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靜琴在旁邊替梅茹收拾行李,忽的收拾到什么,她有一瞬怔楞,連忙過來請示道:“姑娘,這……” 梅茹倦倦掀開眼皮子。 只見靜琴手里托著的,正是傅錚的那把匕首。這明顯是個男子之物,雖然兇煞,卻又做的精致,尤其匕鞘上面還嵌著寶石。這不是隨隨便便之人就能有的。難怪靜琴要驚訝了。 默了默,梅茹看了靜琴一眼,闔上眸子,淡淡吩咐道:“收起來吧?!?/br> 靜琴沒有多說其他,連忙妥帖的收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這私相授受,姑娘的名聲可就不好了。 翌日,一行人再度上路。這一回,回京的隊伍浩浩蕩蕩許多,梅茹竟然在其中還見到了胡三彪! 胡三彪亦見到梅茹,面容一喜,他上前打招呼道:“梅三姑娘?!?/br> 梅茹微愣:“胡大哥,你這是……”畢竟這會兒梅湘在西羌呢,她實在有些意外見到這位。 胡三彪哈哈笑:“三姑娘有所不知,方將軍和孟總兵體恤我是個大老粗,這次沒點我上陣,只讓我回京成親?!?/br> 聽到這話,梅茹還是稍稍一怔。她與哥哥臨別前,除了爹娘和老祖宗,哥哥也只提了玥姐兒——他如今隨身都帶著玥姐兒的那幅畫像呢。光這么看著,梅茹也不知哥哥究竟是真放下了瑤jiejie,還是一直惦記在心里。若是一直在心里惦記,那滋味定然是難受的。 如今對著胡三彪,梅茹自然抿唇笑了笑,道:“恭喜你啊胡大哥。” 靜琴將車簾子仔細(xì)垂下來,這一垂的工夫,梅茹就瞥見傅錚上了前面的馬車。他身子不好,受不了顛簸,自然還是要坐車的。那日,梅茹說了那番“此一時彼一時”的話后,他二人仍共乘一車,傅錚再未有任何逾矩之事。他只是闔眼,面容沉峻,渾身泛著寒意,也不知在想什么。 斂起神思,梅茹長嘆一口氣。 自鞏昌府行了約莫十六七日,他們終于入京。使團(tuán)是二月份離京的,一眨眼已經(jīng)是六月初。 出使歸來延昌帝自然要派人相迎,而這日來迎接他們的—— 居然是太子! 他居然從東宮出來了,而且還被皇帝委以重任,這令梅茹十分意外。 如此看來,只怕傅錚的情形會更糟啊。 梅茹擰了擰眉。她原本不該拋頭露面的,可這次她是唯一活著回來又立了功的使臣,所以皇帝授下的好意她不能不接。梅茹只能從馬車?yán)锵聛怼?/br> 傅錚已淡然的立在前面。 自鞏昌府一路過來,他二人還真沒有這樣碰到。 時值六月入夏,旁邊的人或者梅茹皆已經(jīng)換了輕柔的夏裝,前面的傅錚卻還是穿著略厚實一些的春衫。他的傷將養(yǎng)了一路,也不知到底好了沒。 梅茹連忙過去,在落后一步的地方站定。 似乎聽到她的動靜,傅錚才淡淡瞥了她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面容淡漠的往前去。 梅茹跟在他后面去拜見太子。 太子自然而然的先拂了眼梅茹。不過半年未見,梅茹愈發(fā)好看。這份好看不在于眉眼的驚艷,而是蘊著的那份氣度。她今日穿了身大紅色百蝶穿花紋杭綢褙子,底下是白色紗裙,纖瘦的身姿立在那兒,便是一支荷破水而出,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帶著份不慌不忙的閑淡,偏偏骨子里又有英氣的倨傲,光是這么看著,還是撓得人心癢癢。 莫說她眼波流轉(zhuǎn)間,水汪汪的,全是會勾人的漣漪。 梅茹被他這么赤.裸裸的打量著,格外不自在,她頭垂的愈發(fā)低了。這一低,便是不勝嬌羞。 太子抿著唇,笑了笑。 前面的傅錚見禮道:“皇兄。”他右肩的傷至今恢復(fù)的不好,這會兒俯身見禮的時候,能明顯看出動作僵硬。 被打斷了,太子自梅茹身上收回視線,又淡淡瞧了眼傅錚的右臂。他眼底是森然的冷意,面上卻訝道:“七弟你這是怎么了?” 傅錚只恭敬請罪:“臣弟無能?!?/br> 太子順勢嘆:“哎,這次遇襲一事也不能全怪七弟,誰能料到呢?”話鋒一轉(zhuǎn),又對梅茹道:“正副使雖然皆以身殉國,但梅使臣這次辦的不錯,到時候讓七弟在父皇跟前給你討賞?!?/br> “不敢?!备靛P仍恭敬推道。 太子拍拍他的肩,又看了梅茹一眼,道:“先進(jìn)宮吧,父皇等著呢?!?/br> 梅府的人如今也在城門口候著,梅茹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卻不能上前,只能等從宮里出來再說。 梅茹的事簡單,進(jìn)宮面見了延昌帝和李皇后,將事情一說、國書一交便離宮了,傅錚卻一直垂首立在旁邊,不言不語,安靜的不可思議。梅茹走得時候,恰好聽見上面的延昌帝沉沉喚了一聲:“慎齋?!?/br> 這道聲太冷,鉆進(jìn)骨子里,梅茹不由自主還是打了個寒戰(zhàn)。 明明已經(jīng)是六月份了。 她稍稍一怔,復(fù)又嘆了一聲,梅茹懶得再想其他,只擠出笑意,歡天喜地的回家。 宮外,梅府的兩輛車在那兒候著,梅寅更是已經(jīng)立在外面盼了。一見到爹爹,梅茹腳下不由快了許多。梅寅亦見到女兒,他喚了聲“循循”,眼圈兒便紅了。梅茹也要哭。如今宮門外不好閑敘家常,梅寅先送她上車,這一上車,梅茹才發(fā)現(xiàn)娘也來了! 在城門口的時候,喬氏就哭得不能自已,如今見到梅茹,更是一把摟到胸口。使臣遇襲的消息傳回京,喬氏登時就暈過去,掐人中醒過來,喚了聲“我的循循”又昏過去。如今抱著梅茹,喬氏邊罵邊哭:“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爹娘都快被你嚇?biāo)懒?!?/br> “娘!”梅茹連忙跪下來。 喬氏哪兒舍得,連忙扶起她,左瞧右瞧,仔細(xì)端詳一番,終還是喜極而泣的抹淚。她道:“咱們趕緊回府。知道你今日回來,蘊蘭和安哥兒他們都在呢?!边@會兒車?yán)锞退齻兡概畟z,喬氏又悄聲道:“知道你要回來,安哥兒可是急巴巴就過來了,他今年春可是被點了探花呢?!?/br> 梅茹無奈了:“娘,好好的,你說這些又做什么?” 喬氏唬了她一眼,敲敲她的腦袋。 梅茹挽著娘的胳膊,安靜的靠著,悄悄的,又嘆了一聲。 ☆、第 81 章 回了定國公府,梅茹自然要先去老太太那兒。 春熙堂內(nèi),小吳氏、孟家兄妹二人和二jiejie、四meimei都在。這會兒見到梅茹進(jìn)來,都笑盈盈的望著她,一團(tuán)和氣。梅茹上前給老太太請安。沒等請完安呢,杜老太太就招手道:“循循過來坐?!?/br> 二jiejie已經(jīng)坐在老太太旁邊,梅茹便坐在老太太另外一邊。 底下,孟蘊蘭沖梅茹調(diào)皮的眨眨眼。她們兩個好著呢,梅茹抿著笑,她視線微微一轉(zhuǎn),恰好又看到前面的孟安。孟安今年春被點了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編修,今天正好旬假,所以一并過來。他坐在那兒,一身月白色團(tuán)花暗紋長衫,整個人溫潤如玉,豐神俊朗。 察覺到梅茹的視線,孟安白凈的臉慢慢的又有些紅。 知道這個表哥最是呆的,梅茹連忙規(guī)規(guī)矩矩別開眼。 杜老太太捋了捋梅茹的額發(fā),見如花似玉的一張臉風(fēng)吹日曬發(fā)了皴,她不無感慨道:“循循這丫頭在外面受苦了?!庇挚涞溃骸斑@次循循給咱們府里掙了不少體面,比那幾個哥哥弟弟都強(qiáng)?!?/br> 先前梅茹進(jìn)宮得下的賞賜,已經(jīng)有小廝從宮外麻利的回府報信。梅茹自己得了個虛頭巴腦的鴻臚寺行走名號,延昌帝還賞了她不少的金銀絹絲,而梅府定然也跟著受到賞賜。 這些都是體面。 老太太對底下的梅萍道:“萍姐兒得多跟循循學(xué)學(xué)?!?/br> 一聽這話,萍姐兒嘴巴悄悄撅起來。 她年紀(jì)最小,這會兒自然而然變成以前梅茹的位置。以前老太太最愛讓梅茹跟著二jiejie學(xué)。梅茹是知道這種滋味的,她太了解這種心底的不痛快了,更不想傷了姐妹和氣,于是道:“老祖宗,我那是誤打誤撞呢,可不敢居功。”說著,又避著老太太,偷偷朝萍姐兒扮了個鬼臉。 老太太摟著她道:“眼見著初九就是循循生辰,這次可不能隨隨便便辦了。”去年梅茹生辰就家里姊妹還有孟蘊蘭聚了一回,今年梅茹一波三折風(fēng)光回來,當(dāng)然要好好辦一辦。 老太太對喬氏道:“下完帖子,到時候再請幾個女先兒熱鬧熱鬧,咱們都湊份子錢?!?/br> 眾人聽了都拍手說好。之前使團(tuán)遇襲的消息傳回府里,真真是能嚇得人魂飛魄散,饒是對梅茹嚴(yán)格的老太太也抹了不少淚,國公府整日的愁云慘淡,這次借機(jī)正好高興一下。 又說了會兒話,老太太終于開口道:“行了,姊妹幾個去說話吧?!闭f著,又看向孟安:“安哥兒,今日源哥兒從書院回來,哥兒幾個正好聚聚?” 孟安年紀(jì)有些大,不便跟著梅茹過去,如今起身應(yīng)了聲“好”。 從春熙堂出來,姊妹幾個一起去梅茹的院子。 路上,梅萍還有些不高興先前的事,小臉鼓鼓的。這個四meimei的脾氣跟梅茹原來差不多,不高興什么的都擺在臉上。梅茹也不氣,只道:“四meimei,我?guī)Я诵└晒貋?。”萍姐兒望過來,梅茹心領(lǐng)神會的眨了眨眼,萍姐兒這才算高興一些。 孟安行在旁邊,眼見岔路在前面,他耳根子紅了紅,才硬著頭皮問梅茹:“茹表妹,生辰可有想要的東西?” 梅茹頓下腳步,連忙擺手道:“安表哥千萬別麻煩,我又不缺什么?!弊詮碾[隱約約察覺出二jiejie對安表哥有意,她可不愿攙和其中。 “循循,你還跟我哥客氣?”孟蘊蘭挽著她胳膊道。幾個月未見,孟蘊蘭個子也拔高了一點,只是仍是偏文弱,白白的臉上,眼睛大大的。 梅茹還是攤手:“我可真想不到要什么。” 聽她拒絕的這么坦白,孟安稍稍尷尬,耳根子更紅了些。 立在旁邊的梅蒨笑著解圍道:“我記得三meimei原先在七寶齋看中了一頂雙面繡的小屏風(fēng),后來沒買成,回來還抱怨過一陣子呢?!?/br> 上回去蓮香寺就是要梅蒨和孟安相看,現(xiàn)在梅蒨柔柔的替他開口解圍,孟安心底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都不大好意思看梅蒨。 梅蒨這話一提,孟蘊蘭也想起來了,她懊惱道:“是了,那頂屏風(fēng)還被十一殿下給買了去!” 孟安沒說話,只點點頭記下來。就聽孟蘊蘭在對梅蒨道:“還是蒨jiejie心細(xì)?!焙龅模氲揭粯妒?,默了默,對梅蒨道:“蒨表妹芳辰也快到了,蒨表妹可有何要的?”梅蒨和梅茹一個六月一個七月,臨的近,大家都記得住。 “安表哥客氣。”梅蒨溫婉一笑,又道,“上回表哥送的小兔兒就很好了,這次不必再費心。” 聽她提那個兔子,孟安更不好意思。那也是先送個循循,再捎帶給她一只。他頓了頓道:“那不過是逗趣之物,若表妹還需要什么,只管開口提便是?!?/br> “那先謝過表哥了?!泵飞`笑道,她聲音輕輕柔柔的,還是像水一樣。 視線在這兩個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梅茹還是覺得不要攙和為妙。 …… 自西羌回來,梅茹這兩日有點忙,先去平陽先生府里拜見老師,送了些心意,又去董jiejie那兒坐了坐,報個平安。知道這次胡三彪也回京了,梅茹再去便稍微有些不大自在。 許是瞧出她的不自在,董氏道:“循循,我是拿你當(dāng)親meimei,你可千萬別跟我生分?!背撕退?,她整日留在偏院里,也沒個說得上話的人。董氏知道梅茹是真心惦記她,所以,她也是真心喜歡這個meimei。若是梅茹跟她也生分了,董氏便不知該對誰說話了。 梅茹笑道:“既然jiejie不嫌棄我,我可就不跟你客氣?!?/br> 聽循循這樣貧嘴,董氏心里也是歡喜的,她又將送給梅茹芳辰的賀禮拿出來。——梅茹最畏暑氣,一到夏天就人乏神思倦怠,懶得動彈,如今六月剛?cè)胂?,她便已?jīng)有些懨懨的了。去年董氏繡了個消暑的香囊,梅茹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她今年又新繡了一個,里面仍裝著冰片和薄荷,給她消暑用。 梅茹還是喜歡,趕緊掛腰間了。 到了初九這日,定國公府還真是好好熱鬧了一番。除了府里的幾個姊妹,連嫁到西平伯府的大jiejie也回來了,還請了其他府里的姑娘過來。 梅茹本來最不愿意要這些熱鬧,可耐不住老祖宗喜歡啊。 老太太的想法,梅茹也清楚,就是想讓京城其他各府知道定國公府里的喜事,散散名聲么,有益而無害。 梅茹也配合。只是,她下帖的時候,還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故意沒請周素卿。熟料喬氏一查名單,真真是哭笑不得,她戳了戳梅茹的腦袋,憤然道:“循循你就這擰脾氣。若是誰不經(jīng)意的得罪你,便是一輩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梅茹笑了笑,坦然道:“是了?!?/br> 可喬氏還是逼著她給周素卿下了帖子。 梅茹不滿:“娘,請她做什么?” 就因為她是賀太傅的外孫女,名動京城的天下第一號才女,還要嫁給傅錚? 可如今整個京城都知道傅錚倒霉了。 那日傅錚在宮中復(fù)命時,據(jù)聞龍顏大怒,連“心狠手辣”四個字都罵了出來,如今他被革去一切公務(wù),只在府里閉門思過,而且還被罰去兩年的俸銀。說起來,傅錚得了那么大的戰(zhàn)功,卻又因為出使的事,還有他和阿眸有私的謠言,回來什么封賞都沒有,還觸怒龍顏,被狠狠責(zé)罰一通,也是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