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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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更加斷定是鐘馗了,中元節(jié)不是快到了么,群魔亂舞的,估摸是表小姐有些害怕,自己畫了個鐘馗辟邪,還真是小孩性情,只不過鐘馗不都是貼在門上么?放在枕頭下是什么意思? 冰糖放下蚊帳,沈今竹突然覺得好像下午少了什么,想了想,問道:“怎么一下午都沒見著纓絡?” 今日是冰糖值夜,正欲走到隔間耳房里休息,聽沈今竹的問話,冰糖平靜的說道:“福嬤嬤有事找她,估摸是給四夫人捶腿吧。” 冰糖暗想:福嬤嬤找她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今天中午大廚房和三房紫霞沖突的事情吧,沒想到纓絡灶下婢出身,行事說話倒有些見識,以后斷然不能小瞧了她。 “不早了,表小姐早點休息吧,晚上若是要起夜喝水什么的,拉一拉床頭的銅環(huán),有一根線連著耳房的鈴鐺,我聽到聲就過來伺候小姐?!?/br> “曉得了,冰糖jiejie好生睡就是,我很少起夜的,一覺到天亮呢,都睡吧。”沈今竹說著,眼睛卻睜的大大的,約過了一盞茶時間,沈今竹踢開被子,將枕頭下的圖畫展開,鋪在床上,圖畫上的“鐘馗”面目猙獰,可沈今竹看著“鐘馗”的目光卻越來越溫柔,最后她躺在畫上,蜷縮起身體,就像藏在母親肚里的胎兒,她的身體越縮越緊,似乎這樣就能離畫中的人更近一些。 “娘?!彼诋嬌系呐艺Z道,“等我上了學,就請教先生學畫畫,把你畫的好看些,才不是鐘馗呢?!?/br> 子夜,窗外依舊凄凄瀝瀝下著雨,沈今竹睡熟了,因沒蓋薄被,有些冷,她下意思的將宣紙卷在身上,這宣紙那經得起這樣折騰?沈今竹翻了幾次身,便扯的七零八落了,一雙慘白的手悄無聲息的撥開蚊帳,將團在床尾的被子攤開,蓋在沈今竹身上,有了溫暖,沈今竹睡姿漸漸平穩(wěn)下來,這雙手隔著薄被輕柔的撫摸著她,驀地,雙手伸向今竹的咽喉狠狠掐去! ☆、第28章 鬼魅影嚇尿新主人,凄紫霞玉碎太湖石 啊! 半夜,冰糖被一聲尖叫驚醒,腦子雖然還沒完全醒來,但是多年服侍人的經驗,使得身體領先大腦先做了反應,還沒穿鞋就往臥房跑去,揭開青紗帳,但見沈今竹蜷縮著身體坐在床頭,頭埋在腿間大叫有鬼! “小姐!小姐!夢魘住了吧,別怕,奴婢在這兒呢。” 冰糖爬到床上,緊緊抱著沈今竹,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不怕,不怕的,做夢嘛,醒了就好?!?/br> 誰知沈今竹歇斯底里的大叫,“不是做夢,是真有鬼,沒有臉,全是白的,還掐我的脖子呢!” 冰糖掀開帳子,將沈今竹抱出來,放在窗戶下的羅漢床上,沈今竹驚叫著抱著冰糖的脖子不肯放,冰糖只得自己先坐下,將沈今竹抱在腿上坐著,點燃了一盞宮燈,燈火釋放著帶著溫暖的光明,在雨夜驅散恐怖。 沈今竹緊閉著眼睛,小小的身體還在顫抖,伸出小手摸著冰糖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在,又反復確認了三次,沈今竹猛地吸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女人膚白圓臉、濃眉翹鼻,嘴角還有一對酒窩,正是熟悉的面容。 哇的一聲,沈今竹將頭埋在冰糖豐滿的胸前大哭道:“嗚嗚,冰糖jiejie!這屋子里有鬼?。∥也灰≡谶@里了!我要回家!” 無論冰糖怎么安慰哄勸,沈今竹只是大哭要求回烏衣巷去,冰糖實在無法,只得要金釵連夜去請四夫人沈佩蘭過來。 沈佩蘭院子離的不遠,只隔著一片竹林,一座拱橋,金釵腿腳甚快,約一刻多鐘時間,沈佩蘭帶著福嬤嬤和玉釵一起過來了,外頭還下著雨,身上都帶著一股濕氣。 沈今竹還是坐在冰糖腿上,抱著她的脖子不放手,哭聲倒是停止了,抽抽噎噎的,佩玉用開水化開了一顆安神的藥丸子,勸沈今竹服下。 沈今竹別過頭去不肯喝,說道:“我不是做噩夢,沒有被夢魘住,是真的有鬼啊,她還掐我的脖子呢?!?/br> 沈佩蘭面沉如水,“你又淘氣了,想要回烏衣巷,也不該使出鬧鬼這等下三濫的招數(shù)!幸虧近身伺候你的都是從我院子里出來的人,國公夫人安排的丫鬟還沒到。若是傳到外頭去,還不得被人恥笑!看你以后如何在園子里立足!” 被無臉鬼嚇的失魂落魄,又無端被人冤枉,沈今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頓時犯了犟,爆出熊孩子的本性,她從冰糖腿上跳下來,仰著臉對沈佩蘭叫道:“我沒有撒謊!我最討厭朱外祖母整天神神鬼鬼這一套了,怎么會自己使出裝神弄鬼這種招數(shù)?我要回烏衣巷,有的是辦法!” “你就是這樣和長輩說話的?”沈佩蘭精心修剪的柳眉都氣的扭曲了,憑誰半夜被吵醒心情都不會好的,顧不得沈今竹臉上還有淚,一把抓著她的手教訓道:“這些天我和福嬤嬤的教誨都去了狗肚子里頭了?堂堂千金小姐,怎可掩耳盜鈴做出這等鬼祟之事?你大大方方說想家了,想祖母了,我會一輩子鎖著你不放?你太令我失望了!” 姑侄之情,加上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沈佩蘭在沈今竹心中的地位不斷上升,如今看到沈佩蘭一臉失望挫敗的表情,沈今竹只覺得比打罵自己一頓還要傷心難過,她沒有繼續(xù)大叫,靠著玫瑰椅緩緩滑下,坐在地上抱膝,下巴撐在膝蓋上,低聲說道:“姑姑,我沒有說謊的,我真的見過鬼了,她沒有臉,還掐我的脖子?!?/br> 沈佩蘭看著沈今竹一副爛泥扶不上墻的姿態(tài),氣得杏眼變成了圓眼,“還不快起來!你這幅坐在地上的慫模樣,和城墻邊上要飯的乞丐有什么區(qū)別?我以前不是說過嗎?要做名門淑女,要有一身傲骨,真有鬼也好,假有鬼也罷,遇事要沉著冷靜,不可驚慌失措。即使天塌下來,腰桿也要挺得筆直!” 冰糖等人正待去扶沈今竹,被沈佩蘭阻止了,說道:“要她自己起來?!?/br> 沈今竹扶著玫瑰椅站起來,此時房間六個宮燈全部點亮了,照的黃花梨玫瑰椅上的木紋脈絡都看得清,沈今竹沒有剛才那么害怕,定定的看著沈佩蘭,說道:“姑姑,你要信我,我沒有騙你?!?/br> 看著沈今竹可憐巴巴的樣子,沈佩蘭有些心軟,但想起以往熊孩子的各種“豐功偉績”,她自是不信的,說道:“信你?你以為我是母親,相信三弟會不經過二弟的容許,私自帶著你回金陵?這種彌天大謊都能說的那么坦然,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沈今竹啞然,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沒想到報應來的這么快,千里奔金陵之事她確實說謊了,但有鬼是真,可這時卻沒有人相信她了。 看到小主人如此窘迫,冰糖走到沈佩蘭身邊耳語道:“四夫人,不管有鬼沒鬼,表小姐被嚇壞了是真的,您仔細瞧,她都嚇的尿褲子了,身上,被褥里,還有我腿上都是尿濕?!?/br> “哦?”沈佩蘭說道:“你怎么不早說?” 冰糖眼角余光往四周一掃,低聲道:“表小姐八歲了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怕表小姐尷尬?!?/br> 沈佩蘭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沈今竹一直坐在冰糖腿上、又不顧形象坐在地上,這會子又靠著玫瑰椅,原來是維護她脆弱的自尊心。 都嚇尿了,這孩子應該不是撒謊,可能是夢魘了,這也難怪,小孩子剛到搬到陌生的地方,是有些害怕的。沈佩蘭走到床前,摸了摸被褥,確實濡濕了一片,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尿臊味,可是怎么床上有些撕開的紙片? 撿了幾片湊起來一瞧,隱約看出是個人形,沈佩蘭說道:“怎么把鐘馗鋪在床上?” 今夜是有史以來最丟人的一天:嚇尿床了、畫母親被認為是鐘馗。沈今竹愕然,到底不好意思說出實情,其實她是受吳敏所感,思念素未謀面的母親,無奈畫技太差,把母親畫成鐘馗,只得說道:“畫著玩兒的,覺得有趣,就擱在枕頭底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翻出來了?!?/br> 沈佩蘭說道:“又再胡鬧,中元節(jié)將至,聽些鬼神之說,又畫什么鐘馗,難怪會做噩夢?!?/br> 沈今竹忙說道:“我不是做夢,我——” “好啦好啦,我不和你說了,趕緊睡覺,明日好些客人要來恭賀新居,你這個做小主人的可不能打著呵欠招呼客人?!鄙蚺逄m和母親沈老太太一樣,都不信鬼神,覺得小孩子么,有時候分不太清夢境和現(xiàn)實,夢境太真實、太可怕了,以為是真的發(fā)生過——連大人有時候也會這樣疑神疑鬼的呢。 “瞧你嚇的一身汗,擦擦身子,換件衣服再睡?!鄙蚺逄m假裝摸了摸沈今竹的后背,替她遮掩尿床,又吩咐道:“冰糖,床上撕扯的紙片太亂,你換一套新被褥。” 沈今竹從浴房出來,金釵服侍著穿上干燥的寢衣,沈佩蘭已經和玉釵離開了,留下福嬤嬤“看場子”。 福嬤嬤說道:“冰糖,你今晚和表小姐一起睡在床上,要是再做夢啊,就輕輕叫醒她,可別再嚇的又哭又鬧了,金釵,你和我一起在耳房值夜,有什么動靜就過來看看。” 待眾人再睡下,臥房里留了一盞黃豆大火光的琉璃燈,不再是一片黑暗。 冰糖是唯一一個沈今竹自己挑的丫鬟,起碼相貌身材上很對她的喜歡,這樣的人睡在她身邊,沈今竹覺得安全了,她打了個滾,將頭埋在冰糖胸前,悄聲道:“冰糖jiejie,那啥,我尿床的事情只有你和姑姑知道吧?” 冰糖嗯了一聲,“奴婢記性不好,那床上明明是小姐的汗水和眼淚,那里尿床了?!?/br> 這機靈,這貼心,不動聲色就維護了小主人的“尊嚴”!果然不愧為是豪門大家出來的大丫鬟,難怪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呢,沈今竹很滿意,光頭在冰糖胸脯里拱了拱,頭上雞毛毽子般的兩撮頭發(fā)拂過冰糖的頸脖,冰糖受癢不住,不禁笑起來,她一笑,臉上的酒窩就更深了。 沈今竹伸手摸著酒窩的痕跡,喃喃道:“我看過娘的畫像,畫的是左側面,也長著酒窩,低著頭搖著搖籃,祖母說,里面躺著的是我哥哥,那是我哥哥過百歲時,父親親手畫的。母親圓臉,眉毛很 長,眼睛大大的,很好看的。每年她的忌日,我都會去她畫像前燒香磕頭?!?/br> 冰糖心道:難怪表小姐一眼就看中了我,原來我長的有些像她的母親。 “我和哥哥不熟悉,但是祖母說,其實我在兩歲前,父親沒有續(xù)娶時,哥哥和我都是住在一起的,經常陪我玩。父親娶了朱氏,把哥哥接到京城,我們兄妹兩個才分開,我那時還小,都不記得了,父親在京城做官,金陵又遠,就一直沒回金陵,所以從記事起,我都沒見過父親和哥哥,也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子?!?/br> “去年三叔送我去了京城,我第一次見到父親和哥哥,嗯,沒有我想象中的英俊,沒有我想象中的喜歡我,我——我也不甚喜歡他們,因為他們和朱氏繼母一樣,整天說我淘氣、說我不聽話、說我上串下跳沒個女孩兒樣。我有時候寧可進宮和淑妃娘娘、大公主說話,也不想回去聽他們和繼母叨嘮個沒完?!?/br> “到了今年五月初一,母親的生辰,我和哥哥一起對著母親的牌位上香磕頭,擺祭品,那個豬頭很重,盤子旁邊的油漬沒洗干凈,我沒拿穩(wěn),盤子摔在地上,豬頭也臟了,哥哥很生氣,他說——他說我就是掃把星,母親就是因為我難產去的,要是沒有我,母親還能活著陪他?!?/br> 冰糖心中一顫,安慰的拍拍沈今竹的背,說道:“在氣頭上話,你可別當真了,表少爺就你這么個親妹子,他肯定喜歡你的?!?/br> 沈今竹搖搖頭:“他一定恨我很久了,所以才說出那種話吧,父親當場教訓他,說他胡說八道,要他向我道歉。他也生氣了,跑出去一夜未歸,家里派了好些人出去找都沒找到,后來還是于大人府上派人來說,哥哥在他家,和于少爺住在一起,父親才放心?!?/br> “連親哥哥都嫌棄,我在家里還有什么意思,恰好三叔做生意路過京城,我就想法子跟著他回金陵了?!?/br> “冰糖?” “嗯?!?/br> “無論祖母和姑姑怎么問我為什么回金陵,我都沒說,現(xiàn)在就你知道這事,可別對別人說啊,祖母最討厭誰說我克母了,要是知道哥哥的言行,會不喜歡哥哥的,說不定會罵他呢。畢竟祖母經常說,小時候哥哥對我很好,什么都讓著我?,F(xiàn)在,就當我們扯平了吧,以后他要是再胡說,哼,我就不客氣了。” “冰糖?冰糖?” 呼呼,遇到要保密的事情,冰糖趕緊裝睡,用鼾聲回應,在園子里生存,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沈今竹心道,睡著了沒聽到最好,今兒被吳敏觸動了心頭,有些話不吐不快,現(xiàn)在全說出來,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暢快。以前她年紀小,沈老太太說魂兒還沒長全,又在中元節(jié)這種特殊時期,怕撞著不干凈的東西,就一直沒讓她去母親墳地里去,只是在家里祠堂上對著畫像和牌位磕頭,現(xiàn)在八歲了,沈佩蘭說到了中元節(jié)那天,會要表哥徐柏送她去家族墳地拜祭,想想離七月十五,也只有四天了。 難道真如姑姑所言,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一切都那么真實——無臉的鬼魅,掐在脖子上那種恐怖的窒息感,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記起來。 想到這里,沈今竹又往冰糖的懷里拱了拱,聽著窗外的雨聲,漸漸的居然也睡著了,做一些光怪離奇的夢,夢見畫像上的娘搖著搖籃,幸福的看著里頭的嬰兒笑,一對梨渦那么甜美,搖籃里的嬰兒突然長成哥哥的模樣,說她是個掃把星,把母親弄沒了,她爭辯著說不是我,不是我,可話到了喉嚨,總是說不出來,她懊惱的想既然你們都不喜歡我,我就回金陵找祖母去,她跑到海邊,一艘船彎在那里,她對艄公說,我要去金陵,在秦淮河朱雀橋邊下,那艄公轉過身,卻是沒有臉! ??! “小姐,小姐,快醒醒,是不是又夢魘住了?” 沈今竹被冰糖搖醒,此時天已經亮了,外頭還下著雨,屋子不甚明亮,福嬤嬤和金釵也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做了什么怪夢?不怕的,我們都在這里呢?!?/br> 這一次夢醒,夢境卻幾乎全忘記了,就是一晚沒睡好,頭暈腦脹的,沈今竹靠在冰糖的懷里坐著,愣愣的看著從窗戶透出的光亮。 冰糖猜測道:“小姐可是要去窗邊羅漢床上坐著?” 沈今竹點點頭,金釵看著她萎靡不振的樣子,伸手欲抱著她過去,沈今竹避過了,自己下了床,光著腳丫跑到羅漢床上,打開了窗戶,一股清涼的濕潤氣息撲鼻而來,沈今竹深吸了幾口氣,還將小手伸出去接雨水,雨水一滴滴的涼颼颼的砸在手心,腦子頓時清醒過來。 或許真是夢吧,我沈今竹上不畏天險,為了逃出京城,敢在海船最底層的貨倉里單獨住三天,下不畏小人,敢反抗繼母拿三從四德列女傳捆綁我,如何能畏一夢耳?即使真有鬼呢,也不怕的,誰說鬼就一定能打敗人?那些捉鬼的和尚道士豈不是沒了飯碗?去廟里求一道符護身,再去向徐柏表哥要一把匕首藏在枕頭底下,再敢出來嚇我,我就給鬼臉上來一刀子!你不是沒有臉么?沒關系,我會畫畫的,我用刀子給你畫一張鐘馗臉! 昨晚真是丟臉呢,居然被嚇尿了。 金釵問:“天還早,表小姐昨晚沒睡好,要不要補眠?” “不用啦!”沈今竹就著手里的雨水抹了一把臉,嘻嘻笑道:“早點起來,早點吃飯,今天有好多客人呢,不能失禮給姑姑丟臉的。” 沈今竹洗漱更衣完畢,她起的早了,此時粗使婆子們才匆匆提著食盒氣喘吁吁的到了鳳鳴院門口,小丫鬟們被催的焦急等在這里,忙接過食盒,也顧不上打傘,一路小跑著送到正院,今日早上是纓絡當值,她指揮著擺飯,有些著急,因為沈今竹已經坐在飯桌上等開飯啦——讓主子等,就是她的失職,苦心積慮討好這么久,可不能功虧一簣。 沈今竹也覺得等的無聊,不過等小丫鬟在豆腐腦旁邊擺上甜咸兩種鹵子的時候,她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問道:“不是說瞻園不做咸味澆頭么?” 纓絡費了那么大力氣,當然要邀功的,“奴婢以前在大廚房當過差,和大廚房柳嫂子熟,昨日表小姐說想吃咸的,奴婢只吃過甜的呀,就去大廚房問柳嫂子,柳嫂子說呀,這個簡單,用高湯熬——” 這時鳳鳴院掌事娘子流蘇進來了,打斷道:“纓絡,庖廚之事,不要和小姐講太多了,小姐金尊玉貴,不會下廚房的。還有,小姐吃飯的時候,盡量不要多話?!?/br> “是?!崩t絡趕緊閉嘴,給豆腐腦澆上咸鹵子端給沈今竹。 唉,在自己院里也是有要遵守各種規(guī)矩,沈今竹埋頭吃飯,她其實很想聽完纓絡講咸鹵子是怎么做出來的,但食不言寢不語,烏衣巷沈家都是如此,更別提國公府了,還是得空問纓絡吧。 這時金釵走過來,拿起布菜的烏木鑲銀公筷,纓絡有些不解,今早明明是我當值啊,金釵是什么意思?流蘇給纓絡使了個顏色,示意跟她出去。 兩人往前排倒座房方向走去,此時微雨如絲,雨漸漸小了,纓絡撐著傘,大部分都給流蘇罩著,自己露出半個肩膀,不過她們行經之路多是紫藤、葡萄等花架和抄手游廊,也沒怎么淋濕。 在抄手游廊的轉角,流蘇停下腳步,說道:“你倒挺有本事,主子想要什么東西,你記在心里,還立馬能辦好。” 這說的應該是咸鹵子的事,在流蘇這等地位高、嫁的又是瞻園世代大管家人物面前,纓絡不敢大意了,盡量放低了身段說道:“奴婢出身大廚房,本沒有多大見識,后來在四夫人院里當差,在各位jiejie的指點下,總算不那么愚鈍了。其他的不敢說,在吃食一塊,奴婢還是比較在行的,和大廚房的人也熟,故昨日早上表小姐說想要吃咸鹵子,奴婢中午得了空,去大廚房找柳嫂子商議,柳嫂子說這個好做,答應只要灶上做了豆腐腦,就單給表小姐送一碗咸鹵子來做澆頭?!?/br> 流蘇不咸不淡說道:“以前我在四夫人院里,只知道你會推拿按摩,沒曾想你是個伶俐人,好個厲害的口齒,難怪三房的紫霞慘敗在你手里,園子里的人還都說是她的不是?!?/br> 這話不褒不貶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纓絡摸不著頭腦,便不好答話。 流蘇說道:“三房來了人,她們要找你,外頭下雨,我要她們去前排倒座房里坐著等。” 纓絡忙說道:“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于情于理紫霞都站不住,她非要要來和我掰扯,我就拉著她去掌刑的嬤嬤那里對質,昨天中午那么多丫鬟去大廚房抬食盒,都可以為我作證。” 這丫頭,還是道行不夠啊,流蘇瞥了她一眼,說道:“你見都沒見,怎知紫霞是找你麻煩來了?” 兩人到了前排倒座房,纓絡大吃一驚:只見紫霞衣衫不整,鬢發(fā)散亂,顯然是受了刑,雙頰紅腫,看來是被掌嘴了。 紫霞跪在地上,紅腫的雙手端著一碗茶,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我錯了,請纓絡jiejie責罰?!?/br> 纓絡懵頭懵腦的喝了茶,紫霞又給她磕頭,流蘇給纓絡使了個眼色,纓絡趕緊將紫霞扶起來,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昨日我也沖動了些,我們都在園子里當差,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后還是做好姐妹,莫要為此生分了才是?!?/br> 如此又說了幾句,四個押著紫霞的三房的婆子們笑瞇瞇的對流蘇說道:“齊三家的,這當了娘了呀,愈發(fā)精神標致了,我們三夫人昨日還說,兩年沒見你,不知是什么模樣哩,怪想你的?!?/br> 流蘇笑道:“勞煩三夫人惦記,我定去三房拜見夫人?!?/br> 一個婆子說道:“我們還要押這丫鬟回去交差,改日再和你說話。” 四個婆子裹挾著紫霞出了院子,纓絡許久才回過神來,“這——這是怎么回事?!?/br> 流蘇說道:“紫霞昨日說的話越禮了,若是平日倒也不至于受這個罪,恰昨日好聽的人多,傳的滿園子都知道,三夫人最好面子,覺得丟人,重罰了紫霞,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