝下,抬手將瓷碗接過,讓丫鬟退下。 甄如松看她這架勢,便問道:“有事要同我說?” 徐氏彎唇笑了笑,目光落在面前高大男人的眉眼之上,說道:“妾身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國公爺時的場景——” 甄如松蹙了蹙眉。按著大周的習(xí)俗,這男女定親前,是可以相看的。那會兒他遠遠的看著她,見她舉止溫婉嫻熟,又容貌出眾,念及她的家世,當(dāng)他的繼室算是委屈了。而且那會兒他對男女之事的心思很淡,本是不應(yīng)的,可是忽然瞧見她笑盈盈的照顧孩子,甚是賢惠,便念著那年幼喪母的女兒,的確需要一個繼母來照顧,這才點了頭。說實在的,他對這位妻子的感情,也是她進門之后,一點一滴被她感動,才接納她,之后甚至和她如膠似漆,有過一段極恩愛的日子。 徐氏說道:“妾身頭一回見國公爺,不過豆蔻年華,國公爺興許已經(jīng)忘記了,當(dāng)時我差點被馬兒撞到,是您救了我?!?/br> 這個,甄如松還真不記得了。 他淡淡道:“是嘛,好像有些印象。不過太久了,記不清了?!?/br> 徐氏眼眸晶亮,仿佛還是當(dāng)初那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她道:“妾身卻記得很清楚。那日國公爺穿著一身湖藍色直綴,腰側(cè)掛著兩個香囊,戴的發(fā)冠,是白玉刻竹紋的。” 甄如松有些怔住。 徐氏繼續(xù)說道:“國公爺,能嫁給您,是我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情。我對您的感情,雖然從未說過,可是遠比你想象的要來得深?!彼肓讼耄沤K于說道,“這輩子,我算是知足了。” 若說沒有感動,那自然是騙人的。甄如松的目光溫和了一些,又想著這幾年對妻子的態(tài)度,才道:“窈窈,怎么今兒說這些?” 徐氏咬了咬唇,含笑的眼睛登時落淚。她的目光近乎癡纏,就這么看向甄如松,在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說道:“今日阿璐差點出事,國公爺不必再查,此事……此事是妾身所為?!?/br> 甄如松高大的身形僵在那里,半晌才道:“你、你說什么?” 徐氏仰頭說道:“是妾身,讓府中小廝趙全,打暈了她們主仆二人,命他縱火的?!?/br> “我看你是瘋了!”甄如松雙目泛紅,怒吼道,“阿璐是你的女兒!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為何這么做?” 聽到這般動靜,立在外面的嚴(yán)嬤嬤也是站不住了,一進去就見甄如松掐著徐氏的脖子,忙上前阻撓道:“國公爺,您別這樣,夫人怎么做也是為了您?。 ?/br> 甄如松看著嚴(yán)嬤嬤,松了手,徐氏登時身子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他說道:“你是夫人身邊伺候的,也是親眼看著阿璐長大的,你就這么由著夫人瘋?” 嚴(yán)嬤嬤立刻跪了下來,說道:“國公爺,夫人也是沒法子……” 嚴(yán)嬤嬤心里也是糾結(jié)萬分的。她這夫人,為著這國公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幾年徐氏同甄如松夫妻二人關(guān)系冷淡,徐氏以為是自己年老色衰,想了法子弄來了息香丸。那息香丸非常昂過,但是效果極好,吃了幾日,徐氏便容光煥發(fā),皮膚嬌嫩如少女。徐氏大喜,卻不知那息香丸不僅有依賴性,而且反噬強,還會亂了人的心智。嚴(yán)嬤嬤也是勸過機會的,但是徐氏為了容貌,怎么都不聽。 后來自然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