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徐景昌的一舉一動如皆有法度一樣，庭芳的站立坐臥亦讓人如沐春風(fēng)。若說世家比暴發(fā)多的，便是這些看似虛無的細節(jié)。微小的不經(jīng)意間，逼的人自慚形穢。高傲，是每一個細碎動作與眼神的組合，非十年以上的浸yin，無法做到如此嫻熟，似銘記心間，似刻入骨髓。

    除了賞心悅目，楚岫云再找不出其它的形容詞。

    蔥白修長的十指落在琴弦上，一曲《平沙落雁》，借大雁之遠志，寫逸士之心胸。庭芳所奏乃廣陵派，曲調(diào)豐滿流暢，華彩柔和。她兩世為人，長于權(quán)力的風(fēng)暴眼；她勇于挑戰(zhàn)，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生死一線。她對人生的理解，對音樂的詮釋，非尚且年輕的名妓可比；她胸中的志向，人生的野望，同時代的女人更是沒幾個敢想。歷史不會記得生兒育女的葉庭芳，但歷史不會落下修繕城墻的葉庭芳；皇家不會在意閣老之孫葉庭芳，但皇家永遠不會放棄能改良武器能立功勛的葉庭芳。氣勢，從一開始就截然不同。

    一曲終了，廣袤的沙地，肆虐的狂風(fēng)，引頸高歌的大雁消失在眼前，彈琴的美人，臉色發(fā)白。庭芳一挑三，完勝。

    楚岫云的眼睛射出精光，心中幾欲瘋狂！不止臉值錢！不止性格值錢！更值錢的是才藝！如此絕色，休說八百兩，只怕八千兩也無數(shù)人愿意搶！楚岫云貪心的道：“你學(xué)棋！好好學(xué)！我請最好的棋師來教你！你一定會名滿天下，為后世所敬仰！乖囡囡，你信我，你一定學(xué)的好棋?！泵烂矡o雙，四藝四絕！從此江南再無人敢爭鋒！

    庭芳淡淡的道：“四藝之中，我最擅棋?！?/br>
    全場鴉雀無聲。

    庭芳道：“貴處之才藝，太淺薄了?！彼苑Q瑪麗蘇，絕非只討個口彩，她還有無窮多的底牌沒翻，她有那個實力。

    京城的氣氛越發(fā)壓抑。各處預(yù)備秋收，原本是很高興的事兒，卻因流民亦盯著田地，有產(chǎn)之人與之陷入無休止的對峙。收獲相對早的南邊，已爆發(fā)好幾次流民襲擊常平倉之事。一面是急需鎮(zhèn)壓的流民，一面是岌岌可危的賦稅，遠處還有蒙古人的時時劫掠。邊疆的將士在減員，沒有足夠的糧食，就不敢養(yǎng)足夠的兵丁，否則容易嘩變。朝廷沉重艱難的轉(zhuǎn)動，爭取一切的機會茍延殘喘。

    太子減免皇莊產(chǎn)出的折子被駁回，皇莊不可能憑空長出糧食，如此出產(chǎn)，只能是掠奪。流民如燎原之火，遍布天下。括隱出來的田地，只能安頓少量的人。毀壞一個城池很容易，重新能收稅，卻很漫長。

    平郡王似乎放棄了一切，他跟福王一樣龜縮在自己府中，不出門不見客。朝廷上沒有跟太子打擂臺的人，太子卻覺得更加疲倦。比起天下的紛擾，平郡王不過疥癬之癢。實在不行，可用非常手段處置?？商煜乱粩傋訝€事，卻非朝夕之功。但平郡王的退縮，再次讓太子的權(quán)勢回到了頂峰。朝臣忍老皇帝已經(jīng)忍了很久很久了，瘋狂肆意，從來不會只針對哪一個。葉家的種種遭遇并非孤例。細想想，從三年前皇后病故，無人勸阻后，滿朝文武，誰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比起至少現(xiàn)在看著宅心仁厚的太子，許多人心里都是盼著老皇帝去死的。非不忠，實在忠不起了。那樣正直的房閣老，也只能黯然返鄉(xiāng)；那樣強勢的葉閣老，也只能把孫女乖乖獻上。京中各處蠢蠢欲動，兵馬暗暗的調(diào)度著。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嚵巳?，哪怕最幼稚的福王，都覺得疲倦的睜不開眼了。盼著秋收，盼著冬季的農(nóng)閑，盼著……新時代的來臨。

    葉家至此再無余力尋找庭芳，所有的希望，都壓在徐景昌身上。抵達淮河沿岸的徐景昌，卻是無限的絕望。數(shù)不清的秦樓楚館，每日都在死亡的暗娼，以及一路上觸目驚心的易子而食的流民。他有耐心找，庭芳有沒有機會活？他知道庭芳強悍，可庭芳同樣驕傲。她是否能承受那般羞辱？

    跟在徐景昌身邊被當招牌使的成國公世子邱蔚然，也是嚇的不輕。出京前，他天真的以為，表哥需要借他的身份混進各個青樓。說到底，是個享受的差使。他在京中便是青樓常客，官營的教坊，私營的花柳巷，哪兒沒去過？可他每次去，見到的都是最光鮮亮麗的一面。哪怕知道某人死了，也只當命薄，相好的哭一場，不認識的過眼既忘。他從未見識過如此慘像，惡心的他快要對女人產(chǎn)生不了興趣了！撕裂在眼前的真實，讓他切實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命比紙還薄。

    沿著運河，幾十萬的纖夫生活在此，包含了監(jiān)工的兵丁，組成了龐大的與瑰麗江南截然相反的暴戾團伙。徐景昌所翻查過的尸體上，無數(shù)的鞭傷、燙傷、毆傷、還有因花柳病而死的各種極其恐怖的死狀。但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死的人里，只能偶爾見到美人。高檔的秦樓楚館，死亡率并不高。徐景昌從沒像此刻一般慶幸庭芳之美貌。只要你能活著，只要鞭子不打在你身上，就好。四meimei，你等我！

    第273章 喵喵喵

    會芳樓分為三大塊，入內(nèi)先是表演的大廳，亦是發(fā)生無數(shù)故事的地方，但庭芳沒見過。第二是花魁們以及其他的姑娘居住的場所?；咳擞袀€小院子，用以招待客人。余者不過是間屋?；木铀跂|側(cè)，安靜典雅；其余的在西側(cè)，yin靡喧囂。而庭芳則暫時居住在后院，相當于正經(jīng)人家的二門內(nèi)。

    后院守衛(wèi)極其森嚴，高墻、壯漢。連接前后的門只有有限的幾個人可隨意出入。庭芳觀察了三日，只得徹底放棄武力逃脫一途。三日前她以琴棋書畫碾壓過花魁，楚岫云立刻視她如珍寶，當成繼承人培養(yǎng)。只不過她現(xiàn)在還沒有自由，換言之，在楚岫云看來，沒被男人摸過睡過，便還有回歸大家閨秀的指望。待到將來，她真的死了回家的心，她亦可掌管會芳樓的一切。但庭芳沒興趣，她住在正房的東廂，猶如被禁錮的鳳凰。

    庭芳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腹中想了一回，喚來新得的丫頭道：“豆子，去請mama，我有事商議?！?/br>
    豆子應(yīng)聲而去，不多時，楚岫云就笑盈盈的走來，問：“好囡囡，尋我何事？莫不是悶了找我說話？”漫長的日子，確實很難熬?？伤膶氊愄?，這個年紀，先就不如大了值錢。那等喜歡小女孩兒的，又多數(shù)下手極狠，一不留神就被他們弄死，只能養(yǎng)在深閨，卻又怕她悶出病來。

    庭芳笑著推了推手邊的一疊紙：“mama，我看了看賬本?！?/br>
    楚岫云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我的囡囡，還有什么你不會的么？”

    庭芳微笑：“mama，你說將來把會芳樓給我，是真是假？”

    楚岫云甩了甩帕子：“哎喲，騙你作甚？你問問周遭兒，哪個姐兒能住進我的院子里？我又沒個親生女兒，不給你給誰去？”

    庭芳道：“那好，既將來是我的產(chǎn)業(yè)，少不得cao心起來?！?/br>
    楚岫云心中暗喜：“你說說，要怎么cao心?！?/br>
    庭芳道：“咱們這樣的地界兒，不同別處，靠管家是不行的。”

    楚岫云點頭。

    “故，還是要靠姑娘們?！?/br>
    楚岫云道：“然?！?/br>
    庭芳道：“但是mama請的琴棋書畫的師父，水平太差了。”

    楚岫云：“……”是你水平太好好么！她以往不是沒見過大家閨秀，她相好的那位的夫人，也是打過照面的。便是有一二才藝，也沒有誰跟眼前這位蘇姑娘似的通殺。

    庭芳微笑，秦樓楚館，說白了還是賣rou的地方。一個賣rou的，指望有多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幾千年來，固然有名妓留下才名，但依舊無法與大家閨秀們相比。金字塔頂端的大家閨秀才幾人？食物鏈底端的蛤蟆又何止萬千？兩歲始學(xué)琴，三歲執(zhí)毛筆，幼年堅實的基本功，以及葉家的名師培育，豈是青樓速成班可以挑戰(zhàn)的？

    楚岫云看著庭芳，越看越愛。青樓是個卑賤的地方，再是花魁，也很難沒有媚色。要媚，便要軟。匍匐在男人腳底的玩物，的確也指望不上硬。庭芳卻不同，那種從骨子里彌漫出來的、縈繞在周身傲氣，甚至說傲慢，都讓人無法忽視。出身使然，不得不服。這種在青樓里極其罕見的存在，必定無比值錢。不說青樓，只怕原先在京，也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庭芳慢悠悠的道：“我想來想去，琴棋書畫，他們就未必稀罕。誰家小姐不學(xué)呢？便是學(xué)的不好，總有一二分味道。家父有一妾，最是能討人歡心，蓋因她有一絕技，旁人都沒有?！?/br>
    楚岫云忙問：“何技？”

    “舞?！蓖シ急犙壅f瞎話，“她跳的極好的胡旋，纖腰盈盈，眼如秋水，休說家父，我都難免多看兩眼。”

    楚岫云道：“囡囡，你不懂，胡旋舞雖好，卻是累人的很。你哪里吃的起那個苦了？”她說這話倒是有幾分真心，畢竟真的是當閨女養(yǎng)的。

    庭芳輕笑：“粗茶淡飯，那是要了我命。學(xué)東西么……”庭芳搖頭，“琴棋書畫，不是戒尺打爛手心，如何能有這般本事？”

    楚岫云奇道：“你不是獨生女兒么？怎地下那樣的狠手？”

    庭芳之前為了談判，隨口撒的慌，如今只得編下去：“皇宮，是那么好進的么？你有美貌，旁人沒有？你有家世，旁人沒有？”庭芳站起來，靠近楚岫云，朱唇輕啟，媚眼如絲，“討好幾個土包子且費勁心思，討好……太孫，mama說呢？”

    楚岫云笑道：“太孫……秦王妃是葉閣老之孫。京里的消息，這里并非完全不通。”

    庭芳面露不屑：“mama，算算我離京的日子。”

    楚岫云頓時僵住。

    “我在京，且輪不到她。”庭芳說著垂下眼，“不過造化弄人罷了?！闭f著又笑，“倘或我不落在mama手里，便是過幾年，做個良娣，她又如何爭的過我？皇后那個位置……”余下的話，隱去不提。

    楚岫云倒吸一口涼氣：“你們家好大的野心！”

    “是有如何？”

    楚岫云一笑：“你回不去了，皇家不會要個在青樓打過滾的女人。”

    “是不會要。”庭芳正色道，“我騙了你，我不是獨生女?！?/br>
    “世間才幾戶人家是獨女，我早知道了。”

    庭芳面容里含了一絲苦澀：“也算吧，我娘只得我一個。家中庶兄虎視眈眈。我自幼樣樣比他強，只因他是兒子，我爹便……外祖家也算不得有錢?！?/br>
    楚岫云但笑不語。

    庭芳道：“mama，我需要錢。我不能嫁人了，我娘沒錢會被欺負?！?/br>
    楚岫云愕然：“你怎么給？”

    庭芳面容堅毅：“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人老珠黃，mama那會兒都不放過我么？那么多銀子，mama一個人花的完么？我不過要一半去奉養(yǎng)生母罷了?！闭勁校米屓讼嘈拍愕摹澳康摹?。一個人不可能無欲無求，一個彪悍的女人，更不可能就此認命。所以她必須編一個謊言，一個所有人都很容易相信的謊言。沒有什么比豪門貴婦被小妾擠兌到墻角，更容易引起女人的同情了。

    楚岫云很難不相信。她幼年也是一路才藝學(xué)過來，那些東西有多難，心里有數(shù)，以至于自己當了老鴇后，都恨的統(tǒng)統(tǒng)扔了出去，終身不想再碰。因為要保護母親，所以才強悍。如今她身陷于此，而母親在內(nèi)宅苦苦掙扎，待父親死后，甚至?xí)皇优按４_實需要很多錢去奉養(yǎng)，以及她自己后半生，都得靠前半生的積蓄。思路清晰的姑娘！淪落此地，確實可惜了。

    庭芳繼續(xù)游說：“琴棋書畫已無需再學(xué)，mama請個胡姬教我跳舞吧。我這輩子沒法見到皇家人，總要我見到世間最好的才子?！?/br>
    楚岫云笑道：“光有才可不行，咱們做生意的人家，還得有錢?！?/br>
    庭芳咯咯笑道：“mama，你又哄我。有才之人怎會無錢？蘇東坡被貶斥，一路上的富商哭著喊著送宅子送美人送錢財。我這樣的品格兒，把我許個地主老財，你也舍得？mama要錢，我要才貌，本不沖突。好幾年時間，還不夠給你挑個好女婿？可打鐵還要自身硬，倘或我看上的才子，同我爹一般喜歡胡旋，我又找誰哭去？”

    楚岫云被磨不過，笑道：“罷罷，你要學(xué)便學(xué)。跳舞并不容易，只是橫豎你閑著也閑著，學(xué)學(xué)跳舞總好過虛度光陰?！别B(yǎng)在里頭，不能出門，憋都憋死。學(xué)跳舞并非壞事，不過去外頭尋幾個年老色衰胡姬，又不值什么。便是學(xué)不成，也不虧。權(quán)當哄女兒高興了。

    二人各懷目的，相談甚歡。楚岫云未必就信實了庭芳，但那不重要。庭芳不過學(xué)學(xué)胡旋，且鬧不出什么幺蛾子。反倒是憋的狠了，抑郁成疾，一病死了她才沒處哭。

    不過兩日，楚岫云就請來了兩個漢話說的不大標準的老胡姬來，都起了漢名，一個叫韓柳，一個叫翠微。學(xué)跳舞，頂好在木地板上跳。楚岫云索性單給了庭芳一個院子，就在正院隔壁，有門相通。正屋給庭芳住，東廂打通鋪了木地板，與她學(xué)跳舞。還很奢侈的弄了塊玻璃落地鏡子給庭芳糾正姿勢。

    庭芳目的達成，立刻又要了個大沙袋，垂掛于西廂。她跟青樓所有人的作息都不同，青樓的人因睡的晚，大抵中午才起床，庭芳便下午練習(xí)琴棋書畫，申時開始學(xué)習(xí)舞蹈，次日上午，以要獨自練習(xí)為名把自己關(guān)在掛了沙袋的西廂，派了丫頭死守院門，不得她的命令，絕不允許任何人踏進一步。

    清晨的青樓安靜的落針可聞，庭芳利落的一個回旋踢腿，搖晃的沙袋被逼停。學(xué)舞的目的便在于此，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耳。所以她要展現(xiàn)自己的非凡，以獲得資源。跳舞不過是托詞，保持體力的方式之一。她馬上要進入青春期，不再是嬰兒肥，高強度的訓(xùn)練會產(chǎn)生漂亮的肌rou。跳舞亦會！她需要足夠好的體力，足夠好的格斗技巧，才能在逃離會芳樓后，安全的回到京城，回到自己的地盤上。

    我是一個數(shù)學(xué)家，現(xiàn)在不過是岔路而已。讓我就此認命？太天真了！

    第274章 喵喵喵

    金秋九月，京城的天灰蒙蒙的，葉閣老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老太太接過空碗道：“你且在家歇兩日?！?/br>
    葉閣老道：“秋收完了，總有幾日可歇?！?/br>
    老太太擔憂的道：“秋收完了，還有賦稅。天下的事樁樁件件，哪里是個盡頭？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家里想想?！?/br>
    葉閣老沉默，他忙的并非秋收。太子終于要動手，逼宮，需要京城禁軍的配合。葉家迫切需要改朝換代，不單是葉家的處境，還有庭芳。他不能把庭芳的將來，都寄托在徐景昌的良心上。葉家始終強勢，才能確保即便徐景昌翻臉，庭芳也有存身之所。也才能確保絕大部分孩子，仕途婚姻的順利。

    老太太看著丈夫明顯消瘦的臉，知道勸也白勸，放下藥碗道：“罷了，你多少仔細些。你若倒下了，家里連個撐場子的都沒有。時到今日，我是真?zhèn)€后悔娶了大太太進門，性兒太軟，待我兩腳一瞪，真是死都難瞑目。”

    葉閣老道：“娶誰都白搭，老大現(xiàn)在還對著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高興?？倸w熬過了這一陣，便也沒人敢再傳了?！闭f著冷笑，“此事，實實在在圣上欠咱們家的！”

    老太太奇道：“不是平郡王么？”

    葉閣老胸口起伏好一陣兒，才道：“平郡王？呵呵，他也配！”平郡王從頭到尾都是個蠢貨！圣上利用他節(jié)制太子，他還真蹦出來了。瑞王景王老早縮了脖子，真打量皇子中只有他最聰明？現(xiàn)在好了，騎在墻上下不來，沒法子博上一博，要死了拉了庭芳和葉家做墊背的。說到底，都是圣上做的孽。好好的不折騰，平郡王至多造點謠，連動手的實力都無。至少，沒能耐鬧那么大，鬧那么遠。謠言之于權(quán)臣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往日庭芳的謠言便不絕于耳，始終也沒斷過求親之人，葉家看不上罷了。

    葉閣老想著自家好好的孫女，生死不知、前途盡毀，幾乎恨出血來。幫著太子逼宮還算輕的，葉俊文但凡醒事一點點，他必趁天下大亂、揭竿而起！他甚至想，只要年輕十歲，就只十歲，葉家不會是今日之屈辱。

    深夜 淮揚

    庭芳被尖銳的金屬敲擊聲驚醒，未及穿衣，楚岫云已闖進門來：“囡囡，快跟mama走?！?/br>
    庭芳立刻下床：“什么事？”

    楚岫云有些緊張：“聽說是流民沖擊府衙，外頭亂成一團，我們走。”

    “去哪里？”

    楚岫云沒說話，帶著庭芳七拐八拐進了后院，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把丫頭甩開了，才尋到一個假山，鉆進洞內(nèi)。卻是別有洞天，地底下有個非常大的地窖，居然還有個泉眼！

    楚岫云壓低聲音道：“保命之所，切勿告訴旁人。這里有水，我還藏了干糧，躲個十天半個月都是小事。你要耐煩，咱們躲三五個月都行?！?/br>
    庭芳目瞪口呆，還真把她當閨女??？

    楚岫云輕拍著庭芳：“別怕，流民不足為懼?！?/br>
    庭芳繼續(xù)呆，等下，江南不是才鬧過流民么？這一年要鬧幾撥兒?。侩S即陷入沉思，如果流民沖壞了會芳樓，她跟楚岫云是不是頓時“居無定所”，她便能回京了？于是試探的問：“流民，不會燒了咱們的樓吧？”

    楚岫云笑道：“傻孩子，流民或殺貪官，或殺男人，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刻意殺窯姐兒。沖擊官府，不就是為了錢糧美人么？放心吧。”

    庭芳：“……”

    “何況，咱還有后招?！?/br>
    “嗯？”

    楚岫云笑道：“沒有后臺，青樓是開不了的。咱們淮揚的劉大官人，是我相好。他近來管秋收忙的緊，過幾日一準來，你到時候嘴甜些。劉家盤踞再此上百年，不是我年輕時勾的人，還輪不到咱們開店。他人極和氣的，你別怕?！?/br>
    庭芳抽抽嘴角，劉達，你本家挺牛的。又苦笑，有后臺，就更難跑了。也對，她這樣的姿色，沒有后臺的人家也不會收。太貴，買不起。人販子更不會賣，懶的磨牙。

    楚岫云又一陣摸索，找到根銅管，貼在耳邊聽了一陣，嘆道：“還沒完。早知道帶床被子下來，咱娘倆個睡一覺了?！?/br>
    庭芳：“……”

    楚岫云挺無聊，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一邊說她與劉大官人的愛恨情仇?？偨Y(jié)起來十分簡單，地方豪強，愛上花魁娘子。不能娶回家，只能當外室養(yǎng)。多少年了，一直在一起，竟也有不嫌外室人老珠黃的，可見是真愛。

    庭芳也無聊啊，就問：“那mama怎么還出來做生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