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笑了笑，只道：“沒有。”確實(shí)是沒有，若不是有沈長堂提示了，她肯定猜不到有上官仁在，鄧忠居然還敢動手腳。

    林荷只當(dāng)阿殷謙虛，心中不由對阿殷佩服之極。

    起了疑心，還能這么鎮(zhèn)定，滴水不漏地想著法子，而不是去大吵大鬧，在這方面，林荷只能承認(rèn)自己比不上阿殷。可是承認(rèn)這事兒，要比承認(rèn)自己技不如陸嵐要暢快得多。

    .

    阿殷能成為第十八位核雕技者，元洪極其高興，特地給阿殷辦了個慶祝的小宴席。

    林荷不請自來，硬是要與阿殷同坐。

    元貝瞧見了，難得調(diào)侃她：“以前非要擠在少東家身邊，現(xiàn)在怎么換了人？”林荷瞪他一眼，塞了他一嘴的羊腿，sao味兒嗆得元貝猛咳，他說：“最毒美人心，我若被嗆死了，林荷你就只能對著蘭師兄那張死人臉了！”

    林荷回道：“哦，也好過對著你這張爛嘴?！?/br>
    元貝有一回去邊疆，被嗆了一身的羊sao味回來，從此一吃羊就犯惡心。他吐了幾口，只覺羊sao味仍然留在齒間，渾身打了個寒顫，趕緊兒去一邊漱口去了。

    林荷向阿殷請教核雕問題。

    問起核雕，阿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林荷很是高興。不過兩人都是姑娘家，林荷又是面冷心熱的，很容易就看出了阿殷的心不在焉。

    她問：“你在想什么？”

    阿殷瞅瞅林荷，問：“你有給人送過東西嗎？”

    林荷向阿殷靠近了一點(diǎn)，問：“你要給誰送東西？是姑娘還是郎君？”見阿殷遲疑，她便肯定地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郎君?！?/br>
    她又向阿殷靠近了一點(diǎn)，兩人近得只有半指的距離。

    她在她耳畔道：“是你的心上人？”

    阿殷重重一咳，道：“不是！只是他幫了我，我想給他送點(diǎn)東西表達(dá)謝意。他不喜歡核雕，亦不缺金銀珠寶。”

    林荷聽到此話，不由嘆了聲，心想原以為只有我一廂情愿，原來子燁也是一廂情愿。似是想到什么，她又想她這么好的姑娘放著也不看一眼！活該他單相思！

    她問：“他喜歡什么？”

    阿殷認(rèn)真想了想，他們兩個人一見面不是親就是做些害羞的事情，她還真的不知道他喜歡什么。若說有喜歡什么的話，他似乎特別喜歡聞茶？

    阿殷想了想，又自己否決了。

    穆陽侯聞的茶太貴，送不起。

    “你該不會不曉得吧？”

    阿殷老實(shí)點(diǎn)頭。

    林荷又歪頭看著她，又想這么看來子燁還是有機(jī)會？不，她才不要助子燁一臂之力！林荷邪惡地想了想，又說：“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是個人總有想得到的東西，給他便是。”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耳根子竟紅了一丟丟。

    林荷覺得自己很是糾結(jié)，明明不想助子燁一臂之力的，可看著阿殷這個模樣，又覺得子燁挺可憐的，她約摸心里真的有人了，子燁那般溫吞，想來是沒什么機(jī)會了。

    林荷心想，自己真的是個好姑娘。

    .

    第二天一早，阿殷天未亮便起身了。

    昨天夜里經(jīng)林荷啟發(fā)，她知道要給沈長堂送什么了，于是一早便準(zhǔn)備出門。

    她沒有帶阿璇隨行，只身一人離開了聽荷園。

    只不過她出門的時候，卻是正好遇上離開上官家的陸嵐。

    她灰溜溜地提著包袱，站在上官家的門口，有風(fēng)拂來時，還能看到她蒼白而青腫的臉。

    阿殷正要放下車簾時，陸嵐張嘴說了句話。

    可惜兩人隔得太遠(yuǎn)，阿殷沒有聽清楚，只見到了她的嘴型，至于說了什么，是半個字眼也沒聽著。阿殷沒有放在心上，她已然離開了上官家，想來她也翻不起什么大風(fēng)浪。

    第76章

    “她是有幾分慧根，能這么快領(lǐng)悟本侯的話，離間的那點(diǎn)小心思也壞得可愛?！必?fù)手站在雕花半月窗的沈侯爺頗有些矜持地夸贊著。

    窗外栽了一叢翠竹，生得正是旺盛，早晨的陽光稀稀疏疏地透過窗影灑在穆陽侯的身上，令這位平日里不茍言笑的侯爺添了絲柔和。

    言深心想得了吧，侯爺您嘴里說著幾分，心里怕是驕傲得夸上十分了。

    當(dāng)然，侯爺?shù)鸟娉忠骖櫋?/br>
    言深附和道：“殷姑娘真是根好苗子，侯爺一點(diǎn)撥，別人剛破土，她就已長了好幾截，不過也多得有侯爺，沒侯爺?shù)纳駚碇帜挠幸蠊媚锏墓?jié)節(jié)高?！?/br>
    一句話，把兩個人的馬匹都拍上了。

    言深自詡舌頭開花，比那舌頭卷重石的言默，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此話顯然極得穆陽侯歡心，從鼻子里哼出來的一聲，看似平淡，實(shí)則內(nèi)有乾坤。他家侯爺可不是什么馬匹都應(yīng)的。言深再接再厲地道：“如今太陽初升，想來殷姑娘也快到了。”

    也正是昨夜，他們的暗樁來敲門。

    言深接待的時候，險些以為永平出了什么大事，或是上官府里的那一位有什么變故，沒想到暗樁面無表情地遞上一份帖子，說是殷姑娘給他們家的侯爺。

    當(dāng)時言深腦門青筋就冒了下。

    ……暗樁是這么用的嗎？暴殄天物！

    不過這實(shí)在也怪不得阿殷，沈長堂來了綏州，神出鬼沒的，哪像鄧忠直接就住在上官家里，要找到沈長堂確實(shí)有些困難。

    言深后來想了想，也覺得怪不得阿殷。

    要怪就怪侯爺出手大方。

    屋宅馬車都是小事兒，不值一提，重要的是綏州桂蘭坊易主后，又經(jīng)歷了假陳豆一事，侯爺遍布大興王朝的所有暗樁如今都曉得殷姑娘長什么模樣。

    侯爺告訴了殷姑娘綏州的其中一個暗樁，言下之意便是為她所用。

    哦，這下確實(shí)為她所用了。

    用來送帖子！

    言深把帖子送給穆陽候后，本想委婉地提醒下，殷姑娘確實(shí)挺好的，但寵也不是這么寵，以后騎到頭上來了怎么辦？

    措辭正醞釀時，他家侯爺忽然喃喃道：“她想謝我，想登門謝我?！?/br>
    唇角不可抑制的弧度硬是教言深的一番華麗詞藻給逼回肚里。

    盡管他不明白殷氏登門感謝有什么特殊，可……

    侯爺高興就好。

    言深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侯爺，之前殷姑娘不也謝過侯爺么？還送了荷塘月色核雕。”他甚至伸出手指，說：“兩個。”

    沈長堂瞥他一眼，卻搖首道：“不一樣。”

    “屬下愚鈍，不明，請侯爺賜教。”

    沈長堂老道地告訴他：“你以后有了妻兒便懂?！毖陨钊f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被自家侯爺用這句話堵回來，登時干巴巴地笑了下，把暗樁一事給忘記了。

    帖子是尋常的紙張，摸起來甚至有些生澀，可偏偏有了帖子上的那一手秀麗文雅的小楷，變得可貴起來。

    荷塘月色核雕送的謝意。

    這回登門拜謝，卻拿出了真心的誠意。

    她開始愿意敞開心懷。

    因為這帖子，言深親眼見證了自家侯爺一夜未眠，桌案上點(diǎn)了燈，伏案辦公。他壯著膽子勸誡侯爺歇一歇，身體為重，侯爺回他，本侯精神足。

    言深一瞅，確實(shí)是龍馬精神，生猛得再上山吊打老虎都不是問題。

    主子不睡，斷沒有他先睡的理，只好一旁作陪。

    天將亮?xí)r，侯爺總算讓人把桌案給收了，言深一瞅漏壺，還好還好，其實(shí)還是能歇上一個時辰的。豈料還未開口，侯爺便傳了小童備湯沐浴。言深可憐巴巴地算著能瞇眼的時間，待侯爺沐湯出來，又換了新衣，搓著手要開口時，侯爺便站在雕花半月窗前，頗有興致地與他閑聊，話里行間三句里兩句不離殷氏。

    言深哄沈侯爺歇息計劃正式放棄。

    .

    言深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和侯爺閑聊頗有壓力。

    侯爺想夸殷氏，他能夸，但舌頭再燦爛成朵花兒，也不能夸太多。夸人講究一個度，夸太多不好，夸不到位不妙，他若超過那個度了，侯爺以為他覬覦殷氏怎么辦？尤其現(xiàn)在侯爺滿心滿眼想著怎么把殷氏拐回永平，呼風(fēng)喚雨助她入圣上的眼，再成其好事。

    幸好這會，言默進(jìn)來了。

    他稟報道：“啟稟侯爺，鄧忠過幾日便要與上官仁啟程回永平。”

    “哦？今天是什么日子？”

    言默道：“七月的最后一天。”

    沈長堂閉眼，半晌才睜開眼，慢慢地道：“上官家這幾日有血光之災(zāi)?！?/br>
    “侯爺打算怎么辦？”

    他冷漠地道：“上官家又與本侯何干？本侯要的，一個也跑不了。”似是想到什么，他又道：“陸嵐被趕出來了？”

    “回侯爺?shù)脑挘裨绫悔s出來的，連侍婢都沒有了?！?/br>
    “此女跟了鄧忠多年，倒是有些利用價值。”話鋒一轉(zhuǎn)，方才還是冷峻的聲音，忽然軟了幾分，問：“她出門了么？”

    言默還在揣摩著“利用價值”四字，一時間竟沒反應(yīng)過來沈長堂口中的“她”是什么。

    言深捅他，嘴型——殷氏。

    言默說：“回……侯爺?shù)脑?，殷姑娘一早也出門了，屬下回來時正好見到殷姑娘在西市，看著挺熱鬧的?！?/br>
    .

    事實(shí)上，此時此刻的西市正是熱鬧得很，比往常還要熱鬧上幾分。

    阿殷今日這么早出門，確實(shí)是為了沈長堂的謝禮。她昨夜思來想去，只覺謝禮不能馬虎，核雕不能送，得送點(diǎn)真誠的。于是才一大早出了門。

    綏州的西市比東市要開得早，天未亮便商鋪林立，叫賣聲吆喝聲交織。

    馭車的人是虎眼，陪同的還有范好核。

    馬車走得不快，畢竟是城內(nèi)，范好核邊走邊與阿殷匯報。范好核著實(shí)有點(diǎn)擔(dān)心阿殷不高興，他小心翼翼地說：“大姑娘，之前小人與姜姑娘說了……”

    阿殷說：“嗯，我知道?！?/br>
    范好核才道：“之前大姑娘忙著核學(xué)一事，小人才不敢多加打擾，剛好那時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