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jié)
小唐點了點頭,才道:“這件事殿下果然是猜不到的,只因我心中也正拿不定主意,雖覺著想法有些顛倒常理,近乎癲狂,然而總是會不覺想起……” 熙王這才又好奇起來,問道:“到底是什么?” ☆、第 258 章 卻說熙王府上,熙王因猜不到小唐心事,便虛心請教。 小唐不言,又吃了一杯酒,才道:“先前,詹民國的騁榮公主前往禮部見我,同我說了一番……很有些荒誕不羈的話?!?/br> 熙王挑眉看他,小唐道:“她們詹民國的民風(fēng)同我國不同,尤其是女子……可以拋頭露面,任意出入,亦可如男子一般行事?!?/br> 熙王笑道:“原來是這個,這是當(dāng)然,我便看見過好幾回,這位公主縱馬橫行,委實地不輸須眉呢。你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小唐聞言也是一笑,道:“只是被她一席話,叫我有些亂了心神,她偏又提起我姑奶奶的事跡……她竟問我,倘若我國多十個姑奶奶一般的女子,又會如何?!?/br> 熙王一震,乍聽這話,覺著甚是荒唐,然而仔細(xì)一想,卻又叫人心中震動。 小唐道:“當(dāng)初跟扶桑那場大戰(zhàn),咱們這些做小輩兒的都也知道,姑奶奶的所作所為,委實稱得上一個’巾幗不讓須眉‘,也委實地讓眾多的七尺男兒拜服稱嘆,是以近來,我時常思量此事,只是又覺著確是有些驚世駭俗,竟不好對人言,今兒殿下既然問起,索性便同你說了?!?/br> 小唐說罷,便緩緩吁了口氣,問道:“殿下意下如何?” 熙王喉頭微動,目光閃爍,卻說不出什么話來,半晌方道:“你果然也問倒我了,怪不得你先前不肯說,這些話……必然不能說出去,倘若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倒也罷了,只當(dāng)是笑談而已。但若是給人知道了是你說的,只怕要好一場軒然大波……” 小唐微微一笑,熙王又頷首道:“我卻明白你的意思,你所思所量,甚高甚遠(yuǎn),然而如今世人,所見所知有限,多半無法體察你的苦心好意。是以倘若此話泄露出去,又恐怕你會不容于世,或者反而被世人詬病……” 小唐點頭道:“我自也知道,常常也覺著這念頭很是不智,但總是按捺不住會想。” 熙王道:“目前看來雖然不智,但長遠(yuǎn)看來未必?zé)o理?!?/br> 小唐雙眸微微一亮,熙王舉杯示意,兩人各吃了一杯,齊齊緘口。 正在此時,熙王妃郭白露抱著安康公主出來相見。 小唐起身見了禮,彼此說了幾句話,熙王因在旁看著,忽地便問熙王府道:“白露,那詹民國的騁榮公主你也見過的罷?”。 郭白露果然是見過數(shù)次的,因笑道:“是,王爺為何問她?” 熙王道:“聽說她們詹民國,女子可以跟男子一般行事,在外任意走動,倘若我朝也這般,你覺著如何?” 郭白露愕然,不解他為何問出這般荒誕不經(jīng)的話,便笑道:“王爺說哪里話,自古以來女子便只當(dāng)在內(nèi)宅,出外拋頭露面又如何使得?只怕平白生出許多傷風(fēng)敗俗之事,且我見騁榮公主鎮(zhèn)日在外頭走動,雖是他們國的民風(fēng),只私心覺著,她竟很該入鄉(xiāng)隨俗才是?!?/br> 熙王挑眉道:“既然如此說,你是不贊許她們這般所為了?” 郭白露笑道:“自是萬萬不可。何況女子天生嬌弱,如何好在外頭奔波,又有何等能為在外出頭?似如今這般恪守規(guī)制,才是常理正經(jīng)?!?/br> 熙王跟小唐對視一眼,向著他笑了笑。郭白露問道:“王爺為何這般問臣妾?” 熙王道:“那你……如何見平靖夫人?” 郭白露一怔,旋即笑道:“臣妾何德何能,如何敢置評平靖夫人?要知百年才得一個平靖夫人呢,難道女孩兒個個兒都能做平靖夫人不成?倘若是那樣,只怕……” 郭白露驀地??冢阒恍χ皖^道:“臣妾一時興起,多話了?!?/br> 熙王只道無事,郭白露便自回了內(nèi)堂。 熙王因?qū)π√频溃骸澳懵犚娏耍堪茁兑菜闶莻€聰明伶俐的,又身為女子,她尚且這般想呢,不必說別的人了。” 小唐點頭,一笑不語。 熙王道:“然而雖是如此,你且別灰心,雖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平靖夫人,只是我朝地大物博,人才輩出,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只怕仍有的是。今兒你的想法雖使不得……但假以時日,恐怕也是未嘗不可……只慢慢地來罷了,你總該明白,不管如何……” 熙王說罷,便舉杯,凝視小唐道:“不管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邊兒的?!?/br> 四目相對,小唐眸中隱隱有光,連日來他每每浮起這般念想,但理智又覺著甚為可懼,畢竟太過離經(jīng)叛道了,因此竟自疑起來。 如今說給熙王,難得的他竟并沒有斥為不經(jīng)之談,反有些贊許之意,不由不叫人心中欣慰。 小唐舉杯,同熙王的酒杯輕輕一碰,兩個人各自飲罷,相視一笑。 至夜,派去打聽的人回來稟告,原來懷真果然未回唐府,小唐料理了手中之事,便自往平靖夫人府上而去。 入內(nèi)拜見了平靖夫人,卻并不見懷真在側(cè),平靖夫人見他打量,便笑道:“你是在找懷真?她因惦記著我后院那一棵夜丁香,先前便去花園里摘花兒了?!?/br> 小唐詫異:“天色都暗了,這會子去,倘若磕磕絆絆的也是不好。” 平靖夫人道:“我自也是這樣同她說的,只她說這夜丁香正經(jīng)是晚上摘了最有效的,故而竟去了,你若不放心,便去看看罷,兩個丫頭都跟著呢。” 小唐因才來,倒不便立刻就走,于是只笑道:“若是磕著了,正好兒給她長個記性,只是姑奶奶的話她都不聽,姑奶奶也太縱容她了。” 平靖夫人道:“我倒是想多縱容她些,只是懷真從來懂事,又過分知禮的,除了這花兒草兒上上心,別的事兒上,也難得見她多行一步多說一句,只在我跟前兒,倒還使得,也能說能笑的,你可不見年下那次,在你哥哥家里跟你嫂子他們坐在一處,竟是那等斂眉肅容,規(guī)矩的像個小老奶奶了。” 小唐便笑道:“懷真待姑奶奶也跟別人不同……不比對著別人,因此我也喜歡她多來跟姑奶奶親近,姑奶奶高興,懷真自個兒也得自在?!?/br> 平靖夫人因也笑了兩聲,垂眸思量半晌,便對小唐道:“當(dāng)初皇上賜婚后,我曾想過,你的性子太過深沉了些,偏懷真又是多心可人疼的,我只怕你們相處不到一塊兒去,因此十分擔(dān)心了一陣子,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br> 小唐道:“姑奶奶原本也是為了懷真跟我好?!?/br> 平靖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我是為了懷真多些,至于你,畢竟是個在外慣經(jīng)風(fēng)雨渾然不怕的,魔王似的,只有你欺負(fù)算計別人,也只有別人敬你畏你,故而我并不擔(dān)心你如何……” 小唐啞然失笑,道:“姑奶奶……竟也太偏心懷真了。” 平靖夫人本想提上回拿拐杖打他的事兒,心念一動,卻又罷了,只道:“你在這兒干坐著,只怕魂也飛到花園里去了,你且去看看懷真罷了。也盡早把她好生帶回來,叫我放心。” 小唐領(lǐng)命,起身出了平靖夫人房中,便來到花園里。 只聽得草蟲靜靜鳴叫,放眼看去,月光跟幽淡燈籠光彼此融合,淺淺淡淡,小唐走了幾步,便聽到有人道:“這邊兒,留神些……” 小唐循聲而去,果然見幾個丫頭打著燈籠,正在守著那棵偌大的夜香樹,兩個丫鬟各自持桿,仰頭在勾花兒。 小唐定睛看了眼,便見懷真站在中間兒,正指點那丫鬟摘哪一簇,怎奈月色有些淡,燈籠也打不了太高,竟有些不得其法。 懷真急的跺腳,道:“我自個兒來?!币蚰昧藯U子要自己動手,卻聽身后有人道:“你仔細(xì)明兒又手酸呢?!?/br> 眾丫鬟一聽,都知道是小唐,忙回過身來見禮。 懷真也回過頭來,卻見月光之下,他穿花拂柳而來,眉眼含笑,眸色竟比天上月跟皎潔明亮三分。 懷真不由垂了眼皮,道:“你怎么來了?” 小唐走到跟前兒,便把桿子從她手中拿了過來,笑道:“又逞強(qiáng)呢?” 懷真道:“誰逞強(qiáng)了?我連摘花兒都不能么?” 小唐見她發(fā)端沾著一朵墜落的夜光花,卻也不說,只溫聲勸道:“你這般亂打,那花兒也都給你打的稀爛了,又有什么效用?何況你留神把那碎葉子小蟲子也驚擾下來,迷了眼事小,狠咬你一口可怎么說?” 懷真啼笑皆非:“我們原本做的好好兒的,何嘗有事,怎么你一來就危言聳聽的?” 小唐不答,轉(zhuǎn)頭看丫鬟手中分別提著兩個籃子,每個里頭都覆蓋了淺淺一層的夜光花,小唐便道:“你們留一個籃子就好,都先回去,我陪著少奶奶便是?!?/br> 平靖府內(nèi)的丫鬟們都知道,小唐疼寵懷真是出了名的,當(dāng)下便紛紛笑著應(yīng)了,將花兒做一個籃子收了,留下另一個在,三五成群地結(jié)伴而去。 懷真見人都走了,有些著急,便道:“你怎么把人都打發(fā)走了?”她們在這兒辛苦了半晌,只得了些許,如今更加沒了人手…… 懷真正發(fā)呆,小唐笑道:“有我?guī)湍悖M不是比那千軍萬馬還管用?莫非你不信?” 懷真哼了聲,小唐一笑,把那桿子擎起,瞇起眼睛一瞧,輕輕易易勾下一簇花兒來。 懷真仰頭看著,見狀喜歡,忙舉手捧住,卻是接了個正著。 花兒帶風(fēng)墜下,剎那間香氣四溢,懷真忍不住笑了聲,盯著那簇花兒,雙眸閃閃發(fā)亮,小唐看在眼中,便把那桿子扔了,只輕輕一攏,便把她環(huán)入懷中。 懷真正捧著那簇夜光花,喜不自禁,正想叫他再摘,小唐問道:“你要不要自個兒親手摘呢?” 懷真自然是想,只可惜這夜香樹太過高大,要爬也是艱難,因此才只用勾刀罷了,聞言便看小唐。 不妨小唐展顏輕笑,抱在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些,提一口氣,竟縱身而起。 懷真忽覺雙足離地,嚇得閉上雙眼,頃刻間才覺著身子一頓,而清香之氣縈縈脈脈而來。 耳畔聽得小唐輕聲道:“懷真別怕?!?/br> 懷真聽了,這才緩緩睜開眼,卻驀地被眼前美景震懾,卻見此刻,人竟是置身在夜香花的環(huán)繞之中,簇簇爍爍的小小白花兒浸潤著月色,天然生輝,錯落有致,竟像是許多星星燈似的懸在周遭。 夜風(fēng)吹拂,這許多花兒便伴隨著綠葉微微搖曳,清香四溢,妙不可言,令人沉醉。 懷真被這美景所迷,半晌才醒悟過來,低頭一看腳下,才知小唐帶著她躍到了夜香樹上,心中又驚又喜,便回頭看他,卻竟說不出話來。 小唐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道:“可喜歡么?” 懷真心頭雀躍:“喜歡?!?/br> 小唐含笑看她:“還不摘花兒?” 懷真只顧貪看,差點兒忘了所為何來,被他提醒,便忙忍著喜歡,左顧右盼看了片刻,果然便忙碌起來。 小唐斜靠在枝椏上,留神看她動作,又怕她忘形失腳,便隨時護(hù)著。 眼前美人如玉,繁花如錦,小唐意恰神迷,便道:“先前我也來過姑奶奶這院子多少次,為何都不曾發(fā)現(xiàn)這花兒開的這樣好,又這樣香呢?” 懷真抱著樹枝,卻如一只蜜蜂兒似的,嗡嗡地忙著摘花,便道:“這夜香樹的花兒,素日里倒罷了,只見了月光才會有香氣,故而我趁著這個時候來摘,它這香氣是最能驅(qū)蚊的,你沒發(fā)覺這周圍都沒有蚊蟲么?” 小唐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笑道:“怪道要摘它,原來娘子又想到生財之道了。” 懷真只顧貪花兒,也不理會,如此忙了半晌,竟把身側(cè)的花兒都摘光了,因見花籃里有了小半籃,便喃喃自語道:“這些兒夠了,只先試一試成不成。” 小唐聽了,輕輕把籃子接了過去,掛在旁邊的一根枝椏上,又緩緩地把懷真摟了入懷,道:“好了?” 懷真心滿意足,又忙了一會子,便有些乏累,便索性靠在他懷中,舒一口氣:“好了,多謝唐叔叔帶我上來。” 小唐揉著她的手,卻見月色之中,雙瞳若水,便扶著下頜,輕輕地吻落。 懷真微微一掙,便聽到花枝抖動,發(fā)出簌簌聲響,這才想起人還在樹間,忙收斂不動。 小唐如吮蜜糖,卻只覺得更勝花香甜美萬分,擁吻之際,聽夜風(fēng)吹過樹梢,樹葉同夜光花齊齊舞蹈,有幾朵花兒擦過臉頰,絲絲地癢,似花兒也有意調(diào)戲一般。 此情此境,叫人不飲而醉,小唐半倚半躺在那樹枝上,半晌才將人放開,因嘆道:“怪道古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這尚且不是牡丹花,已叫人無限銷魂了?!?/br> 懷真顫巍巍地伏在他的身上,見小唐整個人兒在花叢綠葉之中,明明是在樹上,卻偏如臥在床榻上般的安逸,神情如此好整以暇,儀態(tài)且又清雅絕倫。 懷真卻不敢似他這般安然自若,便斜睨著他,問道:“唐叔叔,你可還記得此刻在哪兒?掉下去不是好玩兒的。” 小唐忍俊不禁,便道:“煞風(fēng)景的丫頭,這樣良辰美景,竟只管說這些……” 懷真兀自東張西望,透過密密地花枝子,果然看見漆黑的地面,一盞燈籠孤零零地放在地上,照出一團(tuán)暖黃微光。 小唐見她竟不肯安閑,只顧左顧右盼,忽見他身旁有那開得好的花兒,便忍不住伸手摘一把……小唐忍笑,便握住懷真的手道:“你且消停些兒,好生跟我相處一會兒?!?/br> 懷真才停了手,又探頭看一眼地下,道:“橫豎掉下去的話……我是壓著你的。” 小唐笑說:“很是很是,天塌下來我替你撐著,若掉下去我替你墊著,可放心了?” 懷真莞爾一笑,這才松了口氣,將臉貼在小唐胸口,嘆道:“這地方真真兒是好……一夜睡在這兒我也是甘愿的,只怕睡得沉了一翻身,便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