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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最漫長的那一夜(第1、2季)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那天黃昏,星光早早掛上樹梢,老太太挽著我的手,走過初春萌芽的梧桐樹蔭。她家在思南路,有許多深宅大院,不少名人故居。面對曾經(jīng)或此刻住在這里的人們,我時常有些自卑。

    拐角花園里有棟三層洋樓,門口堆滿雜物,底樓的廚房間,飄著炒菜的油煙味。老太太抱怨道,烏煙瘴氣!踏上幽暗的樓道,二層住著許多戶人家。直到頂樓,她掏出鑰匙讓我開門。

    進門有個寬敞的客廳,窗下是花園和樹蔭。三面墻上都是書柜,從地板排到天花板,各種厚厚的書脊對準(zhǔn)我,好像無數(shù)細(xì)長的磚縫。房間彌漫溫暖的腐爛味,好像小時候外婆家的棉被,長久沒有曬過太陽,撲面而來,難以逃脫。我把老太太放進大沙發(fā)。你家里人呢?

    沒有。

    一個人住這套房子,就有些奢侈了啊。目測客廳有三十多平方米,里面還有臥室和衛(wèi)生間。

    要不要我關(guān)照一聲樓下的鄰居,讓他們上來照應(yīng)?我想這種老房子,街坊鄰居的關(guān)系都很融洽的。

    不要啊,住在這里的人,都是些自以為是的戇卵,他們不知道速溶咖啡簡直是馬尿。她說話直接而刻薄,像在郵局里不停地投訴這個投訴那個。

    我要告辭時,老太太指著身后的書架說,你隨便挑一本書帶走,算作我答謝你的禮物???,我看你會挑哪一本。

    那一年,我還沒有在網(wǎng)上看書。常站在書店里半天,在書架前看完整本書,只有最最厚的那種,才會掏錢買回家,小心地翻看好幾遍。

    這面書架上都是外國文學(xué),八十年代沒版權(quán)的老書,我的手指頭哆嗦如偷書賊,拿了本卡夫卡的《訴訟》。

    春夜,我像出籠的小鳥,逃出神秘老太太的屋子,開始第一次閱讀卡夫卡。

    又是個周日,快要下班,我坐在郵局的窗口后面。老太太出現(xiàn),照舊買了張明信片。我感謝她上次送我的書,她問我看懂了嗎。我是整個通宵看完的——約瑟夫·k,看完有些害怕。

    這么說來,你對自己的生活很不滿意?

    沒有啊。

    你在說謊。老太太拉下一張臉,別轉(zhuǎn)屁股往外走,快要走出郵局門口時,我喊了一聲,你說的沒錯。

    她回頭,微微一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她向我歪歪脖子,意思是讓我跟著她走。我問她心臟沒事了吧。

    信不信我能打死一頭牛?聽老太太這樣說話,我憋著沒笑出來。去我那里坐坐?她問。

    但我搖頭。

    上次你到我家,我看得出你的眼神啊,很喜歡那幾排書架,沒說錯吧?

    嗯……無法反駁。我第二次送她走過思南路,回到頂樓的房間。

    她讓我在書架上隨意挑選,但每次只準(zhǔn)帶走一本。她的藏書有些聞所未聞,我一本本拿出來,翻開幾頁又塞回去,直到《老人與?!贰驗樵诶先说姆块g里吧。等我回頭,桌上擺了幾盤冷菜,還有一鍋熱騰騰的蛋炒飯。要請我吃晚飯嗎?我往外走,又說還不餓呢。

    你這孩子又說謊了!老太太的聲音異常嚴(yán)厲,都聽到你肚子里的叫聲了!

    好吧,肚腸是最誠實的,都怪我午飯在單位旁邊的阿娘面館吃得太少了。當(dāng)我坐在餐桌前,她讓我給家里打電話。你不回家吃飯的話,mama要擔(dān)心的吧。

    想想也是,我用老太太的電話打回家里,說是單位同事臨時請客吃飯。打完電話,我知道她又要說我了,搶先說聲對不起,我沒有說實話。

    好吧,可以原諒你,并且記得,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包括你最好的同事,也包括你的mama,別說你來過這里。

    那么神秘?

    別問為什么!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假如一輩子都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世界上總有許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嗯,吃的味道如何?

    我總是呆呆地說,蠻好,蠻好。

    狗屁!難吃得要命!我自己做的炒飯能不清楚嗎?做飯是我的弱項。好吃就是好吃,當(dāng)你感覺味同嚼蠟,就說出來,哪怕摔碗也沒關(guān)系。這是我半年來第一次下廚做飯,上次我把整個灶臺都燒焦了。

    告別之前,我問了最后一個問題:我還不知道怎么稱呼你?不能叫她阿婆或老奶奶,如果叫阿姨又太違心,我天生臉皮薄,rou麻的話說不出口。

    老太太看著我的眼睛,聲音仿佛年輕了三十歲——叫我卡佳!

    卡佳?

    回到思南路上,我仰望梧桐樹叢中她的窗戶。有一盞昏黃的燈光,但看不出任何人影。月光懸掛在屋頂,讓我想起書上看來的恐怖傳說,會不會是吸血鬼老太婆呢?但我不在乎。

    周末,我經(jīng)常跑來陪伴這個名叫“卡佳”的老婦人。她的脾氣古怪,有各種各樣的禁忌。她最討厭撒謊,逼得我每次把心里話直截了當(dāng)說出。從未見她有親戚朋友,也不與鄰居來往,門口撞見都不打招呼。我相信,除了我沒人敲過她的門。她說現(xiàn)在的人都沒禮貌,根本不值得相交。我也不敢問她,到底有沒有家人。好像那是個雷區(qū),一張嘴就會引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她的年齡。我偷看過她的信箱,但沒訂閱報紙,也無任何來信——這意味著她寄往莫斯科的明信片,都是有去無回。

    卡佳(以后的余生里我習(xí)慣叫她這個名字)問過我許多問題,比如爸爸的職業(yè)。我不加掩飾地說我爸是電工。她說她很喜歡這個職業(yè)!我想她是在獎勵我的誠實吧?但后來,我才明白其中緣由。

    輪到我問她了。卡佳,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她不響。

    作家?老師?教授?

    她無聲地?fù)u頭,否決所有可能,最后說,我干了一輩子公交車售票員。

    開玩笑?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塊買票的夾板,一股公交車上擁擠的汗臭味,從各個角落涌入鼻孔。

    卡佳常問我讀過什么小說——金庸的幾乎全部,還有三國演義、西游記,紅樓夢我沒讀完,但水滸讀過至少一百遍。世界名著嘛,從前家里有本《悲慘世界》,滑鐵盧戰(zhàn)役的那段,我讀過十多遍。但我最喜歡的,是司湯達的《紅與黑》,最后于連上了斷頭臺,瑪?shù)贍柕滦〗惚е鴲廴说念^顱去埋葬,成為我整個青少年時期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于連,但又不像他那么聰明和世故,更沒有他的好運氣,可以遇到雷納爾夫人和瑪?shù)贍柕滦〗氵@樣可愛的女子。這些本該永遠(yuǎn)深藏在內(nèi)心的話,我全倒出來告訴卡佳了。

    她沒有任何評價,只是向我敞開她的書架。不到一年時光,我讀了馬爾克斯、卡爾維諾、博爾赫斯,還有葉芝的詩……她也會推薦一些給我看,比如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為什么都是俄羅斯的?

    看過《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嗎?

    很久以前在電視上看過。

    你能幫我把這部電影弄來嗎?我還想再看一遍。

    卡佳的要求與眾不同,但我總有辦法為她實現(xiàn)愿望。那年秋天,我費了幾番周折,在大自鳴鐘盜版碟市場,買到了這張譯制片經(jīng)典。老太太家里沒有vcd,她給了我兩千塊錢,我給她買了臺超強糾錯的國產(chǎn)vcd。

    思南路的梧桐樹葉金黃,窗外枝丫蕭瑟。我為她拉上窗簾,像黑暗的電影院播放《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從前看這片子,覺得蘇聯(lián)完全是發(fā)達國家,不比美國差,比日本先進多了,至少房子寬敞,還有私家車。那是個文明的世界,到處是博士和院士,開口閉口您啊您啊,男女關(guān)系也更開放……我記得很清楚,女主角愛上的鉗工果沙,他的生日與我相同。這片名在中國成了某些人的口頭禪,總是用來安慰失意者: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我能從中聽出幾分殘酷。

    電影開始于1958年的莫斯科。

    1958年,我也在莫斯科,卡佳說,那年我給自己起了個俄語名字——卡婕琳娜,昵稱卡佳。

    你在莫斯科還有朋友對嗎?所以,你每個周末買明信片,寄到莫斯科去?

    看電影吧!

    她不再回答,安靜地縮在沙發(fā)里,整張臉陷落于陰影。

    vcd放完《莫斯科不相信眼淚》,二十歲的我沒有流淚,只覺得故事有些意思,僅此而已。

    卡佳沉默了兩個多鐘頭,沒去過洗手間,也沒說話。最后,片尾曲響起“亞歷克桑德拉……亞歷克桑德拉……”我蹲在她跟前,看著她低垂的眼皮。跟我說說莫斯科吧?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最好別知道,否則會后悔的。

    她的目光別向房間盡頭,仿佛墻上晃動一扇無形的窗,推開就是那座冰雪覆蓋的城市。

    莫斯科,五海之港、森林中的首都、千頂之城、無數(shù)次被燒毀又無數(shù)次重建的不死之城。而對我來說,莫斯科是一部電影——四十多年前,我被公派到莫斯科電影學(xué)院留學(xué),學(xué)習(xí)電影導(dǎo)演與編劇。

    在拉緊窗簾幽暗靜謐的頂樓房間里,從她嘴里說出的前塵往事,像膠片放映在霉?fàn)€開裂的天花板,纖塵不染的地板,迷宮般的書架上……

    1958年,在莫斯科,全世界第一所電影學(xué)院。我的夢想,是成為新中國第一個有名的女導(dǎo)演。

    學(xué)電影很有趣吧?

    看電影和拍電影完全是兩回事,你知道安德烈·塔爾可夫斯基嗎?對,你不會知道的,他的電影怎會在中國公映呢?安德烈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個很奇怪的人。那時候,我就覺得他一定會拍出特立獨行的電影,就像他本人那樣。

    他的才華比你還多嗎,卡佳?

    小東西,你說什么呢?把我和安德烈相提并論?別侮辱一個天才!聽我說,很多人只有到老了的時候,才會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才華。當(dāng)你還年輕,如果有幸發(fā)現(xiàn),千萬不要讓它溜走。

    當(dāng)你在莫斯科,卡佳,一定很漂亮吧?

    她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喜悅,而是蹙著眉頭說,你越來越會說話討好女人了——但我不喜歡這樣的你,記住了吧,不要用這樣的方式討我開心!1958年,每個在莫斯科的中國留學(xué)生都知道我——電影學(xué)院烏黑長發(fā)的卡佳,不僅是中國人,還有朝鮮和越南的留學(xué)生,也經(jīng)常到電影學(xué)院來找我。

    但你都瞧不起他們?

    你怎么知道?

    卡佳,你到現(xiàn)在也是這樣啊,瞧不起任何人!你是個驕傲的人,不是嗎?

    哈,你越來越了解我了?不錯,但我并不討厭他們,那時候的人都很簡單,除了某些人。比如——阿廖沙,在莫斯科的中國留學(xué)生圈子里,他可是呼風(fēng)喚雨的大人物,就像他的爸爸在延安時代就是很有名的革命家。他經(jīng)常請我去莫斯科大劇院去看芭蕾舞。

    可是你不喜歡他?

    對,但我最愛看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你是嫉妒了嗎?我可不會讓他碰我一根手指頭的!

    嗯,這我就放心了——我不知不覺落入了她的小圈套。

    還有一個人,他叫米哈伊爾,但是蘇聯(lián)人,他有著淺黃色的頭發(fā),海水般的藍眼睛,個子比我高整整一個頭。

    他很帥嗎?

    差不多,第一次見到還以為是電影演員,跟他聊了半天電影學(xué)院,才知道他是國際象棋運動員。他爸爸是有名的話劇導(dǎo)演,他mama是芭蕾舞藝術(shù)家。但我不喜歡他,雖然迷戀過他的臉。他在斯大林分配的別墅里長大,冬天暖氣燒得火熱,不知道莫斯科的冬天有多冷,以為全世界都跟自己家里一樣美好。他太有教養(yǎng)了,說話彬彬有禮,每次在餐廳吃飯,他總糾結(jié)于每道菜的細(xì)節(jié),克里米亞葡萄酒的年份。你知道我對做菜一竅不通,真想把一盆紅菜湯扣在他頭上!我可不希望你成為像他那樣的人,記住了嗎?

    嗯,卡佳。我故意把聲音調(diào)粗一些。再說說那兩個男人吧!阿廖沙?米哈伊爾?

    他們各自向我求過婚,但都被我一口拒絕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追到手的。

    在莫斯科,就沒有你真正喜歡的男人?

    卡佳又不說話了,陷在沙發(fā)中半晌,搖搖滿頭的白發(fā)說,有的。

    他是誰?

    出去吧,今天你問得太多了!而我說的也太多了!你知道嗎?記憶就像是一杯水,當(dāng)你不斷地飲用這杯水,總有杯底朝天的時刻。

    莫斯科究竟長啥樣?我想起看過的各種蘇聯(lián)電影,想起小時候mama單位對面的東正教堂,天藍色的拜占庭式的圓頂。

    這天晚上,我夢見了莫斯科。

    那些年,我做著平凡的工作,每天上班下班簡單重復(fù)。我很少跟同事們說話,沒什么共同語言。也有個別年齡相仿的,能說些關(guān)于電腦和影視的話題,僅此而已。至于和我一樣喜愛文學(xué)的只遇到過一個,年紀(jì)比我大了十幾歲,因為我在單位的電腦里,發(fā)現(xiàn)了她打的古典詩詞。于是,我也經(jīng)常暗中打幾段陸游和辛棄疾的詞上去。

    我連文藝小青年都算不上,因為不會裝逼。心情陰郁就會激發(fā)傾訴的欲望——自己是唯一的聽眾。從十八歲到二十歲,每星期悄悄寫三首詩。最早記錄在一本寶藍色封面的筆記本上,后來整個本子都寫滿了,換了好幾本黑面抄。

    認(rèn)識卡佳老太太以前,我常去靜安區(qū)圖書館,在報刊閱覽室里坐上半天,看詩刊,看收獲,看莫言的《三十年前的一次長跑比賽》。后來,思南路的頂層大屋就成了我的私人圖書館。

    我在為前途而彷徨,擔(dān)心自己要困在一個平凡之地度過一個平凡人生。我害怕會像身邊那些成年人那樣,漸漸喪失靦腆,學(xué)會撲克牌和麻將,為了幾百塊錢或幾包年貨而爭吵,在別人替你安排好的航道里隨波逐流。

    親愛的小東西,當(dāng)你為這些而恐懼時,也許你還有機會,如果連恐懼都感覺不到,那才是完蛋!她這樣回答我。

    于是,我給卡佳看了我所有的詩。

    那天陽光燦爛而刺眼。我拿著寶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還有碎米飯粘著廢紙上的文字,發(fā)出濃郁的霉?fàn)€氣味,交到她溫暖的手掌心里。我的后背心在冒冷汗,害怕她會批評我,就像她直率的性格。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果然,她淡淡地說,你沒有寫詩的天賦,可惜啊。1958年,在莫斯科的廣場上,每天都有人在念詩,有人念普希金,有人念白銀時代,更多地在念自己的詩。我經(jīng)常獨自藏身在人群里,聽那些過分煽情的朗誦,偶爾也會遇到讓人終生難忘的句子,就像遇到讓你終生難忘的人。

    那個人是誰?

    卡佳面無表情地?fù)u頭,翻到小本子中的一頁說,你看這首詩里有許多敘事,說明你有說故事的才能,你可以試著寫小說。

    我們認(rèn)識一年了。偶爾,我會陪伴她去淮海路上的國泰電影院看電影;去共青森林公園的草坪上野餐,就像《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里的蘇聯(lián)人那樣。她的行動雖然遲緩,興致卻高得很,頭發(fā)與衣服都特意打扮過。她拿出最好吃的罐頭,國產(chǎn)的酸黃瓜,在春天柳絮飛揚的小河邊,用俄語唱起我從未聽過的歌。在郵局的營業(yè)大廳里,我常見到一個叫薛范的翻譯家,《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草帽歌》等好多歌曲,都是被他翻譯成中文的。他是個拄著拐杖坐在輪椅上的小兒麻痹患者,我知道他是誰,卻從未跟他搭訕過一句話。而我就是那樣的人,靦腆到跟任何人說話都會臉紅。

    但自從認(rèn)識卡佳,我就變得開朗了些,至少敢與老太太開玩笑了。

    坐在野餐墊上,看著上海難得晴朗的天空,卡佳說,如果我有兒子的話,我就叫他格奧爾基;如果我有女兒的話,我就叫她亞歷桑德拉??上?,我既沒有兒子,也沒有女兒,更不會有孫輩……但我有回憶。

    終于,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1958年5月1日,國際勞動節(jié)游行。我在莫斯科電影學(xué)院的方陣,紅場上人山人海,剛過瓦西里升天大教堂,隊伍全散了。我獨自坐地鐵回學(xué)校。莫斯科的地鐵很漂亮,但那天人很多,我在獵人商行站上車,擠在車廂里喘不過氣。有人從背后拍了拍我,回頭看見一張中國人的臉。他很年輕,大概二十來歲,穿著樸素而簡單,就像個工人,手里卻拿著本書。他想把座位讓給我。這種事常發(fā)生,你知道,我不會假惺惺謙讓的。我坐在他的位子上,列車?yán)^續(xù)在莫斯科地底飛馳。他站在我對面,左手拉扶手,右手依然捧著書。封面正對著我,別列亞耶夫的《陶威爾教授的頭顱》,竟是本科幻小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中國人在看蘇聯(lián)的科幻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