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方為怒聲,阿古沒有回頭。徑直出了房門,沒有看見另一側(cè)的金書,直接走了。 金書沒有跟上去,他知道師父很生氣,也很難過。就像是父親和jiejie吵起來了,他不知該安慰誰。想了想他跨步進(jìn)里面,卻見師父面色冷淡,甚至透著……殘酷狡猾。他不由愣了愣,仔細(xì)拼接方才他們的對話,他猛地明白過來。 師父是在做戲,他根本早就在酒里下了毒。當(dāng)日他代他去買藥材,很有可能那里面已經(jīng)下了毒。如今師父讓師姐下毒,實則是讓她放松警惕。也是讓她更好地保護(hù)已經(jīng)在釀制的酒,實際師姐卻不知道,她保護(hù)的酒,已經(jīng)是毒酒了。 他忙收回腿,轉(zhuǎn)身往外跑。誰想背后拍來疾風(fēng),他回頭看去,已被方為伸手?jǐn)r住,未來得及喊出聲,就被捂住了嘴,拖回屋內(nèi)。 阿古心神未定地出了客棧,左右看看,不見金書。她又等了許久,仍是不見他。說了讓他在這里等,莫不是跑去玩了?她問了附近擺攤的人,說是瞧見那男童好像跟別的孩童玩去了,她這才放下心來??纯慈疹^還早,想了想準(zhǔn)備去酒樓備好午飯,去吏部一趟,告知薛晉方才的事。 ☆、第64章 真心 第六十四章真心 吏部辦公時不允許家眷進(jìn)來,到了午時休息方才開門。又因朝廷是管午飯的,來送飯的人并不多。阿古在門口記了名,惹得管事多瞧她幾眼,又多了幾分客氣,“原來是薛大人的夫人?!?/br> 阿古笑笑,“有勞了?!?/br> 那人很快就將她帶到一間屋子,讓她稍等。不多久又回來,說薛晉讓她過去。邊領(lǐng)著她過去又覺匪夷所思,那里又黑又臟,去那邊吃飯做什么,也不嫌臟。心里想了許多,嘴上沒吱聲,將阿古帶到門口,通報一聲,便見薛晉出來。伸手就接了阿古手中的食盒,笑道,“進(jìn)來?!?/br> 那人見沒自己什么事,便退下了。 阿古隨薛晉進(jìn)去,這里許是因為放的是陳年舊物,因此顯得有些陰森清冷。往里走去,還見兩邊點了燭火,說是吏部,更像刑部吧。 薛晉走到里處,這才說道,“我猜你是借口送飯來幫我一塊找,所以我怕過去后沒借口帶你到這,就讓你過來?!?/br> “我明白?!卑⒐耪f道,“先吃飯吧,我去接著找。” “你吃了沒?” “等會,剛見了我?guī)煾?,沒胃口?!?/br> 打開食盒的手一頓,薛晉看向她,聽那語氣極淡,問道,“如何?” 阿古看著食盒里的飯菜,色澤十分好,卻看得刺眼,“日后可以完全信你了?!?/br> 薛晉本該高興,可見她失落疲憊,卻笑不出來。阿古又道,“師父接近你的目的我不知,他接近我的目的,已然清楚。他一早就想利用我,來鏟除你們薛家?!?/br> 薛晉頗為意外,“鏟除薛家?” “嗯。師父要借我的手在進(jìn)獻(xiàn)的酒里下毒。” 薛晉已然明白過來,一旦如此,那薛家將遭受滅頂之災(zāi),“你師父為何要這么做?” “他并沒有說,只是聽來,像是跟你們薛家有大仇,否則也不會那樣毒辣。你可想起來什么事?” 薛晉搖頭,“因我母親緣故,幼時我便不喜待在家中,十一二歲時就四處游學(xué)。及冠那年,父親讓我回濱州行及冠禮,我便回去。接連幾日暴雨,山路崩塌擋了去路,我便住進(jìn)一家客棧,也就是在那,我碰見了韓離,也就是你師父?!?/br> 阿古隨他坐下,認(rèn)真聽他說話。 “雖然韓離歲數(shù)比我長許多,但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后來山道通暢,我們結(jié)伴同行,成了莫逆之交。及冠之后我又遠(yuǎn)游他方,韓離也常游別處,那幾年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每次相見都十分愉快,可算是良師益友,我于他也十分敬重。再一次相見,便是將你背出棺木解毒后,交托給他時。” 阿古蹙眉說道,“以我?guī)煾傅牟胖牵麑嵲诜覆恢M那么大的力氣接近你,又中途放棄,將報仇的棋子變成我。而且我當(dāng)年嫁給薛升,多少也算是意外,并非在他掌握之中。那就更別說他會料到你會將我從棺木里救走,再送到他手上?!?/br> 薛晉也覺不可能,韓離并非是一個蠢人,但也絕非是個未卜先知的神人,“那唯有是……他本與我們薛家無仇無怨,后來發(fā)生變故,才讓他對薛家恨之入骨?;蛟S恰好就是我將你交付給他的那段時日,有我不知的事發(fā)生了?!?/br> “三年前有發(fā)生過什么事么?” 薛晉想了想,搖頭,“若說大事,唯有先皇駕崩,諸王奪位。而我們薛家……在那時應(yīng)當(dāng)沒有得罪什么仇家。父親忙著考慮投奔哪個王爺,薛升忙著……” 他驀地一頓,果然阿古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薛升忙著給她布下陷阱,誘她入局,將她毒害。 薛晉只知道薛升給她下毒,卻不知緣故。前幾個月接到韓離的來信,說阿古還活著,他趕過去時曾問過韓離一二,韓離只答阿古并未告訴他,只說是如何被灌了毒酒。 阿古回過神,揉了揉額頭,意外的竟沒有心悸,方才還以為提起薛升提起往事又要服藥了,“師父一計不成,肯定還會再伺機(jī)下手,我們要多加小心?!?/br> 雖是這么說,卻還是覺得不安。只因她深知師父非普通人,也定不會輕易罷手。 夜幕一至,華燈便沿著寬長街道齊齊亮起,像天穹銀河璀璨奪目。樓臺水榭,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薛晉卻無暇觀賞,在吏部抱著快要發(fā)霉的卷宗看了一日,雙眼酸痛無比。一路閉目休息,從馬車上下來,瞧見自家門口懸掛的兩盞大紅燈籠,還看見了紅暈,等會真要好好歇歇了。 剛進(jìn)家門,管家便說道,“老爺找您?!?/br> 洪氏并不在屋里,只有薛康林在。他端坐在桌前,腰背還很直,沒有老者的佝僂。薛晉踏步進(jìn)了里面,就覺氣氛陡然一變,令人心生壓抑。 “老爺,三爺來了?!?/br> 薛康林?jǐn)[擺手指,在旁伺候的下人便下去了。直到看完手中一頁書,他這才放下書,讓他坐下。 薛晉坐下身后,薛康林就開口說道,“你今日去吏部了?還待了一日?這又是何苦,剛成親不久,還是在家里多歇著好?!?/br> “正是因為成親了,所以才覺更要有所擔(dān)當(dāng)?!毖x說道,“從今日起,會每天都去,哪怕是無事可做,也會待上一日,免得外人又說您以權(quán)謀私,給我尋了個閑職?!?/br> 薛康林輕聲笑笑,“以權(quán)謀私?那不過是些手無權(quán)勢的人說的酸話,他們?nèi)裟艿脵?quán),就不會說這樣的話?!彼灰詾槿?,甚至十分輕蔑,末了才露欣慰,“都說男子成家立業(yè)后方是真的長大成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br> 薛晉說道,“是阿古的功勞,時常督促的緣故?!?/br> 薛康林又露不屑,“為父知你寵愛她,可也不必為她邀功?!痹捳f了幾句見他已不愿說話的模樣,這才說道,“聽說岳肖要見你,你也去了,他同你說什么了?” 薛晉對他知道自己的行蹤并不感到意外,即使身邊沒有他安排的人,但是地牢那些人,又怎會不將這件事告訴他。見他主動提及,已有些晃神,抬眼看著他,說道,“岳太師跟我提了一件二十一年前的事,那時他就曾見過你。” 薛康林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哦?是嗎……不記得了。只是岳肖為人狡猾,又想奪你性命,那種人,還是不要再見的好。他死罪已定,后日便問斬了,他早些死也好,你也能夠安心了。” 聲調(diào)里聽不出任何感情,薛晉微微合眼,緩緩睜開,說道,“岳太師跟我說,當(dāng)初先皇忌憚京城邵家勢力,一夜鏟除。而外公邵氏一脈,也的確出自京師,雖然已沒有瓜葛,但朝廷仍覺不安。所以我娘……很有可能是被別人害死的,而非意外落水。” 薛康林說道,“即便你娘真的是被害死的,過了那么久,又已搬離祖宅來到京城,如何能查到真相?僅憑岳肖一句話,你就信了,為父對你實在失望。” 薛晉輕聲笑了笑,“那也是,我娘不過是您的亡妻,你如今是有妻兒的人,我娘又算得了什么。也只有我這做兒子的記得她,喪母之痛一直是我的心頭刺,沒有辦法□□,而不愿□□。提這一句,是因為我不能忘了您在我母親過世后,立刻迎娶洪氏。而洪氏當(dāng)時……還懷了你的孩子?!?/br> 薛康林知道他對自己冷淡的緣故,只是沒想到他會說當(dāng)面說出來。他是寧可他忍著,也不要提及這件往事,“是為父對不起你們母子……只是是男的總會禁不住犯錯。你娘過世為父很痛心,但總不能讓你繼母大著肚子被她爹娘活活打死,所以為父才在你娘過世不久就娶了你繼母?!?/br> 薛晉緊握拳頭,沒有再看他,目光已隨意落在一處,僵著臉說道,“往事提了也沒用,我娘也不會活過來?!?/br> 薛康林神色寬和,“你回房歇著吧。” 薛晉回到房中,倚在窗前的阿古聽見動靜,偏身看去,見他面色青白,急忙過去,“怎么了?” “沒什么。”薛晉對下人說道,“去打熱水來,都出去吧?!?/br> 等下人走了,阿古才又低聲問了一遍。薛晉坐在椅子上時,幾乎沒什么力氣,“是他,是他殺了我娘?!?/br> 阿古心頭咯噔,“誰?” 薛晉緩緩抬頭,唇色蒼白,“我爹?!彼暮粑@急促,心跳得厲害,“他知道岳肖見過我,還問岳肖跟我說了什么?!?/br> “這并不能代表什么?!?/br> “的確是。只是后來我說岳肖見我,說了一件二十一年前的往事,也曾見過他。父親他立刻便說他不記得曾見過岳肖,又說岳肖的話不可信,他一心要殺我,無論說什么都不能信?!?/br> 阿古并不愚笨,當(dāng)即明白過來,頓覺毛骨悚然,“他沒有問你岳肖跟你說的是什么事……而是直接說岳太師的話不能信……也就是說,第一,他記得和岳肖相見的往事;第二,他知道岳肖是要跟你說;第三……他提及岳肖是要殺你的人,他說的話都不能信,換而言之,為什么他要特地指明‘他的話不可信’?” 事情經(jīng)阿古一說,更加直白地刺進(jìn)薛晉耳邊,沖擊也更強(qiáng)烈。 他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 薛晉額上滲出細(xì)汗,雙唇更加蒼白無色。 阿古握住他的手,也覺脊背冒了冷意,“薛晉?” 薛晉聲音輕沉,“我沒事?!彼蛔⌒α诵Γ鞍⒐?,薛家太臟了,我都想學(xué)你師父,去獻(xiàn)上毒酒,讓皇上將薛家滿門抄斬算了,這樣的話,大概就干凈了……” “薛晉!”阿古手上力道已大,“臟的是薛康林,是洪沅是薛升,不關(guān)你的事,也不管你其他兄妹的事。甚至阿凝也是無辜放……你不能變成那種是非不分心狠手辣的人,否則跟洪沅他們有何不同?” 原來仇恨真的可以蒙蔽雙眼,薛晉不知阿古當(dāng)初是怎么熬過來的,深仇大恨在身上,也難怪韓離會挑中阿古進(jìn)行蠱惑。可最后他還是沒有成功,因為阿古就是阿古,不會被人cao控,哪怕已經(jīng)在萬丈深淵,也不會踩著別人的腦袋上去。 這一點,他比不上她。 “薛晉?”阿古低聲,將他額上細(xì)汗拭去,“等我們都報了仇,就一起離開這……遠(yuǎn)離這骯臟的地方。” 薛晉愣了愣,抬眼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臉已不是那張臉,可眼里的真摯卻又好像回來了。 不是她一個人離開,也不是讓他一個人離開,而是兩人一起。 這一起二字,意義頗重。 阿古的目光沒有像平日那樣躲閃,定定看著他。就在方才,她才明白自己對薛晉的心意。他痛苦時,她竟也覺得痛苦。她還是喜歡見他高興的模樣,而不愿見他如此。 她是喜歡過人的,從岳長修到薛升,她明白那是什么感覺。 只是這次的感情來得更強(qiáng)烈,兩人同經(jīng)風(fēng)雨,患難與共,早就已經(jīng)互相扶持。沒有甜言蜜語,也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話,他們交付的,是真心。 薛晉還覺身在夢中,忽然見阿古低頭,吻落唇上,驚得他差點沒直接從椅子上往后仰摔過去。 ☆、第65章 意外 第六十五章意外 薛晉一早就去了吏部,阿古躺在床上想了許久,將事情慢慢梳理了一遍。 目標(biāo)已定,她決定快刀斬亂麻,免得夜長夢多,還是要盡快鏟除洪氏薛升得好。尤其是師父在暗處緊盯,生怕給他尋了機(jī)會。在薛晉去吏部找到佐證之前,她要先除掉洪氏。 只是就這么讓洪氏直接死去,她多少有些不甘心。至少……要借別人的手,那手最好是薛康林的,亦或是薛升的。 洪氏已經(jīng)讓人去濱州挖墳拾骨,很快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空棺。如果他們再聰明點,可能會懷疑宋錦云沒死,只是她并不太擔(dān)心自己的身份會暴露。起死回生已讓人費解,還改頭換面,已非常人能想到的。 不過她還是要盡快下手,不能給他們一點懷疑的機(jī)會。 她緩緩起身,準(zhǔn)備去金書住的客棧里拿她藏的毒丨藥。之前給薛升下毒,卻被師父解了,那時他怕薛家出了人命,不能順利獻(xiàn)酒。而今她已決意不會幫他獻(xiàn)酒,那薛家有人命發(fā)生,他也不會管了吧。 阿古打定主意,這才穿戴齊整出門。 從院子出去,還未到門口,就覺察旁邊有人往她跑來,偏身看去,見是薛凝,步子也頓住了等她過來。 薛凝見了她已面有笑意,卻并不輕浮虛偽,十分爛漫,跑上來拉了她的手就指畫指畫。 阿古淡笑,“我去外面辦事?!?/br> 薛凝點頭,見她沒有要讓自己一塊去的意思,便沒問。一會聽見后頭有腳步聲,挽著她的手一頓,不多久那聲音到了近處,嗓音沉緩溫和,“三嫂七妹是要一起出去么?” 阿古抬頭看去,薛升已走到面前,她說道,“七妹……”驀地覺得薛凝挽住自己的手勁做大,像是在害怕,往她臉上看去,倒沒有異樣。她默了默說道,“七妹陪我去買些首飾?!?/br> 薛升笑了笑,“以往三嫂都不愛穿金戴銀,像足了天上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如今看來也的確是普通女子的心性?!?/br> 話里藏刀,阿古已見識過他最丑惡的一面,這點暗諷根本不算什么,笑道,“六弟沒事的話我們就出門了?!?/br> “三嫂慢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