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傅釗急忙道:“七哥,就那個西羌的小公主啊,你不知道……” “她怎么了?”傅錚定定望著他,沉聲問道。 傅釗四處看了看,急道:“七哥,她對你似乎真有什么私心呢!我們回來那日,她還托付循循帶傷藥給你,被我半道上扔了……” 傅錚沒再說話,只淡淡垂著眼,隱隱約約的,還是無奈的笑。 ☆、第 79 章 梅茹代傅錚寫的那道加急奏折發(fā)回京城,很快,延昌帝的旨意下來。魏朝以匡扶正統(tǒng)為名出兵西羌,以方登云領(lǐng)兵,十一皇子監(jiān)軍。而梅茹與傅錚則必須盡快回京復(fù)命。 對于這個決議,對于莫名其妙得個監(jiān)軍的名號,傅釗十分意外,“七哥!七哥!父皇這是何意?”他急吼吼過來。 傅錚那會兒仍在以左手執(zhí)筆練字。聽到動靜,他抬眸拂了一眼,又低頭寫字,淡淡說道:“一來你就在此地,監(jiān)軍方便;二來么,自然是父皇想要?dú)v練你;三來么,”傅錚頓了頓,說:“許是再給太子一個磨刀石,又或者,試試你我二人?!彼f的事明明那么殘酷,偏偏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次回京,傅錚知道自己定是兇多吉少。京城于他而言,就是一張網(wǎng),他一旦回去,便是撞進(jìn)那精心布置的天羅地網(wǎng)里。這一切,他心里都有數(shù),也在小心謀劃,只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剛被人打壓下去,父皇就迅速的抬了十一弟起來……傅錚冷笑,恐怕在父皇心里,他們都是磨礪太子的棋子罷了。 都說帝心難測,到了這個時候,傅錚也懶得再猜,只出言提醒面前的十一弟:“不管父皇是何意,你僅需做好分內(nèi)之事,莫要再毛躁?!?/br> 傅釗懵懵懂懂點(diǎn)頭,又擔(dān)憂道:“七哥,你回京可有危險?” 暫時不會?!备靛P冷然回道。他與釗兒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傅釗既然在外監(jiān)軍,父皇定要安撫人心,不會對他太過分,可其他人就說不準(zhǔn)了。 “七哥,若實(shí)在不妥,你就盡快娶了周jiejie?!备滇撎嫠鲋饕?。多一個賀太傅,自然多一分勢力。反正全京城都知道傅錚回去要娶周素卿,早娶晚娶,都是娶嘛。 眸色微微沉了沉,傅錚道:“我自然知道?!?/br> 延昌帝圣旨既然到了,魏朝的大軍亦至此地,那么,梅茹與傅錚便要即刻回朝復(fù)命,不得耽擱。 梅湘自然是要留下來打仗的。他將梅茹送上馬車,這才上前對傅錚拱手見禮,小心央道:“勞煩殿下這一路能多照顧卑職的meimei?!?/br> 拂了眼后面的馬車,傅錚點(diǎn)頭應(yīng)道:“自然?!?/br> 后面,趁著梅湘不在,傅釗摸過去對梅茹交代:“循循,路上遇到事就跟我七哥說。”這話真是透著可愛的傻氣。知道他是好意,梅茹也不跟他斗嘴,只溫言提醒道:“刀劍無眼,殿下自己小心。”傅釗忙不迭點(diǎn)頭,又遞了一籃杏子過來。他說:“這是找附近農(nóng)家買的,你路上留著吃?!庇直WC道:“等班師回朝,我再多帶些給你?!?/br> 還是傻的可愛,梅茹心口莫名泛起些澀,她淡淡一笑。 傅釗也笑了,還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意。 這二人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好模樣。 默然收回視線,傅錚翻身上馬。 他這次傷的太重,騎馬時亦得披著大氅,黑沉沉的,衣袂翻飛,仿佛天邊翻騰卷起的滾滾烏云。右肩被生生剜去一塊rou,傅錚如今整條胳膊都動彈不得,亦不能用力,他一路只能以左手勉強(qiáng)控制馬韁。這一整日顛簸下來,他肩膀和其他尚未養(yǎng)好的傷口復(fù)又迸裂開。當(dāng)日扎營歇息時,這人雪白的中衣上面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又沾著殷紅的血,傅錚唇色是白的,他不得不喚軍醫(yī)。 夜里頭安靜,這番動靜便顯得有些大了,連安置在最角落的梅茹也能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她靜悄悄坐起來。就聽外面有人在吩咐說:“殿下身上的傷口裂了,去取些干凈的水來。”不知為何,梅茹心驀地有些沉,還有些重,她再沒有睡意,只倚在那兒愣愣發(fā)呆。 傅錚這身傷是替她受的。那支淬了毒的箭破空而來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將她護(hù)住;遇到數(shù)十個追兵時,他也是先將她安置妥當(dāng),連唯一的匕首都留給她防身……這一世,傅錚對她好,這種好超乎了梅茹的所有認(rèn)知。他替她打點(diǎn)好一切,又鋪平了路,甚至不惜與太子作對,走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梅茹是了解傅錚的。傅錚對誰好,那便是全心全意,便是想法設(shè)法,便是不顧一切。前世他喜歡二jiejie,二jiejie就是刻進(jìn)了他的骨子里,滲進(jìn)了他的血里,今生卻不知為何變成了她。若前世傅錚對她能夠有現(xiàn)在的萬分之一好,梅茹肯定會不顧一切追隨他??涩F(xiàn)在,她不行了。 那個時候,他只會冷著臉對她,冷得她心涼了,唯一一次,還是因?yàn)楹⒆拥袅?,傅錚那時坐在床榻,端著藥喂了她一口。那口藥入喉,梅茹就哭了。他愣了半晌,難得艱澀寬慰了一句:“別哭了,對身子不好?!泵啡銢]接話,她也不想看他,頭偏到一邊,根本止不住淚。 她所有的難過,所有的希冀,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這場淚里哭盡了,以至于最后自盡,她都沒有落一滴淚。 嘆了一聲,梅茹無力的垂眸。 哪怕外面重新陷入安靜,她的一顆心仍是被什么揪著,飄飄忽忽的難受。 翌日清晨再度出發(fā),梅茹精神委頓的上了車。不知想到什么,她身形忽的一頓,梅茹側(cè)身挑起車簾,遙遙望了眼前面的傅錚。不過一眼,他竟也偏頭回望過來。微薄晨光里,傅錚面色愈發(fā)慘白,眉眼瘦削下來,更顯冷峻而凌厲。梅茹定定看著,迎著他的視線,未躲也未避。 那道視線說不清道不明的,拂過男人的心尖,又柔又軟。 傅錚如今也算了解她,知道梅茹這樣反常定然是有事,于是主動上前問道:“怎么了?”他聲音難得輕柔。 默了默,梅茹恭敬請道:“殿下傷重未愈,今日我來騎馬,還請殿下乘車。”傅錚的傷是因她而起,若是再像昨夜那樣反復(fù),只怕永遠(yuǎn)都養(yǎng)不好,梅茹過意不去,心里到底軟了,偏偏他們?nèi)缃裰挥幸惠v馬車可用。 她說著就要下來,傅錚連忙止住她道:“不必麻煩。” 梅茹一愣,當(dāng)傅錚是客氣推脫,她還要勸些什么,下一瞬,就見傅錚徑直掀簾坐了上來! 梅茹不過怔楞片刻,那人已淡然在她旁邊坐定。 這車并不寬敞舒適,她的東西又堆在一處,旁邊還有一籃杏……梅茹臉騰地一紅,忙起身就要探身而出,傅錚已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腕子,又沉聲吩咐外面的人:“上路?!?/br> 周圍是他的親兵,根本沒人說話,亦都當(dāng)沒看見。 只他吩咐下來,所有人迅速整齊劃一的上路。 車轱轆剛動,梅茹手腕里便是一緊,傅錚稍稍一扯,她就跌坐在他身上,梅茹還來不及掙扎,傅錚便將她攬住! 哪怕梅茹已經(jīng)長大,身量長條許多,可在傅錚高高的個子面前,到底是個纖瘦又柔弱的姑娘。這一攬,她整個人便落進(jìn)他的懷里,梅茹一偏頭,正好平視傅錚的眼! 梅茹頭皮發(fā)麻,渾身狠狠僵住,她什么都沒想,就是手忙腳亂的推他、踢他,使勁一切蠻力??蛇@一回哪怕是梅茹用力推他剜掉一塊rou的傷口都沒用了,傅錚只死死箍著她,抱著她,一點(diǎn)都不放手。 也許是有些疼的,他額頭上有汗沁出來,可傅錚沒有說話,更沒有輕哼半句,他只定定盯著懷里的人。 男人的眼太黑,直直凝悌過來,仍像是泛著寒意的深潭,冷得不可思議,又像是鷹隼,能戳進(jìn)人的心里。 傅錚對她說:“阿茹,那把匕首就在你那兒,你若是不解氣,直接捅本王一刀?!?/br> 他要的,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手。梅茹很懷疑哪怕自己真的捅了他一刀,這人還會這樣死死箍著她,到死都不會松開的。 就像前世他為二jiejie做盡了一切…… 驀地,梅茹就安靜下來,偃旗息鼓,她只是頹然的坐在那兒,低低垂著眼,一聲不吭。 她的眼原本是艷麗明媚的,這會兒卻滿是哀戚。 傅錚伸手去摸她的眼,“阿茹,你是在意本王的?!彼鋈坏馈?/br> “殿下說笑了。”梅茹偏頭躲他的手。 傅錚仍繼續(xù)道:“你若不在意本王,今天便不會看本王那一眼?!彼慈颂珳?zhǔn),從不會錯。 梅茹冷笑:“殿下既然救我一命,我自然是感激殿下,若說是在意,那便算是在意吧?!?/br> 這牙尖嘴利的話太嗆人,傅錚全當(dāng)沒聽見,他只淡淡凝視著懷里的人,看著她嫣紅的唇,或嗔或怒,傅錚輕輕笑了,手稍稍扣住她的下巴,微微一傾身,便吻住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小東西。 柔軟的雙唇甫一相接,梅茹的腦袋轟的一下又要炸了! 這一瞬,外面的馬蹄聲無比清晰的躍入耳中,達(dá)達(dá)作響。再一瞬,唇邊的這個親吻愈發(fā)清晰,連每一次親昵的觸碰都像是在腦子里被刻意放大了。這種事大抵都是無師自通的,傅錚的唇薄而涼,就這樣含住了她嬌軟的唇瓣兒,輾轉(zhuǎn)吮吸。他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親一個姑娘。他吻的那么深,梅茹都要透不過氣了。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哪怕傅錚受傷了,她那樣的掙扎在他的禁錮之下,根本不值一提,簡直就是徒勞而已。 最后,她眼底含了淚,這人才放過她。 傅錚替她撫淚,又柔聲道:“阿茹,這樣你心里還沒有本王么?” …… ☆、第 80 章 梅茹還在他的懷里,耷拉著腦袋,依然頹然。 傅錚是什么樣的性格,她太了解了。他從來都是這樣,要得到的就不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而現(xiàn)在,她便正好是他想要的東西。若哪一天她不是了,從云端上被他毫不留情的推下去,定然死得比前世還要慘。 只這么一想,梅茹便覺得可怕。 如今他的手還在她的耳垂邊,慢慢摩挲著,像是在把玩什么。那種粗糲順著柔嫩的耳垂竄遍渾身上下,梅茹很想戰(zhàn)栗。強(qiáng)壓下種種情緒,好半晌,她才抬眸望向傅錚。 那人面容仍是定定的。 默默嘆了一聲,梅茹難得溫言道:“殿下,凡事不得強(qiáng)求。我聽十一殿下說,京城局面不大好,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br> “大局為重?”傅錚淺淺笑了,眼里有點(diǎn)戲謔,“你倒是說說看,你指的是什么大局?” 梅茹仍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是您舉薦給陛下的,您又曾在陛下跟前替我說過話,這回我又跟著您一道出使。旁人不清楚其中原委,但難保陛下不會多想。眼下殿下這邊的形勢不好,萬一陛下以為我們梅府與殿下有私,也因此牽連到我們梅府……” 聽到這些話,傅錚面容沉下來。 “既然這么怕跟本王扯上干系,那你做什么還要三番四次撮合本王與你二jiejie?”他厲聲質(zhì)問,又道,“若本王娶了她,豈不是關(guān)系更深,更有私?” 梅茹仍淡淡回道:“殿下,此一時,彼一時?!?/br> “什么此一時?又哪里彼一時?”傅錚聲音愈發(fā)冷。 梅茹回道:“殿下原先經(jīng)明行修,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又救過我二jiejie,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再般配不過,可如今殿下……” 她話不說完,傅錚已是冷笑:“如今本王遭了難,你便要撇清關(guān)系,便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的視線太過凌厲,梅茹垂眸,委婉道:“殿下,我今日說這番話,只不過是想提醒殿下,雖然京中局面對殿下不利,但周姑娘還在等您回去呢。”頓了頓,她又望向傅錚,改口道:“七爺,我提前賀你與周姑娘能永結(jié)秦晉之好,更愿七爺能心想事成?!?/br> 瞳孔驟然一縮,傅錚只定定看著她。 梅茹仍望著他道:“若到時候七爺還記得對我的這點(diǎn)情分,也請給梅府開一個恩典?!?/br> 怔怔看著面前的人,良久,傅錚是一聲嗤笑。 “阿茹,你真是狠心啊?!?/br> …… 一行數(shù)日,使團(tuán)回到鞏昌府。 鞏昌府是西北大營駐地。如今方將軍率軍出兵西羌,營中是孟政統(tǒng)領(lǐng)。梅茹與傅錚先去見孟政。梅茹給孟政見過禮,便先下去歇下,由始至終傅錚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出了孟政營帳,梅茹迎面見石冬杵在帳外,她不覺一愣,心里頭正好奇呢,待回到孟政安排的帳中,居然就看到了靜琴和意嬋! “姑娘!姑娘!”兩個大丫鬟急急忙忙迎過來,又渾身上下仔細(xì)端詳,見梅茹確實(shí)沒事,止不住高興的抹淚。 梅茹心頭也是萬分歡喜,將兩個丫鬟打量一圈兒,全須全尾的,她才意外的問:“你們怎么會在此?” 意嬋嘴巴伶俐,不過一會兒,便將事情通通說了。原來當(dāng)日驛館遭襲,她們倆便被石冬和另一侍衛(wèi)救出來。他們四個是馬不停蹄的回西北大營,并沒有像她和傅錚繞去駐軍營地。只是他們走得慢,又挑的偏僻小路,所以也是昨日才到。 意嬋喜滋滋道:“我們一回來,就聽說三姑娘也要平安回來,真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闭f著,她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又問:“姑娘,可有哪兒傷著磕著了?” 梅茹怔了怔,搖頭道:“沒碰著,也沒傷著?!?/br> 意嬋又念了句“阿彌陀佛”,還是抹淚:“我和靜琴這一路可是擔(dān)心呢,若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也不活了?!?/br> 梅茹眉宇間有些倦色,聞言淡淡的笑:“說什么胡話呢?” 靜琴心細(xì),連忙道:“好了,讓姑娘休息會兒?!?/br> 二人利落的將床榻鋪好,又伺候梅茹梳洗一番,換了身干凈衣裳。這一路,梅茹只覺得累,一顆心又累又重,如今見到她們兩個,才好像徹底回來了,又徹底松去一道心弦。她躺在那兒闔眼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