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謝瀾音淚眼模糊地抬頭，與jiejie謝瀾橋一起望向母親，不懂母親為何這樣說。

    謝定也第一次抬起了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兒媳，真的不追究了？

    蔣氏拍拍小女兒，讓謝瀾音自己站好，她面無表情地朝謝定跪了下去，叩首道：“相公為人磊落忠心為國，竟遭人仇視惹來殺身之禍，兒媳擔(dān)心謝府還有同樣仇恨相公伺機(jī)報(bào)復(fù)的人。相公不在，兒媳戰(zhàn)戰(zhàn)兢兢寢食難安，怕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刀下鬼，怕一個不慎瀾橋?yàn)懸粢苍饬讼莺?。故請父親準(zhǔn)許我?guī)齻兘忝没啬锛叶惚芤欢螘r日，來年明堂瀾亭回來了，我們再回府盡孝?！?/br>
    謝定終于明白兒媳為何如此平靜了，他就知道，這個兒媳絕不是被人欺負(fù)了還能忍的人。

    回娘家嗎？

    也好，至少那里有真正關(guān)心她們娘仨的親人，留在這邊，誰值得她們留？

    他是沒臉求她們留的。

    “去吧，有什么事情，隨時寫信過來，明堂回來了，再讓他去接你們。”謝定無力地道，腦海里浮現(xiàn)幾個人選，又道：“就讓薛九護(hù)送你們回西安吧，明堂回來，我再調(diào)他進(jìn)京任職。”

    薛九對長子忠心耿耿，有他保護(hù)她們娘仨，他放心。

    “謝父親成全?！?/br>
    蔣氏淡淡地道，起身，轉(zhuǎn)向兩個女兒，“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咱們明日動身?！?/br>
    這個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第33章

    十月秋風(fēng)涼。

    馬車慢慢地走，謝瀾音趴在車窗沿上，下巴搭著手背，怔怔地看著官路旁的田地。

    這是今年她第二次去舅舅家，可這次去，再沒有年初的輕松心情，即便母親告訴她父親傷勢并不嚴(yán)重，郎中有七成把握，她松了口氣，卻高興不起來。

    父親長姐受了委屈，她不甘心，憑什么他們一家天各一方，陳氏卻能繼續(xù)與家人安樂度日？

    小姑娘細(xì)眉凝愁，蔣氏知道女兒的心結(jié)，然殺人放火的事，她不想讓女兒知道，只好暫時讓女兒不痛快一陣子了，但她相信，等陸遙得手后將消息傳過來，女兒的心病自會不藥而愈。

    “明日就能到廬州了，正好是瀾音生辰，娘讓人去買鴨油燒餅給你？”摸摸女兒柔順的長發(fā)，蔣氏笑著哄道，還記得上次路上女兒夸過的各地小吃。

    謝瀾音扭頭，對上母親清瘦的臉龐，不愿再讓母親憂心，強(qiáng)迫自己露出個笑，“還想吃望云閣的烤鴨?！?/br>
    蔣氏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

    “五姑娘想不想吃烤大雁？”窗外傳來薛九爽朗的聲音。

    長姐出事之前，謝瀾音心里就將薛九看成半個準(zhǔn)姐夫了，現(xiàn)在對他欣賞又感激，聽到他輕松依舊，謝瀾音心情跟著放松不少，重新探到車窗前，笑著問他，“哪里有大雁？”

    薛九騎在馬上，伸手指了指天上。

    天空高遠(yuǎn)，一行大雁南飛，謝瀾音望著那大小不一的黑雁，笑了笑，“人家飛得好好的，薛大哥就不要放箭了。”

    薛九弓箭都擺好了，沒想到在原本最喜歡看他們打獵的五姑娘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

    他側(cè)頭看看，見小姑娘臉龐瘦了，嘴角雖然彎著，眉眼里卻有憂愁，明白怎么回事，便收起弓箭，再次保證道：“五姑娘不必?fù)?dān)心，將軍身強(qiáng)體健定能康復(fù)，大姑娘武藝超群鮮有敵手，來年他們肯定會平安歸來。”

    他目光炯炯，精神飽滿似秋日里依然青翠挺拔的樹，謝瀾音實(shí)在是好奇，朝他招招手，等薛九靠近了，她很小聲地問道：“大姐遠(yuǎn)在天邊，薛大哥一點(diǎn)都不想嗎？”天天樂呵呵的，難道這家伙并不是真的喜歡長姐？

    念頭一起，并未嘗過真正情.愛滋味的小姑娘眼里多了懷疑。

    薛九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小姨子了，見她竟敢懷疑他對瀾亭的心，立即彈了小丫頭腦門一下，“胡思亂想什么？我比你還想，越想就越要照顧好自己，明年好神清氣爽玉樹臨風(fēng)地見她，否則整天愁眉苦臉把自己弄丑了，她不喜歡了怎么辦？”

    “呸，誰說我大姐喜歡你了？”他臉皮厚，謝瀾音笑著罵他。

    坐回車?yán)飼r，真的笑了。

    薛九說的對，她得好好養(yǎng)著，不讓父親長姐擔(dān)心。

    一家人每到一處，先會派伙計(jì)提前去租賃宅院，因此翌日進(jìn)了廬州城，車隊(duì)直接駛進(jìn)了一家干凈整齊的四合院，熱水什么都備好了，謝瀾音痛痛快快泡了一個澡，換身新衣裳去見母親。

    蔣氏有點(diǎn)累，就多泡了會兒，過來時就見兩個女兒坐在桌前一起吃鴨油燒餅?zāi)兀p松說笑的樣子，終于又恢復(fù)了以往的開朗。

    “娘快點(diǎn)過來，再晚點(diǎn)就沒你的份了?！敝x瀾音笑著請母親。

    蔣氏搖搖頭，走過去剛要在小女兒旁邊落座，聞到鴨油味兒，胸口忽然一陣翻滾，連忙轉(zhuǎn)身走開幾步，皺眉平復(fù)。

    “娘怎么了？”謝瀾音疑惑地回頭望。

    謝瀾橋也不懂母親為何突然走了。

    蔣氏的大丫鬟玉盞心中一動，想了想，越發(fā)興奮，輕聲提醒道：“夫人，我派人去請郎中？”

    最近一個月謝家大事小事不斷，她之前提醒夫人月事沒來，夫人自嘲是心緒不穩(wěn)，沒放在心上，如今都有了孕吐的癥狀，興許確實(shí)有了呢？

    蔣氏摸摸肚子，想到了丈夫臨行前的那一晚。

    會有那么準(zhǔn)嗎？

    次女小女連續(xù)生的，生完小女兒郎中說她虧了身子，恐怕得好好調(diào)理幾年才能再懷上，轉(zhuǎn)眼間十幾年過去了，在她都快放棄的時候，丈夫又給了她一個？

    朝玉盞點(diǎn)點(diǎn)頭，蔣氏故作平靜地同女兒們解釋道：“昨晚不小心著了涼，胃有點(diǎn)不舒服，請郎中開副方子就好，你們倆別擔(dān)心?！睍呵译[瞞吧，免得她們空歡喜。

    姐妹倆將信將疑。

    兩刻鐘后，郎中到了，手搭上蔣氏手腕沒有多久，便笑了，起身賀喜道：“恭喜夫人，您這是喜脈，已經(jīng)有一個來月了?！?/br>
    得了準(zhǔn)信，蔣氏低下頭，掩飾眼里的淚光。

    那個狠心的，算他運(yùn)氣好，將功補(bǔ)過了，否則明年看她怎么罰他。

    旁邊謝瀾音謝瀾橋都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特別是謝瀾音，回神后立即朝母親撲了過去，蹲在蔣氏身前看她的肚子，“娘，我要當(dāng)jiejie了！”

    “當(dāng)就當(dāng)，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蔣氏情不自禁地笑，嗔怪小女兒，她自己也沒內(nèi)斂到哪去。

    謝瀾音就是高興，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母親的肚子，恨不得弟弟meimei馬上就出來。

    玉盞去請郎中開調(diào)理方子，詢問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宜。謝瀾橋命另一個大丫鬟玉墜吩咐下去，晌午給同行的伙計(jì)們加菜，人人賞二兩銀子，回頭同母親道：“娘，我給舅舅姑母寫封信道喜吧？”

    父親長姐出了事，大家都惦記，現(xiàn)在終于有了好消息，趕在年前送過去，親人們都高興些。

    蔣氏點(diǎn)點(diǎn)頭。

    謝瀾橋猶豫片刻，低聲問道：“那邊，還寫信嗎？”

    蔣氏沒有馬上回答，摸摸小女兒腦袋，笑著問她，“瀾音覺得呢？”

    她的瀾音還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沒受過一點(diǎn)苦，遇事容易沖動，她要借此事提點(diǎn)提點(diǎn)女兒。

    謝瀾音剛想說不寫的，謝家她只把謝定當(dāng)家人，現(xiàn)在謝定辜負(fù)了他們一家，還寫信過去做什么？

    可母親這般問她，肯定有什么深意。

    謝瀾音壓下心中對謝定的怨對陳氏的恨，認(rèn)真思索起來。

    她不愿意寫，是不想讓謝定高興。

    可是得知母親有孕，謝定一人高興了，陳氏那娘幾個肯定不痛快吧？因?yàn)橐坏┠赣H生了兒子，侯府爵位更是他們大房的了。

    爵位……

    謝瀾音心思轉(zhuǎn)的越來越快。

    對，必須寫信，還得盡快送過去。父親九月初走的，如今母親有孕月余，時間剛好對的上，若是半年或孩子生下來再傳到謝家，陳氏詆毀母親的品行怎么辦？那人連謀害父親性命的事都做了，還有什么不敢為的？

    “寫?！敝x瀾音抬起頭，期待地看向母親。

    蔣氏由衷地笑了，拍拍小女兒肩膀，“嗯，那你們姐妹倆商量著寫去吧，一會兒拿來給我看看。”她的女兒大了，會越來越懂事，現(xiàn)在受到的委屈，便是她將來行事的前車之鑒，懂的多了，嫁人后才能獨(dú)當(dāng)一面。

    三封信，給西安、京城的都很厚，除了報(bào)喜，亦寫滿了思念之情，而給杭州的，只有寥寥幾筆。

    因?yàn)楹贾蓦x得最近，那邊的信先到了。

    謝定現(xiàn)在一人睡在前院，兒媳孫女們走后再也沒有見過陳氏，這日正在書房看京城故交來的信，暗暗琢磨京中形勢，聽說兒媳有信來，不由緊張。

    兒媳是帶著怨走的，平安無事不會與他聯(lián)系，莫非車隊(duì)出了事？

    信一到手，謝定急切地拆開，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信上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小字。

    是二孫女瀾橋?qū)懙?，說她母親有喜了，一個多月了。

    謝定朗聲大笑，趁門外下人望進(jìn)來前抹掉了眼中老淚，快步去了祠堂。

    他就知道，長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他要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兒媳這胎是個男娃，為他的明堂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謝徽膝下要添丁，謝定高興不已，消息傳到陳氏那里，陳氏當(dāng)即砸碎了一個茶碗。

    蔣氏竟然有孕了！

    如果她生了兒子，即便謝徽死了，也輪不到她的親孫子們過繼！

    陳氏氣急攻心，第一個念頭就是派人去弄掉蔣氏的孩子，可馬上又被她否決了。蔣氏那人精明的很，有錢有人，平時就將大房守的無懈可擊，現(xiàn)在這種情形，她定會更注意自己的安全，幾乎堵死了這條路。

    污蔑她偷人？

    也不行，她真敢做了，謝定第一個饒不了她，想到那日謝定吃人般的目光，陳氏暫且不敢再觸他的逆鱗。

    怎樣都不行，陳氏唯有求菩薩保佑，保佑蔣氏沒有生兒子的命，再生個女兒。

    杭州靈隱寺香火鼎盛，陳氏決定去拜佛燒香。

    選好了日子，找好了借口，她領(lǐng)著兒媳婦女兒出了門。

    而她前腳才走，后腳消息就傳到了陸遙耳中。

    ☆、第34章

    上了香，二夫人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ビ嗡铝?，謝瑤陪興致寥寥的母親去客房休息。

    雖然拜了菩薩，陳氏心里依然堵得慌，什么都不想做，坐在榻上生悶氣。

    本以為謝徽死了，他沒死，盼著他客死他鄉(xiāng)，轉(zhuǎn)眼間蔣氏又有了身孕。

    怎么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

    心煩意亂，看到本該在西安當(dāng)知府夫人的女兒，陳氏更是氣悶，可畢竟是親生的，舍不得遷怒。

    母親眉頭緊鎖，一看就心情不好，謝瑤體貼地坐到榻前矮凳上，輕輕給母親捶腿，小聲勸道：“娘，我知道你心煩什么，這種看老天爺臉色的事，咱們發(fā)愁也沒辦法，可你想想，她一有身孕便長途跋涉回娘家，很快就是寒冬臘月了，誰能保證她會順順利利生下來？就算生了，不也可能是女兒嗎？退一萬步講，就是生了兒子，想繼承爵位就得搬回來，那么多年，娘還怕沒有機(jī)會？”

    不親的哥哥與親哥哥當(dāng)侯爺，對她的差別可大了，她當(dāng)然不希望爵位落在外人手里。

    陳氏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