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薛晉眸光冷戾,“你還恨我,覺得是我殺了你兒子??墒悄隳魏尾涣宋遥阅憬形襾?,不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讓我放過你。而是要我和我父親自相殘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我還懂,挑撥離間對我沒有用。” 岳肖慢慢靠近,貼臉在鐵柵欄上,吐字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薛晉抬眼盯他,輕輕一笑,眸光不屑,又十分輕蔑,“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哪怕是我真的和我爹拼個你死我活,你……也看不見了?!?/br> 岳肖猛地瞪大了眼,雙手抓住鐵柵欄,怒聲,“你這殺死我兒子的惡鬼!你不得好死!你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薛晉冷看他一眼,再不理會他,握著阿古的手往外走。步子并不著急,也不太慢,讓岳肖看得更是怒火沖上三丈高,叫罵不停。 從牢里出來,月上柳梢頭,已快十一月的天,傾瀉的銀光更添幾分寒涼。到了街道上,也并不熱鬧。兩人步子不快,腳步聲聽得清楚。阿古只覺太靜,抬頭說道,“岳太師報仇心切,只怕真是在挑撥離間,讓你們父子自相殘殺?!?/br> 薛晉默了默,才道,“他說的倒未必真是假的……三年前先皇駕崩,我爹投奔六王爺時,明知道一旦兵敗,便會滿門抄斬,可他還是放手一搏。他素來是把名利放在第一位,所以岳肖說的,我并不能一口否定。” 阿古身為旁人聽得也覺異常難受,“這種事要如何求證?” “查。查查我娘過世的時候和我爹升官的時段是否吻合?!?/br> “怎么查?” 薛晉頓生感慨,“連我的妻子都不知我在吏部任職,也難怪如今吏部還有許多人不認得我?!?/br> 阿古咋舌,“我當真忘了?!彼恢姥胰说穆殑斩己芮彘e,薛升倒是薛家上下最認真做活的人。 薛晉笑笑,“如今知道也不遲?!彼p輕松開手,提袖給她擦手掌,“原來我冒了那么多汗,你抓著不難受么?” 阿古沒有答話,一會才道,“明天我一個人去找我?guī)煾妇秃茫闳粼?,他定會有許多隱瞞。等我問了他話,你再來對質(zhì)不遲?!?/br>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br> “我會讓金書陪在一旁的?!卑⒐耪f道,“你也得去吏部找陳年卷宗不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肯定不易找?!?/br> 薛晉想了想,才點頭。 翌日一大早,兩人起身去跟薛康林洪氏問安,早飯是一起吃的。用過飯,洪氏才道,“老爺,前日我去燒香,那住持說我面色不佳,我去求了支簽,也說薛家最近家運不順。問了破解的法子,說是家里有墳葬的不好,怕是要遷墳?!?/br> 薛康林問道,“可說了是哪座墳?” “可不就是老六媳婦的那個……” 正在喝茶的阿古一頓,好在是在喝茶,瞬間變化的臉色又恢復過來了,并沒人看見。 薛晉說道,“當年弟妹的墳不是請好的先生看過么?怎么這會倒有事了?” 洪氏說道,“為娘也不知,只是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要不我今日再請兩個城里有名的先生來瞧瞧?” 薛康林思量片刻,說道,“請來問問吧,遷墳也不是小事。不過若真的對薛家家運有所阻礙,也不能小覷。” 洪氏有他這話,心便安定了。那兩人她已收買好,定能成事。 阿古緩緩放下茶杯,如果讓薛家發(fā)現(xiàn)那里面是一口空棺,只怕……大事不好了。 ☆、第63章 狡兔 第六十三章狡兔 因空棺一事,阿古回到房里還在想對策。薛晉倒是覺得簡單,“在他們派人過去之前,就先將他們母子殺了,也非難事?!?/br> 不過是一滴毒丨藥的事,同在一間大宅,他每日有百個機會下手。當年從棺木里救出阿古后,無瑕去找死尸替代,便合上棺木就走了。若是被挖出,見里面是空棺,少不得要節(jié)外生枝。 誰想阿古卻搖頭,令他好不意外,“為什么?” 阿古默了默走到窗邊,看著漸漸高升的明月,說道,“如果殺了洪氏,你母親的真相或許永遠都不知道了?!?/br> 薛晉微怔,沒想到她是在顧慮這個。 “如果你盡快在吏部找到證據(jù),興許能趕在他們之前。畢竟開棺是件繁瑣事,去濱州也得一段時日。只要你這件事塵埃落定,薛升母子的事,也無可顧忌了?!卑⒐耪f著,不聞其聲,偏頭看去,薛晉已走到面前,長眸看來,眼里神色辨別不清。她問道,“做什么?” 薛晉說道,“想親你一口?!币娝活D,他也默了默,“考慮到你可能會將我就地宰了,我便忍住了?!?/br> 阿古看著他說道,“大仇未報……兒女情長對我來說是奢侈的東西。若一個地方錯了,那我就死了。” 無論對她來說,還是于薛晉而言,兩人身上都有血海深仇,一日不放下,就無法解開心結(jié)。 自己的每一分歡愉,在逝去的親人和未曾得報的仇面前,都有負罪感。 薛晉將阿古抱住,低聲,“你不會死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都大難幾次了,還不是好好的么?!?/br> 阿古未答,也沒有掙扎,倚在這可靠的懷中,得片刻安寧。 翌日一早,阿古還沒去金書住的客棧找方為,方為倒是先去了客棧找金書,給他帶了吃的。 金書見他放下東西就要走,好奇道,“師父是特地給金書送這些的?” 方為笑笑,“本來不打算過來,途中看見這些,覺得你應當會喜歡,所以就買了。” 金書略有奇怪地點點頭,“那師父去忙您的事吧?!?/br> 等方為走了一小會,他蹲在欄桿那往下看去,見他已走到街道上。這才鎖上房門,下了樓在后尾隨。 方為走得并不快,走至街道中間,拐彎進了另一個路口。金書輕步跟上,可巷子直長,卻不見有人在。他撓撓頭,驀地一頓,轉(zhuǎn)身要走,卻見方為站在巷口,擰眉看他。 金書縮了縮腿,“師父……” 方為問道,“是你師姐讓你跟蹤我的?跟蹤我做什么?” 金書咽了咽,果然師父和師姐都是人精,哪個都騙不了。 方為默然稍許,說道,“我住在萬??蜅?,讓你師姐來見我?!?/br> “是,師父?!苯饡娝鏇]有要攔的意思,忙提步跑了,找人去薛家送信給師姐。 方為見他跑了,目光微斂。他去客棧并非只是給金書帶吃的,而是試探金書有沒有暴露自己的行蹤。如果阿古知道他來京,那金書就是她的眼線,金書方才的眼神也頗為奇怪,他欲擒故縱,只要金書來跟蹤,那就確定阿古已知道他在京了。 金書只相信阿古和他,不會聽其他人的話。那跟蹤一事,也肯定不是金書自己想的,就唯有阿古了。 想罷,他提步往萬福客棧走去,等阿古過來。 此時薛家眾人剛用過早飯,為了不惹人懷疑,薛晉沒有立刻去吏部。吏部他極少去,在那里任了閑職,一個月能去兩次已是稀奇。自成親后就沒去過了,現(xiàn)在去倒也不惹人懷疑。 他決定再過半個時辰,才動身去吏部。 阿古還未出門,下人就送了信來,說是她的酒童讓人送來的。展信一看,說他現(xiàn)在有些頭暈,讓阿古過去看他。這是當時她和金書約定好的暗語,她當即明白過來,起身說道,“我?guī)煾赋霈F(xiàn)了?!?/br> 薛晉微頓,“小心。” “嗯?!卑⒐艑⑿沤唤o他燒了,這才出門。 金書已經(jīng)等在客棧門口,不多久見她過來,迎上去招招手,讓她彎身,附耳說了一番。阿古微微擰眉,點頭說道,“我知道了?!?/br> 阿古往客棧都去時,總覺有些危險。師父幫她療傷,在山谷里一起三年,教會她許多東西,她也想過也問過為何對她這么好。 方為說覺得她可憐,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如今想想,薛晉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也不知道。兩人知道的是,方為無父無母,但很富有,可偌大的家業(yè)卻不知從何而來。 萬福客棧在京城里的客棧中并不算好,房間陳設非常簡樸。阿古坐在屋里看了一眼四下,房間窄小,連衣柜也沒有。以方為的財勢而言,這樣的地方更像是修行的地方,像苦行僧。 方為見她目光很快在房里游走一遍,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嫁給薛晉后,那股獸般的警惕已經(jīng)消失,原來沒有?!?/br> 阿古收回視線,看著他的臉,“師父為什么這么說?” “嫁給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兄長,卻又不趁這個機會殺了仇人,難道不是已經(jīng)沒有復仇的心了?” “薛晉不同?!卑⒐耪f道,“師父為什么來了京師卻讓金書瞞住你的行蹤?不告訴我?” “怕你分心?!?/br> “分心?”阿古想到等會要說的話,便覺背叛感涌上心頭,“那為何如今肯見了?” 方為笑看她,“你在懷疑為師什么?” “阿古不愿懷疑您,只是有些事,實在想不通。當初薛晉將我交托到你手里,你卻告訴他我死了;明明是你讓薛晉去山谷,假意做戲給金書看,再將我順利帶進京師,但你依舊說不認得他?!?/br> “薛晉不會騙你么?你寧可相信一個認識三個月的男子,也不愿相信悉心教導你三年的師父?!?/br> “師父……”阿古抬眼看他,“讓阿古摸摸你的臉吧?!?/br> 如果是易容,不管技藝再驚嘆,只要找到臉皮貼合的邊緣,就能知道是否有易容。 方為眼神已頓,眸光越發(fā)的冷,盯著她漸起絲絲殘酷意味。 守在外面的金書聽見里面的動靜不同尋常,心也揪緊了。 不要打起來,也不要吵起來,他不要二選一,不要二選一! 阿古又開口道,“師父,讓徒兒看看您的臉,看看……您真正的臉?!?/br> 方為冷聲,“你別忘了是誰救了你,是誰幫你解了毒?!?/br> “阿古沒忘,只是師父的所為,讓徒兒惶恐不安?!卑⒐藕韲滴⒏桑巴絻褐皇窍肫鹆艘患?,當年您曾說過一個法子,可以讓薛家一夜之間覆滅。只是徒兒覺得太過殘忍,太過牽連無辜,沒有聽從。后來您才開始教徒兒設局,殺該死之人。而今想起,卻覺得,您提的那個法子,好似并不簡單?!?/br> 當年她毒素未除,每日疼得渾身發(fā)抖,身有萬劍刺來。如果不是有報仇的決心,只怕她早就死了。而那時方為便對她說過一句話“要除掉薛家并不難,借皇帝的手即可”。 而那借刀殺人之法,便是讓她成為善釀者,進入薛家。再進宮獻上毒酒。酒里的毒會隱藏幾日,哪怕是當時太監(jiān)品嘗過,也不可能當場發(fā)現(xiàn)。等皇帝毒發(fā)后,宮里自然會徹查。到時候查到薛家頭上,那薛家便是滅頂之災。 阿古當時不愿傷及無辜,開口否決。方為便沒有再提,而今阿古卻覺得,方為對害死她的仇人中所說的計策,對薛家的最狠最毒辣。 “師父,你跟薛家有過節(jié)?”阿古許久才說這句,留心他的神情。雖然臉上表情并沒有變化,可還是讓她在他眼里看出了異樣。 方為淡聲,“沒有?!?/br> “那為何要隱瞞那么多事?這次你來京又是為了什么?” 阿古逼問著,方為仍是沒有回答。直到她再問一遍,他才說道,“阿古,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只是有許多事而今并不能告訴你。只是……”他俊眸已有戾氣,“幫師父這一回,將你釀制的酒做成鴆酒,獻上去吧。為師的心愿,唯有讓薛家覆滅?!?/br> “不可能?!卑⒐胚@回肯定他跟薛家有仇,卻仍不知緣故。 方為怒聲,“三年恩情你就如此償還為師?枉費我多年待你如親生女兒,你卻這樣辜負為師。我苦心布局三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看見薛家覆滅,你當真讓為師失望……” 聲音里含著莫大的痛苦,阿古知道仇恨可以讓人心惡毒起來。師父也定是和薛家有過節(jié),可是她不能牽連無辜的人。該死的是洪氏和薛升,一旦毒酒一事被揭發(fā),薛家上下百來口人都要連坐沒命。 她辦不到。 “阿古……”方為怒目盯她,“答應師父吧?!?/br> 阿古仍是搖頭,見他雙目赤紅,已起身準備離開,“師父如果再做糾纏,阿古下回唯有讓薛康林親自出面和您對質(zhì),看看當年有什么恩怨了。阿古決心已定,不會做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師父另尋他法吧。” 說罷她提腳便走,若他真的動起手來,她并不是對手。 “阿古!阿古!”