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

    誰知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開口，倒惹得陸蒺藜有些發(fā)懵，認(rèn)真地打量起他。汪爍整個人的氣質(zhì)是清冷疏離的，站在那里擺著冷淡的架勢，卻又難以忽視這段日子疲于奔波的頹唐。

    “若不是我現(xiàn)在更喜歡溫暖些的人，說不定還真的會對你有些動心?！泵掳?，陸蒺藜毫不客氣地留下一句，才起身上了馬車，“跟我先回去，把傷處理一下吧?！?/br>
    而迅速轉(zhuǎn)身的陸蒺藜，也錯過了汪爍在聽到她這話后，一閃而過的失落。

    一路沉默著回到將軍府，陸蒺藜沒走幾步，青荇就沖了上來，看見她的臉就開始大聲嚷叫，“小姐，你的臉怎么了，誰打的！”

    掏掏自己的耳朵，陸蒺藜沖她笑笑，“其實(shí)認(rèn)真說起來，是我自己主動討打的?！?/br>
    “小姐，你胡說什么呢，是不是一個地位很高的人？那我們告訴國公去，讓他給你出氣！”青荇還不相信，嘟著嘴念叨。

    捏著她的臉頰，陸蒺藜警告，“不準(zhǔn)告訴他！你去找些藥來，給這位汪公子處理一下傷口?！?/br>
    這才轉(zhuǎn)頭看到她身后的人，青荇揉揉臉頰，忍不住的好奇。

    帶著他們走到一處客房前，陸蒺藜才停下步子，轉(zhuǎn)頭看向汪爍，“汪公子，這是我丫鬟青荇，笨是笨些，還算能用。等會讓她再給你準(zhǔn)備一身衣服，略微收拾一下吧?！?/br>
    抿著唇，汪爍點(diǎn)頭算是答應(yīng)了。

    陸蒺藜這才隨手指著幾個下人留下供他使喚，自己先一步轉(zhuǎn)身離開。青荇還跟在她身后，踮著腳抱怨小姐說她笨。

    伸手摸著自己的胸口，汪爍突然覺得，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平凡又溫馨的時候了。自從父親被問斬后，自己過的日子和落水狗還真沒什么區(qū)別。壓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緒，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

    很快端著衣服和藥瓶過來，青荇叩幾下房門才進(jìn)去，“汪公子，我來給你上藥吧。”

    “辛苦青荇姑娘。”客氣地沖她頷首，汪爍走過來在她對面坐好，任憑她在自己臉上涂抹。冰涼的藥膏在觸及到那些傷的時候，久違的痛覺才襲了上來。

    方才只是粗略一看，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渾身都有著新新舊舊的傷痕。動作愈發(fā)輕緩一些，青荇幫他擦著胳膊上的傷口。

    凝視著青荇的動作，汪爍猶豫許久后才開口，“青荇姑娘方才，好像說到了什么國公？是陸小姐的什么人?。俊?/br>
    “啊，是荊國公?！毕肓讼?，青荇抬頭沖他笑笑，才繼續(xù)手上的動作，“他和我家小姐情投意合，應(yīng)該不久后就會成婚吧?！?/br>
    眉心輕跳了一下，汪爍神色如常地點(diǎn)點(diǎn)頭，漠然吐出一句，“荊國公的美名，我也是聽過的，和陸小姐很是相配?！?/br>
    “那當(dāng)然了！”停下手中的動作，青荇隨口答道，目光卻有些犯難。剩下的傷都在一些不方便的地方，自己要不去叫個小廝過來？

    發(fā)現(xiàn)了她的為難，汪爍伸手過去，“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br>
    樂得如此，青荇將藥膏交給他，才打算離開，“那汪公子慢慢收拾吧，等都好了，奴婢帶你去見小姐。”

    第38章 維護(hù)

    面前攤著一本書，羅止行卻雙目有些失神，顯然并沒有在看。

    羅杰匆忙從外面進(jìn)來，就見他一人這樣坐著，窗戶大開，風(fēng)直接灌進(jìn)來?！皣?，您好歹披件衣服呀。”

    “無妨。”瞬間回神，羅止行看向他，似乎還是他早上離去時的穿著，“羅叔這幾日似乎很忙？”

    聽到他這么問，羅杰竟是暗自嘆口氣，將一張紙遞給他，上面寫著幾個名字。

    “這些都是誰？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有幾個還是之前被皇上處置過的罪臣?！辈唤獾亟舆^來，羅止行掃過一眼后說道。

    羅杰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有些沉悶地開口，“這些人，都是陸小姐這幾日借著病，暗中去見的?！?/br>
    “你說什么？”猛然認(rèn)真起來，羅止行將那張紙又拿近些，皺眉細(xì)看。

    就在他查看的功夫，羅杰在一旁解釋，“并非是老奴主動查的，算得上是意外收獲。這些天我照常忙著與各府之間的來往，還是昨日有個管家與我閑聊，說陸小姐去幫了他遠(yuǎn)方一個貧困的侄子，我才知道的。”

    “感覺有些不對，今日一早我便去細(xì)查。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這幾日陸小姐也結(jié)識了不少人。而且更奇怪的是，每次她剛到之前，總有寧大人幫助了他們?！?/br>
    寧思遠(yuǎn)？羅止行將紙條先收起來，忖度著問道：“這些被處罰的罪臣，大多都是有作為和能力的，至于那些尚且籍籍無名的人，想必也或多或少有些過人之處？”

    “正是如此，據(jù)說，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才。而且他們因為現(xiàn)在沒什么名聲，陸小姐與他們的來往也才無人察覺。要不是趕巧了，老奴都不會察覺到?！蓖蝗挥行?dān)憂，羅杰小心地問，“國公，你是怎么想的？”

    羅止行正打算開口說話，突然前廳傳來一陣喧鬧聲，未及多時就來到了他們前。羅止行抬起眼眸，看著自己面前有些怒容的寧思遠(yuǎn)。

    “國公，寧大人一進(jìn)來就往里沖，我實(shí)在是攔不住?！币粋€小廝低著頭稟告。

    羅止行揮手讓他先下去，客氣地對寧思遠(yuǎn)笑道：“寧大人這是怎么了？這段時間你在朝堂上可謂是步步高升，怎么有空來我這里做客？”

    寧思遠(yuǎn)略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袖子里抖出一個小冊，扔在了他面前。

    “羅叔，給寧大人看座上茶。”羅止行先轉(zhuǎn)頭吩咐羅杰一句，才伸手打開那小冊子，看到的第一眼就挑了挑眉。倒是還挺眼熟，和剛才的名單一模一樣。故作詫異地望向他，“寧大人，這是何意？”

    接過羅杰遞過來的茶仰頭喝干，寧思遠(yuǎn)冷哼一聲，“我是何意？我倒想問問國公是何意？你明明說過，就算我們不是同路人，你也不會阻攔我的事情。可是陸蒺藜都在做些什么？這些人都是我特意挑選，日后要承擔(dān)重任的，她為何都要橫插進(jìn)去？”

    一時拿不準(zhǔn)該怎么說，羅止行低垂著睫毛，蓋住自己的心緒。

    “就算她都比我晚了一步，可那些人到底也在心中承了她的恩情，而非是我一人。我以前還以為，是你或許想要做什么?？山袢账谷辉谇鄻呛[，還放任自己被打一巴掌，我才覺得應(yīng)該不是你的手筆?！?/br>
    原來她早上去的是青樓，怎么還讓打了一巴掌？羅止行壓下心底的困惑，淺笑著望向他，“所以，寧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她絕對不會看出我的目的，定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蛟S是她哪里聽到了我的消息，所以才來打擾我的。她一向是這種胡鬧的人，我只想國公能夠?qū)⑺苁欢?！?/br>
    陸蒺藜這段時間的行為，就和最開始糾纏寧思遠(yuǎn)的方式一樣，所以才讓他有了這樣的意識。本來因為一些隱晦的心思，覺得讓她跟著也無妨，可今日她直接把汪爍帶了去，才讓寧思遠(yuǎn)意識到不能放任下去了。

    雙目微睜，羅止行突然勾唇輕笑了一聲，“寧大人若是覺得蒺藜的目的是你的話，或許是有些，過于自信了?！?/br>
    勉強(qiáng)選了個詞，羅止行抬起眼眸，手指輕點(diǎn)桌面，“此外，蒺藜想做什么，我就會由著她做什么?！?/br>
    “你！”險些沒有保持住自己的風(fēng)度，寧思遠(yuǎn)的胸膛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話。

    壓根不在意他這樣，羅止行淡淡笑開，“而且你相信我，我也是有這個本事的。我父母雙亡，這么多年踽踽獨(dú)行，終于有一人走到了我心里。若是我讓她連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的話，我還喜歡她做什么？”

    “你就不怕她這樣，終究給自己惹來禍端？”

    “我相信她的一切所作所為都一定是事出有因，況且我既然支持她做了，就有的是手段給她兜底。多謝寧大人今日的勸告，在下領(lǐng)教了?！陛p輕頷首，羅止行低頭看向書，已然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寧思遠(yuǎn)還想多說什么，就見羅杰站到了自己面前?！皩幋笕?，請吧?！?/br>
    “……國公爺，好自為之?！痹俣嗾f都沒了必要，寧思遠(yuǎn)甩袖起身，徑直離去。

    而羅止行也是在他離開的瞬間扔下書，眉頭緊鎖，煩躁地轉(zhuǎn)著手中的茶杯。聽到了羅杰去而復(fù)返的腳步聲，才放下茶杯?！懊魅找辉纾瑐滠嚾④姼?。”

    渾然不知羅止行已經(jīng)知曉一切的陸蒺藜，正歡快地招呼著汪爍，“你衣服都換好啦，坐下吃飯吧。”

    “今日之事，多謝陸小姐?！毙辛艘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禮，汪爍與她相隔甚遠(yuǎn)地坐下。

    不愧是前禮部尚書的兒子，陸蒺藜無聲聳聳肩，示意丫鬟把碗筷給他備好，自己則轉(zhuǎn)身去取了一張地契給他，“這是你家舊宅的地契，我剛剛買來，還給你吧?！?/br>
    立時嘴唇都抖動了起來，汪爍努力控制著雙手平穩(wěn)地將那紙接過來，這是在父親病重后，自己為了籌錢賣出去的，可父親還是沒有救回來。顫抖著雙唇，他定定看向陸蒺藜，“你到底為何幫我？”

    夾起一口新烤的魚送入口中，險些燙壞了她的舌頭，陸蒺藜灌下一杯涼茶才說道：“你爹爹當(dāng)年被罷官，是受了誣陷。如今張家倒臺了，禮部缺人，你不覺得自己有望重回朝堂嗎？”

    “你知道我爹是受了誣陷，可皇上又不知道?！?/br>
    “無妨，皇上很快就會知道了?！睌[著手，陸蒺藜又夾來一口酥rou，“最多三日，寧大人就會幫你父親洗清冤屈，保舉你上朝堂。我只希望到時候，汪公子能記得，是誰救了你?！?/br>
    手指跳了幾下，汪爍放下了筷子，“我不會再上朝堂的，更不會進(jìn)什么禮部?！?/br>
    “別呀，當(dāng)懦夫多沒意思。你應(yīng)該重振你父親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為當(dāng)年你家受的屈辱出口氣呀！”咧著嘴調(diào)侃一句，卻不見有人回話，陸蒺藜這才放下舀湯的手，認(rèn)真看向汪爍。

    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一直挺著的脊背，到現(xiàn)在倒有了彎折的樣子。汪爍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張地契，不知在想些什么。

    陡然從天之驕子的地位落下來，嘗盡人間疾苦，確實(shí)夠能磨人心性。陸蒺藜看透他突然爆發(fā)出來的頹廢，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

    “我?guī)湍?，是因為你值得?！?/br>
    與天籟無異的聲音，落入了他耳中，在昏暗的心里砸出一束光，就和她今日破門而入的場景一樣。汪爍木然地仰起頭，看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雖然我總嘲笑你是泥菩薩，但你做的是對的。你有自己的風(fēng)骨，也有你的學(xué)識。這段時間你或許真的很難，但從來不會改變你的本質(zhì)。我也篤信你會成為一個好官，你從來沒有丟掉你的能力?！?/br>
    絞盡腦汁地學(xué)著老媽子一樣安慰他半天，陸蒺藜撐著自己的下巴，“總之就是，你得繼續(xù)往前走啊。”

    “我曾經(jīng)學(xué)什么東西都很快，這雙手握著筆的的時候，寫出來的文章無人不稱贊。”張開自己的手掌，那里不知何時都起了繭子，汪爍突然抬起頭來，眼中只看著陸蒺藜一人。

    心臟微微抽動了一下，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漠地傳來，“許久前，我也是個溫暖的人?！?/br>
    “啊？”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陸蒺藜有些茫然，他這番感嘆是什么意思，想通了還是沒有，自己果然不擅長安慰人啊。

    沒等陸蒺藜琢磨清楚，汪爍就站了起來，將地契收回了自己手中?！笆樟诉@份地契，我就算是應(yīng)下了陸小姐的要求。往后無論你想做什么，在下一定竭盡所能。”

    這，這就算是收買成功了？她還準(zhǔn)備了好多利誘的方法呢，甚至連美人都準(zhǔn)備好了，結(jié)果答應(yīng)的就這么爽快？就像是一個一直倒霉的人不相信自己撿到錢一樣，陸蒺藜呆楞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

    一頓飯至此之后，就再也沒人說話，直到最后吃完回了自己房中，陸蒺藜還有些暈乎。她這算不算，已經(jīng)改變前世的事情了？那所謂的命運(yùn)，到底又變了沒有？仰面躺在床上，陸蒺藜剛翻了個身，就沉沉睡了過去。

    “小姐，小姐快醒醒！”

    叫喊伴隨著搖晃，逼得陸蒺藜迅速醒過來，這一覺睡得極沉，仿佛是剛剛才閉上眼，可現(xiàn)在就是陽光正盛的清晨了。擦著嘴角的口水，她半睜著眼睛望向青荇，“怎么了？”

    “國公來了，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br>
    第39章 追查

    見她坐了起來，青荇松開她的肩膀，轉(zhuǎn)身去拿衣服。

    只有陸蒺藜還迷迷糊糊地嘟囔，“來就來嘛，吵我睡覺，不過就是一個國公……止行？”

    終于意識到是誰，陸蒺藜立馬瞪大眼睛，毫不手軟地捏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沒了瞌睡。齜牙咧嘴地從床上跳起來，邊穿著衣服邊往梳妝臺前坐，“他怎么突然來了？現(xiàn)在什么時候？”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啦。往日小姐都是自己醒的，近日奴婢以為你也會早早醒來，沒想到卻耽誤了?！笔种革w快地挽著發(fā)髻，青荇有些歉疚地回道。

    這哪里是她的錯，只是也奇怪，怎么就突然睡得那么沉。見青荇幫自己挽好了頭發(fā)，陸蒺藜隨手拿起一個簪子戴了上去，連臉都顧不得多擦一把就匆忙跑出來。

    “止行！”一拉開門，果然見到他負(fù)手站著，陸蒺藜蹦跳著靠近，笑嘻嘻地要去拉他的衣袖。

    靜靜看著她的動作，羅止行嘴角微沉，并不主動搭話。

    “我們?nèi)デ霸喊??！毕氲阶约悍恐鞋F(xiàn)在的一片混亂，陸蒺藜擺手示意青荇留下收拾，自己挽著羅止行的袖子往前走。

    “止行，我覺得我最近都瘦了好多，你看，這衣服都有些松了，過幾日你陪我去買衣服好嗎？”

    “還有啊，我想著我也該學(xué)學(xué)女紅，給你做一個香囊，你可喜歡？”

    一路嘮叨，也不見他回半句，陸蒺藜終于沮喪地低著頭，“止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每次只知道裝可憐搪塞人，偏偏對她還心狠不起來，羅止行一時又氣又無奈，只好帶著她在前面的涼亭里坐下，“你方才說你要給我做一個香囊，我可記下了，休想賴賬?！?/br>
    “不會的！”討好地扯扯他的袖子，陸蒺藜露出招牌的乖巧笑容。

    可是羅止行這一次，卻并沒有讓她就這么混過去的打算，“昨天晚上，寧思遠(yuǎn)來找我了?！?/br>
    “他，他來找你做什么??？”心虛地聳著肩膀，陸蒺藜低下頭，心中卻是大叫一聲不好。她本以為寧思遠(yuǎn)頂多是來找自己的麻煩，可是為何去直接找羅止行了，難道把這幾日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順著她低頭的動作，羅止行看著她的側(cè)臉，已經(jīng)消了腫，可還是有著印子。心中愈發(fā)有些生氣，“他說，你在他的身邊安插了探子，一直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