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尚未在洛水宗站穩(wěn)腳,蘇俞琤便在洛水宗眾人好奇和疑惑的目光中火燒屁股那般匆匆離開,而蕭銘與玄鉞此時也被引到了正殿之前,正應付著特意找了借口跑過來的掌門首徒:“看起來,蕭真人與玄鉞峰主之間的誤會終于解除了?” “誤會?”蕭銘愣了一瞬,扭頭看了看身側(cè)的玄鉞,心中微軟,“嗯……算是吧?!?/br> “有什么事情,說開了就好了,相信以玄鉞峰主的品性,絕對不會讓真人你受到委屈的?!闭崎T首徒笑道,目光溫和誠摯。 “嗯,玄鉞的確待我極好?!笔掋懘瓜履抗?,輕聲答道,而玄鉞目光微閃,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克制著自己因為內(nèi)心激動而難免逾舉的沖動。 “兩位之間能相互體諒,那便太好了?!闭崎T首徒雖然不過金丹,但是在輩分上卻與玄鉞持平,故而語氣也較為隨意。他遲疑片刻,輕咳一聲,“師父對此也相當欣慰,只是蕭道友先前的一些做法讓他老人家難免心氣不順,倘若語氣太過嚴厲,蕭道友無需介懷。” 蕭銘失笑:“原本便是我做得不對,令掌門失望了,被訓斥自然理所應當。” 此時他們已然在正殿之前,雖尚未入內(nèi),但想必掌門的神識也早已察覺到了他們。 如今掌門首徒能在此說出這番話,即便不是掌門授意,起碼也是在對方的默許下,這樣一來,一則能夠讓掌門維持尊嚴,二則也不會令蕭銘感到寒心,算是最基本的馭人之術。 眼見蕭銘表態(tài),掌門首徒也松了口氣,語氣更加親昵了幾分:“據(jù)傳蕭道友先前一直在天玄派落腳?如今回了洛水宗,天玄派那邊可安排妥當了?” 蕭銘遲疑一瞬,微微搖頭:“我此番只是回來看看,最終還是要回天玄派的?!?/br> 沒料到蕭銘如此回答,掌門首徒愣了一瞬:“還要回去?!這——” 他素來為人圓滑老練,一直被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yǎng),如今竟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問詢,不由得看向蕭銘身側(cè)的玄鉞。 玄鉞面色未變,嘴角卻抿緊幾分,連雙眸都似乎黯了黯。 蕭銘感覺出氣氛沉郁,他干咳一聲,有些無措,只是還不待開口,便聽到正殿內(nèi)一聲怒氣沖沖的低喝:“都呆在門口做什么!還不快給我進來!” 掌門首徒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深感自己遭受了無妄之災,連忙推開殿門,自己則立于一側(cè),不再多言。 蕭銘朝他歉然一笑,隨即與玄鉞相攜而入。見到兩人,坐在首座的掌門頓時眉頭一豎,語帶不悅地劈頭就問:“我倒是不知,那天玄派有多么好,竟然讓你念念不忘,連洛水宗都不想回了?!” 洛水宗掌門與玄鉞情同師徒父子,但與蕭銘間的關系卻疏遠很多。當初蕭銘初到洛水宗的時候,掌門便對他極其不滿,認為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這才引得玄鉞不管不顧、傾心以對——當然,事實證明,掌門也并未料錯。 雖然并未刻意刁難,但掌門對待蕭銘的態(tài)度卻著實不佳,警惕而防備,直到“日久見人心”后,這才逐漸緩和下來,但也稱不上親近。 蕭銘對待掌門素來溫和有禮、敬而遠之,此時也不亢不卑地微一拱手:“天玄派于晚輩有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晚輩自然不能不管不顧。” “你借洛水宗之力平息了天玄派與璇璣門之間的矛盾,這難道不是報恩?”掌門瞪了他一眼,半點也不認同蕭銘的借口,干脆利落地直擊重點,“莫非你道侶在你心上的地位,還比不上天玄派那幫人?!” 蕭銘:“……” ——這個問題槽點好多,完全不知該從何處吐起! 玄鉞:“……” ——一點都不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好心塞…… 第五十七章 尷尬地靜默片刻后,蕭銘微微側(cè)頭掃了玄鉞一眼,隨即直視洛水宗掌門,聲音清亮中夾雜著幾分無奈:“掌門說笑了,晚輩與玄鉞……已然不是道侶?!?/br>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聽到蕭銘如此回應,玄鉞仍舊忍不住羽睫輕顫了幾分,表情卻并無異樣,仿佛默認那般。 洛水宗掌門看了看一無所動的玄鉞,又窺了窺眸光清澈認真的蕭銘,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塞。 雖然彼此間接觸并不多,更算不上親密,但是掌門對于蕭銘仍舊頗為了解,最起碼,他知道蕭銘本身并不像外表所展示出來的那般柔和溫順。反之,他心中極有主意,但凡是蕭銘決定的事情,便極少有人能改變,而唯獨可以動搖他的那一個人,如今卻正因為不希望給對方什么壓力而努力裝死中…… 洛水宗掌門念及此處,又忍不住瞪了玄鉞一眼,想他一把年紀還在為小輩們之間的情情愛愛cao碎了心,而小輩們卻偏偏拿他當做洪水猛獸,生怕他插手其中,便壞了兩人之間的姻緣。 洛水宗掌門感覺格外心累,良久后,他長嘆一聲,緩下了語氣:“莫非,你還在為玄鉞化神大典上的那番話耿耿于懷?” “并非如此。”蕭銘連忙搖頭,“原因……有很多,總之是晚輩個人的問題,鑄下大錯,無法彌補,如今能夠與玄鉞以友人的身份相處,足矣?!?/br> 蕭銘這番話算是把一切責難扛在了自己身上,又將自己低到了塵埃當中,被如此示弱,洛水宗掌門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xù)咄咄逼人,不得不以眼神示意玄鉞,恨不得將這個關鍵時刻卻悶聲不坑的混賬狠狠抽上一頓。 ——你家道侶說犯了錯,配不上你,只希望能與你當朋友,你倒是反駁??! ——鼻子底下那張嘴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如此關鍵時刻甜言蜜語幾句表明心跡,我再撮合撮合,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倒是說!話!??! 依然裝死中的玄鉞:“……” 一個退避三尺,一個毫無作為,洛水宗掌門只覺得自己被氣得縮短了好幾年的陽壽,最終不得不含恨揚手:“罷了,罷了!你們小輩之間的事情,老夫懶得管了!” 下一刻,洛水宗掌門似乎產(chǎn)生了面前兩人雙雙松了口氣的幻聽。 終于,裝死的玄鉞抬起雙臂,與蕭銘一同拱手行禮,完全不想再看到這兩張臉的掌門揮手讓他們退下,卻又在兩人走到門口之時出聲喚住了玄鉞。 蕭銘腳步一頓,識請識趣地先一步離開,而玄鉞則再度轉(zhuǎn)身面向掌門,隱含疑問。 “對于蕭銘……你如今到底做何想法?”掌門望著自己最為得意也是最為疼愛的晚輩,卻實在搞不懂他的所作所為。明明對蕭銘仍就諸多在意,做了不知多少違背本性的事情,關鍵時刻卻又不積極主動,白白放過大好時機。 “我的心意未變,倘若他只愿與我為友,那我們便只是友人?!毙X垂下視線,再一次吐出前往妖界之前對掌門的回應。 掌門嘆了口氣,如果說上一次玄鉞說這句話他一點也不相信,但如今看到他與蕭銘兩人的做派,卻不得不信了。 “也好。”掌門搖了搖頭,終于徹底決定將兩人的事情丟開不管,“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注意你的身份,注意分寸,別鬧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禍端?!?/br> 玄鉞躬身應諾,再次轉(zhuǎn)身出殿,而蕭銘此時正等在正殿門口,與門外的掌門首徒低聲閑談。 見到玄鉞出來,蕭銘微微一笑,玄鉞的眼神也頃刻間柔和下來,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與蕭銘距離過近的掌門首徒。 掌門首徒嘴角微抽,默默向旁邊跨了一步,拉開距離。 眼見玄鉞一步步靠近,蕭銘的笑容中染上了幾分無措,他自然明白玄鉞對他的情愫,卻仍舊在掌門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絕,如今過了掌門那一關后再度面對玄鉞,少不得會帶上些許歉疚和尷尬。 接下來該如何做呢?他這次來洛水宗是為了接自家小徒弟的,如果現(xiàn)在就提出要帶小徒弟離開,是不是太過不近人情了?但如果繼續(xù)與玄鉞相處,又讓蕭銘萬分的不自在。 很顯然,蕭銘的踟躕被玄鉞感知到了,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望向蕭銘的視線中也帶出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忐忑與挽留。 被玄鉞這般看著,蕭銘實在無法說出離開的話,自暴自棄地輕咳一聲,微微淺笑:“要不要看看我此番幻冥境中的收獲?” 玄鉞眼睛倏然一亮,立刻點頭應是,見他這般,蕭銘原先的猶豫也瞬時間消散一空,笑容越發(fā)柔和雅致。 在一旁默默圍觀二人互動的掌門首徒縱然有種“狗眼已瞎”的糟心感,卻仍舊倍感欣慰:“二位天作之合,當真羨煞我等。” 蕭銘笑容一僵,化為尷尬的苦笑:“吳師兄不要誤會,如今我與玄鉞早已不是道侶,只是友人罷了。” 說罷,他不再多言,立刻點頭道別后轉(zhuǎn)身離開,而玄鉞自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任何接觸、也沒有任何交談,卻偏偏極為契合,仿佛自成天地方圓。 目送兩人并肩離去的掌門首徒吳師兄一臉震驚:“……” 周圍悄悄偷聽三人交談的洛水宗弟子一臉臥槽:“……” 默默打開殿門的洛水宗掌門一臉無語:“……” “……師父,這是……”掌門首徒糾結(jié)地望向自家?guī)熥?,簡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友人?你家友人間又這樣的氣場?只是站在一起就能閃瞎人眼睛卻偏偏說什么“只是朋友”,“朋友”這么純潔的詞匯求求你們放過它吧! “呵呵?!甭逅谡崎T冷笑數(shù)聲,甩袖離開,“他們愿意鬧分手就鬧唄,反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閑雜人等管不著,也管不了!” 掌門首徒再次目送走了自家?guī)煾笐崙嵉谋秤?,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發(fā)。 ——鬧分手……這是情趣?還是新的秀恩愛方式? 就在蕭銘與玄鉞在兜了一大圈后終于相攜著重新踏上劍銘峰的時候,新一代八卦再次迅猛席卷了洛水宗眾位弟子長老們。 #我們家玄鉞峰主和道侶蕭銘正在鬧分手!無論他們在一起怎么閃,那都是在鬧分手!# #懂的懂的我們懂的!這是鬧(玩)分(情)手(趣)的新姿勢,我們都懂的!# #我們只要靜靜看著他們分(情)手(趣)就夠了!# 蕭銘:“……” 玄鉞:“……” ——周圍人那種又無奈又縱容的眼神是什么鬼?! 玄鉞一貫將不重要的人當成大白菜,自然無視了過去,坦然舉步領著蕭銘走向兩人曾經(jīng)的居所。蕭銘卻素來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沒有玄鉞這般大而化之的本領,不由得帶上幾分窘然,低聲輕喃:“這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敵意,卻也不是純粹的……善意?第一次感應到這樣的目光,著實讓蕭銘摸不著頭腦,無從應對。 聽到蕭銘的自言自語,玄鉞回眸詢問,蕭銘卻搖了搖頭,掠過這一個話題,抬眼望向眼前熟悉至極的院落:“我……還住在這里?” “自然。”玄鉞理所以當?shù)鼗卮?,旋即想起了什么,帶上了幾分尷尬,“這里……也有客房的,我讓他們收拾——” “客房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峰主,蕭銘真人?!币幻麆︺懛宓茏友杆俳涌?,恭恭敬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禮,“已然不是道侶便不能同宿一間臥房,我們懂的。”頓了頓,劍銘峰弟子眨了眨眼睛,曖昧一笑,“我們都懂?!?/br> 蕭銘:“……” 玄鉞:“……” ——雖然話是沒錯,但是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 本能告訴蕭銘還是不要過于深究比較好,于是他果斷朝著一眾劍銘峰弟子點頭致謝:“麻煩你們了?!?/br> “真人這樣說太過見外了!”另一名弟子不滿地說道,“即使您不再是峰主的道侶,也永遠是我們劍銘峰的一份子!” ——更何況你們鬧夠了分手,不還是道侶么? 完全不知對方真正所想的蕭銘只覺得心中微暖,剛待要與這些許久不見的弟子們一敘舊情,便被玄鉞扯了扯衣袖:“走了。” 玄鉞峰主很不爽,非常不爽,他辛辛苦苦、緊趕慢趕地完成妖界任務跑去接回蕭銘,卻連坐下來安安靜靜獨處的時間都沒有,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陸天羽是蕭銘的愛徒,蕭銘為他而來,玄鉞忍了;洛水宗掌門是長輩,長輩傳喚,于情于理都需要前去拜見,玄鉞繼續(xù)忍;好不容易終于來到劍銘峰,玄鉞可再也無法容忍蕭銘將時間花費在那群弟子們身上,果斷上前阻止。 玄鉞金口一開,眾弟子自然不敢繼續(xù)打擾,連忙躬身退開,而玄鉞一手扯著蕭銘的手腕將他帶入院中,另一手則捏了個法決,發(fā)動了院落外的禁制,以免再有什么不長眼的家伙跑過來作妖——比如那個戀師嚴重的陸天羽。 故地重游,院中一草一木都似乎沒有什么變化,蕭銘習慣性地目光一掃,下意識看向曾經(jīng)兩人共居的屋舍,聯(lián)想到最后那一次的“旖旎”,不由得眸光微閃,略顯尷尬。 玄鉞將蕭銘帶到院中石桌邊,本沒有多想,但看到蕭銘的目光和情態(tài),也微微紅了耳廓。 不過,兩人都沒有多言,面對面在石桌邊坐下,蕭銘袖擺輕拂,便將自己從幻冥境內(nèi)帶出的丹藥置于桌面之上。 玄鉞素來眼界極高,突然看到這一桌有價無市的丹藥也不由得微微愕然:“此行……你倒是的確收貨頗豐?!?/br> 幻冥境內(nèi)物價昂貴,更不用說這些極品的丹藥,以蕭銘的修為,又只身一人,能獲得這些東西著實令人吃驚。哪怕是曾經(jīng)的玄鉞,做得也并不比對方要好。 蕭銘淺淺一笑,毫不掩飾對自己的自得,卻也并未過多吹噓:“你可有何需要之物?” 玄鉞第一個反應是推拒,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卻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多謝。” “無妨。”蕭銘眨了眨眼睛,看玄鉞將丹藥收起,隨后從儲物戒中掏出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朝著他面前推了推,“這些是我在妖界弄到的小玩意,無什珍貴,但勝在新奇有趣,便帶給你瞧瞧?!?/br> 蕭銘有些無奈,雖然這些東西大多并不認識,但他可不相信能被玄鉞看上眼的會不珍貴,只是既然玄鉞二話不說收了他的東西,他也不好太過客氣,只得笑著接下。 達成所愿后,玄鉞整個人都似乎輕松愉快了很多,轉(zhuǎn)而詢問蕭銘此番在幻冥境內(nèi)歷練的經(jīng)過。 曾經(jīng)兩人仍是道侶的時候,無論是玄鉞還是蕭銘出行歸來,他們都會彼此交流自己的經(jīng)歷。如今這一幕讓蕭銘頗有些恍然,大腦尚未反應,嘴巴卻不由自主地作答,如此習慣簡直讓蕭銘哭笑不得。 不過,這一次蕭銘卻并未像是從前那樣隱瞞自己那些不光彩、不正派的行動,反而詳細敘述了自己如何定下計劃,如何設陷阱,如何放餌,又如何收網(wǎng)——大概,也是為了試探玄鉞的底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