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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與花共眠(重生)在線閱讀 - 第305節(jié)

第305節(jié)

    且說小唐喝退了“王曦”,把手頭相關(guān)的卷宗一拍,擰眉冷哼道:“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毫無體統(tǒng)?!?/br>
    侍立的溫平跟陳基兩人面面相覷,渾然不解,溫平便大著膽子道:“大人,方才那位王公子……言語(yǔ)流利,應(yīng)答機(jī)變,以下官之見,竟是這許多日所見眾人中的佼佼者,如何大人竟把他喝退出去?”

    小唐掃他一眼,卻只是冷冷一哼,溫平便忙低了頭道:“是下官多嘴了?!?/br>
    小唐把王曦的卷宗往旁邊一扔,道:“燒了去?!?/br>
    溫平無法,只好拿了卷宗往外,誰(shuí)知才出房門,就見先前的王曦呆立在門口,失魂落魄,面如土色。

    溫平一怔,忙把他往旁邊拉了一把,因心中有惜才之意,見王曦又是如此,不免有些憐惜同情,因小聲說道:“唐大人今兒許是心情不佳,我們也不知是何緣故,倒也沒有法子,你且好生去罷?!?/br>
    王曦見他握著自己的手臂,便往后一躲,卻并不肯就離去。

    溫平詫異說:“你還不走么?若惹怒了大人,不是好耍的?!?/br>
    王曦抬眸看他一眼,溫平卻見他雙眸黑白分明的,竟帶有幾分楚楚之意,心下怔忪的當(dāng)兒,王曦卻撇開他,又往小唐房中而去。

    溫平驚了一跳,忙拉住他道:“喂,你做什么?”只是卻有些晚了,只稍拉了一把王曦的衣衫,未曾拉住,竟給他到了門口上。

    溫平瞠目結(jié)舌,卻又有些心驚,他們?cè)谛√粕磉厓核藕驊T了的,知道小唐素日雖是個(gè)極溫和的菩薩模樣,怎奈若發(fā)起怒來,卻又是個(gè)金剛性情,霹靂火動(dòng)處,真真兒地寸草不生。

    只是如今攔著王曦卻已經(jīng)晚了,溫平咬牙戰(zhàn)戰(zhàn),在旁看著,卻不知這王曦到底是要如何。

    卻說小唐本正煩心,忽地聽外頭略有些吵嚷聲,正詫異,見門口人影一晃,卻是“王曦”去而復(fù)返。

    小唐當(dāng)即眉頭緊鎖,雙眸含惱,不悅地望著此人。

    這會(huì)兒陳基也忙上前,便欲將王曦趕走,口中道:“如何又回來了?還不好好地離了這兒呢?”嘴里說著,又向著王曦打掩護(hù)使眼色,自然是示意他快快地“走為上策”。

    怎奈王曦仿佛毫無察覺,竟不領(lǐng)受陳基好意,反只是看著小唐,道:“小人還有幾句話要同大人說明?!?/br>
    陳基聞言,暗暗叫苦,此刻溫平也探頭探腦出現(xiàn),向著他露出個(gè)無可奈何的表情。

    小唐聽王曦說罷,卻并不曾立刻喝令趕走,因默然端詳他片刻,終于對(duì)溫平跟陳基道:“你們先出去?!?/br>
    兩人見小唐并未發(fā)作,各自稍微松了口氣,因躬身行禮,果然便退出門來。

    此刻那王曦便重又邁步進(jìn)了里間兒。

    且不說溫陳兩人狐疑掂掇,不明所以。只說王曦邁步入內(nèi),小唐微微抬眸,道:“你倒是好大的膽量,竟還有何話說?”

    王曦聽到這里,并不出聲,只是一撩袍子,雙膝一屈,跪在地上。

    小唐見狀,依舊面不改色,道:“這是何意?!?/br>
    王曦道:“我早就知道瞞不過唐大人,只不過仍想搏一搏運(yùn)氣罷了?!?/br>
    小唐淡淡一哂,不置可否。

    王曦抬手在頭上一抹,把發(fā)釵跟束冠摘下,頓時(shí)之間滿頭青絲傾落,覆在臉頰邊上,而她雙眸垂著,柳眉微蹙,透出幾分女子的嬌弱秀麗來。

    原來這王曦,并不是真的王克洵之子,卻是王家的二小姐王浣溪。

    小唐早在她進(jìn)門的時(shí)候就看出端倪,畢竟男女有別,王曦身形高挑修長(zhǎng),王浣溪卻有些嬌小,禮部其他眾人先前并不曾見過王家的子女,倒也罷了,小唐卻是有名的過目不忘,何況男子跟女子的舉止畢竟也是不同,雖然王浣溪已經(jīng)竭力掩飾,畢竟也有破綻,而小唐先前也見過她兩回,因此只掃一眼,就認(rèn)出是王浣溪。

    小唐本以為王浣溪是來胡鬧的,然而若只是胡鬧,又怎會(huì)經(jīng)過底下眾人的考核?故而才又叫她說幾句新羅語(yǔ),不料她所說的,竟是那日在翻過大雪山的時(shí)候,當(dāng)?shù)赝寥怂馁濏炈拿裰{曲子。

    小唐雖有些意外王浣溪的新羅語(yǔ)說的倒是不錯(cuò),應(yīng)答也頗為機(jī)變,但畢竟識(shí)破她是女子,自忖閨閣中人只當(dāng)好生留在內(nèi)宅,她卻喬裝改扮,到禮部登堂入室,如此驚世駭俗,在小唐看來,自然是不成體統(tǒng)的。

    何況身為譯者,最要緊的便是忠信原意,這“忠信”二字,卻又不僅是譯文的能力,而是為人的品格,倘若任用那jian詐不實(shí)之徒,只怕干系非同小可,鬧不好,便是國(guó)與國(guó)之間的紛爭(zhēng)糾葛了。

    故而王浣溪以女子之身,女扮男裝已經(jīng)是大為逾矩,冒名頂替更是涉及忠信品格,這在小唐看來,自然是處處也不能忍的。

    只是小唐沒料到,王浣溪被他喝退出去,竟還有膽量回來,倒要看看她尚有何話說。

    如今見王浣溪自曝身份,小唐便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會(huì)看穿,如何又要明知故犯?倘若不是我看破你的行跡,被別的任何一人看穿,你以為,這會(huì)是你一個(gè)人之事么?”

    王浣溪聽了這句,便緩緩抬頭,凝視小唐道:“我知道是我冒失了,若是事情敗露,只怕于義父身上有礙,然而卻也知道唐大人十分維護(hù)義父,因此才斗膽……”

    小唐聞言,越發(fā)動(dòng)怒,便忍著怒意,冷道:“自古有挾恩圖報(bào),你這卻是恩將仇報(bào)之意了……你果然好生放肆?!?/br>
    王浣溪看了他片刻,眼中便流下淚來,道:“小女自知道罪無可赦,只不過,當(dāng)初家父入罪,我跟兄姐都成階下囚,后來承蒙義父相救,來到京中……自然知道義父品性高潔,只恨自己是一介女流,竟無以為報(bào)?!?/br>
    小唐以為她要求饒,只冷漠不言。

    誰(shuí)知王浣溪拭了拭淚,又道:“jiejie曾勸我,只安心留在府中,一切聽?wèi){義父主張便是最好,我本來也是這樣想法,更不敢異想天開,只是……因聽說禮部出了招賢榜文——浣溪年幼之時(shí),有一名新羅女子為乳母,因此自小便會(huì)新羅語(yǔ),于是心生此念;又因知道唐大人心胸見識(shí),皆在常人之上,故而才斗膽前來一試,浣溪……不想一輩子只是罪臣之女,也不想庸庸碌碌嫁人度日罷了,倘若能盡微薄之力,做出一點(diǎn)事來,也不辜負(fù)義父相救之恩,或也可以為先父所犯的罪過贖罪一二……求唐大人體諒寬恕?!?/br>
    王浣溪說罷,便俯身下去,以頭磕地。

    小唐聽完這一席話,倒是略覺意外,見王浣溪伏在地上,他竟半晌無語(yǔ)。

    頃刻,小唐才道:“好一番歪理邪說,只是本朝自古以來,便不曾有女子拋頭露面,何況在禮部!倘若容你如此,只怕為天下恥笑,你竟還敢在我跟前強(qiáng)辯?”

    王浣溪道:“本朝雖不曾有女子在禮部,然而在平靖夫人之前,本朝也并不曾有過女將軍……大人……”

    小唐見她竟又說出平靖夫人來,便道:“你竟敢自比平靖夫人?”

    王浣溪又磕了一個(gè)頭,道:“浣溪自是不敢,只是想一盡綿力罷了,求大人體察?!?/br>
    小唐默然無語(yǔ),看了她半晌,終于說道:“今日之事,我只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也望你自省,收了這許多癡念邪說,若還有下回,或叫我知道你又作出什么不何體統(tǒng)之舉,我必不會(huì)再行姑息!退下罷!”

    王浣溪聽了這冷冷漠漠的一番話,那顆心才復(fù)又冰涼,因抬起頭來,含淚看了小唐半晌,終究抬手,匆匆挽起發(fā)髻,踉蹌起身往外去了。

    只待王浣溪出門,小唐才復(fù)抬眸看了一眼,此刻眼底的惱色卻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憂慮沉思之色。

    卻說王浣溪趔趄出門,廊下,那溫平陳基正袖手等著,見她跑了出來,兩人忙迎上來,溫平打量她的臉色,便道:“果然是不成的罷,咱們唐大人定了的事兒,等閑是絕無更改的,不過,你倒是該慶幸并未觸怒了大人才是?!?/br>
    陳基細(xì)看王浣溪,忽地覺著……便道:“怎么哭成這樣兒?堂堂男兒……”

    王浣溪聽到這里,便將他兩個(gè)人推開,拔腿快步離去。

    陳溫兩人面面相覷,溫平若有所思道:“這小子有些古怪,怪道大人不要他?!?/br>
    陳基笑道:“除了有些兒娘娘腔兒,愛哭鬼,又哪里古怪了?他的新羅語(yǔ)卻說得無可挑剔,不要倒是怪可惜的。”

    溫平噗嗤一笑:“不錯(cuò)不錯(cuò),就是有些兒太像是女孩兒了?!闭f笑著,忽地見小唐從屋里出來,兩人一見,忙都屏息靜氣。

    是日,小唐自禮部回府,見了唐夫人,請(qǐng)安欲去,唐夫人卻攔住他,道:“你不必忙著回去,可知道今兒懷真不在家里?”

    小唐一路想著正事回來,因也沒留意其他,聞言大為意外,忙問道:“為何不在家里?卻是去哪兒了?”

    唐夫人道:“去了你姑奶奶府里,陪她住兩天?!?/br>
    小唐道:“好端端地如何又去了?”

    唐夫人唉聲嘆氣,道:“你這些日子,隔三岔五地連家也不回來,倒是想叫她一直都在家里呆著不成?”

    小唐便陪笑說:“委實(shí)是因近來部里頭事多?!?/br>
    唐夫人因看著他,便說道:“你別跟我只是這般推搪的,我且正經(jīng)問你,你成親好歹也一年了,如何你們竟還是沒有……”

    小唐半晌才明白過來,因笑道:“母親怎么又提起此事來了?”

    唐夫人不便說今兒魯姨媽來說的那些話,只道:“你倒問我?若不是你年紀(jì)大了,我又急個(gè)什么呢?”

    小唐只道:“母親安心,我須也不是七老八十了。該得的遲早會(huì)得?!?/br>
    唐夫人嘆了口氣,便不言語(yǔ),小唐瞅了母親半晌,心中忽地一動(dòng),本想要問,卻又罷了,只又略說幾句,才退了出來。

    因知道懷真不在家中,小唐也不回房,只去敏麗房里,見敏麗正斜靠在椅子上做針線,小唐笑道:“不是說不叫你勞神?如何又忙這個(gè)?”

    敏麗緩緩坐起身來,道:“哥哥回來了?我也是閑著無事罷了,并沒正經(jīng)做?!?/br>
    小唐道:“我才見過母親,聽聞懷真去了姑奶奶府上?!?/br>
    敏麗聞言,便點(diǎn)頭道:“哥哥大概不知道,今兒姨娘來過了,只怕又橫七豎八說了些什么,她去了后,懷真才去了姑奶奶府上?!?/br>
    小唐正是為打聽這事兒而來,聽敏麗說了,便道:“我就猜呢,先前也不說一聲兒,怎么忽然就去姑奶奶那邊兒了,必然是這丫頭聽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不自在了?!?/br>
    敏麗瞥了小唐兩眼,便道:“哥哥可要過去看看?”

    小唐思忖了會(huì)兒:“罷了,且讓她自在住一夜,明兒我再去,順便給姑奶奶請(qǐng)安?!?/br>
    次日早上,小唐早朝過后,便自回禮部,正出宮門,忽見熙王走過來,問他道:“你如何有些恍惚之意?”

    小唐淡淡道:“是么?”

    熙王越發(fā)詫異:“又有什么心事?好不好同我說?”

    小唐看他一眼,似想要說,卻又一笑,搖了搖頭往前而行。

    熙王拉住他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近來新羅派使者來的事兒煩心?”

    小唐止步,雖然熙王猜的不全對(duì),卻也的確有些兒關(guān)系。

    熙王見他面帶躊躇之色,便索性說道:“這些日子我見你委實(shí)忙碌勞累,縱然是鐵打的也熬不住呢,不如且隨我去安閑半日?”竟不由分說拉住了。

    小唐笑道:“殿下既然知道我公務(wù)繁忙,就不要相擾?!?/br>
    熙王見他有心事,便想要扯住他,好仔細(xì)打聽,不料見他只是不肯,便退而求其次道:“橫豎將中午了,你且賞光,只陪我吃了飯便罷,如何?”

    小唐本欲拒絕,心念一轉(zhuǎn),便答應(yīng)了,熙王大喜,當(dāng)下竟棄了轎子,只陪著他騎馬,前回王府。

    早就有王府的隨從先行回府稟告,兩人進(jìn)了廳內(nèi)后,極快之間便奉了中飯上來,小唐見菜色豐盛,且多合自己的口味,便笑道:“必然又勞煩王妃用心了?!?/br>
    熙王笑道:“可知盼著你天天來勞煩也不能夠?”

    兩人舉箸,吃了片刻,熙王便說:“這會(huì)子沒別人,你總該把你的心事同我說了罷,當(dāng)真是為了那新羅國(guó)的事兒?我卻也知道了,父皇自然還是最屬意你去的,只因先前那一次鬧出笑話,這一番勢(shì)必要個(gè)長(zhǎng)臉的人才好,因此你竟是個(gè)最出類拔萃、再合適不過的,然而你放心,我自懂得你的心事……”

    小唐不由笑問:“殿下又懂我什么心事了?”

    熙王笑道:“你才跟懷真新婚燕爾多久,如何好就叫你們分開?你自然也是不愿的,這幾日郁郁寡歡,必然是為了此事了,我說的可對(duì)不對(duì)?”

    小唐見他這般篤定,因笑說:“什么也瞞不過殿下的眼?!?/br>
    熙王聽了這話,又看他淡笑之態(tài),卻驀地一驚,道:“難道我說錯(cuò)了?”

    小唐含笑不答,熙王擰眉想了許久,搖頭道:“除了這個(gè),我卻是想不到其他了,對(duì)你而言,難道還有別這個(gè)更要緊的?”

    小唐凝視熙王半晌,喝了口酒,才說道:“果然是殿下你想錯(cuò)了,我雖然也曾為出使之事憂慮過,然而我從不曾為此事猶豫過。國(guó)之所指,臣之所向,夫復(fù)何言?何況新羅雖然是小國(guó),千百年來也只附屬我中國(guó),然而我朝臣民若每每以老大自居而不思進(jìn)取,便是危殆之象了。”

    小唐說到這里,便想到同文館那疏忽之責(zé),因放下酒杯,又道:“何況近來我收到消息,言說扶桑之地,暗中派人前往新羅,所圖為何雖無法臆測(cè),卻自然不能等閑視之。百年前跟扶桑的一場(chǎng)海戰(zhàn),才叫他們熄了覬覦我國(guó)之心,這百年眼看將過,只怕彼賊心不死,如今又暗暗勾搭新羅,只怕真真兒地有死灰復(fù)燃之意……故而這一次的新羅之行,不管如何,一定得是我去才成。”

    熙王舉著杯子,怔怔地聽完小唐這一番話,雖然撥開了眼前迷霧,然而心頭卻復(fù)沉甸甸地,竟有些澀然難言,因望著小唐道:“你、你竟……想的這般周全?!?/br>
    小唐一笑,道:“是以殿下該知道罷,此事于我來說,是勢(shì)在必行,義不容辭?!?/br>
    熙王垂眸,慢慢地也放下杯子:他本以為小唐貪戀兒女之情,這自也是人之常理罷了,不料如今,新羅使者尚未抵達(dá),而小唐卻已經(jīng)顧慮周全,做好決定了,如此一想,這許多日子來禮部連番忙碌的原因,也有了答案。

    熙王竟是滿心無言,只垂著頭。

    小唐見他仿佛有些愀然不樂,便又笑笑,說道:“故而這兩日我所思所想,并不是為了此事,殿下可愿再猜一猜,是為什么?”

    熙王抬眸看他,默默說道:“你之深謀遠(yuǎn)慮,運(yùn)籌帷幄,總是出人意料,玄妙莫測(cè),我又如何猜得?你倒是痛快說給我知道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