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嗯,三天前就醒了,爺又做噩夢了嗎?”紀樂攀上他的肩,想要去替他揉揉額頭。 看著紀樂柔和的眉眼,眼底滿是擔心,不知為何,眼前竟浮現(xiàn)出長安那雙清澈卻又有點木訥的眸子。 “王爺?”紀樂見他像是看著自己,卻又像是透過自己再看別人,心底說不出的委屈,又叫了一聲。眼中已蓄滿了淚,像是下一瞬就要溢出來一般。 “我沒事?!辈皇撬?,揉了揉眉心,慕容遠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怎么會有那么一瞬間把紀樂看做是長安。 紀樂擦了擦淚水,批起衣服起身,道:“我去給你泡點安神茶吧!” 熟悉的話語,他總覺得長安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他不耐的揮了揮手道:“我沒事,你下去吧?!?/br> ☆、第二十五章 紅菱去楚國故都兩個月,終于回府。 得到的消息與在他意料之中,卻又出乎他的意料。 楚國長安公主紀樂的親jiejie長樂公主當初真的沒死,楚太子溺水身亡后,楚皇帝賜死紀寧,而紅藥去探紀寧的墳?zāi)?,竟是一座空墳,幾番查探才知當初紀寧被楚后偷偷送到飛云山莊托莊主和夫人撫養(yǎng),她更是查到陳鈺曾經(jīng)就是飛云山莊派給紀寧的護衛(wèi),只是后來不知為何,紀寧離家出走,飛云山莊竟也沒人找她,多年后,陳鈺也離開了飛云山莊。 而紅菱去問曾經(jīng)伺候長安后來出宮的一宮女得知長安曾經(jīng)救過一個人,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為此長安經(jīng)常出宮去看她,兩人感情似乎很深,無話不談,長安甚至連隨身攜帶的玉佩都舍得給她,只是后來楚宮被破,長安公主飲毒殉國,就再沒人看見過長安公主救的那個女子,有人說她被一個貴人帶走了,也有人說她淪落成了乞兒。 紅菱查得長安在遇到許珩前是乞兒,而多年后陳鈺出現(xiàn)在紀樂身邊,長安帶著面具示人。 原來當年兩個都沒死,長安成了乞兒,紀寧被他所救。 如此看來,不管是在夢境中,還是在現(xiàn)實里,他想要照顧一生的人其實都是紀樂??尚λ麖囊婚_始他便認錯了人,將紀寧認成了紀樂。他當初找了半年找到的并不是紀樂,他疼了多年的人其實并不是他想疼得那個人,更有可能他還為了紀寧深深傷過長安。 “我要去找長安?!边^去的夢境如螞蟻啃噬著他的心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那種混賬事,若真做過,還有幾分挽回的機會? “您現(xiàn)下還不能出門,有什么事屬下能幫您代~辦。”慕容遠還在禁閉中,皇帝本就開始對他不滿,他絕不能再犯任何錯誤。 “我想見她?!蹦饺葸h頹廢的坐在椅子上。 “屬下會想辦法帶她來見您?!奔t菱看了眼慕容遠蒼白的面色,還是低聲問道:“那王妃和小姐要怎么處置?” “殺?!蹦饺葸h淡淡吐出一個字,膽敢騙他這么多年,該殺! “是!”紅菱領(lǐng)命出去。 “等等?!蹦饺葸h似突然想到什么,喚住紅菱:“留下清兒,長安喜歡她,若她死了,長安肯定會難過?!?/br> ************** “我這是撿到寶了嗎?你怎么會修補玉飾的?”許珩看著長安拿過來修補好的玉簪,隱隱只見淡淡的裂痕,若不仔細看,壓根兒看不出來。 “以前學的?!遍L安垂下眼簾,小心翼翼收好受傷的手指不讓許珩看見。 前世時,她有一次不小心打破慕容遠珍藏的一只玉鐲子,慕容遠雖沒有如像上次看到她拿紀寧畫卷那么生氣,面色卻也并不好看,那時候她已經(jīng)活得誠惶誠恐,深怕有一天慕容遠會休了她,便裝病不再見慕容遠,偷偷去碎玉軒學習玉飾修補,想著若是把碎掉的玉鐲修好再給他,他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生她的氣了,不會覺得她礙手礙腳。 后來她帶著修好的玉鐲近乎討好的去找慕容遠時,慕容遠崩著臉,盯著她的手指許久,她很是忐忑。 他收下玉鐲只是淡淡說了句:“這些事讓下人去辦就好了,你不用親自動手。” 僅僅這一句就讓她心安下來,他還是關(guān)心她的,傻傻搖著頭道:“反正我閑著也是沒事,就看看能不能補好?!?/br> 他收好玉鐲,才轉(zhuǎn)身道:“你也累了,去歇息吧?!鄙袂橹涞?,又讓她心寒。 后來又是李月初告訴她,那只玉鐲子是慕容遠送給紀樂的第一件禮物,所有關(guān)于紀樂的東西他都保存得好好的,容不得別人動半分。 其實不用李月初告訴她她也知道,因為慕容遠前世真的對她很好,不然她也不會把自己的一顆真心交付于她,只是他對她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沒有紀樂的情況下,一旦涉及到有關(guān)紀樂的東西,他就會冷漠得讓她都害怕。從慕容遠第一眼看見那只摔斷的鐲子時的神情,她便知道了,那個一定是紀樂的東西。 許珩見長安神色不對,心中也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牽起她的手,本想安慰她。 長安條件反射般將手縮了回去,許珩抓住她的手細細察看,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上有許多地方都破了皮。 “疼么?” “我沒事,只是粘合時不小心粘到了手,處理的時候破了皮而已?!?/br> 他曾聽說過玉飾的修補方法,先將裂面仔細清掃干凈,再用高效粘合劑均勻地涂于其上,然后細心地對準原來的部位,用力粘合,擠出裂口的粘合劑,再用藥水擦除。 粘合劑粘力那么強,她說得風輕云淡,他卻心疼得緊,趕緊找來藥水替她包扎,包扎其間更是絮絮叨叨:“東西破了就破了,以后不準再做會傷到自己的事,哪怕是破點皮我也會心疼的?!?/br> 長安吶吶開口:“可那枚玉簪對你很重要。” 許珩抬眼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在我心底,沒什么東西能比你更重要?!?/br> 在我心底,沒什么東西能比你更重要。 長安怔住了,呆呆看著許珩, 上輩子從小到大,她也有很多的她覺得很親密的人,有父皇母后,還有弟弟、有和她無話不談的玲玲、有同她相伴兩年的小午、有慕容遠。可到最后他們都或多或少的背叛或者拋棄了她。父皇心底只有母后,母后卻總最是偏愛紀寧,玲玲更是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有目的,小午最照顧她,可最后依舊不辭而別拋棄了她。跟慕容遠成親那幾年,她從來就不敢想他會把她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只覺得在他心底哪怕有一點點地方也就知足了,可她卑微的念想最后竟落得那樣的結(jié)局。 這一世,她只想復仇,想護住鎮(zhèn)國公夫婦,護住春喜,從不敢奢望會有個人陪著她一起。而今,聽到許珩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她只覺得鼻尖酸澀,或許老天是看著她前輩子太過悲劇,所以才讓她這一世,遇到許珩。 長安吸了吸鼻子,道:“這輩子有你真好?!?/br> 許珩唇角微揚,輕手輕腳抱住她:“那下輩子也跟著我可好?” 長安點頭:“恩?!?/br> 許珩緊緊擁著她,驀地想起冰天雪地里,廋弱的少女抱著他,一個勁兒把自己本就少的可憐的衣服加在他身上,自己卻穿著單衣凍得瑟瑟發(fā)抖。把搶的頭破血流搶來的食物喂給他,自己餓得去啃樹根野草。 他很慶幸老天給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若說長安重生是為了復仇,那許珩的重生便是為了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第二十六章 一早起來,長安便被鎮(zhèn)國公派人叫到大廳,說是燕王府來人了。 “燕王府的人不是都軟禁了嗎?”她問來叫她的下人,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今早好像前燕王妃紀樂病故,皇帝已經(jīng)下令解禁?!毕氯烁谒砗?,聲音不大,剛剛夠長安聽到。 長安頓下腳步,一臉不可置信:“紀樂病故?” 按前世的劇本來說,紀樂就算提前回了燕王府也不該這么早死?。克图o寧回慕容遠身邊就是為了防止慕容遠因她的樣貌而動娶她的心思,卻萬萬沒有料到會是如今這個情景。 “是的,據(jù)說燕王聽聞王妃病故一病不起,小郡主哭著直找娘。紅菱姑娘說只有小姐您哄得住小郡主這才來請您過去幫忙的。” 長安很頭疼,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重生,還是因為許珩看似無意中的舉動打亂了某些平衡點。 到得前廳,卻見得紅菱跪在地上,鎮(zhèn)國公一臉為難。 “我去把小郡主接過來哄著吧。請你們王爺節(jié)哀!” 前世的時候,她是把慕容清當親生女兒來帶的,即便她再怎么恨紀寧和慕容遠,對慕容清的疼愛確實真心實意的。 紅菱松了口氣,原本以為長安不會去,沒想她竟一口答應(yīng),看來爺說她喜歡慕容清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跟著紅菱駕車到了燕王府,府中早已掛上了白色布幔,處處可聽見凄哀的哭聲,只是不知道那些個哭聲又有多少是真心的。 長安隨著紅菱一路走到慕容清的屋里,卻沒有聽見慕容清的哭聲。 紅菱知道長安起疑,慌忙解釋道:“小姐可能是哭得累了睡著了,這樣正好把她帶過去,省得她鬧?!?/br> 長安放下疑慮跟著她進了屋,可熟料一進屋,紅菱竟一掌將她劈暈了。 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竟都動彈不得,抬眼正撞上慕容遠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曾經(jīng)她最喜歡看他的眼睛,因為他眼底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哀傷似乎總能把人吸進去,而今她確是最不喜歡看他的眼睛。 “你醒了?”那雙眸子里染上笑意。 原本是聽說慕容遠一病不起才跟著紅菱來的,沒想這竟是個陷阱。 “慕容遠,你放開我。”長安怒瞪著慕容遠。 慕容遠像是沒有聽到長安的聲音,俯下身子吻上她光潔的額頭,十分熟悉的感覺,像是在這之前便已經(jīng)這樣吻了她千萬次一般,良久才起身,撫掉她頰邊的發(fā)絲,柔聲問道:“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見著這樣的慕容遠,長安只覺一陣發(fā)寒,顫著唇,語氣卻十分干脆:“不認識。” “哦?”慕容遠挑眉,像是不相信她說的話,手逐漸自她的頰邊撫上她的耳垂,聲音低得像是情侶間的呢喃:“可我認識你,阿樂!” “你認錯人了?!遍L安渾身一顫慌忙矢口否認。 “是嗎?你可真會騙人?!蹦饺葸h嗤笑著揭開了她臉上那層薄薄的膜。 長安的心沉入谷底,原來他真的一早就知道了,可他以前并不喜歡她的啊,這個時候為何又逼著她承認她就是紀樂? 溫熱的唇再度覆上長安的額頭,她渾身顫抖得如風雨中飄零的枯葉,仿佛只要他一個用力,她便會渾身碎骨。他眸子閃過一絲不忍,唇從他的額頭游移至耳邊,長安聽到了他低沉的嗓音:“當年把紀寧錯認成你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以后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長安眸子猛的圓睜,他竟知道得那么清楚,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慕容遠。 慕容遠不顧她顫抖著身子,在她耳邊徑直道:“我回到齊都才發(fā)現(xiàn)你早在不知不覺間已侵入了我的生活,我每晚夢到的最多的便是你,我后來去找過你,想要照顧你一輩子,可我找錯了人,對不起!” “錯了就是錯了?!遍L安強迫自己不要怕,冷靜下來,才冷聲道:“你毀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家人,即便你當時真的找到了我,我也會殺了你?!?/br> 慕容遠自動忽略到長安說要殺了他的話,道:“現(xiàn)在沒有紀寧了,我再不會認錯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br> “是你殺的紀寧?”她聲調(diào)徒然拔高了幾度。 慕容遠神色徒然一冷:“她冒充你,害我錯過你那么多年,該殺!”說完又像想起什么似得,手指輕放在長安唇上,低聲道:“噓~~這件事情別讓太多人知道?!?/br> 長安只覺得惡心,想要扒開他的手指,卻使不上力氣,只能張口一口咬下去。 她這一口咬得狠,慕容遠吃痛,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顎才把手指從她口中取出來。 他看著自己的手指,驀的想起在夢中她動彈不得的時候似乎也咬過她的肩膀,沖她笑道:“你果然還是那么愛咬人?!?/br> “慕容遠,你個瘋子。”在長安眼里,慕容遠此時的行徑無異于瘋子。 慕容遠毫不生氣,輕撫著長安的發(fā)心,道:“你說對了,我就是個瘋子?!北荒菢拥呢瑝粽勰ミ@么多年,他早就瘋了。 “從少年時期開始,我就一直在做一個夢,夢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我害得失了孩子,我到處找啊找,都找不到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卻要殺我,你知道在夢中她手里的刀子捅到我身上,我的血緩緩流出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嗎?”他看著長安,語氣更柔了幾分:“我想的是,如果能和她死在一塊兒,似乎也不錯?!?/br> 長安早已愣住,前世的一切突然涌入腦中,他竟能夢到前世的事情? 慕容遠見著長安愣神,輕輕在她臉上啄了一口,才又道:“以前那個夢境一直是模糊不清的,我以為夢中的那個女子是紀樂,但相處時感覺又不對,這個問題困擾我好多年,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那個女子根本不是我以為的紀樂,而是你?!?/br> 長安強迫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夢境而已,三爺何必當真?!?/br> “可我覺得那不是夢。”他緊盯著長安的眸子,突然開口問道:“我是不是忘了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我們前世認識?” 長安瞳孔緊縮,再也崩不住,臉上竟有些慌亂,慕容遠越發(fā)確定長安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卻也不想說出來,她一定很恨他。不要緊,他只需要確定他們之前是不是認識即可,他只需要確定夢境中的東西到底是夢還是現(xiàn)實,過去的事情,她若是不想說,他不會勉強她說。 得到想要的答案,慕容遠又放軟語氣道:“也許我以前是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但我跟你保證,以后一定一生一世只對你一人好,絕不再負你,你不要再氣我了好不好?” 這話若是放在前世,哪怕是放在慕容遠要了她的孩子之后來跟她說,她或許會都會放下一切原諒他,但這不是前世,前世慕容遠也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前世慕容遠殺了她所有的家人,殺了所有對她好的人。今生重活,她就是為復仇而來,自然不會有感覺,可能是因為神經(jīng)真的緊繃到了極致,長安突然不再害怕,只是看著慕容遠的眸子,平平淡淡說道:“我跟你相處的時間真的僅限于小時候那兩年,若你那時候找到的是對的我,或許我會喜歡上你,但很遺憾,你找錯人了,而我,也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人生本來就是如此,錯了便是錯了,夢境畢竟不是現(xiàn)實,你何必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