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說完,梅傾酒又叉著腰,自言自語:“沒道理啊……中午才走那么一會兒就派人出去找了,如何會沒有下落。她的腳程不至于這么快罷?” 話語剛落,一旁端茶倒水的小廝似乎欲言又止,自在原地猶豫了許久,才試探性地走到他身邊。 “少爺……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掏了一下耳朵,不耐煩:“要講便講,不講就別在我耳邊瞎扯淡。?!?/br> “是是是……”小廝忙點頭,“那個……前些天聽幾個在城郊砍柴的樵夫提起,近日那附近不知從哪兒搬來了一窩山賊,就盤踞在虎頭山,專搶過路的車馬和行人,有時候……還要搶姑娘呢?!辈煊X到百里忽然停了腳步,他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這才繼續(xù)說。 “小人只是猜想……小七姑娘會不會是給這幫山賊擄走的?” “你要死?。 泵穬A酒一巴掌在他頭上拍了一記,咬牙切齒,“這么重要的事,怎么挨到現(xiàn)在才說?” 小廝捂著頭,表情委屈,心道:你也沒問我啊。 后者啐了他兩口,來回走了兩圈,打了個響指,“保不齊,那丫頭真是給山賊擄了去,否則怎么滿街滿城找不到個人影兒?” 季子禾略一遲疑:“有這個可能。” 梅傾酒頷首,立馬豪言壯語:“甭?lián)?,明日我?guī)┤笋R,咱們上山去把那窩賊給繳了。” “明日?”百里忽然側(cè)身對著他,口氣平常,“依我看不如現(xiàn)在去?!?/br> “啥?”梅傾酒險些沒被口水嗆著,“現(xiàn)在?這大半夜的……” “梅兄?!贝藭r此刻,季子禾也站起來,附和贊同道,“百里公子所言極是,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br> “這……總得讓我歇會吧……” “你有什么好歇的?!卑倮锏故羌{了悶了,“從頭到尾都在房里窩著,出門也是派人找,你很累么?” “我……”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了,眼下若再推拒,怕是又要被他們笑話。梅傾酒暗自叫苦,只得哭喪著臉笑道:“得,得,我馬上找個人來帶路。你們等著?!?/br> 言罷一面往外走,一面捶胸嘆氣。 * 翌日,雨后初晴,天邊一道虹斜掛,朝陽初升。梅府廚房剛生火,灶臺上炊煙緩緩飄起。 地上濕漉漉的,滿是水洼,大老遠就聽得梅傾酒罵罵咧咧走進廳內(nèi)。 “什么山賊,這么不經(jīng)打,幾下就嗝屁了,虧得爺一夜沒睡……”他說著便打了個呵欠,轉(zhuǎn)頭見得身后的季子禾和百里二人亦是滿面倦容,不禁語重心長。 “行了行了,至少知道小七沒落在壞人手里……雖然沒找到,不過你們大可放心,只要是在廬州城內(nèi),就是翻個底朝天我也把人找回來。” 季子禾搖了搖頭,不置可否:“怕就怕她已經(jīng)出城了……”說到這里,他忽然揣測道: “也許,小七真的回家去了呢?” 百里偏頭略作思忖,也覺得極有可能。 “去杭州城向莊老板問一問便知?!?/br> “……傳封書信去就可以了吧?”梅傾酒小聲在旁提醒。 他冷聲道:“書信一來一回,都大半個月了,若是人不在呢?” “那我派人去一趟?!?/br> 百里輕頷首,正要答應,驀然頓了頓。 “……我也去一趟。” 對方瞠目結(jié)舌:“你去?!這走了好幾日才到廬州,又跑回去?” “恰好我有事要辦?!彼懖惑@地解釋,“何況,一匹快馬,趕得及也就四五天?!?/br> 梅傾酒有點虛:“四五天……那得不眠不休罷?” 百里睇了他一眼:“我又沒說讓你跟著……記得幫我備馬。” 話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多說什么,撓了撓頭,無奈:“成。不過你也一宿沒休息了,好歹睡會兒再走吧,也……也不著急。” 季子禾忙接話道:“梅兄的話不無道理,百里兄,你傷勢剛好,身體要緊?!?/br> “我知道?!彼麄?cè)身轉(zhuǎn)向回廊,不慌不忙對他的好意道謝,“不勞費心?!?/br> 鬧了一天一夜,不說他三人,府上其他家丁也是累到精疲力盡,梅傾酒也不欲為難他們,垂著肩膀遣散眾人,另又吩咐了幾個接著打聽七夏下落,做完這一切后,自己才回房補覺。 足足睡了一日,直到次晨巳時過后,季子禾幾人才陸陸續(xù)續(xù)醒來。簡單的用了午飯,百里便去馬廄挑選馬匹。 原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才說要回杭州,眼見這是真的在收拾行裝,梅傾酒也是百般無法,只得也溜達去后院跟著他看馬。 梅家有錢,這馬自然喂得比外面的肥壯,百里牽了匹通身雪白的白駒出來,扳開馬嘴看了看,而后抬手在它背上輕撫。后者似乎也很有靈性,拿腦袋往他身上拱了拱。 “我說……”梅傾酒倚樹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從前不是巴不得她回去么?怎么這會子還費勁心思找她回來?” “我有說是找她回來么?”百里面色未改,語氣平靜,“她出走是因我而起,如果遭遇什么不測,我難辭其咎。她能平安回家是最好,我可從來沒說過要帶她回來?!?/br> 手握著馬鞍,他一躍上馬。 梅傾酒仰起頭,此行也沒打算同他一塊兒,要再去個來回,自己非得脫層皮不可,寧愿在廬州等著,好吃好喝高床軟枕的,才不去湊那個熱鬧。 “哎……你別說,沒那個丫頭在身邊嘰嘰喳喳,還真有些不習慣?!彼π?。 百里眸中神色微有幾分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復如初,驅(qū)馬慢悠悠往正門而去。 將府內(nèi)事物吩咐妥當,梅傾酒也挑了匹馬準備送他一程,走了沒多久,季子禾就從后面追上來。 “怎么?你也送他?” “不是……”他微微一笑,拿食指在臉頰上刮了刮,言語間帶了些澀然,“我擔心小七,也想去找找她……” 聞言,這邊兩人皆愣了一下,百里沒有出聲,梅傾酒卻淡笑起來:“你倒是個直白的人?!?/br> 出了城,往東邊走放眼望去派河河水波光粼粼,潺潺流淌,岸邊楊柳低垂,現(xiàn)下才入秋,葉子已經(jīng)落了大半,隨著流水一路飄蕩。 三人縱馬行至城郊,清風拂過,陽光柔和,照著影人,淺淺的蟲鳴在草叢間時遠時近。 明明蟲叫聲也不大,不知為何傳入耳中,竟覺得無端煩躁,百里忍不住揚起馬鞭,加快了些許速度。 正路過郊外幾處房舍,忽然聽得有人聲音清脆,語氣里帶著怒意。 “你們怎么能這樣?上回不才說給梅家少東家一個面子么?怎么轉(zhuǎn)過頭來翻臉不認賬了!” 這般腔調(diào),他再熟悉不過,瞬間勒馬。 站在一座宅院外的兩三個壯漢面露難色:“小姑娘,我們主子的意思,是說人讓給他,可沒說房子要讓給他。面子是給了,不認賬的可是你們啊?!?/br> 那人跺了跺腳:“都說送佛送到西,既然他人都不要了,房子也該不要啊。否則叫人家住哪里?” “你這算什么歪理……” “再說了。”對方不依不饒,“欠債不還的是她哥哥,又不是她。這房子是她爹留下的,按理說她還能分得一部分,怎么能隨隨便便就給人?” 大約覺得嘴上討不到便宜,壯漢也懶得再多言:“這個我可管不了,我們都是奉命行事,你就甭耍嘴皮子,省省力氣,否則別怪我等不客氣?!?/br> “你……” 百里翻身下馬,待得走近,才看到七夏身旁站著的,是前些天在賭坊遇上的那個白衣女子。 想來是她兄長又濫賭,欠下的債只能拿房子抵押。 盡管七夏幫著她說話,但到底兩個姑娘勢單力薄,生怕對方會出手傷到她,葉溫如忙拉著她后退幾步,搖頭無奈:“算了小七?!?/br> “這怎么能算!”七夏皺著臉著急道,“房子給了他,我們住哪兒啊……”她到底還是擔心自己今后的落腳之處,畢竟好不容易才住下。 一幫人正僵持不下,前方忽有人話里帶笑:“想不到王公子如此小氣。不就是個宅子,能值幾個錢?記爺賬上,回頭我支會他一聲?!?/br> 說話的是梅傾酒,七夏雙目一亮,剛扭頭要去看,不料竟見著百里一步步朝這邊走過來,她臉色大變,先是想往屋里走,然而聽他腳步聲似乎比先前更快了,一時情急,慌不擇路,只往葉溫如背后躲。 “小七?!” 葉溫如也是嚇了一跳,只覺頭上一個黑影罩下,抬眼時正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寒意甚濃,她尷尬萬分,趕緊把頭低下去。 找了這么久,不承想她窩在這里,更為氣人的是,對方還這么躲躲藏藏的,百里心中不由微惱,冷聲道: “你躲什么?出來!” ☆、第27章 【低頭認錯】 聽他這般口氣,七夏愈發(fā)覺得心里難受,死活不肯依。 “我不出來……” “你!”百里暗暗咬牙,一時也顧不得葉溫如在場,繞過她就要把七夏拎出來。怎料后者的反應竟然快得出奇,一個轉(zhuǎn)身干脆躲到門后去了。 百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站在原地朝她的方向冷聲道:“你跑什么,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聞得他此言,七夏倚著門,萬般惆悵地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是你說不想看到我的。” 不承想她居然還惦記著這句,百里頓時有些無奈:“氣話你也當真?” 他言語里的細微變化,莫說是梅傾酒和季子禾,就連在旁的葉溫如也多少聽出些許。 此刻七夏反倒是沒有在意,心心念念想著別的事情。 “我把你害得都吐血了,你一定不會原諒我的……我沒臉見你了?!?/br> “你還沒問。”他慢吞吞開口,“我有說過會記仇么?” 對方吸了吸鼻子,卻仍沒有開竅,還越說越傷心,“即便是你表面上說不生氣,可從今往后,也定然不會喜歡我了。我做了那么多,全都沒意義了……” 她一本正經(jīng)自自然然地道出這句話,便是在場的幾個壯漢也都神情古怪地向百里看去,他尷尬難當,幾步上前,一把將七夏從門后揪了出來。 后者嚇了一跳,還不忘拿手捂住臉。 過了一會兒,沒見百里沒動靜,她悄悄從指縫偷看,不偏不倚正對上他一對冷得掉渣子的眼眸,七夏趕緊合攏手,裝模作樣地抽噎了兩聲,傷傷心心哭起來。 “嗚嗚……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你們別管我了,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好了……” “嗚嗚嗚……反正也沒人在乎我,我想回家……嗚嗚……” 還沒哭完,頭頂上便飄下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那你就回家好了,我派人送你。”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間止聲。 百里冷冷一哼,把她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