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不過是彈指間,又是“砰”的一聲,姜璇只覺眼前閃過一道黛青的身影,還未反應(yīng)過來,林荷已經(jīng)消失在她的面前。 姜璇摸摸鼻子,只覺上官家里的幾位核學候選人性子都有些古怪,嗯,她jiejie除外。 . 卻說林荷匆匆進了核學。 能出現(xiàn)在核學這個地方的人少之又少,像林荷這樣只是作為候選人的,許多地方都進不去,她在偌大的核學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許久,都沒找著阿殷。 就在她以為阿殷離開了核學時,才在核學南邊偏僻的一角見到阿殷。 她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手里拿著銼刀,正在修補草地上的巨型核雕。 林荷氣喘吁吁地看著阿殷。 阿殷詫異地問:“林師姐?你怎么也過來了?” 林荷問她:“你在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修補核雕呀,師姐也知核雕最經(jīng)不得日曬雨打的,我前陣子進來的時候看到好多都被磨損了。正好師父那邊也無事,我便來修一修,補一補的,當鍛煉自己的手藝了?!?/br> 說著,她一指遠處的彌勒佛核雕,道:“林師姐有空的話,也能一起修一修,彌勒佛的頭磕了一塊。我聽師父說,先前綏州落冰雹時砸壞了頭,因為位置偏僻,所以一直沒人注意?!?/br> 林荷原以為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舉動,比如殺到陸嵐那兒,讓她跟自己斗核之類的,沒想到她竟然認命了。 林荷有些失望。 阿殷繼續(xù)拾起銼刀,修補核雕。林荷站了一會,見她真的在修核雕后,才咬牙離開了。 . 接連幾日,阿殷聽到了不少有關(guān)林荷的消息,比如林荷找陸嵐斗核,非要與她比山水核雕,最后輸?shù)煤苁菓K烈。這些消息,阿殷都是夜里回聽荷園后聽阿璇說的。 核學里要修補的核雕太多,她忙了整整七日,還因此曬黑了不少。 第八日的時候,阿殷遇到從核舍里出來的陸嵐。 “真是難為你,日頭這么毒辣,你卻要在這兒修補核雕。”她撐了把紙傘,慢聲道:“核學里能學的東西太多,今日倒是知道了不少東西,可惜你卻沒資格知道?!?/br> 阿殷正在用圓錐刀挖眼,動作也不曾停下,也沒和陸嵐搭腔。 陸嵐等了會,有些惱,正要往前邁一步逼她回話時,她忽然停下動作,斜睨了陸嵐一眼。 這一眼,將穆陽侯的架勢學了十足。 陸嵐陡然遍體生寒。 她的眼神太冷,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像極了鄧忠。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阿殷唇角又添了絲漫不經(jīng)心的笑,手中核雕眼睛已成,棋盤上的棋子卻少了半顆。她彎下腰,開始修補棋子,嘴里道:“兩人對弈,這里卻少了半顆棋子,委實有損雅興。我聽聞永平的人都愛下棋,可惜真正能下棋的人又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像這不見的半顆棋子一樣,說不見就不見了,時日那么長,都沒人發(fā)現(xiàn)?!?/br> 陸嵐擰了眉,道:“你是幾個意思?” 棋子核雕修補簡單,橫豎是后來添上去的,她昨晚已經(jīng)準備了新的棋子核雕,用銼刀一鏟,棋盤格上的那半顆棋子便掉落在草地上,滾了半圈,落在陸嵐的繡花鞋前邊。 阿殷道:“陸嵐你是聰明人?!?/br> 她把新的棋子核雕放上棋盤格,固定后才站直身體,將亂發(fā)拂到耳后。 陸嵐問:“你知道了什么?” 阿殷淡淡地一笑,說:“我只知邊角的棋子被吃得快,若不能翻身做主,命運便如同你腳下的那一顆?!闭f罷,她提起小木箱,慢悠悠地踏上小徑,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陸嵐的拳頭微微握起。 . 阿殷回聽荷園后,姜璇給她倒了杯溫茶,心疼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說:“jiejie今日又黑了不少,可惜我不能進核學,我要能進去就能在一邊給jiejie撐傘了?!?/br> 阿殷瞅了眼銅鏡里的自己,不以為意地道:“我白得快,捂?zhèn)€十來日便白回來了。” 聽這語氣,姜璇問:“jiejie今日在核學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阿殷道:“好事倒沒有?!?/br> 她忽然嘆了聲,說:“就是越來越像穆陽侯了?!贝騿≈i的功力簡直是與日俱增,想必現(xiàn)在陸嵐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待她想得多了,心里便會越發(fā)恐懼。 阿殷把與陸嵐的事情給姜璇說了。 姜璇道:“咦,這是反間計么?” 阿殷頷首。 姜璇問:“離間陸嵐與鄧公公有什么用?” 阿殷說:“只是今日順道而已,我在核學修補了八日的核雕,想來這幾日應(yīng)該有成效了?!闭f來也是巧,也就是當夜,阿殷被人叫進了核學。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中年人,高鼻深目,正瞇著眼褶子,打量著她。 阿殷聽元洪說過,核學里的十八位核雕技者,為首之人是南疆人,喚作江陽。阿殷施了一禮,喊道:“晚輩殷殷拜見江前輩?!?/br> 江陽問:“所有修補的核雕皆出自你的手?” 阿殷道:“我?guī)煾改嗽?,師父言我閑來無事,便讓我來修補核雕。”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阿殷前幾日修補大嶼山的核雕時,發(fā)現(xiàn)大嶼山近來山道修葺,已有變動,才擅自作了改變,若前輩不喜,阿殷明日便改回去?!?/br> 江陽道:“不必?!?/br>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又問道:“你多大了?” “回前輩的話,阿殷今年雙十?!?/br> 江陽說:“這個年紀有這樣的雕核功底,果真后生可畏?!彼麛[擺手,又說:“你回去吧?!?/br> 阿殷應(yīng)了聲,也沒問其他,轉(zhuǎn)身便離開了核學。 阿殷當夜睡了個安穩(wěn)覺。 次日晌午時分,阿殷才懶洋洋地起來,還未來得及洗漱,屋外便有匆匆腳步聲響起,隨后“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林荷大步走來,盯著她,問:“你做了什么?” 與此同時,姜璇喜滋滋地說:“jiejie,元公說核學那邊要換人了,不要陸嵐了,要換成jiejie!啊,林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第75章 阿殷聞言,卻是有些驚訝,問:“師父說的?” 姜璇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是呀是呀,元公親口說的,說是從核學那邊得到的消息。昨天夜里核學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統(tǒng)一作出的決定,今早五位核雕師是最先知道的,再過一陣子,整個上官家也要知曉了!”她語氣是掩蓋不住的欣喜,若非顧忌著林荷也在場,她怕是要高興得跳起來了。 林荷亦是從她父親口中得知,所以才率先來問阿殷的。 她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過去的八天里,阿殷明明就在核學里修補核雕而已,到底為什么能讓核學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突發(fā)奇想要換人?這擱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她盯著阿殷,問:“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殷下了榻,看了她一眼,說:“……你讓我靜靜。” 林荷瞧她也一副狀況外的模樣,不由有些吃驚,她擰了眉,說:“你今日不和我說,我可是要賴在這里不走了?!比粽f先前對陸嵐憋了一肚子的氣,現(xiàn)在是對阿殷憋了一肚子的疑問。 床榻旁有個三角木架子,盛了一盆冷水。阿殷擰了軟巾,擦了把臉,隨后又坐在梳妝臺前,開始梳妝,之后又慢吞吞地轉(zhuǎn)到屏風后把衣服給換了。 轉(zhuǎn)出來時,林荷仍在。 阿殷問:“林公可有與你說什么?” 林荷說:“只說了換人的消息。”她追問:“你這八天除了修補核雕還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找核學里的核雕技者斗核去了?” 阿殷一聽,不由笑道:“你也能進核學,自是知道核學有規(guī)定的?!?/br> 林荷固執(zhí)地道:“那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殷微微沉吟,問道:“我要去核學,你要不要與我一道過去?” . 進了核學后,正廳里烏泱泱的都是人。 阿殷頭一回見到核學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男女皆有,其中昨夜見到的江陽正坐在左手邊的第一張扶椅上,垂首喝著茶,寬厚粗大的五指皆有一層厚厚的繭子,看得出來這是一雙常年雕核的手。 他對面坐了一位穿著暗紫描金圓領(lǐng)錦袍的男人,膚白唇紅,一看便知抹了粉,阿殷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他就是傳言中的鄧忠。 而主位上做的是上官仁,上官仁身邊站了上官仕信。 阿殷約摸有整整八日沒有見到過上官仕信。 她幾乎是進門的瞬間,上官仕信便抬眼望了過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凝,隨后又縮了回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元貝與蘭錚皆在,見著林荷與阿殷,對兩人招招手,讓她們站過來。 阿殷剛站過去,才發(fā)現(xiàn)核學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中間,跪了一個人,正是陸嵐。 她慘白著張臉,如同喪家之犬跪在地上。 鄧忠嘆道:“是灑家平日疏于教導,險些讓核學背負上不公不正,有違先帝旨意的罪名。今日灑家大義滅親,核學里的諸位不必顧慮灑家,要打要罰,都是她應(yīng)得?!瓣憤沟念^垂得更低了。 鄧忠又道:“我原想你喜好核雕,來綏州能助你一臂之力,不曾想到你豬油蒙了心,竟膽敢擅自改動殷氏的核雕,還企圖瞞天過海,此等惡行灑家絕不能饒??!”他的聲音一拔高,極其尖細。 上官仁道:“我奉先帝與圣上之命,看管核學,此回出了意外,我罪責難逃。陸嵐交由核學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處置,我不日即將啟程前往永平,親自向圣上負荊請罪?!?/br> 他望了鄧忠一眼,又道:“鄧公公在綏州之事若了了,不妨與我一道?!?/br> 鄧忠瞇眼道:“也妥?!?/br> 鄧忠離開正廳時,腳步忽然一停,回首看向阿殷這一邊。阿殷瑟縮了下,躲在林荷身后。鄧忠的唇角譏笑了下,只覺殷氏是有些小聰明,難怪能得沈長堂那小子的歡心,可也僅僅是小聰明,畢竟上不得臺面,所以沈長堂才將注意力轉(zhuǎn)到李蓉身上。 到底是不值得費心的小魚小蝦。 . 最后,經(jīng)十七位核雕技者商議,陸嵐被趕出核學,張公與陸嵐脫離了師徒關(guān)系。林荷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仍然纏著阿殷,問:“你在核學里做了什么?” 阿殷說:“真的只有修補核雕?!?/br> 林荷聞言,跑去把核學里的每一個修補過的巨型核雕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到底是專攻山水核雕的,她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大嶼山的不同之處。 林荷頓時明白了為何核學里的核雕技者會起疑心。 因為外面的大嶼山核雕水平比陸嵐得勝的要高上許多。 林荷問阿殷:“你是不是一早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