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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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shí)在的,最初那陣子他其實(shí)是擔(dān)心過這事來著,明里暗里地試探過七弟幾回,但七弟沒顯出任何不快來。在去給太后磕頭的時候倆人甚至有好幾回都碰了個照面,一派兄友弟恭,讓他面對面的都覺不出異常。 七弟這是自己生悶氣生了很久啊…… 皇帝為此大感懊惱。回想太后去世后的這幾個月,他不僅試探過七弟,更趁熱打鐵地將曲家徹底辦了——這么大的動靜,七弟愣是什么都沒顯出來,半句不樂意都沒有。 要不是為孩子請封這事擺了上來,他只怕還要繼續(xù)被蒙在鼓里呢。 這事他先前沒親自過問過,朝中的事情太多,府里添了孩子他實(shí)在沒閑心追著去問“要不要封啊,什么時候封?。俊?,以往也都是各府挑個日子遞奏章進(jìn)來,若他比較清閑就自己給定個封位,忙一些便交給禮部去辦。 是以七弟多了個女兒的事,他當(dāng)時是知道的,但正值太后病重,七弟自己不提他便也不好說,之后就把這事忘了。直到今天早上有人來提了,他才又想起還有這么個宗室女沒封位呢。 來提此事的人,是易氏娘家的人。易氏家里受過曲家提拔,辦了曲家之后他又要為七弟保易氏、又不好多給實(shí)權(quán),就安了個空領(lǐng)俸祿的閑差下去,另給易氏的父親賜了個爵位算是恩賞,就這樣,易家人才算有資格進(jìn)宮面圣。 但謝昭可沒想到易氏的父母頭一回進(jìn)宮面圣是為給外孫女討封位! 二人看著都快到半百的年紀(jì)了,開口開得挺艱難,支支吾吾半天可算把事說明白了。謝昭一聽,頭就大了! 這決計(jì)不是表面上聽著這么簡單,他估摸著,這二位可能也不太清楚里面的彎彎繞繞——請封哪有讓娘家人來請的啊?府里直接差人進(jìn)宮那就是一句話的事! 讓他們來,只能是易氏跟七弟提過,而七弟沒理這茬——至于七弟為什么會不理這茬,除了在跟他較勁不肯跟他開口以外,他想不到別的原因。 有這么耽誤女兒的嗎? 他直接就把易氏的父母給回了,跟他們說這事這么辦不合規(guī)矩。宗室女給賜什么封位,他得跟當(dāng)父親的商量商量。 客客氣氣地把二人送走之后,謝昭郁結(jié)于心。 兄弟關(guān)系遠(yuǎn)比母子關(guān)系讓他在意多了。他和太后的不睦,那是打從他記事起就在的,而且并非他一手鑄就、也非他能一力緩和;但兄弟間日漸加深的隔閡,多半錯在他。哪怕他只是要考慮的事太多,不得已間出了疏忽,也還是他的錯。 皇帝沉悶地批了大半天的奏章,雖則已料理了不少事情,但這些煩亂還是在他腦海里縈繞著。 天黑時才終于覺得有點(diǎn)餓了,他將筆一放:“去雪梨那兒?!?/br> 宮人們腳下無聲地安靜跟著,長長的兩列隊(duì)伍走得一片死寂。到了九格院門口,旁人就都候在外面了,只有陳冀江和徐世水隨了進(jìn)去。 他進(jìn)了正屋,往屋里一看雪梨不在,黑這張臉問眼前的宮女她在哪兒。 紅糖頭都不敢抬:“娘子在北院和皇子帝姬還有魚香玩呢?!?/br> 皇帝轉(zhuǎn)身就去了北院,這一處現(xiàn)下是阿杳和阿沅住著,原本留了花圃用來種花草的院子雪梨都叫人用青磚填平了,成了大塊的空地,方便孩子們跑跑跳跳。 月色下,院中四周支了數(shù)盞宮燈,將院子里照得足夠明亮。一個手腕粗的球在地上滾著,聽起來很硬,滾起來會咯噔咯噔地響。 魚香追球追得正歡實(shí),但很難追上——主要是阿杳阿沅太壞了,一路跟它搶球。就算搶不到也不要緊,看它快追上了就跑過去搶先踢一腳,球就又滾遠(yuǎn)了,他們?nèi)齻€再一起追。 也不知玩了多久,魚香這么一頭雄壯威武的大獅子都呼哧呼哧地直喘了,還在鍥而不舍地繼續(xù)追,倒也不跟阿杳阿沅生氣。 看他進(jìn)來,剛從屋里出來一起逗魚香的錦書猛定了腳向他見禮,阿杳聞聲也停下了。魚香終于得以把那個球撲住,一口咬緊嘴里啃得咯吱咯吱的。 雪梨在廊下看得笑死了。那個球是楊明全拿牛骨磨的,自帶腥味,打從今天早上丟給魚香開始,魚香就離不開它,但是中午時這個球落到了阿沅手里,這小子忒壞,拿著了就不還回去,還和兩個jiejie一起拿這個逗它玩,氣得魚香沒轍。 眼下終于搶回來了,魚香就美了,在地上打著滾啃。謝昭過去一蹲下,它立刻把整個球都含在嘴里了,明確地表示“不許搶”。 謝昭卻不知道這個前情,伸手就要拿。 雪梨趕緊招呼他:“陛下讓它啃吧!我們來吃點(diǎn)心!” 三個孩子一聽要吃點(diǎn)心就先跑過去了,但是誰都沒搶著動手。等他穩(wěn)步走近時,雪梨捧了一只青瓷小碗給他:“桂花糖芋苗。剛出爐的,這碗糖少?!?/br> 糖芋苗一直是很適合用來解悶吃的東西,小孩子也喜歡。里面有一顆顆指節(jié)大的芋頭,削得滾圓,煮透之后軟糯可口。湯汁則是用藕粉加桂花、紅糖一起熬的,甜味清香。nongnong稠稠的質(zhì)地又足以讓芋頭浮在里面,細(xì)碎的桂花瓣也被凝結(jié)在那淺棕里,乍看下去有點(diǎn)像琥珀。 謝昭噙笑隨意地舀著看了看,再一垂眸看見三個孩子都眼巴巴地望著他,立刻將碗遞給了阿杳:“你們先吃著,朕叫點(diǎn)別的?!?/br> 雪梨教孩子就是這樣,好多規(guī)矩他如果不提她絕對不主動教,但類似于“尊敬長輩”、“尊敬傅母”這樣的事,她都教得很主動。 幾個孩子現(xiàn)下都可懂事了。包括正煩人的阿沅——他近來的新愛好是從jiejie那兒偷支毛筆到處亂畫,見了他也知道乖乖先叫“父皇”,落座時知道讓父母先坐、吃東西也是父母先吃。 于是看他主動把糖芋苗遞給阿杳了,三個孩子才一起開心地吃點(diǎn)心去了。雪梨問他要吃點(diǎn)什么,他想著沒吃晚膳,便說:“叫點(diǎn)實(shí)在的東西吧,再溫個酒,正好跟你商量些事?!?/br> 雪梨想了想,扭頭就說:“今晚阿杳喜歡的那個砂鍋河粉再上些來,酒要尚食局剛送來的柳林酒,熱了再上,另搭幾個下酒菜,讓廚房看著辦吧?!?/br> 現(xiàn)下正是春夏交替的時候,晚上這個時辰在外面坐久了便覺得冷颼颼的,吃個砂鍋倒是剛好。于是二人也沒回正院,仍在這北院的廊下坐著,等砂鍋?zhàn)龊昧艘欢松蟻?,謝昭就聞了一下便餓了。 黑色小鍋里湯是熬得潔白的骨湯,食材齊全。素的有又白又嫩的豆腐塊、煮得晶瑩剔透的白菜、既提味又有嚼勁的香菇;葷的是幾片雞腿rou、三五個rou丸子,還有幾片鹵得半透明的牛筋。 謝昭先舀了湯來喝,滿口溢滿鮮香的同時周身都暖了。宮娥將溫好的酒奉上時,他熱得只好將酒涼一會兒再喝,便先吃了口切成薄片的臘腸。 雪梨自己吃了塊清蒸鮑魚。這些清蒸的海鮮大多不會做得太復(fù)雜,只用姜蒜和些許提鮮,再放些簡單的佐料調(diào)調(diào)味。 鮑魚本就rou厚飽滿,吃起來口感頗好,蒸出的湯汁又滿口回蕩。雪梨瞧瞧他的神色,看他也在專心吃菜,便由著自己細(xì)細(xì)地品完了這塊鮮香味美的鮑魚rou才問:“要商量什么事?” 謝昭抿了口酒:“兩三個月前放了老宮女出去,新宮女入宮,御前要添些人。御膳房那邊,崔司膳連帶手底下的數(shù)位女官都嫁出去了,一時還沒補(bǔ)。” 因?yàn)樗倎硭@里開小灶,真要臨時備些什么叫尚食局也行,御膳房不用都可以。 雪梨暫未聽出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正襟危坐地聽著,他夾了一筷蝦仁滑蛋喂給她,又說:“你去尚食局待幾天,把人選了吧?!?/br> 雪梨登顯詫異。 謝昭一哂,當(dāng)然未提“這些事做熟了來日當(dāng)皇后就不緊張了”的想法,只告訴她說:“這事你能辦好,你愛吃的我多半愛吃,按你的喜好挑就是了。” “好?!毖├嫔蕴崃诵┬判?,謝昭又抿了口酒:“尚儀局那邊我打算讓易氏去。她儀數(shù)學(xué)得夠好但對宮里不熟,如果拿不準(zhǔn)主意找你幫忙,你也看著辦就是了?!?/br> 易氏? 雪梨想想陳冀江先前說的,心里咯噔一響。 ☆、第163章 初選 七王府。 沉沉夜色籠罩在王府上空,夜幕之下是宅院錯落。暖黃的光火溫和地在各處散著,光束略長的地方,似是覆了一層迷蒙的黃霧。 易良媛的臥房里,婢子們收拾正忙著收拾行李。七王與易良媛皆在外屋,但易良媛手上也忙著。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眼前的多寶架,偶爾掃見個看著順眼的,就隨口吩咐人一起裝了帶進(jìn)宮去,端然視身后的七王為無物。 過了一會兒,七王終于被晾得受不了了,一嘆:“阿欣,別生氣了?!?/br> 易氏手上一頓:“不是殿下生妾身的氣么?” 一句話把七王噎得沒法接口。 易氏繼續(xù)收拾著眼前的東西。其實(shí)多寶架很干凈了,每天都會有人擦,根本不需要她在這里親自動手。她只是想尋個由頭不回頭看他而已,心里委屈與怒意橫生。 為女兒的事,兩個人晌午時大吵了一架。片刻前宮里來了圣旨,讓她到尚儀局給御前挑人去。 皇帝是什么意思還不知道,是吉是兇也不清楚。易氏賭氣地想,自己要真在宮里被挑了什么錯處,讓陛下發(fā)落出氣了,他也還有楚氏。 銀牙暗咬著,易氏掃見一只象牙小爐,張口就又叫下人裝起來,腰間忽被一環(huán)! “……”易氏停了手、摒了息,但也不回頭。 “我錯了。”謝晗摟著她一喟,默了會兒,又說,“你進(jìn)宮去好好的。得了空先去見見雪梨吧,如若皇兄真是心中不快要挑你的不是,她肯說話總是管些用的。” 他溫?zé)岬臍庀⒑驮捳Z一并灌入耳中,易氏鼻子一酸:“我說不讓殿下在太后的事上逼陛下殿下不聽,我央殿下親自去給小琢請封殿下也不肯……殿下不肯還罷了,就是給我個準(zhǔn)話,我也不至于求我爹娘去的!” 謝玉琢都快半歲了還沒個封位。她已跟他說了好幾次,每每一提他就沉默不語。她沒辦法了才想起可以讓爹娘去提一提,目下看來,許是此舉讓陛下覺出他存怨了。 易氏想著也很是懊悔,淚水一涌:“陛下若真是心里不痛快要拿我出這口氣,殿下就別去爭了,這事也是我做得不合適。殿下到時候就跟陛下服個軟,阿測和小琢都還小呢?!?/br> “阿欣……”謝晗緊擁著她,滯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放心去,如若出事,即刻會有人來告訴我。稍緩幾天我就去給小琢請封,借著這個當(dāng)面跟皇兄謝罪?!?/br> 這事到底是怪他固執(zhí)了,幾個月來,他都沒主動去見過皇兄。他心里是有一口氣憋著,但仔細(xì)想想,好像也并不是怨皇兄一直不肯去見母后最后一面。 他只是堵得慌、堵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想要去見皇兄、想要好好過日子,但是很難,畢竟他眼睜睜地看著母后近在咫尺地滿含不甘而終;可讓他因此就去怪皇兄他也做不到,皇兄先前經(jīng)歷過怎樣的事,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也還算是親眼所見,就算他多少覺得皇兄狠了些,也并沒有資格去指責(zé)他不對。 畢竟,若是同樣的事擱到他身上,他會怎么做,他自己也不清楚。 是以幾個月來,雖然母后已去,但謝晗仍像從前一樣被夾在中間,覺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對、怎么做都不對。一顆良心被劈成兩半來回來去地在他眼前晃著,讓他偏向哪一邊都會覺得愧對另一邊。 他就只好這么避著,把自己封在府里,既不想母后的事也不去見皇兄。但沒想到,最后卻是讓皇兄誤會了。 . 皇宮,尚食局。 從破曉開始,尚食局上上下下便顯得格外沉肅。諸人仍各自忙碌著,但神情間都添了三分緊張、少了幾許說笑。 早膳備好后,眾人就都聚到了空曠的前院,按位份站得齊整。夜里當(dāng)了值此時原該去歇息的此時也沒有回房,皆在院中頷首等著。 一刻后,尚食局大門打開。 宮女們的頭低得更低了些,也有些年紀(jì)小、膽子大的會偷偷抬眼瞧一瞧,瞧見的便是數(shù)名宮女宦官之前,一女子身著上白下綠的齊胸襦裙,鬢邊的花釵是晶瑩的葡萄綠的,顯是因孝期未過穿得清素。 這三年里,宮里人人都是這個樣子,百日熱孝后麻衣褪了,但紅的粉的依舊是不能見的,就連按品秩原該穿櫻粉宮裝的宮女都一概換成了素淡的杏色。眼前這位一身素淡間還有一對淺粉色的碧璽珠耳墜在耳垂上掛著,就可見不是一般二般的得寵了。 原來的鄒尚食已成了教習(xí)嬤嬤,目下迎上來的是剛由司膳升至尚食的方氏。方氏一欠身,道了聲“娘子萬安”,對方回了句“恭喜女官晉位”,然后就一并進(jìn)了正廳。 典膳以上的女官們都是一同隨著進(jìn)去的,院中剩下的便都年輕些,交頭接耳聲也漸次響起。 年初時剛進(jìn)宮的小宮女們都是八九歲,站在緊靠門邊的那一側(cè),幾十人都在嘁嘁喳喳。 一個說:“那就是阮娘子!帶我的女史jiejie說過,她們是同年進(jìn)的宮,但是阮娘子實(shí)在命好!” 另一個歪頭好奇:“那她才剛到能做女史的年齡啊,就做主來為御膳房挑人,不會出錯嗎?” “聽說在她得幸之前,早就已經(jīng)是陛下親封的‘御膳女官’了,廚藝應(yīng)該也不會差吧?!闭f話的小丫頭往正廳里望一望,又說,“也不知道御前是什么樣子,jiejie們近來都很緊張,弄得我都想去了?!?/br> 她們議論個不停,比她們大一些的宮女們也都安靜不下來。末了到底是站在正廳附近的女史們聽不下去了,板著臉過來挨個訓(xùn)上一遍,又點(diǎn)了幾個說話聲最大的叫到墻根底下跪著去算是殺一儆百,院子里這才安靜了。 正廳里,典記女官將尚食局上下的名冊呈給了雪梨,厚厚的四大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雪梨強(qiáng)自平心地看向方尚食,頷首說:“多謝女官,我今晚會回去細(xì)看,還請女官派一位典記給我,讓典記跟我說說尚食局的事情。” 方氏點(diǎn)頭應(yīng)下,雪梨又說要找個日子去向從前的鄒尚食問個安,方氏笑說今日便抽空去幫她知會一聲。而后雪梨先行起了身,眾人當(dāng)即跟著離座,互相施了禮后又一并送她出去,自有人帶她去尚食局為她安排的住處。 雪梨一路都覺得——這森然的恍如隔世感! 她一直覺得自己離開尚食局并沒有多久來著,小時候在這里學(xué)廚藝的種種畫面都還歷歷在目。今天進(jìn)了門一看才發(fā)現(xiàn)——天啊,原來十二三歲的小宮女已經(jīng)比她小了那么多!天啊,今年剛進(jìn)宮的小宮女都比管她叫娘的阿杳大不了多少了!天啊,當(dāng)年一起進(jìn)宮的宮女們?nèi)缃穸贾辽偈菑牧返涫塘耍?/br> 和崔婉同年的宮女她也見了幾位——其實(shí)她們都到放出宮的年紀(jì)了,如今還能見到的,就都是自愿留下、打算熬成教習(xí)嬤嬤的了。人人都是親近和疏遠(yuǎn)并存的感覺,似乎有不少話能說,又好像說不出什么。 直至帶著雪梨到了住處,昔年還算相熟的陳綺端了點(diǎn)心進(jìn)來,眾人邊吃邊說才算輕松了些。 陳綺說:“聽說子?jì)挂藿o御令衛(wèi)的衛(wèi)大人啦?你是不知道,你們兩個這么一顯出來,底下的小宮女都不好管了,總有異想天開要攀高枝的,我們隔三差五狠罰一個才壓得住?!?/br> “……抱歉抱歉!”雪梨窘迫地趕緊賠不是。宮女們就是這樣,在宮里時不常地能見著位貴人,但又誰都知道輪不著自己嫁——可是若有個成功了的就不一樣了,年輕女孩子難免愛做個夢,想入非非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