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小唐摸摸她的頭:“如何竟只想著掉下去?有我在,且放一百個心?!?/br> 懷真怦然心動,此刻花香繚繞,又見小唐儀態(tài)清閑,幽淡的夜色月色之中,眉眼若許溫柔清雋,懷真一時有些口干舌燥,便試著抬頭,雙眼盯著他的唇看了半晌,只遲遲不肯動。 小唐垂著眼皮兒,早看到她癡癡看著自己,因等了半晌,不見她動作,心里又急又惱,便索性伸出手來,在她腦后輕輕地一按…… 懷真猝不及防,竟吻落下來…… 正在那彼此忘情之時,忽地聽到腳步聲響起,隱隱約約有人道:“先前明明在這兒的,又去了哪里?” 另個道:“難道往里頭去了?如何燈籠還在呢?” 那燈光一轉(zhuǎn),來人把燈籠打起來,挑著四處張望了片刻,又略叫了幾聲兒,自然是不見人的。 懷真恍惚中聽得分明,情知是丫頭們來找了,一顆心頓時怦然亂跳起來,越發(fā)不敢亂動,生怕驚動了底下的人,若是看到樹上,以后也不得見人了。 那兩個丫頭合計了一陣兒,卻自是想不到人在樹上,因笑說:“怎么聽到牡丹園那邊有些聲響,去看看如何?”兩個人便說笑著去了。 等丫頭們?nèi)ズ螅√撇庞州p手輕腳,抱了懷真下地,見她滿面暈紅,發(fā)鬢微亂,便小心將那發(fā)間有些被揉碎了的夜光花摘下來,才道:“咱們回去罷?”懷真不語,小唐一笑,索性將她抱起來,出了花園才又放下。 兩個人在樹上呆了許久,都沾染了一身夜光花的香氣,雙雙進了屋內(nèi),頓時之間,香氣也浸滿室內(nèi)。 平靖夫人便說小唐:“本是讓你去叫人回來的,你卻帶著她又在外頭耽擱這半天呢?” 小唐笑道:“不知不覺間便晚了,是毅兒又糊涂了?!?/br> 丫鬟早把那半籃子花兒接了去,懷真便掩了羞,上前抱著平靖夫人手臂撒嬌,道:“是我纏著要多摘一些,才耽誤了?!?/br> 平靖夫人望著她笑道:“怕我又拿拐杖打他不成呢?就這么著緊護著?” 懷真頓時更紅了臉,因道:“橫豎您老人家也不是真心要打,心里也疼他疼的很,卻只說我呢?!?/br> 平靖夫人大笑,就看小唐。 小唐笑道:“姑奶奶打我也是為了我們好,可知我身上雖疼,心里卻喜歡的很。” 平靖夫人點頭嘆道:“聽聽這話……怪不得這丫頭嫁了你就一心向著你,只怕也是被你這甜言蜜語的哄賺了去的?!?/br> 懷真紅著臉回頭看了小唐一眼,便又鉆到平靖夫人懷中:“姑奶奶還拿我打趣,我就不依了?!?/br> 平靖夫人摟著她,知道她不禁羞,因此也便笑著不說了。獨小唐在旁看著,那份不語魂消之意,卻伴著身上清幽花香,脈脈不息罷了。 是夜,小唐自派了人回唐府,便同懷真歇在平靖夫人府內(nèi)。 夜寂無聲,小唐抱著懷真,嗅著那淡淡香氣,便道:“明兒便回府罷?!?/br> 懷真應(yīng)了聲。小唐又問道:“是為什么忽然來了姑奶奶府內(nèi)的?” 懷真卻不回答,隱隱裝睡。小唐明白,便抬起她下頜,道:“知道你醒著……可是……因為姨娘去府里說閑話了?” 懷真見他已經(jīng)知道,心中一痛,便避開小唐眼神,低低說道:“我……倒是不怕那些閑話……” 小唐問道:“那懷真怕什么?” 懷真深深垂下頭去,半晌,才道:“我怕……人言可畏倒是其次,但倘若人言是真呢?倘若我真?zhèn)€兒……不能生養(yǎng)……” 小唐雙眉一皺,道:“胡說!” 懷真暗暗咬了咬唇,道:“并不是胡說,姨娘說我生得弱,不是好生養(yǎng)的模樣。還說若是換了別的女孩兒,早就……” 小唐聽她低低切切說了這兩句,心中很不受用,便道:“再胡說!我的發(fā)妻只是懷真,哪里輪得到什么別的女子了?早就如何?卻也要看我稀不稀罕?!?/br> 懷真道:“然而畢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小唐的手在她腰間一緊,道:“你也跟著瞎說?你才多大,就敢說這話……若真的念著這句,就讓我……以后要多少孩兒沒有?” 懷真仍不言語,小唐在她臉上親了兩下,又道:“你且聽話,目前我同你的子孫緣不到罷了,何況我先前也沒同別人試過,若說是不能生養(yǎng),難道只落在你身上?未必不是我的原因……” 懷真聽到這里,忙伸手掩住他的口,道:“越發(fā)說出好聽的來了,這話也是可以信口胡說的?” 小唐握住她的手,道:“你可也知道我的心情了?既然知道你聽不得這話,便也不許在我跟前兒說自個兒了。以后也不可再賭氣……以后姨娘再來,你只推身上不好,叫母親去見她就是,很不必為著什么禮數(shù)為難了自己,倘若因為這些不相干的人氣壞了我的娘子,可知他們自不心疼?倒仍是我遭罪呢?!?/br> 懷真被他說得心里酸軟,又想落淚,又卻喜歡,便也抱了小唐,道:“你的話我都記下了,以后不理會就是了?!?/br> 小唐笑道:“這才是我聰明又能干的好丫頭呢?!痹隰W邊親了數(shù)下,到底情難自禁,不由又恩愛纏綿了一番。 ☆、第 259 章 且說這日,張珍又來同懷真報信兒,原來他先前因得了主意,便同百香閣的管事說明。 那管事聽了他不愿漲價之說,雖是意外,卻并無惱色,因沉吟了片刻,就笑道:“此事我還要回去再行商議,少東不必憂慮,即刻便會有信兒。” 果然說的真,不到晌午時分便又回來,竟是同意張珍所說,然而卻又提議,原本的價兒自不必漲,然而卻可以另用精致手工,再制一批上等貨,此為分層銷賣之意。 只因那些平民百姓雖待見一百個錢的香囊,然而畢竟也還有那些富貴流油的人家兒,或者愛風(fēng)雅高質(zhì)量的文人雅士,他們這些人,自然是精益求精,越是貴價兒越是彰顯身份同品格罷了。 是以所賣的香雖則一模一樣,只在外面這香囊料子以及繡工上大不同而已。 張珍聽了,心想這倒是越發(fā)好了,橫豎不于他們的本意違背或者有損就是了,因此便拍板答應(yīng),同百香閣定了合約。 百香閣的各種香料人才等是應(yīng)有盡有的,當下便大張旗鼓的做了起來,有他們這般勢力渾厚的大商號相助,加上近來又下了兩場雨,蚊豸自然又多,京城上下正是急需此物——何況一來有宮內(nèi)采買的加持,二來是百香閣的大字號,——偏這百香閣平素多是賣的貴,一般百姓望而生畏,如今見又有效用,又是便宜,頓時連那甚窮困的人家也咬牙來買一個回去用。自不必提別的中等往上人家兒了。 于是又趁著正當季,往全國各地發(fā)了貨去,果然如小唐所言,價兒雖定的低,但耐不住賣的極多,半月之后,百香閣眾人將賬目對了對,便把頭一批的銀子給了張珍。 張珍樂顛顛地跑了來,見了懷真,便笑著把前事又說了一遍,又掏出銀票,說道:“meimei,這里是四千八百多的銀子,你且過目?!?/br> 懷真活了兩世,手上從未沾過一個銅板,連這銀票自然也是才一次碰,拿過來看了兩眼,又是稀奇,又是喜歡,笑道:“何必跟我過目,當初跟哥哥說過了,分我三分就好,你算一算給了我便是了?!?/br> 張珍搖頭鼓嘴地說:“使不得,我原也沒答應(yīng)?!?/br> 懷真笑道:“你又要在外奔波,又要用人手,用香料,我只白出一個方子罷了,三分已經(jīng)是多了。” 張珍道:“你這是要讓我惱呢,別說是我,容蘭也不肯答應(yīng),若不是meimei,哪里白得這許多銀兩?” 原來自從張珍接手家里的商號,只因他為人老實忠厚,從不肯行那些投機取巧、昧心取利之事,倘若給他見了有那為商不仁的,他還要訓(xùn)斥一番,故而所有鋪子也都不溫不火,虧得張家財厚,倒也不在乎這些…… 誰知因了這一宗事,宮內(nèi)采買又到百香閣親求合伙,竟讓張記在京城之中大大地露了臉,那些自上而下的人見了張珍,才都刮目相看。 何況是跟懷真有關(guān),自然更與天下人不同……張珍賭氣說道:“你若硬要三七分,只是你七我三?!?/br> 懷真見他說的篤定,便笑道:“世上哪里有這樣的人,合著你自己的辛勞用心等都不算了么?那罷了,你做主就是了?!?/br> 張珍這才說道:“我跟meimei從小就好,不比別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虛言假套,咱們就只平分,你說如何?” 懷真雖覺得沾了便宜,然而見張珍執(zhí)意如此,就只好點頭,張珍便才喜喜歡歡,把銀票分了一半兒,剩余零頭自己也收著了,笑道:“這樣可好了。” 懷真把銀票舉在眼前,細細看了會兒,嘆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真真兒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也是這般的?!闭f著便又止不住笑起來。 張珍也大笑,道:“這也是meimei天生靈秀過人,玩鬧似的便能成事?!?/br> 懷真思忖了片刻,便點頭道:“我近來因摘了些夜光花,正琢磨著另一個方子……等弄好了,再跟哥哥說?!?/br> 張珍越發(fā)喜歡,道:“既然這樣,我就拭目以待了?!?/br>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張珍便告辭而去,懷真看著手中的銀子,因她自來都不缺此物,看著倒也尋常,只想著改日回家,給了李賢淑才好……那時候母親必然喜歡不已,一想到這宗,才又難掩喜色,忙好生把銀票收在梳妝匣內(nèi)。 又過數(shù)日,成帝便發(fā)詔書,立熙王趙永慕為太子,昭告天下,咸使聞之。 眾百姓都聽聞熙王爺是個賢王,因此也都歡欣鼓舞,普天同慶。 且說成帝頒詔之后,這日退朝,便留熙王在身側(cè)說話。 因成帝近來身子又且不好,御醫(yī)們奉了藥上來,熙王便親捧著喂給成帝喝。 成帝吃了半碗,便嫌苦不再吃了,熙王跪地道:“父皇且忍著些,畢竟良藥苦口,父皇身子好了,兒臣也才寬心?!?/br> 成帝皺眉看了他半晌,才緩緩地嘆了口氣,終于又就著手把剩下的都喝了,因說道:“罷了,朕都喝光了,你起來罷。” 熙王這才又站起身來,這會兒小太監(jiān)把藥碗拿了去,成帝又漱了口,便道:“你且坐了?!?/br> 熙王遵命落座,過了一會子,成帝點頭道:“你很好,這段日子你在朕跟前兒,伺候的甚是盡心,朕都看在眼里?!?/br> 熙王忙道:“父皇為何說這話?兒子伺候父親,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 成帝笑笑,又道:“先前燁兒回來,朕還有些憂心,然而竟也多虧了你,若不是你,他此刻只怕還不知如何呢?!?/br> ——趙燁自打回京,便極少出面兒應(yīng)酬,自然也絕少進宮來,只是上回應(yīng)佩成親,是熙王特意又去世子府勸說了一陣兒,次日熙王同趙燁兩人一塊兒前往應(yīng)公府,這件事群臣上下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紛紛盛贊熙王殿下慈懷友愛,成帝自然也知道。 自那以后,趙燁才也逐漸地出府走動,這自然也是熙王的功勞。 熙王聽了,卻并無喜色,只是垂頭說道:“燁兒的身世十分可憐,身為鳳子龍孫,從小卻顛簸流離,這般大了才知道身世,兒臣也明白他的心情,何況身為他的叔叔,自然要好生照料他,倘若大哥跟嫂子泉下有知,才得寬慰。” 成帝聞聽這一番話,連連點頭。熙王又道:“說來,兒臣另有一件事,要斗膽啟奏父皇?!?/br> 成帝便問何事,熙王正色便道:“兒臣因想,燁兒為人很是聰慧,只是因從小未受正統(tǒng)教養(yǎng),才養(yǎng)的這樣灑脫性情,此刻有竹先生跟各位少傅等教導(dǎo),只怕假以時日便自成大器,此刻兒臣膝下只安康一女,兒臣便想著,倘若將來燁兒能獨當一面之時,便將皇位傳給燁兒,——這是兒臣的一點私心,不知父皇覺著可使得?” 成帝聽他說罷,便笑道:“荒唐,這如何使得?哪里有皇位傳給侄子的道理?何況雖如此只安康一個,難道以后不會再有什么小皇子小公主的了?” 熙王道:“只怕都不及燁兒妥當?!?/br> 成帝思忖許久,搖頭:“你且不許多想了,燁兒如今才回京,他心思單純,倒也是好,然而若是耳聞目睹的,沾染了那些……倘若真的生出那異樣心思來,反而又成大亂?!?/br> 熙王一震,成帝道:“倘若叫他一生安閑無事,只當個富貴閑王,倒也是他的造化了。何況……這皇位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br> 成帝說著,便看向熙王,目光深沉如墨。 偌大的寢宮之內(nèi),父子兩人瞬間都不曾開口,頃刻,熙王才喚道:“父皇……” 成帝卻不待他說,便點頭又道:“你很好,不管是心機,為人,都很好。為君者,自是不能非黑即白,你的兩個哥哥,肅王太驕強外露,眾人雖懾于其威,心中卻甚厭之,且他心浮氣躁,終究不能成事;至于廢太子,他外寬和而內(nèi)苛厲,然而畢竟善于隱忍,只可惜……” 成帝說到這里,眼中透出幾分惘然來,嘆息似的說道:“他到底是功虧一簣……” 熙王只是看著成帝,似懂非懂,不敢做聲。 成帝目光轉(zhuǎn)動,復(fù)看向熙王道:“故而朕說……你很好,剛?cè)岵?,能屈能伸,可進可退,懂時局,識大體,體察人心,若說太子曾占了一個‘天時’,肅王占了‘地利’,你如今,卻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br> 熙王仍是低頭,只道:“兒臣慚愧。” 成帝笑了笑道:“朕雖然失去了兩個兒子,然而卻得了個能承繼大統(tǒng)擔(dān)負江山的好太子。這便罷了,倘若將來,你不負眾望,果然成為一代明君,那朕也自會含笑九泉?!?/br> 熙王驀地抬頭,道:“父皇,為何竟說這等不祥言語……” 成帝嘆息一聲,看著熙王道:“這些話遲早要說罷了,你不必詫異,朕……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br> 此刻成帝斜倚榻上,聲音蒼蒼,看來便是一個垂暮老者,仿佛能聽見他身體之中時辰的更漏正在倒數(shù),熙王竟無端有些難過,便垂頭道:“父皇……要同兒臣說何事?” 成帝端詳他許久,忽地道:“朕知道你同唐毅自小的交情,跟別人不同……” 熙王大為意外,不想成帝竟會對他提起小唐,頓時一眼不眨地重看向成帝,屏息靜聽。 卻聽成帝道:“朕要跟你說的事,便同他有關(guān)……本來,不必將他牽扯在內(nèi)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