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你騙人?!彼槌榇畲睿骸八麄兌颊f你回齊國后就不會再回來了?!?/br> 他會回來,卻是回來滅她的國家,殺她的家人,見著她如此,想到自己今后將要做的事,她是拿真心待他,他卻將她利用得徹底,心底愧疚更深了幾分,如果,到時候能保她一命……會不會彌補一些對她的愧疚? 取下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交給她:“這東西你放在身上,如果我沒有回來,你隨時可以去齊都找我?!?/br> 不管她哭得怎么厲害,他還是走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那個奇怪的夢境總是纏繞著他。 十六歲那年,楚國被滅,他在楚國到處尋她的身影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yīng)該是死了,他卻不相信,堅持留在楚都找她。 找了半年,他在楚都街頭找到了她,正逢她劇毒發(fā)作,便將她帶回了齊國。醒來后,她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日比一日消沉,不再如往日那般活潑靈動,連眸子都是如死水一般,若不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那塊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玉佩,他幾乎不敢認她。 紀樂是他生命中最灰暗時期唯一的一縷陽光,他有愧于她,如今陳鈺又必死,無論如何無法狠心置她于不顧。 可長安……想起與眼前這正熟睡的人擁有七八分相似的那雙眉眼,他驀然想起,紀樂的封號便是長安。 兩人長得極像,再思及對她二人不同的感覺,以及長安對他的態(tài)度,他握住紀樂的手心開始發(fā)燙,會不會……他一直弄錯了她們二人。 當初他見到紀樂身上的玉佩,沒有多想甚至沒怎么問便將她帶了回來,這么多年,紀樂沒有否認,長安又沒有出現(xiàn),他便也沒有多想。 想到這個可能,他吩咐紅菱放下所有事情去查紀樂和長安。 如果……如果紀樂真的騙了他,他眸子一冷。 還未等紅菱帶回長安和紀樂的消息,刑部便出事了,其速度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胡廣遠的家人將刑部死牢換囚的事件一狀告到了皇帝那兒,甚至連胡廣遠家里的賬本也一并奉上,賬本上很大一部分錢都是流入了燕王府中,陳鈺更是狀告他做假口供逼他認罪。所有狀告人證物證俱全,皇帝大怒,下令嚴查。 這一查,他與胡廣遠勾結(jié)偷換死囚牟取暴利之事便完全暴漏在皇帝面前。 皇帝命人將他收入監(jiān)獄,并下令封鎖消息,安撫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至于那些個死囚,也下令盡數(shù)抓回。 ****** 鶯飛草長的二月。 許珩同慕容臨在院子里捧著茶杯。 “喝點兒小酒?”慕容臨笑問許珩。 “長安不允,我喝茶就行。”許珩舉了舉茶杯。 慕容臨讓人將酒拿了下去。 “胡廣遠被殺的事,其實是你策劃的對不對?” “算是吧?!?/br> “我其實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讓我那三哥舍得對胡廣遠下手的。”要知道,換死囚是要殺頭的罪,但刑部上上下下的人幾乎全部都有參與,這一徹查幾乎讓刑部大換血。若不是胡廣遠死得突然,這件事情可能就永遠也不會被暴露。許珩想對付慕容遠,肯定會從胡廣遠下手。 “也沒做太多事。”許珩摩挲著茶杯邊緣,笑得風輕云淡:“不過是在胡廣遠出事前幾天把他給綁了起來,然后找人扮成他的模樣,跟胡家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同慕容旋走得近了幾分,再對慕容遠疏遠了幾分,順便走漏了一些風聲?!?/br> “嘖嘖,缺德、忒缺德?!蹦饺菖R眼底顯然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如今胡家人一狀告上去,不用猜都知道許珩冒充胡廣遠跟胡家人交代的是什么事情。 “過獎!過獎?!痹S珩回他,又叮囑一句:“別告訴長安,她至今都不知道胡廣遠的死是我策劃的?!?/br> “為何?”慕容遠載了個大跟頭,許珩為長安做了那么多,多好的邀功機會?他竟然要瞞住長安。 “我只想幫她除掉慕容遠,不想讓她知道我有多陰暗?!痹S珩眸子里有些失落。 慕容臨愣了愣,是啊,誰希望自己在意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陰暗呢?此時的許珩就如他每次跟許珩談話都支開玲瓏是一樣的心情,慕容臨收起笑意言歸正傳:“依你看,父皇會怎么處置他?” “刑部不歸他管,換囚是刑部上下官員做的事情,只要他不承認知道胡廣遠換囚,頂多只能判他個受賄。以皇上對他的寵愛,大概是關(guān)個幾天再找個借口放出來罷?!痹S珩習慣性的瞇了瞇眼。 “那要再加把火呢?” “不用,經(jīng)過這事兒,他在皇上心底也沒幾斤了,現(xiàn)在儲君未立,再打壓得狠了,皇上反而會起疑?!?/br> “真可惜……”慕容臨在笑,眼底的失望卻毫不掩飾。 都以為慕容臨是生來身子便不好,只有靈泉谷的人知道,他其實是打從在娘胎里就中了毒,所以生下來身子就弱,先皇后為了護住他的命,想方設(shè)法將他送到靈泉谷長大,自己卻在宮里被人害死,明知道毒是慕容遠的親娘所下,卻耐他不何,或許是死得太不甘心,臨死前派人傳密信來,說出了事情的原委,讓慕容臨替她報仇。 許珩心知他又想起了先皇后,起身默默離開。 玲瓏見得許珩離開才溜了進來,慕容臨這模樣讓她很心疼,她不懂怎么去安慰人,只蹦跶到他身邊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 慕容臨抬起眼看玲瓏大眼中毫不掩飾的擔心,心底一軟,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別擔心,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孤單了?!?/br> “我會一直陪著你。”玲瓏卻說得無比認真。 慕容臨手頓了頓,道“傻丫頭,你總有一天要嫁人的,不可能陪我一輩子。” “那我嫁你好了。” “別鬧了,你怎么能嫁我!”慕容臨頗為無奈,他身子弱,說不定那天就突然走了,從來不敢對誰付出感情,深怕負了人家,向來拿她當meimei看,怎么能娶她? “我沒鬧?!绷岘嚥粷M的癟嘴。 ☆、第二十四章 果真如許珩所料的那樣,刑部換囚慕容遠承認收受賄賂,卻聲明并不知道那些錢是那樣得來的,將換囚的事件與他撇得一干二凈,胡廣遠之死,他拒絕承認是他所策劃。換囚案了結(jié),胡廣遠犯了這么大的事兒,按照律例本就該判處死刑,現(xiàn)下突然被殺,皇帝便下令不用再查胡廣遠之死的事件,皇帝下這個命令擺明了是想護住慕容遠,就算陳鈺有證有據(jù),也無人敢亂下判決,便上奏于皇上。 皇上看了大理寺遞上來的折子許久,問過各個大臣的意見,此時,朝中許多大臣都與慕容遠有或多或少的關(guān)系,又見著皇帝如此明擺著是想輕判慕容遠,所以也就順著臺階下,紛紛為慕容遠說情。 皇帝順水推舟,輕判了慕容遠。 最終慕容遠只是被罰奉五年、閉門思過半年,將所有臟款沒收。 胡家的人被貶鄭州,鄭州臨近靈州,是靈泉谷勢力的集中地,這件事情大概是許珩從中周旋的,雖沒了官職,但也遠離了是非中心,終身受靈泉谷保護,也算是圓滿。 而陳鈺,在上告之后便自絕身亡,據(jù)說是誣陷皇子畏罪自盡,事實是不是如此并沒有多少人關(guān)心。紀樂也被送回了燕王府,她也不用再擔心慕容遠會把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 換囚案和畫舫失事的案件到此就算了結(jié),慕容遠雖逃過一劫,但也失了圣心,一切結(jié)果都在許珩的意料之內(nèi)。 只是長安得到消息許久都沒出聲。 “怎么?這結(jié)果不滿意?” “罰得輕了些?!?/br> “雖說處罰是輕了些,但他已失圣心,日后扳倒他倒容易許多?!?/br> “這次的事,謝謝你了。”若非許珩帶她去找到陳鈺,提出替他護住紀樂和慕容清,陳鈺也不會上堂指證慕容遠,再向胡家人保證只要告發(fā)慕容遠,必定能出動靈泉谷保得他們平安,即便是胡家的人之前有得到胡廣遠的提示,相信是慕容遠殺了胡廣遠,也會為了保住胡家而選擇隱忍下去。這件案子揭開不會那么容易。 許珩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道:“真要謝我,不如以身相許怎么樣?” “好啊。”長安一口答應(yīng)。 倒是許珩沒想長安一口答應(yīng),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想反悔了?”長安豎眉看他,許珩處處護她幫她,春喜和國公夫人都看出許珩的心思,總幫他說話。長安早前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許珩的感情,若是再拿喬,倒顯得矯情了,卻也不好主動跟他提及,此次他一提她便答應(yīng)了下來。 “沒沒沒~我只是太高興了?!痹S珩這下反倒有些窘迫。 “啪嗒”一聲脆響,似乎是玉器落地的聲音。 長安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卻見一枚小巧玉簪躺在地上,已然碎成了兩半,顯然是從許珩身上掉下來的,她覺得這枚簪子很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便蹲下身想去看個清楚。 這明顯是女孩子家家的東西,長安才剛剛答應(yīng)他,他可不想節(jié)外生枝,慌忙解釋道:“你……你別多想,這簪子的主人……” “多想什么?”長安抬眼看她,她只是覺得眼熟而已。 “沒多想就好?!痹S珩放下心來。 “你說,這簪子的主人怎么了?”長安又問。 心又提了起來,許珩慌忙解釋:“這物件是陳大夫女兒的遺物?!?/br> 許珩未免事端,還是向長安道出了原委。 原來蘇白和陳大夫是好友,陳大夫經(jīng)常帶著女兒陳顏去靈泉谷,一來二去也就跟許珩熟了。 陳顏比許珩大一歲,常常以許珩jiejie自居,很是護著他。 他也很喜歡陳顏這個jiejie,是以,陳顏向他討要禮物的時候,他便選了那枚簪子送給她。 那時,陳國前任國君——他二哥的人還在追殺他,有次出去時不小心暴露了行蹤,陳顏為救他深受重傷,他根本不懂醫(yī)術(shù),又不敢找醫(yī)館,連夜帶著陳顏回靈泉谷。蘇白和陳大夫搶救了一天卻還是沒能把她從鬼門關(guān)前搶回來,陳大夫年近三十才得女,向來寶貝陳顏,現(xiàn)下又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悲慟不已。 陳顏為救他而死,他深覺愧對陳大夫,便在陳大夫帶著陳顏的尸體離開靈泉谷的時候,將簪子交給他,若日后需要他,讓人拿著簪子來找他,他定全力相助。 長安總算想起為什么這枚簪子這么眼熟了,原來上次在慕容遠府中看到過,這枚簪子對許珩來說應(yīng)該很重要吧?她將摔成三段的簪子拾起來仔細看了看:“這個先放我這兒,過幾天再還你?!?/br> ********** “找到救阿樂的辦法了嗎?”慕容遠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回王爺,找到了,只是……”陌生的聲音有些猶豫。 “有法子就說?!?/br> “老夫今日在王妃身上探得她體內(nèi)曾中過忘憂,或許王妃能救小姐一命。” “行,我這就去找長安,她會救阿樂的?!?/br> “王爺留步,忘憂解毒必須要替換掉全身血液,如果要救小姐,需要王妃全部精血?!?/br> “全部精血?那不是要長安的命嗎?不行不行!”他頓住叫,他虧欠紀樂,卻也絕不會讓長安用命去換紀樂的命,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王爺可還記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母體有對抗忘憂的物質(zhì),孩子體內(nèi)應(yīng)該也有?!?/br> “你是說,用長安肚子里的孩子去救她?”他直覺搖頭,這怎么行?長安肚子里的孩子可也是他的孩子。 “小姐體內(nèi)的忘憂已經(jīng)侵入心肺,現(xiàn)在只有用未曾出世的孩子來救她或許還有希望好好活著,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蘇白狀似無奈的搖了搖頭。 “若用孩子,有幾成把握救她?”他猶豫了,盡管他知道不該這樣,可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紀樂死而不救她。 “十有八.九”蘇白搖扇。 “那便救吧” “王妃能同意嗎?” “長安那兒我去說,你先別告訴她?!?/br> 他猛的睜眼,長安真的有過他的孩子?若說真的都是夢境,能夠串聯(lián)得起來的夢境也未免太過巧合,他真的認識過她?是他失了部分記憶還是前世便認識了她? “爺……爺……”輕輕柔柔的嗓音叫著他。 慕容遠這才注意到紀樂在她房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