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向那個小女孩，看著她天真童稚的面孔，突然憤恨地說：“該死的，該死的……憑什么我們都要在這里陪你玩這個過家家的游戲！該死，憑什么？！”

    女人的暴怒讓小女孩嚇了一跳，她訥訥地說：“什么……什么過家家……”

    “聽著?！迸藟焊蜎]有理會小女孩的回答，她緊張地打量著四周，仿佛隨時有一雙眼睛在監(jiān)控著她的行為，她說，“我不知道你都知道什么。

    “但是你是新人，我以前沒有在這里見過你。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所以我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告訴你的……除非……媽的，除非像我一樣，被迫成了這個小兔崽子的mama！”

    林檎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有點感興趣地問：“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棟大樓，”女人說，“9樓以下，是一家游戲公司。其實這整棟大樓都是他們公司的，只不過他們用不到的樓層都租出去了。

    “在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后……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反正就是突如其來地發(fā)生了……就當那是一場末日吧。那不僅僅是物理意義上的，還有精神意義上的。

    “反正……反正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后，9樓以下那群人就瘋了。他們改了電梯的運行規(guī)則，把樓梯也堵了，讓我們出不去。

    “然后，整棟大樓就好像成了他們的游戲場所……你知道嗎？那個游戲，是他們新開發(fā)的一個游戲，大概就類似于現(xiàn)在發(fā)生在這棟大樓里的事情。

    “末日，然后一整棟樓的人都得在這棟樓里面求生，然后有很多瘋子、很多危險。電梯的線路因為末日受到了影響，會隨機地去往某個樓層……有點像roguelike那種隨機性很強的游戲。

    “你們在這棟大樓里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那群瘋子，按照他們想要的游戲改造來的。

    “按照游戲的劇情，一個小女孩獨自留在某一層樓中，然后主角……他們開發(fā)的那個游戲的主角，也就是玩家cao控的那個角色……要帶著這個小女孩去找她的mama……你知道的，就是很常見的那種角色扮演動作游戲的劇情。

    “然后……草，誰知道末日真的來了？然后那群人……那群人都他媽瘋了！他們把他們正在開發(fā)的游戲當成了現(xiàn)實！他們改造了這棟大樓，然后強迫我們這些留在這里的人，扮演游戲設(shè)定中的那些瘋子和角色！

    “有的人，扮演著扮演著，就真的瘋了。那群吃人鬼、裝修工、垃圾工，真的瘋了；我懷疑唯一還有理智的，就只剩下16樓這群人，還有那些躲起來的蘑菇。

    “我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根本就逃不出去。他們把路都堵死了，電梯也在他們的手里。爬窗戶……如果爬窗戶，到了1樓，還是會被他們抓住，然后送回來……

    “我聽說他們還打算在那個游戲里添加聯(lián)網(wǎng)的功能，不是組隊，而是每個玩家在這棟樓里的遭遇，會影響到其他玩家的探索，他們可以互坑或者互助……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這個功能改造成現(xiàn)實。媽的，難道我們還要去扮演玩家？我真的要瘋了……

    “他們……我們，都要瘋了……”

    女人喃喃說著，身體顫抖著，仍舊帶著恐懼與絕望，但是同樣也帶著一種吐露真相的痛快感。

    隨著女人的話，直播間里的彈幕就沒有停下來過。徐北盡一邊聽著女人說話，一邊看著直播間里的彈幕，只覺得自己好忙。

    “靠！！原來這才是這棟大樓里的真相！！”

    “怪不得之前任務(wù)者們分開行動的時候，各自的行動會對彼此造成影響……這就是那個游戲里的‘聯(lián)網(wǎng)’功能吧！”

    “我終于懂了！”

    “怎么感覺……怎么說，這是在套娃嗎？”

    “所以只有帶著這個小女孩過來，才可以得到最完整的信息？如果真的按照那家公司設(shè)定的游戲，也就是玩家們必須帶著這個小女孩一起，才算是走上了主線任務(wù)的正軌？”

    “……算我求求你了，別再套娃了行嗎？”

    “這棟大樓真有意思……不，這末日真有意思?！?/br>
    “我只能說，幸虧這只是一個游戲?！?/br>
    “你說的，是外面這個游戲，還是里面這個游戲[狗頭]”

    “夠了??！我要游戲ptsd了?。　?/br>
    徐北盡大略掃了掃彈幕上的討論，就又看了一眼林檎。

    林檎面無表情地聽著。

    徐北盡瞧著他，懷疑這家伙已經(jīng)聽暈了。

    女人不再說話之后，林檎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說：“所以，按照那個游戲來說，小女孩的母親應(yīng)該在哪里？”

    他的確沒有完全理解女人的話，但是沒關(guān)系，他只需要一個答案。

    女人說：“我不知道?！彼痔拐\，“我聽說，那個新游戲，還沒有開發(fā)到小女孩的母親的進度。誰也不知道小女孩的母親，按照游戲的設(shè)定，應(yīng)該在哪里?！?/br>
    林檎皺著眉，看了看那個小女孩：“你說這個小女孩是游戲里的角色？可是她為什么會真實地出現(xiàn)在這棟大樓里？”

    而且……還有那張照片。這難道是一個游戲與現(xiàn)實混合的噩夢世界嗎？

    女人說：“因為這對母女是有原型的。聽說是那家游戲公司的職員和她的女兒，因為形象符合，所以被當做了游戲角色的參考對象。

    “在事情發(fā)生的時候，這對母女，可能也待在這棟大樓里。她們……也瘋了，她們可能真的以為自己就是游戲中的角色。

    “我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但是起碼，她mama是真的瘋了……她可能就是9樓以下那群瘋子中的一員……她真的把她的女兒拋下了。

    “我之前還聽說，那個女人故意把公司的一張團建合照放到樓上，大概也是為了符合游戲的設(shè)定吧……呵呵，這是個瘋女人……”

    徐北盡旁聽著女人的話，聞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個小女孩。

    這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但是她那瘋狂的母親，卻將她獨自扔在了31樓。即便是任務(wù)者，恐怕也不會對她產(chǎn)生任何多余的同情。

    ……而這是末日。

    徐北盡困惑地想，物理意義上的末日，與精神意義上的末日，哪一個會給人類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又看了看窗外燃燒著的城市，忍不住想，如果，是雙重意義上的呢？

    林檎并沒有因為小女孩的遭遇而產(chǎn)生困擾的情緒，他皺眉問：“既然你知道她mama是誰，那么為什么你會說，你是她的母親？”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我沒有辦法！”她說，“游戲進度還沒有開發(fā)到小女孩母親的戲份，游戲中小女孩的母親還是一個不確定的角色，這就意味著……這個角色的劇本，可以給任何一個，大樓中的女人！”

    林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女人看著他，就像是在暗示著什么：“……哪怕是游戲的主角。”

    林檎沉默了片刻，沒有領(lǐng)會到女人的暗示。不過他轉(zhuǎn)而問：“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么多？”

    女人泄氣地回答：“因為我也是那個游戲公司的雇員，只不過我不屬于那個游戲的小組。”她冷笑了一聲，“一群瘋子……瘋子……”

    她頗為惡毒地說：“那女人拋下了她的孩子，就讓這個小兔崽子到處認mama?！?/br>
    她的惡意，甚至感染到了小女孩，讓小女孩不安地往林檎身后躲了躲。

    林檎困擾地看著這個小女孩，有點不耐煩地想把她從身后拽出來，但是他注意到小女孩顫抖的手，又看了看徐北盡，就只能為難地放棄了。

    他想，不應(yīng)該讓心上人注意到自己粗魯、不善良的一面。

    ……他覺得應(yīng)該是這樣。

    他仔細想了想，既然之前他想和徐北盡打架的時候，他應(yīng)該用徐北盡喜歡的東西討好他，那么他想喜歡他的話，也同理吧？

    畢竟，人應(yīng)該不會喜歡散發(fā)著惡意的同類。

    ……比如眼前這個，憤恨到遷怒于一個小女孩的女人。

    女人所了解的信息，就如同倒豆子一樣，全都告訴了林檎。隨后，她狠狠地瞪了小女孩一眼，就自顧自走開了。

    走之前，她說：“希望你們可以逃離這棟大樓?！彼恼Z氣硬邦邦的，“到那時候，我也可以得到解脫了?！?/br>
    她的目光劃過徐北盡，在那一瞬間，徐北盡仿佛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一絲絕望中的祈求。

    他想到她最后的那句話。他想，這名女性扮演者或許是在向任務(wù)者，暗示窄樓里的事情?？上У氖牵ㄒ宦牭竭@句話的林檎，恐怕不會有任何的聯(lián)想。

    徐北盡的心中多少升起了一些無奈。

    不過，他也無意指責林檎。

    等女人走了，小女孩自覺地從林檎的身后站出來，就乖乖地、安靜地站在那兒，也不說話，歪著頭看著眼前兩個大人，十分的內(nèi)向。

    林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徐北盡，皺眉說：“現(xiàn)在……帶著她去9樓？”他停了停，“哦，你還不知道……”

    徐北盡無奈地聽著林檎給他復(fù)述之前任務(wù)者們的經(jīng)歷。

    直播間里的觀眾們哈哈大笑。

    “北，讓你之前騙小蘋果[狗頭]”

    “連小蘋果這么耿直的人都要騙，北你真的是個壞人吧[狗頭]”

    “我滴北啊，小蘋果對你居心不良，還故意找各種話題和你聊天，難道你就沒有發(fā)現(xiàn)嗎！”

    徐北盡看了一眼彈幕，略微有點茫然。

    林檎故意找話題和他聊天？

    有嗎？

    徐北盡困惑地看了看林檎那張面無表情，甚至因為噩夢而有點困擾的臉，一時間遲疑不定。他覺得，以林檎的情商，大概率是沒有這種自覺性的。

    ……嗯，他覺得不可能。

    林檎說完了上一輪噩夢任務(wù)者們的遭遇，就面不改色地繼續(xù)問：“所以，你覺得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他就這么平靜、坦然地看著徐北盡，好像徐北盡說什么，他就去做什么的樣子。就如同他說的那樣，在這個噩夢、在這座窄樓中，他僅僅只信任徐北盡一個人。

    所以，他寧愿拋下那些同伴，也要來找徐北盡，并聽取徐北盡的意見。

    ……雖然他本來也不耐煩與那些任務(wù)者接觸。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有和心上人接觸的機會，就要努力爭取，干嘛管那是因為什么。他的直覺讓他能夠拋開一切的阻礙、猶豫、遲疑，直奔主題。

    林檎反而想，他是喜歡徐北盡吧？對吧？

    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像徐北盡這樣的人出現(xiàn)過。他那曾經(jīng)漆黑一片、毫不精彩的記憶，現(xiàn)在幾乎都已經(jīng)被徐北盡占據(jù)了。

    那顆最初讓他覺得礙眼的、小小的光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世界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徐北盡已經(jīng)成為了林檎生活的一部分。

    而林檎理所當然地想，難道徐北盡就能夠在他的世界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世界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空谷回音，裊裊不絕。

    徐北盡出現(xiàn)了，讓他上心了，那么……林檎喜歡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對吧？

    林檎跳過了一切繁雜的思考與漫無目的的糾結(jié)，他向來如此，他向來直來直去、習(xí)慣性簡單粗暴地解決一切問題，而非思考。

    他只是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如果他對徐北盡的每一項心理活動，都能與喜歡這一名詞對應(yīng)的行動相符合，那么他這樣的情緒，不是喜歡的話，還能是什么？

    所以他就是喜歡徐北盡。

    他會擔憂他的身體，會主動了解他的喜好，會想要介入他的生活，會沉迷與他共度的時光，會不自覺地去往他的身邊……

    他喜歡他，對吧？

    林檎望著徐北盡，在心中自言自語。

    ——是的，當然。他喜歡他，毋庸置疑。

    于是林檎的目光中就不自覺流露了些許的欣然與得意。你看，他已經(jīng)這么努力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符合他心意的答案。

    他那幾近空白的世界里，終于有了一份新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