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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枇杷花開在線閱讀 - 第123節(jié)

第123節(jié)

    過去的很多事王淳是親自看在眼里的,所以他最能懂得枇杷與小伙伴們的感情,且見了木朵產(chǎn)子后形容憔悴,神情迷離,他亦是同情的。母親雖然想開了些,但她并未從根本上明白,只是一味要將庶子握在手中,恐怕還是存了些小心思。但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枇杷亦知,反而勸他,“婆婆雖然不能對庶弟太好,但也不至于害了他,而木朵既然選了這條路,也只有這樣走下去了。只盼著小孩子長大些,能懂得他生母的心?!?/br>
    王淳和枇杷做為旁觀者都看得透的事,木朵身在其中,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在年前的一個晚上,她悄悄到了翔鳳閣,進得屋子里便跪下道:“將軍,我后悔不該沒聽你的話?!?/br>
    枇杷正與光兒在榻上擺了滿滿的小布偶抓著玩,見木朵突然跪在自己面前,也沒有多吃驚,知她是翻墻來的,趕緊將手里的布老虎塞給兒子,起身將他送到嬤嬤那里,吩咐不讓人進來。才將木朵拉起來坐到自己身邊,又拿了杯熱茶放入木朵手中,“你與我間還用這樣的虛禮?有什么事我們好好說?!?/br>
    木朵為了能潛入翔鳳閣已經(jīng)在園子里觀察數(shù)日,今晚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現(xiàn)在早凍得渾身顫抖,聽了枇杷的話放松了心情,兩行淚就流了下來,卻又不肯哭出聲音,只哽咽著道:“我現(xiàn)在才明白,寵愛、金帛都不重要,人活著最重要的是尊嚴。我本來是好好的良家女子,卻成了等同牲畜的妾室,一切都看著別人的眼色,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養(yǎng)……總之,我悔極了,早知如此,我寧愿在營州隨便嫁一個軍漢,也好似給國主做小妾?!?/br>
    “

    你懂了就好,”枇杷亦沒有想到公公竟然能夠那樣快地將木朵拋棄在腦后,但這并不是壞事,而且很顯然,沒有一個妾室能長久受寵,木朵的結果正是必然的。她也不安慰,只是道:“有什么難處,我來幫你?!?/br>
    “我就知道將軍會幫我的,”木朵道:“我自己怎么都好,只是我還有兒子,我怎么也不能放棄他。”

    枇杷成為母親,就完全明白了母親對孩子的情感,現(xiàn)在嘆道:“我也曾想過你為什么還不離開,原來就是因為兒子。”

    “是的,如果只我自己,我早就回營州去了,又有誰會攔得住我?”木朵哭道:“可是我有兒子了,總是不能舍得他?!?/br>
    木朵自己想去哪里并沒有難辦的,但她想帶著兒子逃出德州,如果沒有自己的幫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的兒子畢竟又是王家的后代,王淳的庶弟。枇杷為難了很久,可是當嬤嬤抱著哭啼的光兒來找自己的時候,她接過兒子卻下了決心,“好,我?guī)湍悖 ?/br>
    木朵走后,王淳便進了屋子。枇杷并不瞞他,剛要將事情說了出來,王淳就打斷她道:“我早回來了,在門外已經(jīng)聽到了,只是木朵走了我才進來。”

    “你,你不會不同意吧?!辫凌酥?,自己在營州長大,未免不大重視規(guī)矩禮教,而王淳則是世家中嚴格培養(yǎng)的,從骨子里便有些不同的。平日一應事情,王淳都是盡讓的,但現(xiàn)在卻不是小事,心便提了起來。

    王淳個手在兒子的臉上撫過,一笑道:“你不是也在聽到光了哭了起來才答應?我也是在那一刻下了決心放她帶孩子走?!?/br>
    枇杷喃喃道:“原來人心都是一樣的。”

    “是啊,只這一件小事,卻說明很多,”王淳與枇杷相擁而坐,看著吃飽了便睡熟的兒子,緩緩地講:“古人常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钟腥苏f,‘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覀儸F(xiàn)在治理燕地,最需重的就是人心?!?/br>
    枇杷聽了頜首贊成,“我雖不懂治國大事,但是卻知道自祖父來了后,燕地這幾年沒有一起民亂。而梁朝那邊民亂卻此起彼伏,現(xiàn)在為了平息民亂又借外族之力,恐怕終成禍患。這都是梁帝待臣下太過嚴苛之故,正合你剛才所言?!?/br>
    “我也一直覺得梁的國祚未必長久,”王淳突然又笑道:“我才聽到消息,梁帝將侄女封了公主,嫁給突厥大可汗,又封他為駙馬都尉。”

    “大可汗倒能屈能伸,只先前他曾侍奉過哀帝而后先朝亡,現(xiàn)在梁帝卻還愿意用他?”

    “大可汗可是梁帝請來的,借他手中的數(shù)千突厥精兵將京城民亂壓了下去。只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哪?!?/br>
    “那都是梁帝的事了,關我們何干?”

    王淳笑道:“我倒是覺得大可汗恨透了我們倆人。”

    枇杷一聽,反生了十倍精神,“他若是敢來燕地,我倒正想再會會他!”大可汗當年曾將枇杷逼至大漠,枇杷后來雖然在王淳的接應下逃出,但是她心中一直遺憾沒有報復他,現(xiàn)在聽了這樣的消息倒有一種巴不得他來的意思。

    王淳見她這樣,微微一笑,又拿手指去點她額頭,“你呀!還是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小姑娘,吃了一點虧也不肯,必要報復回去的?!毕氘斈?,枇杷與王淳第一次見面,因被王淳打了一拳,遂將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頓,后來兩人轉而成仇,再兜兜轉轉又成了夫妻。

    枇杷哪里肯承認,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光兒睡了,我們也睡吧。”一面解衣一面卻又隨口問:“也不知大閼氏怎么樣了?”

    “誰又知道呢?”王淳亦沒有放在心上,大可汗當年在兵荒馬亂之際逃出北海之濱,誰又能注意他的閼氏呢?

    “閼氏對可汗是真心好,她一心想當大可敦,結果現(xiàn)在還是沒能成功,倒也是很可憐?!?/br>
    夫妻夜話,又說了幾句方罷。

    ☆、第225章 我就揍他

    論起一年中的節(jié)日,正旦前后,官府百姓皆要祭祀、宴會、相互賀拜,是最為隆重盛大的。但若比起萬人空巷的熱鬧,總還不及上元燈節(jié)。

    比起正旦的嚴肅鄭重,燈節(jié)更像是發(fā)自民間的嬉戲,上至白發(fā)老者,下至垂髫小兒,皆笑顏歡語出門賞燈,官府也會特例放燈三天,不關閉城門,不宵禁。

    德州這些年繁榮昌盛,燈節(jié)的熱鬧就更為不凡,幾處街道處處金堆玉砌、火樹銀花,又兼有賣小吃的,耍百戲的,盛況難以形容。

    國主府里就連一向甚少出門的老國主老夫人都于傍晚出府看燈,一家子微服出來,帶著下人護衛(wèi),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先上了城墻遠觀,又沿著德州最熱鬧的大街走了一回,最后又百香齋的頂樓包了一層樓,點了酒菜,又吃了湯圓,三更方回。

    就在這一天夜里,木朵帶著兒子逃出了國公府。

    因為節(jié)日紛亂的原因,真正確定木側妃帶著兒子失蹤了還是第二天清晨,老國主和老夫人許久以來難得每一次有了一致的意見,并坐在一處找來了兒子兒媳,“淳哥兒,枇杷,趕緊派兵去追!她一定逃回營州了!”

    王淳和枇杷見長輩氣急,并不敢反對,忙答應著,“這就下去分派人!”說著出去調遣兵將。

    幾日之后,自然還沒有追到人,王淳便攔住枇杷,自己一個人去回稟道:“一路都查了,木朵并沒有回營州,也許她知道我們定要向營州方向追的,便不知去哪里了?!?/br>
    老國主哪里肯,“那就發(fā)出公告通揖她!”

    “父親,你這又何苦,難道要把我們家的丑事公之于眾嗎?”王淳苦勸道:“其實父親早已經(jīng)對她無寵了,那就由著她走吧?!?/br>
    “寵和不寵由不得她,是要由我們的!”梅夫人也甚惱怒,“不過是一個妾,就敢把王家的血脈帶走,這豈不反了!”

    “可是,我倒覺得木朵并不是壞人,只是個單純直性子的人,她要走,也一定會有走的道理。想想你們當初都怎么對木朵許諾的?她才肯留在我們家?現(xiàn)在又怎么對她和她的兒子的?這其間是不是也有不對的地方?”

    王淳見二老不語,又道:“而且木朵可是會武功的,并不亞于枇杷和我,若是我們硬將她抓回來,你們還敢放在身邊嗎?”

    這兩人竟一同道:“那就?”

    王淳喝道:“那就怎么!殺了她?囚了她?祖父祖母先前怎么教導我們的,若想如此,你們自己去追吧,我可不替你們追了!”

    被兒子這樣斥責,老國主和老夫人面面相覷,氣勢反倒弱了下來,“那就這樣算了?”

    “要不就算了,我們也不是非要她和她的孩子子。畢竟嫡子嫡孫都有了,而且又有了其他的庶子庶女,并不差他一個。”

    “那,那就算了吧?!?/br>
    老國主和老夫人倒底也不是兇狠之人,讓他們害人也是有負擔的。

    王淳好久沒有見到父母有商有量的,且觀點竟還一致,大是值得玩味,便依舊冷了臉說:“你們再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理?明天我再回來問你們?!?/br>
    事后,枇杷極是后悔,“那天你不肯帶我過去,我真想看看你怎么能將公公和婆婆勸和好的?!?/br>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向他們發(fā)了火?!?/br>
    “兒子向父母發(fā)火是不應該的啊?!?/br>
    “是不應該,但我發(fā)現(xiàn)這樣似乎有用,就一直沒給他們好臉色。也許他們因此便覺得兩人才是同病相憐的?”

    “我不懂,”枇杷搖頭道:“但若是我兒子將來敢向我發(fā)火,我就揍他!”

    “我也幫你揍他!”

    還躺在襁褓里的光兒似乎感覺到了兩道惡意的目光,立即睜開眼睛大哭起來,剛剛信誓旦旦要揍兒子的兩個人趕緊撲過去將他抱了起來,“看看是不是尿了?”

    “是餓了吧?”

    又一起哄,“寶貝兒子,別哭,別哭。”

    “兒子,我們不會真揍你的?!?/br>
    “你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吵架要你去勸的?!?/br>
    幾番保證后,光兒也許是聽懂了,便安心睡了。

    老國主和老夫人就這樣神奇地和好了,他們先是經(jīng)常湊到一起商量追回木側夫人的事,當然這種事情并不是靠商量就能商量出結果的,木朵早已經(jīng)帶了兒子回邊城生活了,可他們還時不時在一起商量。

    后來老國主就搬回了正殿,而梅夫人也不再讓側夫人來請安侍候了,就是她們生了孩子也交給她們各自教養(yǎng)。

    兩個人這番折騰之下身體都不大好了,最經(jīng)常一起做的事就是請醫(yī)生來診脈,然后熬藥喝藥。于是老國主又開始鉆研醫(yī)術,時常為自己和老夫人看看平安脈,又配了些平安方子用。

    當然老夫妻還會在天氣好的時候一同出來走走,枇杷帶了光兒玩時遇見了,總覺得他們間非??蜌?,真正是相敬如賓。

    不管怎么樣,老國主和老夫人不再冷戰(zhàn),府里的氣氛卻還是比先前好多了,而先前的那些鶯聲燕語因為沒有了用處,慢慢也減輕了不少。后來王淳又以節(jié)省費用的名義放出府不少年青女子。

    冬天剛一過去,武川傳來緊急軍情。

    梁朝又一次向燕地進犯,且這一次他們還帶來了突厥人。

    枇杷看了軍報,冷笑道:“看來先前你猜得不錯,梁帝拿這些突厥人沒辦法了,便將他們引到了燕地。”

    “或許大可汗也愿意到燕地來呢?!?/br>
    “我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他們來倒正好?!?/br>
    王淳和枇杷去年便得到大漠上的突厥人又有異動的消息,并緊及組建燕地鐵騎,又已經(jīng)在武川、營州、范陽、河東、江洲等地抽調軍隊,加強防備。對于這一次梁朝來犯,王淳和枇杷的想法是不止要拒他們于國門之外,更要迎頭痛擊,將京城與燕國間的一帶山脈收為已有,形成軍事上的平衡。

    先前梁燕之間,因為兩地間的山川丘陵地帶皆屬梁,梁朝出兵,居高臨下,燕地便只能處于被動的守勢,且燕地因國土狹窄,梁朝的每一次進犯對他們都會形成很大的損失?,F(xiàn)在燕國的實力已經(jīng)比先前幾年強得多,而梁則已經(jīng)變弱,此消彼漲,正是重新建立新格局的時候。

    “西進的戰(zhàn)略是我們倆個一起策劃的,所以你一定要讓我?guī)П叭?!”枇杷決然地向王淳道。

    王淳還想努力勸阻,“光兒還小,離不開你?!?/br>
    “他已經(jīng)一歲多了,現(xiàn)在不用吃奶也可以,況且我的奶水現(xiàn)在也很少了?!辫凌藫u頭道:“他跟著你,我是極放心的。”

    “那我們一起出兵?!?/br>
    “你真是糊涂了,”枇杷笑道:“燕地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br>
    王淳慢慢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枇杷說得當然對,他們夫妻二人一同帶兵出征并不適合,而是一個在外,另一個留在德州坐鎮(zhèn)兼運送軍需物資為上策。而根據(jù)他們各自所擅長的來看,確實應該讓枇杷帶兵出征,自己留守德州,“可是,我真舍不得你離開?!?/br>
    “你以為我舍得?我也不舍?!弊詮募迊恚凌诉€沒有與王淳分開一天以上呢,就是王淳有什么事外出,她也會跟著,而王淳卻更粘自己,哪天不找機會見上幾面。枇杷說著,便將跑過來的兒子抱在懷里,臉貼著臉,輕輕地撫著他,“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br>
    光兒只當母親與她玩耍,咯咯地笑著,口中喊著,“娘!娘!”轉頭又向父親喊,“爹!”他已經(jīng)過了一周歲,能叫爹和娘了。

    王淳兩眼說不出的酸痛,正要上前將妻兒抱住,就聽門外傳來幾聲哭喊,又有人來報,“國主,長郡主哭著來求見!”

    長郡主就是十六娘,今年王淳做了國主后封她的,現(xiàn)在只得收了愁思轉身向門外道:“讓jiejie進來吧?!?/br>
    十六娘拉著茵兒哭哭啼啼地進了屋子,見了弟弟立即便大哭了起來,“淳哥兒,你可不要殺了曲七!”又轉向枇杷,“枇杷,你勸勸淳哥兒,饒曲七一命吧!”最后又用力將茵兒一推,“趕緊給你舅舅、舅母跪下,求他們放過你父親!”

    茵兒便就勢倒了,正摔在王淳腳邊,卻果真大哭起來,“舅舅,舅舅!”

    王淳趕緊令人先將茵兒抱了起來,“好生哄著茵兒。”又向十六娘道:“有話好好說,讓孩子哭什么?!?/br>
    此時枇杷也莫名其妙,見光兒正眨著一雙烏亮亮的大眼睛看著茵兒,又用胖胖的小手指著她道:“姐,姐?!睗M是好奇,便拍著兒子向十六娘道:“jiejie有話好好說吧?!币财婀值乜聪蛲醮?,不知他為什么要殺曲七。

    王淳苦笑道:“jiejie又是在哪里聽了這些話,跑來問我?”

    十六娘被弟弟這樣一問,便又茫然了,“難道武川不是要打起來了?”

    “就是打起來又關曲七什么事?”

    “我聽著街上有人說梁朝再次興兵,你不會要殺曲七祭旗嗎?”

    枇杷只不住笑了,“尋常打仗,哪有要殺人祭旗的?jiejie是聽傳奇聽多了吧?!?/br>
    王淳也笑了,“可是曲七怕了,讓你來求情的?”

    “他倒沒讓我來,可是自己卻讓人擺了酒菜又吃又喝,說死也要做個飽死鬼?!笔镎f了也覺得難為情,便趕緊去抱茵兒,又解釋道:“我想總不能讓茵兒沒了父親?!?/br>
    這些年,十六娘與曲七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只枇杷看在眼里的,就不知有多少次,可是到了這樣的時候,她竟然還是來為曲七求情了。可見夫妻之情,就是并不甚好,也不是那樣容易斬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