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釣魚,釣大魚
李泌認為,宇文融這種倚仗玄宗恩寵,死命刮地皮的斂財手段,屬于全無底線,論罪當誅。 他對那些派往各地、各個衙門的特使,考核的手段只有一個,那就是誰搞來的錢多,誰便會升職加薪,其它一概不論。 如此,那些特使便跟打了雞血一樣,搜刮錢財的時候便會不擇手段。各衙門不但被他們弄的混亂不堪不說,鄉(xiāng)間四野也是天怒人怨,罵聲一片。 所以,百姓都將宇文融稱為“刮地虎”,那些特使也被形容成了“餓犬”。 這只是宇文融第一次入相時落下來的名聲?,F在,他二次入相,手段只會更加惡劣,更會無所不用其極。 這一點,張說明白,李泌和李寅也明白。 可李泌卻說雄心勃勃的宇文融是一只病貓。 宇文融二次入相,比第一次時更是雄心勃勃,玄宗也甚感心慰,怎么就會是一只病貓了?說他是一只下山猛虎更貼切吧。 李寅有些不能理解。 李泌說道:“自古以來,那些做官的,也包括你,沒有做官之前,是不是都是想著做了官兒以后,光宗耀祖,留名青史???” 李寅點頭說道:“大多是如此想的?!?/br> “宇文融與你一樣,祖上都是名門望族,做官之前,自然也是這么想的。只是,他為了討好玄宗,坐穩(wěn)宰相的位置,將來封爵公侯,這才做了那些挨罵的事情?!?/br> “小叔叔說的是,宇文融如此做事,確實是為了這些?!?/br> 李泌又說道:“可他忘了,留名青史,說的是留的是好名聲,是愛民如子的好名聲。他這樣,怕是要遺臭萬年了?!?/br> 李寅看著他,問道:“小叔叔的意思是不是說,宇文融已經壞了名聲,就與病貓無異?” “對,所謂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則吏不敢慢,公則民不敢欺。是以公生明,廉生威。宇文融作為當朝宰相,卻私心甚重,做事只為一人高興,何來的公,又何來的廉?所以,他就是一只病貓,一只穿著虎皮衣的病貓。” 李泌說完后,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意。 “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則吏不敢慢,公則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李寅慢慢琢磨著這些話,心里已是震驚不已。無論哪卷書,哪位先生,都沒有告訴過他這樣的話。 “宇文融已經壞了官聲,想必這宰相也做不長的。” 李泌想到自古以來,就是那些壞事做絕的官員,也總想著找個機會給自己正正名聲,讓后人罵他的時候,嘴下留點情。這宇文融雖說臉皮厚一些,還不至于一點名聲也不顧。 只要他還顧及丁點名聲,那自己就有機會從虎口、不,從病貓嘴里拔幾顆牙,順便再薅一點皮毛。 不然,就太對不起帝國這位理財大師了。 李寅已經為官近十載,自然知道一名官員的名聲有多重要。一個壞了名聲的官員,可以為虎作倀,可以持寵豪橫??扇羰且勒談偛爬蠲谡f的“公生明廉生威”,宇文融身為官員,已經沒了公道清廉,也沒了官威。 沒了這些保護色,宇文融就是一只沒了爪牙的病貓。 玄宗一朝,朝爭甚是厲害。那些官員相互之間掐來掐去的,已經成了帝國的頑疾。所以,那些官員都知道,不能被對方知道自己身上有損官聲的事情。 而宇文融持寵不在乎,把自己變成了病貓。遇到想與他死磕的人,抓他的小辮子就很容易。 這樣,宇文融就像是一個百病纏身的人,微微一陣涼風就能要了他的命。 這些都是李泌和李寅在送禮前一天下午交談的內容。 當時,說完這些后,李泌又對李寅說,宇文融好面子,若是知道張說先前裸捐一事,得到了圣人稱贊,他肯定會羨慕嫉妒恨。 因為張說此舉極為聰明,既得到了一個好名聲,還讓玄宗高看了他一眼。自古以來,修路架橋,捐資助學,都是善舉,都是人人稱道的好人好事。 只要讓宇文融想到張說入相與他捐資助學有關,宇文融就會上鉤。只要他上鉤,書院那份禮物就不會白送。 說到這里,李寅才明白書院給宇文融送禮,其實是為了釣魚,釣一條大魚。 李寅笑著說道:“小叔叔,宇文融已是當朝宰相,他的錢你也敢算計嗎?” 李泌不屑地說道:“大侄子,不算計他的,難道你讓我算計城里百姓的嗎?” 李寅看著這個只有八歲、叔叔輩的童兒,心說如此年紀便有這般心機,長大了那還了得。又想到自己姓李,與李泌是本家,李寅便笑了。 幸虧此童兒是自家人,若是別家的,還真不敢招惹。 “好吧,小叔叔,你讓我說的那些話,我會擇機說給他聽。不過,他若是不上鉤,你莫要怨我?!?/br> “他不上鉤,你就不會把鉤兒塞他嘴里嗎?” 李寅一聽頓時瞪眼。接著,李泌又笑著說道:“與你開玩笑的,我哪能讓你做哪事?!?/br> 李寅釋然,說道:“小叔叔拿我打趣了。” “大侄子,開玩笑歸開玩笑,不過有些話你要記住?!?/br> “小叔叔請說?!?/br> “你是官兒,先前與張說交好,沒人說什么。后來,張說倒霉了,你又投向宇文融,便被別人不恥。 此次幫著張說搞宇文融,雖是一件好事,可事后你想過沒有,說不定一個兩姓家奴的名聲在等著你?!?/br> 李寅聽了這話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怎會不知?讀書人的骨氣都已被我丟盡了,就是本家人見了我,也多有怨言?!?/br> 李泌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此事了結后,我也就對得起張相對我的知遇之恩了。這長安我是不能呆了,無外乎通融通融吏部,尋一處州縣做個外放官罷了?!?/br> “你才三十歲,就打算混日子了嗎?” “我能怎么辦?先前無意間卷進朝爭,現在又做了這兩面人,日后為官……” 李泌撇撇嘴,心說你以后在這城里為官,怕是沒朋友了。 “大侄子,不如你去隴右或是河西吧,我大兄二兄來信了,說那里雖是諸事不便,可經常有戰(zhàn)事,忙起來便顧不得多想別的事情了。” “大叔叔和二叔叔在隴右河西俱已是行軍參軍一職,想來兩人甚是被節(jié)度大使看重?!?/br> 李泌道:“是啊,他們比你小許多,尚且能因功遞進,你已是六品的諫官,只要用心,在那里做個五品官想必不難?!?/br> 李寅點點頭,說道:“等這邊事情了結,我便自己請辭,去隴右任職。” “好,我大兄在那里,你去了必然有所倚靠。” 就這樣,今日他對宇文融說的那些話,大部分都是李泌讓他說的。 這些話,讓宇文融心里酸酸的,透著那么點不自在。 宇文融也想通過書院給自己揚揚名聲??蓳P名是要花錢的,宇文融此時不缺錢,就缺一個好名聲。他讓李寅去書院回禮,無非是先探探路。 李寅也不客氣,在宇文融那位老管家吹胡子瞪眼中,專門挑了那些貴重的禮品,讓人裝上馬車,一股腦兒的送到了書院去了。 看著那些貴重的禮品在書院的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樣子,李泌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之色,對李寅說道:“宇文融上鉤了?!?/br> 而此時的李寅,已經對本家這個小叔叔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