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他失魂落魄地說:“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緋的喉嚨干澀,呼吸急促,她的嘴唇顫抖著,目光驚恐而絕望:“我們……我們、是我們……人類……不,不可能……這么多年……” 緋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荒謬。 她之前看到這棟大樓里的那些瘋子的時候,就想到過,她覺得這些末日后的瘋子,與窄樓居民有些相似??墒恰@種既視感…… 這群瘋子是在扮演!是在偽裝! 那窄樓居民……他們,也是在演戲嗎? 緋喃喃說:“那是假的,那都是,都是假的……他們,他們到底是誰?” 16樓,徐北盡透過直播間,默默地看著緋和巫見的模樣。 他想,他們明白過來了嗎? 即便他們明白了窄樓居民是在扮演,那他們意識到,窄樓居民同樣也是人類了嗎? 以緋和巫見的聯(lián)想能力,當(dāng)他們想到任務(wù)者們在噩夢中發(fā)現(xiàn)的、熟悉卻無法記起的場景,當(dāng)他們想到現(xiàn)在神婆與小女孩謎一樣的關(guān)系…… 當(dāng)他們想到這個噩夢的最初消息來源,居然是來自于一位窄樓居民…… 或許,他們立刻就能意識到窄樓居民的可疑吧。 這也是徐北盡讓戴無,在窄樓底層散布關(guān)于這個噩夢的消息的用意,之一。 不僅僅是讓任務(wù)者們對這個與末日有關(guān)的噩夢感興趣,更關(guān)鍵的是,要讓他們意識到,窄樓居民的可疑——甚至于扮演者的存在。 如果不讓窄樓居民去做這件事情,徐北盡也完全可以拜托已經(jīng)知道這個噩夢存在的牧嘉實,甚至是林檎,但是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讓戴無來做。 因為這個噩夢,就是要讓任務(wù)者們懷疑窄樓居民,讓他們意識到,窄樓居民是在演戲。 當(dāng)然,末日,以及這個噩夢中末日的表現(xiàn)形式,也同樣重要。 不過現(xiàn)在至關(guān)重要的,還是要讓這群多年來都沒有意識到窄樓居民的問題的任務(wù)者們,發(fā)現(xiàn)這個“真相”。 事實上,徐北盡知道,在更高層,必然是有人懷疑過窄樓居民的。 因為扮演者的晉升,需要在明里暗里推動任務(wù)者們解決他的噩夢。 凡存在,必有痕跡。 就像上一個噩夢中的那名扮演者,他太急切了,甚至讓任務(wù)者們產(chǎn)生了一種懷疑。 而在更高層,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任務(wù)者,難道不會對窄樓居民的行為有所懷疑嗎?他們可能只是以為,這是游戲的提示,是對玩家的幫助,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一次開掛。 但是,早晚有一天,這些疑點會慢慢積累起來,直到他們意識到,原來窄樓居民有問題。 而徐北盡輕輕地推了他們一把。 他想,如果真的想要逃離窄樓,那么任務(wù)者與扮演者之間,這如同天塹一般的距離與隔膜,必須被打破。他們必須意識到,他們是同類、是同胞,是共同困在這座該死的窄樓里的同伴。 只有這樣,他們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只有這樣…… 徐北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坐在那兒,靜靜地望著窗外燃燒著的城市,目光沉郁而平靜。 他曾經(jīng)多次來過這個噩夢,不過在那名扮演者陷入自己的角色無法自拔之后,這個噩夢就很少開啟了。或許是窄樓底層的任務(wù)者也對這個噩夢失去了興趣吧。 或許那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窄樓底層的,但曾經(jīng)長久地停留在窄樓底層的任務(wù)者們,很難想象現(xiàn)在窄樓底層的任務(wù)者,居然會對這個,他們已經(jīng)不感興趣的噩夢,產(chǎn)生如此熱烈的好奇心。 窄樓底層已經(jīng)換了一批人了,這批人或許會紛紛涌進這個噩夢?;蛟S徐北盡以后有的是機會進入這個噩夢進行扮演。 但是在這一刻,徐北盡望著那燃燒的城市、望著那灼眼的火光、望著那死寂的天際,他想,他一點兒也不想進入這個噩夢。 一點都不。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干澀的眼皮在覆蓋上他的眼球的那一瞬間,帶來一種酸澀的灼痛感,令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他用手覆蓋上自己的眼睛,隔了許久,才終于緩緩睜開。 他想——但是那沒有意義。 他想不想,那沒有意義,也沒有用。他不想——他不想困在這座窄樓,他當(dāng)然不想。但是他不想,他就可以離開了嗎? 他不想進入噩夢,但是主腦——ne,就會同意了嗎? 事情從來都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意,就能夠決定其最終的結(jié)果。 徐北盡緘默了多年,他對自己知道的事情只字不提,因為他的無能為力。他因此而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多想解決這個困境,但是他做不到。 他想,可是他做不到。 那是一種綿長的、深邃的痛苦,折磨他多年。在每一個他無法入睡的夜晚,在每一天注視窗外的灰霧的清晨,在每一次進入噩夢,遇到末日、遇到任務(wù)者、遇到其他的扮演者…… 卻只能清醒地、悲哀地注視著他們墜入無盡的深淵。 卻無能為力。 徐北盡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他的思緒已經(jīng)伸展至其他的地方,就好像有一只惡魔,在他的大腦里伸懶腰。 那些有的沒的,他愿意想的不愿意想的,他忘掉的沒忘掉的……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泛濫起來。 他甚至在想,你看,你看,一切明明是在變好。緋和巫見或許已經(jīng)明白了窄樓居民的問題,或許他們會想辦法證實這件事情。 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所以,為什么還是這么悲觀?為什么還是這么痛苦和絕望?難道你真的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看到嗎? ……徐北盡捫心自問,他問自己是否看到了希望。 最后,他想,沒有。 那真是沉重、壓抑、令人心生絕望的兩個字啊。 徐北盡只能平靜、疲倦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刻,就在徐北盡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一刻,16樓的安全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林檎帶著那個小女孩就走了進來。 在林檎簡單粗暴的腦回路里,不管16樓和9樓的兩個人究竟誰才是小女孩的母親,都無所謂,反正只要帶著小女孩都去找一遍,必然可以得出結(jié)論。 因此,在他飛快地來到31樓,恰好撞見從這一層偷偷跑出來的小女孩之后,他就果斷帶著這個小女孩去了16樓。 小女孩也乖巧地任他抱著,林檎三步并作兩步下了樓梯,然后把小女孩放下來,帶著她走進了16樓。 林檎幾乎本能地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那兒的徐北盡,然后才打算帶著小女孩去找那個自稱是她mama的女人。 但就是那看徐北盡的一眼,卻讓他的行動突然頓住了。 他的腳步換了一個方向,來到了徐北盡的面前。小女孩乖巧又懵懂地跟在他的身后。 林檎問徐北盡:“你覺得不舒服嗎?” 徐北盡困惑地說:“什么?” 林檎看著徐北盡的臉色,誠實地說:“我覺得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彼聊チ艘幌拢安惶吲d?” 徐北盡眨了眨眼睛。 林檎說:“我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直覺告訴我?!彼崃送犷^,“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訴我嗎?” 徐北盡沉默,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他想,為什么林檎會這么敏銳? 林檎又看著他,說:“我很擔(dān)心你?!彼q如福至心靈一般地補充說,“應(yīng)該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會這么關(guān)注你吧?” 徐北盡:“……” 他看了看林檎身后的小女孩,她茫然而純潔的雙眼,令徐北盡感到一陣無地自容。 他羞惱地說:“有孩子在!” 所以別討論這種話題。 林檎瞇了瞇眼睛,低頭去看小女孩。 小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怯弱地笑了一下。 林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去把那個自稱是小女孩母親的女人叫了過來。他對這個女人說:“喏,你的女兒。管好她,別讓她摻和到大人的事情里面?!?/br> 女人茫然地說:“大人的……事情?” 徐北盡:“……” 他抓狂了。 林檎這顆小蘋果愛誰喜歡就誰喜歡吧!反正他不喜歡! 小女孩看了看林檎,又看了看徐北盡,又看了看女人……她茫然地說:“你是我mama嗎?” 林檎看了徐北盡一會兒,確認(rèn)了他的臉色,思考了一會兒,這才說:“那我們以后再談。等噩夢結(jié)束了,我就去找你。” 徐北盡平靜且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 林檎就蹲下來,平視著小女孩,問:“你不記得你mama?” 他不是一個傻子,小女孩的表現(xiàn)很明顯地展示出,她與她母親的關(guān)系,以及她母親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小女孩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懵懂與不安:“我……我不知道。mama讓我留在那兒,mama給了我這個手環(huán)?!?/br> 林檎看了看她手腕上的手環(huán)。 那是神婆給她的。 林檎的眼中劃過一絲茫然,他想,所以神婆才是小女孩的母親? 但是為什么神婆不認(rèn)為小女孩是她的女兒? 徐北盡看著那個小女孩,目光中若有所思。他又看向那個女人。她面色僵硬,站在一邊,沒有因為“女兒”的出現(xiàn)而表現(xiàn)出任何的欣喜,也沒有因為自己被小女孩冷落而變得難過。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神情中甚至有些許的不耐煩。 在遇到不解的難題的時候,林檎下意識看向了徐北盡。他也注意到了徐北盡的目光,于是站起來,又看向了那個女人,那個理智的幸存者。 林檎歪著頭打量著這個女人,突然,他像是反應(yīng)了過來,問:“承認(rèn)自己是小女孩的母親,也是這個噩夢的‘規(guī)則’之一嗎?” 女人像是被嚇了一跳,她睜大眼睛,看著林檎,就像是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連忙說:“你知道?你知道這棟大樓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林檎十分誠實地說:“也不是特別清楚。” 女人的神情黯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