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林景遲,你真是個變態(tài)?!?/br> 林景遲恍若未聞,他的指尖撫上她微微顫抖的紅唇,童唯安偏頭躲開,幾不可聞的輕笑一聲:“你也真是可憐。” 林景遲有剎那的僵硬,童唯安猛地將他推開了些,站定之后神色輕松的看著他。 “我那天站在你面前,那么想知道你究竟背著我,都使了些什么骯臟齷齪的手段,讓許承則至今都不信任我,可我后來突然就不好奇了。當年的許承則并不比如今的許承朗更成熟,可他既然能被你擺一道,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恨他。那么你覺得……我為什么恨他呢?”童唯安心口微涼,直視著面前的林景遲,卻仍是笑著,“你不會沒聽說過吧?有愛才會有恨……所以林景遲,無論你現(xiàn)在在我面前怎樣的耀武揚威,我又怎么可能會恨你?” 童唯安眸光微閃:“即使你把我的一切都毀了,我也只是覺得……你既可笑,又可憐?!?/br> 林景遲的手微微顫抖,牢牢盯著她的目光頓時布滿陰霾:“我可憐?那你呢?你口口聲聲愛的男人,他心里當你是什么?” “他當我是什么也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蓖ò惭凵窳鑵枺昂湍恪朦c關系都沒有。” “你們兩個人?” “安安,我永遠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绷志斑t終于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如果以前你們還有無數種可能在一起,現(xiàn)在卻再也不會了。以你的個性,你還肯再去面對一個毫不信任你的男人?即使他愛你,即使他只是著了我的道,甚至哪怕他某一天能幡然悔悟來求你原諒他?” “從六年前開始,再也沒有‘你們兩個人’了安安,”林景遲轉過身,笑意無比暢快,又帶了幾分微妙的恨意,“你們早就完了?!?/br> 童唯安靠在墻上看著林景遲走遠,抑制不住的顫抖,她以為自己會哭,可抬手擦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臉上竟然沒有一滴眼淚。 往日里,林景遲的冷嘲熱諷,她可以有一千句一萬句話來反擊回去,可剛剛那一刻,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一次,他的話無可反駁。 他們早就完了,從許承則決絕的拋下她的那天起,從她想要挽回卻只換來一張薄薄的支票起,從她躺在醫(yī)院里心如死灰的那一刻起……那些她熱切奔放的愛著許承則的天真時光,都已經過去了。 再也沒有了。 僵立許久,童唯安下意識的想從口袋里摸煙,卻在下一刻觸及身上禮服光滑冰冷的面料時,陡然清醒過來。她強壓下心頭的苦澀,站直了身子,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她沒有看到的,是身后不遠處洗手間的門后,錯愕、震驚、憤恨等各種復雜情緒的交織下,幾乎有些微紅的雙眼。 童唯安走在路上,仍能聽見有人三兩成群的在討論剛剛夏柯被救護車拉走時的情形,但大廳里早已恢復了最初的熱鬧景象,歡歌熱舞,觥籌交錯,人們的歡笑聲喧鬧而熱切,仿佛夏柯今晚從未在這個晚宴上出現(xiàn)過。 林語遲和葉曉璟被許多人簇擁著,和身邊的人神色疏淡卻又并不失禮貌熱絡的交談,童唯安遠遠看了他們片刻,終于起身朝門外走去。 童唯安從門口的侍應生手中接過自己的大衣,穿好之后便出了門,可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安安?!?/br> 童唯安回過頭,身著一襲米白色抹胸長裙的周寧站在她身后,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怎么這么快就走了?” 先前在廳內童唯安遠遠見到過她的身影,如今她雖然找上來,可童唯安卻沒有往日的耐心來應付她,所以面上沒有半分笑意:“舍不得我?可惜我今天沒有什么心情,不如哪天有時間約著一起喝茶,我們好好回憶回憶當年的友情?” 周寧對她的態(tài)度絲毫不以為意,別有深意的看著她:“你還能記著我們當初的友情就好,不然我真怕哪一天,被抬上救護車的人就是我了……”她見童唯安并不回答,于是走近了些輕聲笑道,“你以為剛剛你和夏柯在角落里,你做的事就沒有人會注意么?事實上……不止我看到了,承則也看到了。” 童唯安有片刻的失神,周寧只當她心虛,于是心內只覺得快意,她面上仍是笑著,眼神里卻寒意微現(xiàn):“怎么,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么?后悔自己沒有做得更隱秘些,如今讓他發(fā)現(xiàn)了你這么惡毒的一面?” 童唯安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周寧,唇角的弧度滿是諷刺的意味:“承則?我記得你不是在他面前向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敢稱呼他‘許總’的么?即使……是在發(fā)新年祝福的時候?” “你……”周寧聞言臉色微變。 “想問我是怎么知道的?”童唯安笑得無比快意,“你當時不是還打過電話么?我想……如果你當時的電話再多響幾聲,我可能就忍不住親自接起來給你送祝福了,我親愛的老同學?!?/br> ☆、chapter 40 “是不是即使我說我懷孕了,你也還是要和我分手?” 偌大的房間里一片漆黑,許承則一動不動的躺在黑暗之中,腦海中不斷翻滾涌動著的,只有當初童唯安站在自己面前,努力抑制著顫抖的這句話。 彼時童唯安雙眼紅腫,臉色蒼白,面上并沒有一滴眼淚,她看著許承則,眼神里隱隱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空氣仿佛凝固在了這一瞬間,童唯安并不知道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她咬緊嘴唇,聽天由命一般的低下了頭,卻并沒有注意到對面坐在沙發(fā)上的許承則,臉色陰沉的近乎可怕。 良久,就在童唯安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周遭靜默的空氣撕成碎片的時候,許承則突然起身走進書房,再出來時,將手中的東西抵到童唯安的面前。 “以后……別再來了?!?/br> 黑暗中,許承則倏然睜開眼,回憶中刺眼的陽光和童唯安蒼白絕望的臉頃刻間消失不見。 那之后的幾年,許承則每次回憶起那一刻,甚至一直會覺得,自己能夠忍住在當時沒有對童唯安惡言相向橫加羞辱,都是因為在自己熱切的愛過面前這個女孩子之后,所能給予她的最后的寬容。 許承則閉上眼,全身的肌rou都不由自主的緊繃。 如果不是童唯安和林景遲短短幾分鐘的交談,他尚且還守著幾天前所謂的“證據”嘲笑自己六年前可笑的付出,那些真切的怨恨和痛苦,讓他此刻整個人都越來越像是一個笑話。 他六年來所有自以為是的愛恨,頃刻之間,全部都顛覆了。 一切都錯了…… 沈銳走出電梯,幾個正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小護士們見他過來,都仿佛被突然按下了靜止鍵,停頓幾秒之后才想起來,紛紛打招呼:“沈醫(yī)生早。” “早?!鄙蜾J笑得越發(fā)溫文爾雅,“在聊什么?” 幾個小姑娘被他笑得臉紅心跳,其中一個清了清嗓子,指了指他辦公室的方向:“沈醫(yī)生,有位先生一大清早就來找你,等很久了?!?/br> 沈銳點點頭,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他轉過一個轉角,走廊里的長椅上坐著的人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慢慢抬起頭,沈銳不由得挑挑眉:比他想象的來得還要快。 “許先生早?!?/br> 眼前的許承則似乎長時間的缺乏睡眠,眼下一片明顯的陰影,但他依舊衣冠楚楚,除了臉色更蒼白了些,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和以往的他其實并無太大差別??稍谏蜾J眼里,卻覺得無論以前哪一次見到的許承則,都沒有比現(xiàn)在更加狼狽。 因為他的眼里,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芒。 沈銳走進辦公室,脫下外套掛在角落的衣架上,回頭看了看隨后進來的許承則:“坐?!?/br> 他自然知道許承則此行的目的。 “安安她……這幾年是怎么過的?” 許承則聲音暗啞,雖然面上依舊是往日里冷漠孤傲的模樣,可沈銳仍是聽出了他聲音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銳在辦公桌前坐下,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簡單來說……分手,車禍,復健,出國,直到再回來。”他遞過去一支煙,在對方毫無反應之后又不甚在意的收回來,“至于更具體的,如果你還想聽下去的話?!?/br> 六年前他在下夜班的路上撿到童唯安的時候,她剛剛被一輛疾馳而過的車撞倒在地,除了路燈依舊閃亮,行人寥寥無幾,整條街一片空曠寂靜,肇事司機失了魂一樣下車,看著眼前的情景慌了手腳,一時之間顧不上任何動作。 沈銳沖上去的時候,童唯安已經倒在血泊了之中,他一面打急救中心的電話一面查看著她的情況,她極為艱難的抬起手,尚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沈銳看著她已經失焦的雙眸,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是醫(yī)生,你放心,不會有事的?!?/br> 彼時大片的鮮血之中,童唯安的臉已經泛起了一種接近死亡的青白,眼角的淚水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有些費力的動了動唇,沈銳聽不清,湊得更近了些,聽到她艱難的恍若喃喃自語的聲音:“孩子……別告、告訴家人,求……求求你了……” 身為醫(yī)生,沈銳早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別,眼前已經失去意識的女孩子,她也許并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怎樣危險的傷情,可她意識殘存時的祈求,卻讓一貫公事公辦的沈銳難得的有些猶豫起來。 等童唯安被推進手術室之前,在救護車上就已查看了她隨身手袋的沈銳,面對一旁準備聯(lián)系傷患家屬的護士的詢問,已經拿定主意的他在一旁開口:“她的家人不在本市?!?/br> “這可就難辦了……”小護士面上就有了些為難,看著面前這位風靡全院的心內科醫(yī)生,不自覺的念叨了一句:“那這字誰簽呢?” 沈銳難得的皺眉,思慮許久,終是接過她手中的術前通知單:“我來吧,她是我的朋友?!?/br> 這個簽字需要冒多大的風險,沈銳再清楚不過,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也曾無數次的調侃童唯安,如果當初她手術失敗,那她家人趕過來的那一天,也許就是他上社會新聞的時候了。 “別說了……” 沈銳也只不過剛說了個開頭,許承則已經有些艱難的擺手示意他可以不必再說下去。沈銳從善如流的停下來,目光似乎洞悉一切。眼前的許承則眼中的痛苦顯而易見,他不覺得同情,也談不上什么責怪。 “我出去抽支煙?!?/br> 沈銳站起身朝外走去,將辦公室留給他。 于是辦公室里只剩下許承則一個人,他微微閉上眼,那天童唯安離開前沙啞著的、帶著悲涼笑意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我真是蠢,明知道你不會因為任何事改變決定,可不親耳聽到你說,就不肯真正的死心……你放心,剛剛我騙你的,沒有孩子,從來都沒有?!?/br> 當時他對她的自說自話只是冷眼旁觀,更又在分手幾天后看到手機上所謂前女友的來電,只是面無表情的將手機從三十多層樓高的陽臺上扔下去,從此拒絕再聽到“童唯安”相關的任何消息。 他們最好的時候,頭抵著頭躺在一起暢想未來,他們將來的房子,可以不必多么奢華,但一定要有厚厚的地毯,大大的落地窗,陽光灑進來的時候,他們要一起坐在秋千上,她讀最喜歡的故事給他聽。那時候他吻著她說要生兩個孩子,兒子像他,女兒像她,等孩子長大了,哥哥負責照顧meimei,他們兩個就可以做“自私”的父母,扔下他們環(huán)游世界。 她當時是怎么回答的? “你想的倒美,誰要那么早就給你生孩子做黃臉婆?” 那時候他的安安只不過二十歲,笑容里甚至還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純稚,眼神中的光芒無比耀眼,幾乎讓他不忍直視。 而就在他自以為自己是這段感情里唯一的受害者一樣舔舐傷口的時候,那個他曾經視若珍寶的女孩子正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為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 而幾年之后再度重逢,他問她:童唯安,你有什么資格對我擺臉色? 這些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許承則抬手捂住眼睛,掌心終于一片濕潤。 沈銳在樓梯間里抽完三支煙,重新回到辦公室。彼時許承則仍坐在原處,似乎和他離開前并沒有任何區(qū)別,沈銳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我想你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不過我還是想說,感情方面,沒有誰是生來就成熟的,如果當初我處在你的位置上……” 沈銳頓了頓,“好吧,我應該確實不會像你這么糟糕?!?/br> 許承則欣賞不了他不合時宜的幽默,面色依舊冷凝,沈銳不甚在意的輕笑一聲:“開個玩笑。我雖然不知道當初林景遲做了什么,但如果想要徹底摧毀你對安安的信任,他一定費了很多的心思?!?/br> 那些片段許承則不愿再想起哪怕一絲一毫,他點了支煙,有些唏噓的看著沈銳:“你之前的話是對的,不會有人比我更糟糕了?!?/br> 沈銳接過他遞過來的煙:“事實上,你忘了你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離異的單身父親,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只不過失敗的婚姻于他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意義,于是他收回思緒,重新看向許承則,“不過……你既然已經派人查了安安這幾年的近況,我還以為就你的性格來說,并不會這么快就來找我?!?/br> 許承則想到辦公室那份資料,眸底的凌厲一閃而逝:“我拿到的資料……有問題?!?/br> 符合林景遲的性格。沈銳不著痕跡的點點頭,隨即又有些疑惑的看他:“那你?” 許承則不知該怎樣和他說起前天晚上那次陰差陽錯的巧合,沈銳見他已經站起了,知道他不欲多談,于是也并不阻攔。只不過在他的手剛剛覆上門把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的那個助理……” 許承則聞聲回頭,見他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幾不可見的皺眉:“我和她只是上下級關系。” 沈銳笑聲疏朗:“這個我倒并不怎么懷疑,只不過她當初作為安安唯一的朋友……當初可并沒有讓病床上的安安太好過。” 許承則薄唇緊抿,眸底一片晦暗。 知道了。 ☆、chapter 41 童唯安收拾停當下樓的時候,葉曉璟早已經等在客廳里了,見她下來,無奈的看著她:“娘娘,這都快十二點了,咱們到底何時出宮?” “澄澄真的不去么?”童唯安無視她的調侃,彎腰整理了一下裙角,葉曉璟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朝樓上林微澄的房間看了一眼:“她這幾天深居簡出的,估計這次是徹底失戀了……” 童唯安穿好大衣,葉曉璟挽上她的胳膊,一面向外走,一面嘆了口氣:“感情這種事,無論誰勸,到底也是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闭f著,又看了看童唯安,“那個沈銳到底是和何方神圣,就能把她迷成這樣?” 外面寒風陣陣,童唯安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把大衣裹得更緊了:“大哥見過的,你可以回去問他?!?/br> 當年童唯安手術之后恢復意識,聯(lián)系的第一個人,就是遠在美國的大哥林語遲。彼時恰逢葉曉璟母親病重,于是林語遲才一個人回國處理童唯安的事。 葉曉璟很久不曾回國,好不容易有機會和童唯安單獨活動,堅持自己開車,童唯安拗不過她,只得乖乖坐到副駕駛上,任葉曉璟把林景遲那輛貴的咂舌的車開出了車庫。 “都過去六年了,你大哥怎么可能會對當時一個小醫(yī)生有那么久遠的記憶?!比~曉璟一面打方向盤,一面繼續(xù)之前的話題,“而且你大哥現(xiàn)在慶幸的很——沈銳態(tài)度這么堅決,倒省得由他出面棒打鴛鴦?!?/br> 如果林微澄和沈銳有半分可能,此時林家最適合出面的人,自然也只剩下了林語遲。童唯安見葉曉璟仍是替林微澄頗為遺憾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問:“聽說夏家準備把夏柯送出國?” “估計也就在這幾天了吧。聽說病情已經穩(wěn)定了,但不肯走,鬧得厲害,”葉曉璟把車開出大門,提起夏柯也不禁有些唏噓,“倚老賣老”的笑道,“你說他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