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之走在后頭，略遲得一遲進(jìn)房，被眼前情形激得喉頭腥甜，一口血差點(diǎn)噴了出來。

    “庭芳，刺客一事不讓你追查，皆因那指使之人不是你我可動(dòng)的?！毙闹幸褵_醋火，面上，程秀之卻對眼前的曖昧視而不見，從容平靜說正事。

    他也進(jìn)來了，簡雁容即時(shí)不疼，甩甩手，下意識(shí)退了一步離許庭芳遠(yuǎn)了些，笑道：“我沒事了，許兄，你和程侍郎說正事吧?！?/br>
    “你認(rèn)為刺客受何人指使？”許庭芳問，視線依依不舍，在簡雁容手臂上流連。

    “那刺客武功不錯(cuò)，若我猜得不錯(cuò)，應(yīng)該是受豫章公主指使。”程秀之輕嘆，把朱宛宛再三再四糾纏之事說了。

    刺客武功高強(qiáng)，非一般江湖人物，來自宮廷倒也說得過去，許庭芳皺眉，道：“你得找她說清，不然，防不勝防，嚴(yán)容豈不是時(shí)時(shí)活在擔(dān)驚受怕中?！?/br>
    “回京以后，我一定找她說清楚，庭芳，我很快就得回京，容哥就麻煩你照應(yīng)了?！背绦阒Z畢，沖許庭芳長揖到地。

    “你說什么？嚴(yán)容是你府上的容哥？”許庭芳原來因撫過簡雁容手臂而明潤如虹的臉霎地變白，看程秀之，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虛弱地望向簡雁容，期望她搖頭。

    死妖孽臭妖孽，怎么把自己曾在他府上做奴才的事在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說出來了，簡雁容心中把程秀之凌遲了千百遍，強(qiáng)打起笑容，道：

    “許兄，抱歉，對你隱瞞了，我先時(shí)于三醉樓中無意打碎了程侍郎的玉珮，故……”

    “我知道了?！痹S庭芳打斷她，隨意拱了拱手，急匆匆轉(zhuǎn)身就走。

    這是生氣自己隱瞞還是不屑自己曾是奴才？

    變臉也忒快了，連解釋都不聽！

    簡雁容再是剔透玲瓏，也想不到程秀之曾演了一出戲，使許庭芳誤會(huì)自己已與他床第歡美盡享夫妻之樂了。

    程秀之看著許庭芳離去的凌亂失措時(shí)的樣子，頓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胸中醋妒盡消。

    你摸了手又如何，我可是跟嚴(yán)容共享過魚水之歡的。

    即便是假的，只要許庭芳這樣認(rèn)為便坐實(shí)了。

    不行，自己不日便要回京，需得……想到要把簡雁容身子得了，程秀之瞬間浸泡進(jìn)溫水里似，通體舒暢，水底下還有柴火在加溫，血液瞬間沸騰了。

    簡雁容心亂如麻，抬頭間忽看到一雙異樣黑沉清冷黑寶石一般的眼珠子，冷極的眼眸，卻偏配著艷極的紅彤彤的一張臉，溫度灼人，仿佛荒郊野外孤墳亂葬堆里點(diǎn)起兩簇鬼火，霎時(shí)嚇得雙腿打擺，站都站不穩(wěn)。

    “嚴(yán)容……”程秀之低聲喊，眸子里的冷不見了，碧波流轉(zhuǎn)，明麗不可方物。

    妖孽又要勾引人了！簡雁容暗暗叫苦，他如果對自己上下其手，該如何是好？

    “出來這些日子，可有想爺？”程秀之不摸簡雁容，卻拉了她的手貼到自己臉頰，輕輕蹭動(dòng)。

    指腹下的皮膚光潔如玉，緊湊細(xì)致，他的臉很紅，微有灼燙，程秀之拉著簡雁容的手緩緩?fù)旅?，脖頸和溫度比臉頰更高，血管在簡雁下指腹下顫動(dòng)。

    簡雁容的呼吸不知不覺中停頓了一下，往回抽手。

    “你的手很涼，很冷嗎？”程秀之笑得更溫柔了，抓著簡雁容小手的一只手輕描淡寫握著，力氣卻極大，簡雁容未能動(dòng)得分毫。

    “才出來幾日，怎地就跟爺生分了。”程秀之靜靜看她，隔了好一會(huì)兒，面上柔情蜜意漸漸消退，眼中灼人的熱也被清冷替代。

    素常他越是生氣越笑得暢快，再不見這般喜怒形于色的。

    簡雁容撲咚亂跳的小心臟跳得更快了。

    慘了！妖孽這是氣怒到從來沒有的境界嗎？

    只是，該生氣的難道不是自己？

    簡雁容很想反問一聲，只是積威之下，主仆認(rèn)知根深蒂固，不敢以下犯上。

    程秀之很生氣，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在他看來，簡雁容先前一直癡迷自己，對許庭芳不假辭色，這才分別些時(shí)，看起來，心竟然歪到許庭芳身上去了，委實(shí)無法容忍。

    “爺，你還沒用晚膳，小的去給你準(zhǔn)備?！焙喲闳萸那耐馀?，一句話未完，肩膀一緊，程秀之按住她猛地一晃，隨后朝窗邊書案壓去。

    劈哩啪啦一陣響，書案上的筆墨硯紙鎮(zhèn)擺件先是猴子玩耍似上竄下跳滾來又滾去，接著，撐不住紛紛墜地。

    “爺，你放開我?！焙喲闳萦謿庥謵?，面色有些發(fā)白。

    程秀之見她著急，得意起來，不惱了，摟著她，身體朝前一挺。

    咚地一聲，書案和墻壁相撞，金戈鐵馬戰(zhàn)鼓擂動(dòng)，簡雁容在摧魂的聲響里感覺到程秀之身體發(fā)生了變化，推著他肩膀的手不由得瑟瑟發(fā)抖。

    見她六神無主慌張失措，程秀之益發(fā)的得意，俯下頭，咬住她耳朵笑道：“只怪爺把你放走了，讓庭芳得了近水樓臺(tái)之便，爺今夜便好好疼你，讓你再也忘不了爺?！?/br>
    疼你個(gè)大頭鬼！

    簡雁容抓狂，一時(shí)大意，忘了此時(shí)境地，張嘴沒罵出話來，反讓程秀之得以長軀直入，軟滑的舌頭在她嘴里一蕩，看她抗拒，抵住她舌尖狠狠一咬。

    簡雁容最怕疼的，舌尖又是人身最脆弱的地方，嘴里血腥味兒還沒散開，她的淚水已掉下來了，盈盈如珠，一顆接一顆淌個(gè)不停。

    “記住了沒有？”程秀之大樂，舌尖在簡雁容嘴瓣一卷，將那上面沾著的一點(diǎn)鮮紅吞吃。

    變態(tài)！簡雁容暗罵，疼得厲害，什么主仆尊卑盡皆拋之腦后，喉間幾不可聞暗哼了一聲，一條腿輕輕移動(dòng)，卡到程秀之雙腿之間，而后——拼盡吃奶力氣朝上一頂。

    “??！”程秀之慘叫，聲音響徹云宵。

    “刺客又來了？”

    “爺！”

    “大人……”

    好幾個(gè)聲音一齊響起，許庭芳身形最快，只是離得最遠(yuǎn)，和韓紫煙歡哥同時(shí)沖了進(jìn)來。

    程秀之一雙手捂著襠部發(fā)抖，聽到人聲后急忙松開，此時(shí)疼得直不起腰，在許庭芳面前卻不愿失態(tài)，飛快地壓下痛苦，風(fēng)情萬種地笑了起來，滿足、得意、羞惱等等，又故意撩了撩頭發(fā)，使之披散開來，看起來，恰是激烈的歡好后的虛弱。

    許庭芳飛快掃了一眼，又看簡雁容，簡雁容束發(fā)微有綾亂，衣裳也略有歪褶，和程秀之的形景再曖昧沒有。

    許庭芳和簡雁容幾次失控，隱隱約約知道剛才發(fā)生過什么，沒有看到刺客的寬心之后，更加失落。

    “爺，你大叫干嘛？”歡哥傻怔怔問。

    “爺喜歡大叫不行嗎？”程秀之翻白眼，一面又顫著嗓子柔聲喊簡雁容：“過來扶我到床上歇著。”

    簡雁容哪肯去扶他，不只不扶，還飛快地往許庭芳身邊躲，閃到他背后，探頭，指使歡哥和韓紫煙，“快，你們倆扶程侍郎上床歇息?！币幻嬲f，一面扯許庭芳，示意他帶自己趕緊離開。

    程秀之氣得幾欲發(fā)狂，一雙桃花眼狠瞪著簡雁容，黝黑的眼珠底下埋著火種，嗶嗶叭叭燒著。

    簡雁容也不管程秀之如何了，拉了許庭芳貓腰往外閃。

    那房間是她的房間，晚上別指望程秀之還給她了，雖剛?cè)攵?，天氣也很涼了，尤其夜里，簡雁容才想問許庭芳他那邊有多余的被子沒，尋思抱了另找一間空屋睡覺，許庭芳拂了拂袖子，將她拽著他胳膊的手抹開，一徑走了。

    生氣自己隱瞞了？

    應(yīng)該盡早跟他坦白的，簡雁容暗悔。

    心中覺得是自己的錯(cuò)，道理明白，卻還是意難平，究竟惱著什么，也說不出所以然。

    跟許庭芳在一起，簡雁容不復(fù)堅(jiān)定獨(dú)立，不自覺便依賴他，女孩子有的嬌氣她也有，不只如此，享受許庭芳的呵護(hù)體貼習(xí)慣了，潛意識(shí)里還覺得許庭芳要讓著她，體諒她。

    夜風(fēng)越發(fā)急了，寒意滲人，不多時(shí)，小雨纏纏綿綿灑下，簡雁容憋著悶氣，又怕程秀之晚上還使妖蛾子，橫豎跟許庭芳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再裝清風(fēng)明月兩不相干只是自欺欺人，也便不另找宿處了。

    進(jìn)了許庭芳房間，要上床一塊睡時(shí)，又有些羞澀，想了想，摸出一床被子，在拔步床前的踏步處鋪開倒頭睡覺。

    第四十七回

    雨越下越大，嘀嘀答答敲打著窗戶，簡雁容睡得極不安穩(wěn)，迷迷糊糊忽然就來到一個(gè)從未去過的河中，那河很寬，河岸那頭青山隱隱，河上一座橋懸浮，兩頭都是水，水面nongnong的白霧，又濕又冷，簡雁容正想轉(zhuǎn)身走，橋上忽然憑空出來一個(gè)人，那人一襲白色薄袍，袍袖迎風(fēng)舒展，不需起舞，自有韻律，皎潔的華光縈繞，翩然若仙。

    河水原來漣漪輕蕩，意韻悠揚(yáng)，忽然間平地生波，巨浪翻滾，黑壓壓一浪趕一浪，嘶吼著沸騰著，橋身很快沉入水中，橋面漸漸的也要被淹沒。

    橋上那人回頭，眼神空茫，魂不守身，原來是許庭芳。簡雁容驚得大喊：“庭芳，快離開……”

    拼了命掙扎著要過去拉他，雙腿被纏縛住了動(dòng)彈不得，只急得滿頭滿臉的汗，眼看著河水已漫上橋面，漫過許許庭芳雙腿，漫過他胸膛，漸漸地要淹了他整個(gè)人了，許庭芳卻癡了似沒有反應(yīng)，簡雁容呼吸阻滯，猛一下就醒了過來。

    室內(nèi)灰蒙蒙的，半明半寐，許庭芳就在床前站著，長長的身體投下陰影，屋里本就有些暗，他的面龐顯得更陰暗，面容凜冽，一雙眼眸如浸寒冰。

    “不就是在侍郎府當(dāng)奴才的事沒告訴你么？犯得著這樣嗎？”簡雁容埋怨，見許庭芳周身濕淋淋的，頭發(fā)衣袍滴著水，想起夢中情景，心口又驚顫起來，“你在外面淋雨了？雖說習(xí)武之人身體壯，可你之前才受過傷，怎地這么不愛惜自己……”

    嘮嘮叨叨念個(gè)不停，又急忙下床，打開衣櫥撿出里衣外裳，推許庭芳，“我出去了，你快換上?！?/br>
    她的手臂被拽住，許庭芳用力一拖，簡雁容跌進(jìn)他懷里。

    “嚴(yán)容?！倍ǘǖ囟⒅鴳牙锏娜?，許庭芳怔怔喊，聲音清冷，“你待秀之也這般好嗎？”見簡雁容滿眼不解疑惑望自己，掐著簡雁容手臂的手更加了幾分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道：“嚴(yán)容，我……我對你……”

    是真心的！簡短幾個(gè)字，如有千鈞之重，說不出來，停滯許久，說出來的是：“我對你很失望?！?/br>
    他和秀之不清不白，自己的真心捧出來徒增笑柄而已。

    許庭芳晚上躍上屋頂，仰面躺在瓦槽上，雨越下越大也不在意，愣呆呆淋著，腦子里亂糟糟如麻絲糾結(jié)，待要挑開來質(zhì)問，程秀之是他好友，識(shí)得嚴(yán)容在前，自己橫插一竿，實(shí)是理虧。又想著，彼此都是男兒，難以一路相伴走下去，不若就此丟開。

    渾然不知一切都是程秀之事先設(shè)下的套，千回百轉(zhuǎn)，渾渾噩噩，欲要丟開，如刀扎鑿子挖，疼得無法呼吸。

    簡雁容也覺失望。

    隱瞞在侍郎府為奴一事確實(shí)理虧了，可是，也用不著這么樣吧？

    原來便有心結(jié)的，這會(huì)兒更是在心中千般次說“罷了罷了，就這樣罷了?！?/br>
    用力一掙，推開許庭芳的手，摔門而出。

    摔門而出容易，沒有許庭芳的庇護(hù)，程秀之那頭的麻煩怎么擺脫卻讓人頭疼了。

    碰面萬萬不行的。

    男女力量懸殊，昨晚只是攻其不備，若同樣的事兒再發(fā)生，別指望能脫身。

    程秀之離京過來辦差，濟(jì)陽府只是路過，沒有長住之理，避個(gè)三五日，等他回京了再回府罷。

    主意拿定，簡雁容到馬肆牽了胭脂，趁著天剛蒙蒙亮四下無人出了河督府。

    到客棧中住上三兩日無所事事不是簡雁容的性格，趁此便利，決定沿江考察一番，對引水開渠一事先摸摸底。

    這些日子得便簡雁容便狠練騎馬，胭脂也是極難得的好馬，脾性卻比追風(fēng)好，沒追風(fēng)那么傲，簡雁容很是喜歡騎著它轉(zhuǎn)悠，騎術(shù)雖不精，跑得不快不成問題了，沿江而下了解情況很是便利。

    朝廷要開渠引桐江水灌溉農(nóng)田一事已廣為傳開，連僻鄉(xiāng)窮壤的莊戶都聽說了。

    簡雁容每到一處，便進(jìn)農(nóng)家談話了解情況，民間高人甚多，便是一輩子只務(wù)農(nóng)耕種的人，在如何開渠引水方面也有一套在生活中摸索出來的經(jīng)驗(yàn)，雖然不夠大氣，也十分中肯。

    除了開渠引水減少?zèng)Q堤泄洪的隱患，還有人提出一些省錢的方法，用竹皮編席固住堤土，種植樹木，樹木的根可以將土壤牢牢地抓住，洪水沖擊江堤時(shí)減緩雨水對堤壩的沖刷，灌田的溝渠兩旁也可以種樹，這些樹木可以按被征的地屬誰家就分給那戶人家，樹木粗壯后可以砍伐下來賣，接著再種一些小樹苗，在此基礎(chǔ)上，朝廷征地的補(bǔ)償就可以略減少，又省下以后專項(xiàng)管理的費(fèi)用，一出一進(jìn)節(jié)省一大筆費(fèi)用。

    簡雁容原先只是想避開程秀之，后來，收獲頗多舍不得回轉(zhuǎn)了，一個(gè)地方一個(gè)地方走下去，針對征田開河道的論述整理了一大沓，自己背不了，從老農(nóng)那邊要了兩個(gè)柳編箱子綁在馬身兩側(cè)。

    她這里悠哉悠哉，濟(jì)陽城里許庭芳快急瘋了。

    前一日才發(fā)生了刺殺事件，他以為簡雁容又遇刺客了。

    程秀之知刺客是程?hào)|，程?hào)|已死沒有旁人了，猜簡雁容是為避開自己，不似許庭芳著急，只是惱怒不已。

    自己舍命救她，她不只沒感動(dòng)，還……連以前的情絮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